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笼——春溪笛晓
时间:2020-07-24 09:50:29

  “你想看哪边的花灯?”纪云岫问。
  小太子好想看足一晚上,把所有花灯全看了。
  可是他不能跑出来太久,太晚了她出城也不安全。最迟等父皇他们下了城楼,他就该回去了。
  小太子环抱住纪云岫的脖子,说道:“我听说柳桥那边的花灯好看。”
  柳桥离城门很近,是送别的地方。
  纪云岫抱着小太子的手微微收紧。
  这样的孩子,是怎么教出来的呢?
  纪云岫抱着小太子往柳桥方向行去,谁都没有再说话。
  她轻轻把他抱在怀里,他轻轻环住她的脖子,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
  此时帝后已经携百官登上城楼,行人热热闹闹地往朱雀门前聚拢。
  霍暲立在城楼上,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君王,此时看到这么多百姓,心中也并无多少感触,只一脸冷淡地听百官在周围说着歌功颂德的话。
  忽然,霍暲的目光落在一道沿着御街往城门方向走去的身影。
  那道身影对他而言太过熟悉了,仿佛已经烙进他骨子里,时刻都让他又痛又恨。
  霍暲再仔细看去,只见她怀中抱着个孩子,身形瞧着竟也有些熟悉。
  兴许孩子他会认错,纪云岫他绝不会认错!
  她为什么会抱着那个孩子?
  她什么时候见到了那个孩子?
  她要带着那个孩子离开?是谁帮她出宫的?
  霍暲看了身旁的皇后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百官往外走。
  “陛下!”皇后喊他。
  “差不多了,”霍暲压抑着怒火说道,“散了吧。”
  在百官的不解与不安中,霍暲冷声吩咐禁卫统领:“传令下去,马上关城门,不许放任何人出城!”
  禁卫统领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们都是随霍暲上过战场的,对霍暲再忠心不过,霍暲一声令下他自然马上派人去传令。
  霍暲迈步下了城楼。
  
