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跟她求婚?怎么可能。可是分明戒指都给她了。
如果想求婚,为什么不直接给她,而是自己带在身上?交给她的时候还说“你想戴的时候再戴”。
这样也好。她想起早上那两条短信,也有些担心到时候钟楚寰要怎么向母亲解释和交代。从短信的语气和内容来看,他妈妈要求他确定的婚约显然另有其人,而她也自认为还没到考虑什么婚约的时候。
白纨素今天特地穿了小衬衫,把项链藏在了衣服里。
临出门坐上车的时候,她偷眼看了看钟楚寰,他依旧是那副神色冷清的样子,只不过她知道他衬衫的领口里面还藏了另一枚戒指。想到这个,连坐姿都忍不住扭捏了些。
车子刚刚启动,白纨素便收到了程若云的一条消息,让她中午一定要出来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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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总,这是展扬。是我带过的学生里面最聪明、最有前途的。”
展扬装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曲云通和他身边那个娇艳动人的美女秘书冯小姐。早在见王帆时,他就已经得知曲云通不仅是位企业家,同时还是慈善家。这曲云通其貌不扬,穿戴亦是朴素低调,而他身边那位冯小姐却是相当撑得起门面。
曲云通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同展扬行了握手礼。
“老师过奖了,我不敢当。”
“学术界谁人不知周雪琛教授的鼎鼎大名啊。”曲云通笑吟吟地说出了几句讨巧的话,“周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学术成就和科研能力就算上有泰斗,比下依旧是绰绰有余的。”
周教授笑而不语,负手行至办公桌前,款款坐下。
周雪琛是位身量不高、面目白皙和蔼的老学者。一双柔和的眼睛和两片薄唇透着精明。从他脸上那副老式框架眼镜镜片的厚度来看,他的确常年热衷于学问,而头顶灰白相杂的头发却并不稀疏,加上毫不臃肿的身材,从容而干练。
“让展扬负责这个项目其实是他的请求。”周雪琛坐在办公桌前晃着腿,口吻平缓地解释着,“我年纪大了,成果也多,总想着应该提携提携后辈。展扬的名字,我上次也跟你和魏总都提到过。以后展扬会经常出入你们鑫阳制药的实验室,也请曲总为他多行方便,尽量考虑他的要求。”
曲云通倒是的确记得自己带魏璇参观实验室的时候,周教授对他们屡次提到过这名得意门生。
“这说的是哪里话,您的学生在我们这里,跟您是一样的待遇,不敢亏待的。”
曲云通一番好话说完,又沉吟片刻,话中有话:“虽说由您最好的学生来做课题研究当然也绰绰有余了,只不过……”见曲云通欲言又止,周雪琛闭目颔首道:“曲总放心,我会安排妥当,一切都循序渐进。”
“有教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曲云通并没久留,起身整了整衬衫,“厂里还有生意要谈,我们就先不久留了。”
等他带着冯小姐出了门,周雪琛才起了身,叫住展扬:“你慢点走,我有话跟你说。”
展扬问老师要下这个项目是心里有鬼的。一方面受了王帆的委托,另一方面,看了王帆提供的关于S4的化验报告,他也想知道那个聪明的“庄家”到底是谁,能跟他的头脑有所匹敌。
“老师带了你很多年了,你一直都很好学,但总是一心一意钻研自己的。不带学生,也不迎合实事,虽然我能看出你对药学研究的热忱,但你也要知道,你已经到了开始该出成果的年纪了。”周雪琛走近窗口凝视着展扬,眼含笑意,“因此第一次问我要项目做,为师的心里很欣慰。”
展扬垂眸笑了笑,嘴唇一动,却未答言。
周雪琛当然没能看出他心里的踟蹰,反而将目光转向窗外如茵的绿树和一片艳阳:“人啊,还是要有点名利心。别看学术界清淡,但淡泊名利固然好,一丁点名利都不要,也会一辈子陷于桎梏,很难出得了成就。”
“老师说得是。”展扬心中明白,周教授对自己不比其他老师对待学生,一向宽容得很。他想做什么研究便做什么研究,不想带学生、不愿出席学术场合,恩师从未勉强过他,都由他去了。但他对学生也绝不是一味放纵,而是有期待又尊重的。因此老师说什么,他也是崇敬为先,没想过要反驳。
“你这个人,嘴上捧一套,心里做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啊?”周雪琛假意变了脸色,“老师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以后这研究所还是要靠你,你如果再这样清汤寡水地晃荡下去,在学术界做不出些名堂,就要对不起老师了。”
展扬笑了笑,低了低头:“老师说的我是真往心里去了。”
周雪琛这才转愠为喜,返回办公桌前坐下:“知道就好。你去吧,项目交给你我放心。”
带着笑意离开周教授的办公室,展扬的面色如明灯熄灭,逐渐沉了下来。
