程昱看到他们互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崩溃,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才接着说:“这混账老二……若不是那几日他情形实在不好,我也不会说漏了嘴,说你过几天要出庄。结果这混账还真就又撑了几日,那天还能若无其事地跑出去看你……”
程惜心里一沉,忙插嘴:“他……没回去?”
程昱又“呵”得笑了声,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其他:“他好好得去,又好好得回来了……看那样子心情还很是不错,我看他唇边带笑的样子十分欠揍,就忍不住说他了句:‘你真当自己是个有人惦记的要紧人物,还慌着去上场’……”
程昱话里头并没有表现对肃修言一星半点儿的好感,说到这里竟然也语气嘶哑,有些说不下去,只能泄气般叹了口气:“这混账那日真是好说话,怎么骂都不还嘴,脸上就带着那点欠人收拾的笑,还跟我说‘谢谢’,我要不是怕他暴毙,我当时就得挽袖子打他……他那天都看着挺好的……第二日我在院子里的树下找着他……”
程惜没再插话,就是专注地看着程昱。
程昱明白她是想知道临终的症状,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是我大意了,那几日他本就不应熬得到,是他自己用内力强压住了蛊虫……他死时,是经脉尽断,七孔流血之状。”
程昱一口气说完了,就带着些焦急和征询去看程惜。
程惜对他摇了摇头:“在那个梦里,他去看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从他坠崖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程昱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又开始一脸愤恨地骂肃修言:“后来你那么多年没嫁人,我怀疑过这混账那天偷跑出去,是不是去见了你,又对你说了点什么让你这样……可惜他那时候已经死透了,我找不到人算账,又不敢去问你。”
程惜没管自己哥哥还在骂人,低头去看肃修言,发现他这会儿简直乖巧到了极致。
不但刻意露出了自己的眼睫毛和低垂的半边侧脸,还屏声静气一声不吭,简直是整个人都在极为努力地向程惜展现自己无辜的一面。
程昱看着他这个惺惺作态的样子,顿时又火冒三丈,还想要继续骂他,林眉连忙开口打圆场:“程大哥,你这几天急着赶路,连觉也不睡,还不是担心二少爷,别一见着人就骂了。修然……大少爷没有大碍,我们就不打扰了,还是先离开吧。余下的事,让二少爷和程小姐歇息过后再说。”
她一提醒,程昱也觉得自己说了太多失言,又抬手指着肃修言撂下一句:“肃老二,我告诉你,这回你要还敢让我妹妹为了你一辈子……你最好给我活下来,我收拾不死你。”
他说完也没再搭理程惜,就甩手走了。
林眉也把肃修然扶了起来,还顺手擦了擦他唇边那些被自己弄上去的胭脂,不卑不亢地对肃修言行了个礼:“二少爷,我把修然接走了。”
他们俩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捎带走了肃修然。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肃修言还敢探头看了一眼,“呵”了声:“倒是已经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喊我哥‘修然’了。”
程惜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看向自己。
这椅子实在太小,程惜又一直牢牢圈着扶手不让他动,肃修言避无可避,只能抬起眼看着她,找了半天找出一句话:“你哥实在太凶了……”
程惜弯弯唇角,对他堪称和善地笑了笑:“那我不凶吗?”
她笑得实在太温柔,肃修言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又本能地感觉到这个问题他无论怎么回答都会糟糕。
他干脆将装怂进行到底,抬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轻咳了声,虚弱地笑了笑:“小惜,我坐久了有些头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肃二: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程惜:你没发现我哥开始在骂我,后来就去骂你了吗?
肃二:……
程惜:夫妻本是同林鸟,挨骂临头各自飞……
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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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咳咳咳……大家情人节快乐哦,祝福大家都收获自己喜欢的小哥哥。
第60章 如果没有结束的勇气,那么就不要开始(3)
他还敢在这里装, 程惜差点把一句“你头晕你就在床上睡啊!”给劈头盖脑砸过去,好在她忍住了,还能比较平和地松开攥着扶手的拳头, 并且把他打横抱起来, 给重新运到床上去。
这回肃修言不敢再坚持什么“男人的尊严”,并拒绝这个公主抱了, 他甚至还把头靠在了程惜的肩上,来加深自己目前很虚弱这个设定。
程惜把他放在床上,又拉被子给他盖好,肃修言躺下就紧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借着装睡蒙混过关。
程惜也没戳破他, 抬手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隔了一阵, 才轻声问了句:“为了阻止蛊虫爆发……用内力强封住全身的经脉,是不是很疼?”
