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卫迅娱乐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了几分热闹,不少职员趁着中午出去购物、外食、休闲放松。两个前台姑娘正在打瞌睡,从正门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趴在前台就大声问话,把她们吓了一跳。
这男人穿一件烫印着“热血”两个字的墨蓝色T恤衫、潮牌运动裤和跑鞋,戴一顶白色棒球帽,与公司西装革履的氛围格格不入。
“您找哪个部门的谁啊?”
一看他穿这身衣服堂皇而入,前台姑娘凭经验就知道这男子没有任何预约。这样的冒失访客她们也不是没见过,看人下菜碟。
“白纨素,行政的。”
两个姑娘互相交换了个微妙的眼神,不约而同都仔细端详了一番男子棒球帽下面的脸。
这男人健康肤色,两道浓眉,一双眼睛很是有神,鼻梁略宽而挺直,两片薄唇,脸型有棱有角,还不赖。
露出来的手臂看起来很矫健,身材也不错。
“您预约了吗?”年纪大些的前台姑娘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预约?”他瞪了瞪眼,“找人还要预约?”
“当然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访客要提前预约,还要登记。”她话音一落,两个小姑娘就互相看了看,诡秘地吐着舌头笑了,“要不您打个电话,叫她下来登记吧。”
“打电话……”男子皱起了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电话,走到公司大门口不耐烦地打了起来。
“小溪,你的邮件在这儿,来签个字领取一下。”沈溪恰恰从楼上下来,在前台领取合作客户快递过来的合同。两个前台姑娘见她伏在案头在开始签名,就打开了话头:“那男的看见没?来找白纨素的。”
沈溪立马抬起了头,仔细看了看站在门口脚下晃来晃去,正皱着眉打着电话的男子。
“没见过。”沈溪抿着嘴摇摇头。
小姑娘们啧啧称奇:“又是个男的,长得还不错,她哪里认识的这么多男的啊。咱们公司宣传片的花絮你看了没?她跟他们人力部门的老板一起拍的,那小眼神,一看就在勾引。”
沈溪浅浅一笑,往前台一趴:“那天拍摄本来没她的事,该她们部门的主管小亦姐出镜。有人往小亦姐脚底下的石头上浇了水,人就掉水里了,结果换成了她拍——你们说巧不巧?”
“啧啧……心机,绿茶。她在接待室谄媚那些大老板的样子你是没看见,逮着个男人就表面装纯,实际发……”
姑娘还没嘲完,就被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男人给冷冷地打断了:“说什么呢?”
正是刚才戴棒球帽打电话的那男人。
这男人莫不是有顺风耳,刚才打着电话,她们在前台议论的话一字不落,全跑他耳朵里去了。
沈溪眼见情势不对,拿起快递信封就溜了。男人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问前台姑娘:“刚那姑娘叫什么,哪个部门的。”
两个前台姑娘心中一抖,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抱歉,没经过人家同意,这不能告诉你啊。”还是年纪大些的姑娘头脑灵活会答话。
那男人虽然不是西装革履,却显然老成世故,绝不是省油的灯,哪能被一个小姑娘一句话唬住:“你们卫迅娱乐的员工基本信息是公司机密吗?名字和部门都怕人知道,你们公司的人难不成都是在真空里上班啊?我问你一个普通员工是哪个部门的违反了你们公司章程哪一条?你们前台接受来自访客的问询是基本职责吧,你要是这态度,我就按你胸牌上的工号投诉你了啊。”
“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啊?我们公司员工的名字我也不是非得有义务要告诉你的呀。”坐在里面的小姑娘恼了,年纪大些的连忙拽了拽她,叫她别胡闹。
这是遇上难缠的主了。
“哟,你没这个义务,那你别领这份工资啊。苏婷婷是吧,工号653701,你等着投诉吧。”
小姑娘立马黑了脸,另一位前台连忙赔笑:“先生,小女孩不懂事,您别动不动就投诉的。刚那女孩叫沈溪,是商务部的。”
男子冷笑两声:“我想知道她是谁随时都可以知道。问你们就是想提醒你们,管住自己的嘴,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别胡说八道。”
两个姑娘被数落得脸如寒霜、无地自容,白纨素正好从电梯间出来了。远远瞧见站在门口的人,小跑着过来,局促着小声道:“姐夫,你怎么来了。”
第47章 少女心
“我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连电话都不接我的。”
程若云已经两天都没联系上白纨素了。昨晚打电话她不接,今早打电话她也不接,不知道都在干什么呢。