他没回自己办公室,却是径直下了楼。刚走到药物研究中心大门口,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窈窕女人,在对面柳树下站着,穿着一身花色短袖旗袍,手里拎着一只小巧手包,在假期冷清的学校门口很是惹眼。
“去哪儿啊?”展太太款款上前,长声质问。展扬愣了一愣,他知道母亲早就威胁自己,复工之后胆敢往外跑,就把他的腿打断,打得再也跑不出门。却没想到今天他休完病假复工第一天,她竟然跟到门口来了。
“妈?”展扬略显窘迫,“我去食堂吃饭。”
“正好妈妈也饿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母亲的命令,展扬自然不好拒绝。展太太伸出纤纤玉臂挎住他的胳膊,现在他想不去食堂都不行了。
只不过一位仪态万方的美丽太太,和驰名医科大学的年轻副教授手挽手走在校园里未免太惹眼了些。虽然现在是假期,但兴许明天就可以登上医大讨论板块的头条。
“我说了会好好上班,就真的只会安心上班。”展扬局促地低声解释,“您就不用这么看着我了吧。”
展太太似乎铁了心,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她红唇一撇,鼻子里哼出了声:“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不做亏心事是不怕鬼叫门的,你心里没鬼,不会怕妈妈看着。我知道你的办法多得很,如果让我发现你再动一动那般心思,就是打到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都不是不可能的。”
展扬没再答话。他确实有另一般心思,而且并不打算放弃。
一条路走不通了,他还有另外一条。身上那道伤疤告诉他,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相信,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我没忘,母亲却忘了吗?
他转过头看了看展太太,她依旧面色冷淡,毫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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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纨素没吃午饭,午休时间一到便直奔和程若云约好的快餐店。程若云今天没回自家商店,从海滨市场开车回来,便直奔新锐广场等候。
“素素,我发现你姐姐的踪迹了。”
听到这个消息,白纨素不由也是站着愣了半天。直到程若云将文件袋递上来,她才缓过神来,匆忙打开来看。
“这是什么?”她从没见过这种交易单据,还是复印下来的,墨迹乱七八糟,夹杂着折痕。
“你看这里。”程若云指着那有签章的地方,再三提醒她辨认,“你仔细看看这个‘李’字,是不是你姐姐的字迹?”
白纨素这才从一时的恍神当中清醒过来,机敏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仔细研读那一沓复印件。
这些复印件有些是公司内部的交易明细,是同一家工业进出口公司留存的收货记录,还有些是进口的单据,包含清关单。货品、价格和交易的双方都一清二楚,买方统统都是“鑫阳制药”。
而被程若云整理出来的几张,收货人的签章全部都是李晓依的名字,交易完成的日期正好在去年下半年到今年这段时间。
那个“李”字字迹很浅,也并不工整,想必签字的时候并没有桌子。虽然林纨亲笔写下的信函和那几则日记白纨素早已熟记于心,却也难以确认这个字是不是姐姐的手书。
也许是因为她内心希望这是姐姐的字,这就证明姐姐并没有走远,还在这座城市——因此越看越像。但毕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字,说来不像的地方也有很多。
林纨写字一笔一画,不喜欢连笔,看上去方方正正。这个“李”字虽然写得有些随意,却同样也是笔画分明。
“姐夫,这有可能是姐姐的字。姐姐现在是在这家药厂吗?”白纨素的脑袋很聪明,很快便千回百转地想到了一个答案。
如果真如公司里那些风言风语所说,姐姐曾和魏璇在一起,还为公司做过不法的勾当,在东窗事发后魏璇一定会像那位影视公司的大老板对待女主播一样,因为害怕暴露而把她藏匿起来。
而在躲藏的这段时间里,林纨也不敢随意与外界联系。
既然她在善育苑、鑫阳制药都工作过,这两家机构又和魏氏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魏璇把姐姐藏在这里也是非常合理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林纨以李晓依这个灰色的身份一直做着魏璇的情人,也许她的身上还有许多暗昧不明并不为人知的事情。程若云能坦然接受这样的事实吗?倘若事实真是如此,他还会不会查下去,亲手将残酷的一切撕破?