肃修言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紧绷了下,他用刻意轻松的声音说:“还行的,没事。”
怪不得他一直遮遮掩掩, 宁肯让程惜以为他在悬崖下摔死了, 也不肯提起来自己最后那段日子。
程惜当然知道程昱一直以来对肃修言的观感都不怎么好,也猜得到如果能让程昱气急败坏成那个样子, 让他都难以启齿去描述的, 该是怎么惨烈的情况。
当然要说惨,比起来在悬崖下面摔得不成人形,这样死的时候至少还有个全尸,那肯定看起来是没那么惨的。
只是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会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都想不到,肃修言为什么会在见过她那一面后,还能那么开心……明明也只是隔着距离, 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还为了看这一眼,付出了额外的代价,连程惜自己都觉得,这也未免太不值得了点。
他所抱有的那种感情,更是别说毫无回应,还毫无希望,甚至就连为她所知,都没有指望。
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肃修言倒是睁开眼看了她一下,顿时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种卖惨的剧本你也感动,你是不是傻?”
程惜看了眼他那不知死活的表情,抬手一掌拍在了他耳朵边,低下了头俯视着躺在床上的他:“你就说你,喜欢了也不吱声,想要的也不争取,你是不是就等着别人双手捧到你面前求着你,你才肯收下,还有点勉为其难?”
肃修言还是不习惯被她这样压迫力十足得看着,侧头移开了目光,他抿了抿唇,隔了一阵才说:“我想要?我喜欢?我就算说了,也得有人听。”
他说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略显讽刺的笑容:“如果我那时候去见了你,告诉你我快要死了,可不可以对我好一些。然后呢?你给我一些不知是怜悯还是虚伪的关心……你觉得这样就好一点?”
他说着又“呵”得轻笑了声:“你这到底想是让我好受呢?还是想让你自己好受?”
程惜沉默着不吭声,他又把眼睛闭上了,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倦怠:“你也不用太在意……那个情形下,我也不是对你有什么,也不过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过得好我当然开心,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也没有办法。”
程惜继续沉默着,肃修言不肯看她,看样子还想就这么结案陈词了睡过去。
她隔了一阵,才抬手又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肃修言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程惜对他轻叹了口气:“你总说不要让我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太当真,那你自己呢?是不是也当真了?”
肃修言紧抿了下唇,又从她脸上移开目光:“说了不用在意,那就是不用在意。”
程惜又叹了口气,干脆俯身下去又在他唇边轻吻了下,然后才趴在他肩头,贴着他的耳朵,缓慢又温柔地说:“修言,不管在这个梦的那个我,她究竟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只需要记住,这个真正的程惜,舍不得你受一点苦,更舍不得让你独自面对生死。
“因为这个真正的程惜,除了从小时候起就对你念念不忘之外,还在成年后一见你就神魂颠倒……她想把你绑在身边让你哪儿都去不了,还想把你干死在床上,让你从头发稍儿到脚趾尖儿,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说完了,还很温柔地在他耳边又问:“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了吗?记住了吗?”
肃修言的耳朵已经被涨得通红,程惜甚至看到他从脸颊到脖子都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接着他有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程惜!你不是有些太嚣张了!”
程惜还继续很嚣张地对着他的耳垂轻吹了口气:“那你倒是继续嘴硬啊。”
肃修言抬手紧抓着她的肩膀,有些气急败坏地:“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程惜心情很好地一笑,搂着他的肩膀:“我不像你那么口是心非,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你要是不信,可以试一试。”
肃修言好像是终于杠不过她,良久之后放弃般地轻笑了声:“试一试?你还想怎么试?我就不信你还能用强的逼我怎么?”