 
  ☆、第 10 章
 
  纪云岫抱着孩子,走得比平日里要慢些,好在大家都往朱雀门去了,路上空荡荡,只有行色匆匆的禁卫不时往来巡逻。她抱着小太子沿着御街一直走,柳桥很快便出现在她们眼前。
  纪云岫正要放小太子下地,就听到一声怒叱:“你疯了?”
  纪云岫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倏然一空,原本环着她脖子的小太子已落入别人手中。
  小太子也没反应过来。
  等看清来人,小太子喊道:“舅舅?”
  来人正是纪云岫的兄长。他紧抱着认出他来的小太子,面带怒容地看向静立原地的纪云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敢这么做?你知道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小太子懵懵懂懂地听着纪家舅舅的话,下意识地看向纪云岫,只见纪云岫安静地立在那儿,仿佛孑然一身立于天地之间。他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他挣扎着要下地:“舅舅,放开我,舅舅,放开我!”他想抱抱她,他想亲亲她,他想告诉她,他好喜欢她的。小太子哭着说,“放开我,舅舅……”
  纪家舅舅紧抱着他,不让他有半点挣脱的可能。
  两行禁卫已经把周围围了起来。
  为首的禁卫走上前来,对纪云岫说道:“上马车吧。”见纪云岫没有反应,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下令今夜不许任何人出城,城门已经关上了。”
  整条街已处于戒严状态,城门也已落锁,她想跑也跑不了。
  纪云岫转过身,只见两岸灯火通明,在不远处的花灯之下停着一辆不知什么时候停在那的马车。
  纪云岫神色平静地走了过去。
  小太子还在哭,声音已有些哑了。
  纪云岫没有回头看他,提起裙摆走上马车。她才刚掀开车帘,便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扯入怀中。
  霍暲冷声吩咐:“回宫。”
  驶出柳桥外一带,车外依然热闹,马车绕行了一会才远离人声鼎沸的御街。
  纪云岫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靠在霍暲怀里,听着霍暲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霍暲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像是要把她的手掐断。
  人就在他怀里,他能嗅见她身上那独属于孩子的奶香味。他想起小太子每日都要喝些牛乳,这气味怕是属于小太子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暴戾。
  “纪云岫,他不是你的孩子。”霍暲厉声警告。
  纪云岫抵在霍暲怀里,没有作声。
  小太子当然不是她的孩子,一国太子怎么能是苟合而生的孩子。
  这一点,早在他们把孩子抱走记到姐姐名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们说姐姐受过伤无法生育,他会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也会是大魏的太子。她生的总归留着一半纪家的血,比别人生的要好。
  这种时候她终于又是纪家人了。
  “纪云岫。”霍暲冷声喊她。
  “是我不对。”纪云岫倚在霍暲怀里说道,“那一年,我不该去义州。”
  她不去义州,就不会遇到他,不会缠上他,不会与他有那么多牵扯。
  她兴许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对方要是对不起她,她就去找阿暄,让阿暄教训他。
  寻常人家谁敢招惹王爷,肯定一下子就被吓住了,再不敢欺负她。
  “过去全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改了,”纪云岫仰头与霍暲对视,他穿着繁复的礼袍,戴着隆重的冠冕,显然刚在人前演着帝后情深的戏码。她眼睛里平静无澜,没有祈求也没有难过,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对我也只剩下恨,为什么不放我走?”
  霍暲脸色难看至极。
  是啊,她不爱他了,早在她嫁给霍暄、早在她悉心为霍暄谋划的时候,她就不爱他了。
  她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厮守终生的人一转头就能换成别人。
  “放你走?”霍暲把人抵到车壁上,伸手扯开她的衣裳。
  外面的成衣有些宽松,哪怕把人抱在怀里,他也觉得手中空荡荡的,令他更想触碰到她温热的躯体,只有狠狠地占有她,他才能感觉到她是真实存在的。
  自从她嫁给霍暄,每一夜他都会梦见她,梦见她言笑晏晏地亲他抱他,等他忍不住回抱住她索要更多时,她便倏然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出现在他生命里一样。
  从那时候起,他就决定要把她关起来,关一辈子,再不许她逃离半步。
  这是她自找的。
  她只能属于他。
  霍暲攫住她纤细的腰身,整个人覆笼在她身上:“纪云岫,你一辈子都别想再离开我。”
  就算只能留住她的人,就算她心里永远想着霍暄,她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抢来他从未想过要抢的帝位,只为了她一个人。
  她凭什么想离开?
  是她先招惹他的。
  车中太过狭窄,纪云岫无法挣脱,只能紧攥住霍暲的衣袍,任由霍暲肆意逞凶。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霍暲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却总会这样疯狂与失控。
  他曾经爱过她吗?
  她记忆里的那个霍暲,是被她亲了也只会训斥她“不知廉耻”的正经人,虽然偶尔会红了耳根,却始终冷静自持、恪守礼数,她从来不觉得他有多爱她,只是已经习惯追着他跑,所以偶尔被他冷淡推拒也已不甚在意。
  “霍暲,”纪云岫眼泪盈睫,轻声喊他的名字,“霍暲。”
  霍暲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入她身体里。
  “霍暲。”纪云岫喊他。
  霍暲凶狠地堵住她的唇。
  她只会骗他,她永远只会骗他。
  马车停了下来。
  没有人敢催促霍暲下车。
  霍暲在她身上发泄出所有怒火,才用披风把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抱着她下了马车。
  熟悉的梅香飘入纪云岫鼻端。
  天上又簌簌地飘起了雪。
  察觉飘落的冰凉雪花,霍暲加快了脚步。
  纪云岫昏昏沉沉地靠在霍暲怀里,恍惚间想起他们相遇时也是一个雪天。
  那时她兴冲冲地学人踏雪寻梅,可惜找了半天没找到梅花,就拉住素不相识的霍暲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他皱着眉避开她的手,说姑娘家怎么能这般放肆。
  不过霍暲虽然很不耐烦,却还是给她领了路,他们两个人一起看了梅花。
  知晓她独身一人出来的,他还拧着眉头送她回客栈,板着脸劝说她不要一个人到处跑。
  她那时候,好喜欢他啊……
  