他心里有些焦急。毕竟白纨素从来都没掐过他的电话,虽然他知道这丫头可能谈恋爱了, 但大晚上的不接家里的电话, 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虽说她法定婚龄都到了,但他这个妹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姑娘,还在发育呢。那人要是玩了她, 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程若云看着白纨素,觉得她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走路飘不说,精神也不好。
“没有啊。”她心虚。程若云把手掌放在她额头上,给她测了测体温,似乎还算正常,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两人进了附近一家快餐店,程若云得知她吃过午饭,给白纨素买了下午茶点心和一杯水, 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
“真好吃。”白纨素在程若云面前一坐下,立马露出了就知道吃的一面, “谢谢姐夫。”
中午和涂亦潇谈到了姐姐的事, 弄得她心里难过,心中的疑虑也更多了,并没怎么吃下饭。她知道该找程若云通报一下消息,却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毕竟这些都不是程若云想要听到的。
程若云苦笑。吃喝找他,别的事不找他, 现在连脾气也不冲他发了,干脆懒得接他的电话。
姑娘年纪越大越是任性,他这大哥当得越来越不容易了。
白纨素低头吃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收到两条信息。
“今天我会晚点回家。”
“给你转了点钱,想吃什么随便买点。”
白纨素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信息,刚吃到嘴里的蛋糕差点把她噎着,一张小脸立马像烧坏了一样红。
她赶紧把信息提示关掉,看了一眼余额吓了一跳,这叫“一点钱”吗?
程若云眼尖,信息的内容他没看到,但分明看到了信息的备注名:哥哥。
什么哥哥?白纨素哪儿来的哥哥,他这个正版大哥在这儿坐着呢,根本没玩手机!
他在她手机里的备注名才就是三个简单粗糙的破字:程若云!
还有她那脸色,白里透红的,程若云虽然自诩是个不懂女人心的臭男人,好歹也是过来人。什么叫少女的娇羞他还不会不知道。
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妹妹会甜腻腻娇滴滴的,绕过他这个亲大哥,搂着别人叫“哥哥”?谁这么缺德抢他的位置?何德何能,他凭什么!
“这谁的信息?”程若云立马沉下了脸,敲了敲刚才白纨素放着手机的桌面。
“没……没谁啊。”白纨素被窥穿了最私密的隐私当然惊慌失措。但她显然不会撒谎,又非要遮掩,脸红而眼神闪烁,很不自然。
“白纨素,”程若云显然已经猜到了一切,气歪了嘴,“老实交代,那个姓钟的是不是已经把你给睡了?”
“姐夫,”白纨素在程若云面前可没那么多遮掩,立即变了脸,这话她明显就不爱听,“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啊。”
才说了姓钟的半句不到,她立刻就开始护短。这话不偏不倚,正好证明了程若云的猜测。
他就知道注定会晚一步。等不了白纨素知道那个姓钟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已经被他骗到手了。
“果然。”程若云愤怒地站起身,大发雷霆,“真不是个东西,没结婚就敢骗上床,欺负我们素素!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现在就替你收拾他!不把他揍趴下,就不是我程若云!”
“姐夫!”白纨素觉得程若云气疯了,吓得跳起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口不择言,“姐夫,人家也没说不娶我呀。”
这话拱得程若云更是火冒三丈。
他这妹妹虽然不听话也不学好,但毕竟年轻、单纯又固执。女孩子在这个年纪一旦和一个男人产生了感情,往往就会想东想西,幻想着一辈子都在一起。
但是一辈子还长呢,变数太多。这样纯洁易碎的少女情怀最容易被伤害,他能允许自己的妹妹将来可能被辜负、会伤心落泪,甚至不再相信感情了吗?
等林纨回来的那天,他得还给她一个天真烂漫的妹妹啊。在程若云眼里,保护不好他这妹妹,不能让她一直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就是他的失职,他以后更没有脸面再见她姐姐。
“他娶你?”程若云皱着眉,转过身,瞧着眼圈通红、羞得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又咬牙切齿地吐出来。
“行,我程若云的妹妹不是那么好玩的,他必须得答应娶你,这辈子就爱你这一个。不然我要他的好看!”