程惜刚想反驳他,怎么就不能用强的逼他,就感觉到他手臂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又压了压。
他把她搂紧了紧贴着自己的颈窝,接着程惜就感到有个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好了,我不说那些了……我现在是真的有些累了,你让我歇一会儿,等我醒了,我就……”
他这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完,程惜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力道变轻了一些,但却并没有放开,接着他的气息和心跳就开始变得缓慢。
程惜等了一阵,确定他是真的昏睡过去了,才轻手轻脚地移动身体,把自己挤到了他的被子里。
她又悄悄在被子下伸过去一条手臂,把他瘦而有力的腰给轻轻搂住了。
怀里的这个人是如此温暖而真实,足够她忘记刚才的那一阵惊悸和慌张……程昱在提起来那些事情时,她整个人都手足发凉,只不过她尽量没有去表现出来罢了。
不过肃修言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他傲娇着说的那么一大堆话,别别扭扭的,还不是为了安慰她。
结果安慰是安慰到了,他自己又被她耍流氓着给欺负了。
程惜又趁他睡得毫无知觉,在他脸侧轻吻了几下——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他只要透露出来那么一点柔软,整个人就会显得多么诱人。
也幸亏是他不知道,也幸亏是他身边曾出现过的人都不识货,这样她的小哥哥才没有被别的坏人叼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程惜:我小哥哥简直太诱人了,想吃.JPG
肃二:一天到晚耍流氓,知不知道羞!
程惜:只对你耍咯。
肃二:你还敢对别人???
第61章 如果没有结束的勇气,那么就不要开始(4)
程惜小睡了一阵, 睡到了晚上,肃修言却还是没醒。
他本来的身体状况就不好,蛊虫又刚合体, 会昏睡也是正常, 程惜没有试图去弄醒他,而是小心地观察着, 让他睡好。
晚上程昱又过来了一趟,看到程惜当然劈头盖脸又骂了她一顿,小程神医在程神医面前那当然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敢低着头乖乖挨训。
程昱专程跑一趟, 也不知光为了骂她的, 骂完了还丢给她一瓶小药丸, 一脸不耐烦:“早晚各一颗给他, 不愿意吃就掰开嘴塞进去。”
程惜听他熟练的语气和不屑的表情,猜他可能已经掰过了,在原本的剧情里。
不过喝药掰嘴塞……他确定自己是医生,而不是兽医?
程惜没敢问自家老哥, 而是看着依然昏睡不醒的肃修言, 狠心把他摇醒了,把他扶起来吃药。
程昱那么强调塞药, 程惜还以为肃修言不喜欢吃这个黑乎乎的药丸子, 没想到他虽然迷迷糊糊的,吃药倒是吃得很痛快。
不但咽得很利索,吃完了也不皱眉说苦,喝了几口温水就重新躺下睡了。
程惜想把他再次喊醒吃点东西,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下淡淡的青痕,到底是没忍心, 只能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她自己吃过晚饭,又翻了一阵书就也困了,熟练地爬上床重新抱着他,准备一切等睡到明天早上再说。
她这一觉就睡得熟了,然后她似乎也忘记了……当她抱住肃修言睡觉的时候,就会梦到一些肃修言在这个故事里本来应有的经历。
于是当她又一次进入到了那个特别真实的梦境里时,也就在最初惊讶了一下,就淡然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这个剧情里并没有她,她就还是用那种第三者的视角,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在一个不大但却布置典雅的庭院里,有几年青瓦房,还有假山池塘和一株梅树。
她看到程昱从院子外风尘仆仆地回来,径直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语气略带不耐烦地对坐在窗前的那个人说:“山庄里一切都挺好的,庄主和夫人身体都好,大少爷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未来的少夫人是账房林先生的女儿,你也见过的。”
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好好地穿整齐衣服,只是一身白色的中衣,肩上披了件大氅,坐在窗前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听到程昱的话,他不但没有回头,等他说完了,还充满讽刺地笑了笑:“你废话倒是挺多,我有说过我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吗?”
他们两个脾气本来就不对,互相看不顺眼,被迫交流起来,也到处都是针锋相对。
程昱被他这种不在意的样子气得冷笑了声,:“我只是想告诉你,人人都挺好的,就你不好。”
那个人没有被他惹怒,还是讽刺地笑了声,然后就抬起手按在唇上低着头闷咳。
程惜看着鲜红的血迹顺着他的指缝溢了出来,他却不在意地把拳头握住了放下,又低沉地冷笑了声:“我不就该是不好的吗?毕竟也没什么人想着让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