白纨素抬起双眸看看程若云,见他紧锁眉头,面色一片沉郁,从神情便能看得出内心也在挣扎。
“姐夫……”
程若云长叹一声,将脸转向窗口,却似乎被那毒辣辣的正午阳光刺了眼。
“一定要找到你姐姐。”
白纨素分明看见程若云的眼圈红了,他一个向来有泪不轻弹的大男人,竟然掉了眼泪。
想必他的内心也很难接受关于李晓依就是林纨的残酷现实。但如果不接受,真相恐怕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程若云也想过不去相信,但现在由不得他不信,这的确是离真相最为接近的一条路。如果李晓依不是林纨,那他就可以死心放弃。但倘若被他找到了,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一定要当面问一问她,为什么,以及她究竟是谁。
他也不能再逃避了。
“药厂我去调查。”半晌,程若云才平复心情,重新开口说话,“如果你姐姐真藏了起来,肯定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那个地方不是那么好查的……”
李晓依如果真的在躲藏,那么背后的人物肯定是魏璇无疑。通过药厂多半也找不到她,只有魏璇知道李晓依的下落。
日记里的“X先生”就是魏璇。
“我去撬开魏璇的嘴。”没等程若云再张嘴,白纨素就断然发话了,“知道姐姐下落的只有可能是他。”
“你能接触到魏璇了?”程若云很是警惕。
“当然能,”白纨素话里话外有些得意了,“我有把握,魏璇应该马上就会单独见我了。”
程若云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素素,你不应该去。”
第63章 野哥哥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一定要去。”白纨素两只拳头在桌上攥得极紧, 本就白皙的小手更乏血色,“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姐姐。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为姐姐做的,现在放弃又算什么?”
程若云注视着她,转而长叹一声。
他也没想到林纨的妹妹会这么执着得可怕, 为追查她的踪迹下了几年的苦功。他屡次想告诫白纨素适可而止, 不要再去冒险,但她不听,他发现自己以长兄的身份也管不了她。更何况她这聪慧的头脑, 每次的判断都是对的,对他而言的确是一大帮手。
虽然他不喜欢那姓钟的,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姓钟的意外帮了他的忙,给他这一意孤行的妹妹下了套,让她老实了许多,不至于走上歧路。白纨素若是老老实实的,等毕了业嫁给他,总比现在成天想着管她姐姐的事要好。
“你可以关心姐夫, 帮姐夫出主意。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你一个小姑娘去蓄意接近一个危险的男人,做这种调查。”
“我不是小姑娘。”白纨素生气了, “不管姐夫允许不允许我都已经做了,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程若云一时语塞,白纨素急了,把头转过去不再理他:“已经做到这步了,姐姐的事情我一定要查出来,没有姐夫, 我一个人也可以。”
“素素,不要顽固。既然现在你已经有了工作又有了学业,再往上走就可以过上好生活,所以姐夫劝你,到此为止好吗?哪怕最后找不到你姐姐,咱们不找了,姐夫都不希望你因此出什么事。”程若云虽然有些心急,但这次却没敢喝令她,企图好言相劝。
姐夫竟然有这种心思?不想再找姐姐,还劝她就此打住,贪图安逸。他是不是也这么想,想着退一万步还可以把现在的好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姐姐的事反正也查累了,干脆放弃算了?
白纨素一向喜欢深思熟虑,但一提到姐姐的事情她就立即失去了理智,把所有的思考瞬间抛在了脑后:“要放弃你自己放弃吧,我是不会丢下姐姐的。姐姐毕竟是我的姐姐,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女人。找不回来她你可以再找一个,但我只有一个姐姐!”
程若云变了脸色:“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识好歹!”
任谁是这种人,他程若云都不可能是这种人。不然他也不会等一个女人等了七年。
眼看着小姑娘一副不愿听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哭了,哭得抽抽噎噎,本来怒发冲冠的程若云心也软了。他知道她说这些都是一时气话,她已经笃定心思去寻找林纨,并且孤注一掷,怕是钟楚寰也拦不住她。既然是这丫头决定好的事,那无论怎么阻拦都改变不了。
“别哭,别哭,妆花了就不好了。”程若云慌忙起身,笨手笨脚地去拿纸巾盒。白纨素哭得眼圈和嘴唇通红,两只眼睛泪水涟涟,水晶珠一般往下掉,他慌了神,连忙抽出纸巾给她去擦。
白纨素是急哭的。自从得知姐姐的音讯,她的心思一瞬间就被等待了七年的焦虑和迫切占据了,想到这么多年的孤单、漂泊、热切的思念和冰冷的漫漫非议,希望与失望反复跌宕的混杂的心情夹杂在一直裹藏在心里浓浓的委屈喷涌而出。对程若云所谓的冒险,她早有准备,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也相信能保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