 
  ☆、第 11 章
 
  纪云岫再醒来时,窗外已天色大亮,昨夜种种仿佛只是一场大梦,她没有出过宫,更没有抱过那个孩子。
  她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很快有宫人进来替她梳洗,全是脸生的,原来那些人应该全部被撤换掉了。
  纪云岫没说什么,由着突然多起来的宫人为自己梳妆打扮。
  只是到了用膳的时候,她看着寸步不离立在旁边伺候的宫人们,没什么胃口,叫人把饭菜撤了下去。
  纪云岫想出去练练箭,却被两个长得很壮实的嬷嬷拦下了,说是冬天天气冷,最好别到外面去。
  纪云岫哪会不知道霍暲是被气疯了。
  她没说什么,坐到躺椅上随意地翻看新书。
  她从前没多爱看书,被困在深宫之中后却只有这样消遣,兴许这就是她以前跟着阿暄气走几个先生的报应?
  到午膳时分,底下的人过来提醒她用膳,她也没动,只说“不想吃”,便拿书挡住阳光,倚在靠椅上沉沉睡去。
  傍晚霍暲便过来了。
  纪云岫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没有醒。
  霍暲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周围宫女嬷嬷环绕,偏她独自倚在躺椅上安睡,睡颜沉静安详,仿佛已不在人间。
  “摆膳。”霍暲沉着脸吩咐。
  霍暲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着的纪云岫。
  纪云岫抬眸看向他。
  “我已经找到你送走的婢女了。”霍暲冷声威胁,“我会让人好好把她关起来,你闹腾一次,我就把她一根手指送回给你,怎么样?照你这么闹法,她的十根手指很快可以齐齐整整地送到你面前。”
  “我没有闹。”纪云岫抓住霍暲的衣襟,“你不能这么做!”
  霍暲凝视着她因薄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在她心里,连一个婢女都比他更重要、更能牵动她的情绪。
  “没有闹就不吃不喝。”霍暲冷笑,“闹起来得是什么样?”
  纪云岫低低说道:“我只是不想吃。”
  霍暲把人抱了起来,抱到桌边先喂她茶,让她漱了漱口,接着才把温热的肉粥喂到她嘴边。
  她一天没吃,不适合吃别的,只能先喝粥。
  纪云岫一愣,接着便感觉这样被人抱在怀里喂粥很不自在,尤其是喂她的人是霍暲。
  当初她在他生病时找机会喂他喝粥,他都要千方百计地推脱,还说她不知羞耻,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往男人房里跑。
  如今霍暲没有放她自己坐着的意思,反而就这么让她坐在他腿上亲手把粥喂过来,哪都让她不太习惯。
  过去几年他们更荒唐的事都做过,却没有半点亲昵的感觉。
  纪云岫僵坐在霍暲怀中。
  “纪云岫。”霍暲喊她。
  纪云岫回过神来,乖乖张嘴喝下他喂过来的粥。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一碗粥很快便见底了。
  霍暲似乎没喂过瘾,叫人添一碗过来。
  纪云岫说道:“我饱了。”
  霍暲手掌钳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说道:“我还没吃。”
  纪云岫顿住。
  她乖乖坐在霍暲腿上没动。
  他是曾让那些游牧出身的外敌威风丧胆的存在,身量要比需要人高大许多,即便她不是多娇小可爱的娇娇女,被他扣在怀里仍显得小了一圈,像是大人抱着小孩一样。
  饱足之后,她又有点困了。
  鼻端都是熟悉的气息,她不知不觉便合上眼,在霍暲怀里沉沉睡去。
  霍暲就着她的粥碗用完晚膳,见怀中人已经睡了,少有地没把人折腾醒,而是把人抱到床上放下。
  他吩咐左右看好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发现她的手正轻轻攥着他的衣摆。
  霍暲冷着脸把她的手甩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才出梅林,便有人来报说太子病了。
  霍暲脚步一顿,本不想理会,最后却还是抬脚转向东宫。
  皇后守在东宫。
  见霍暲来了,皇后先是有些意外,接着便着急地说:“昨天回来后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他没管,非要去练箭,下午就开始浑身发烫。”她面色焦虑,“太医已经来过了,正在煎药。”
  霍暲神色淡淡地听着,目光落到了榻上那面色泛红的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是个意外,他本来不想留下,可皇后说她想要个孩子,大魏也需要个太子,便没给纪云岫送落胎的药。
  结果这个孩子差点让纪云岫没了命。
  他当时就对纪云岫说:“你要敢死,我就把这孩子摔下去给你陪葬。”
  不知纪云岫是不是听到了,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出来。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她心里居然占了这么重的位置,他自然不可能让这家伙留在她身边。等她好些了,他便让纪家人把孩子抱到了皇后那边去。
  若是不送,等她身体养好了,怕不是要亲自喂养孩子。
  他不会允许她心里再有任何人。
  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霍暲想到昨日她亲昵地抱着这孩子,心中免不了又涌出一阵戾气。他说道:“你看好他。”
  皇后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知道霍暲说的看好是什么意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