他挥舞完拳头,喘了半天气,才将手里的文件夹丢在桌面上,推到白纨素眼皮子底下。
“你让姐夫帮你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好了,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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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面上的积水已经干了,老房子的屋顶渐渐挂上了金色的暮光,天气闷热。
钟楚寰在南城这片修葺得算是整齐的老街找了半天的停车位,才勉强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他算是明白展扬为什么总是不开车,他家可能是应该修个车库。
穿过展扬家门口的铁栅栏门,仔细看了看两边种着的花和树。这栋老房子前面的景致一年四季都隐隐散发着一股优雅闲适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有个心灵手巧、品位颇高的女主人。
这也难怪展扬会是个整齐的人。
他按响门铃,很快就听到了房间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股桂花与檀木混合的清凉香味,与宅子内清凉的风一齐扑面而来,开门的正是展扬,他看上去气色还好,这让钟楚寰稍稍放下了心。
“听说你请了病假,特意来看看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展扬笑得从容优雅。
他知道钟楚寰很可能是替王帆来的,王帆这两天一直在找他。
那天受过责打后,展太太让他顶着一本厚重的书,在客厅跪到了半夜。接下来的两三天他都没有好果子吃,全身上下尤其是后背和腿,没有一块好皮。
他的手机被母亲没收了,展太太直接替他向研究所请了假。医科大学正好放了暑假,除了外界委托的和学校自己的科研项目之外,他们的工作已经闲下来了。
这些当然不能让钟楚寰和王帆知道。
“展扬,又有客人来了?”楼上传来展太太的声音。
展扬家来了其他人?钟楚寰有些纳闷地四下环顾了一番,并没看见什么别的客人。
他今天来展扬家里见面,其实是想单独问问关于“豺狼”的事。
“交易”当然出现在监控录像里,被称为“豺狼”的男子和展扬是同一个人。他虽然不敢百分之百确定,而且视频之中的男子善于伪装,表演另一个人的技巧堪称影帝,但当那辆车开过来时,危急情况之下展露出来的形神步态,仍然让他一眼认出就是展扬。
他旁敲侧击,王帆也说“看着有几分眼熟”,因此内心锁定了答案,却没有立马告诉王帆。
如果展扬家今天不巧来了其他客人,那么这话便不好问了。
展太太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处,她仍挽着发髻,穿一身漂亮的旗袍,是优雅的紫色。
看见钟楚寰,展太太起先是愣了愣。继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你来了啊,请里面坐。殷教授刚刚也来了。”
听到殷教授这三个字,钟楚寰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也难怪展太太会说这么一句半明半昧的话,如果那女人现在正在宅子里,多半也已经听到了吧。
走也不方便走,只得跟着展扬上了楼。
因为是老宅,夏日里即便不开足空调,置身其中,小风穿堂而过,也极为凉爽。展扬家的二楼十分宽敞,专门设有一间茶室,展太太招待自己喜欢会见的客人就会选在茶室里,亲手焚香、煎茶。
茶室朝东,下午正好凉爽,月桂与薄荷的香味穿过门庭,令人头脑清明。临着挂有竹卷帘的大窗放着一张宽大的茶桌,桌上正有好茶。
钟楚寰刚走上二楼,远远就看见了茶室窗边坐着的那个中年女人。
“殷老师。”展扬进门时打了个招呼,那女人悠然转过头来,一双犀利目光落在了钟楚寰身上。
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分布着几点色斑和雀斑的惨白的鹅蛋脸上生着双如小刀般锐利的丹凤眼,淡而细的平眉勾勒出一股厌世一般傲人的冷冽之气。薄薄的两片唇,涂着干练的裸色唇膏,除此之外,这张素净爽利到极致的脸上只有严肃,再无其他。
“坐吧。”女人嘴里的话也像冰渣子一样,冷且利。
钟楚寰只得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去。展扬入座时虽然极尽优雅,但明显比平常小心翼翼,沾到椅子的那片刻身体抖了抖,脸色变了变,他是注意到了的。
他入座后却一脸的若无其事,拿起茶壶,为客人倒茶。钟楚寰的目光又停留在他衬衫袖口露出的一截红印子上,从形状看,多半是麻绳一类。
他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一番展扬,展太太端着两盘精致的茶点进门了:“今天你们都赏光留下吃个便饭吧,汤我已经炖上了。”
展扬给她让了位置,又忙不迭地给母亲倒茶。瞧这一番母慈子孝。
“您离开学校之前,展扬就总是提到殷冬老师,说您学问高、人品好,是他的恩师。结果这次因为生了点小病没能参加殷老师的谢师宴,我本来准备让他带上礼物去您家赔礼,结果还劳烦您亲自登门探望,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展太太一番礼貌客套,那名叫殷冬的女人却只是淡淡道:“用不着客气,我也很久没见过展扬了,正好来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