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田晓芸的脸色就变得不大好,说话也意有所指,“现在看来,怕是都被你给作没了吧?”
田晓芸这会儿还在猜着,是不是当初赵家那老头留给赵簌清的钱要更多一些,那不然桑天好哪儿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车?
“你也知道我和簌清已经离婚了,所以我想我也的确不太适合再叫你一声‘大嫂’了,”
桑天好也不再吃东西了,这会儿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田女士,我曾经的岳父,赵老先生留给你丈夫和我的前妻各五百万,簌清的那五百万这么多年来我分毫未动,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问她,但你要问,可就得做好准备,簌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肯定很清楚,你既然敢质疑她分得的遗产不合理,那么她肯定是要跟你好好掰扯清楚的,说不定她还能立刻就坐飞机回来跟你当面对质。”
这番话说出来,田晓芸果然脸色变了几分。
她做了赵簌清这多年的嫂子,哪能不知道她这个小姑子是个什么脾气。
赵明希一直顺着她,但赵簌清眼里却不揉沙子,再加上她脾气又跟鞭炮似的,田晓芸跟她吵嘴就没有一次是赢过的。
专程坐飞机赶回来吵架这事儿,田晓芸还真信赵簌清能够干得出来。
“那你怎么会有那八百万买车?”
田晓芸仍然在揪着这一点不放。
“很简单啊,我花我自己的钱买的。”桑天好靠在沙发椅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能有什么钱……”
田晓芸话还没说完,就被玄关那边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桑枝,去开门。”
桑天好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反而是使唤起在冰箱那儿找酸奶喝的桑枝。
桑枝吸管还没插进酸奶盒,听见桑天好的声音,就把酸奶放在了那边的流理台上,只说了一声“好”,就跑到玄关去开门。
打开门时,桑枝意外地在门外看见了去京都开了几天会的赵明希。
“舅舅?”
桑枝叫了一声。
赵明希一身风尘仆仆,大约是连着好些天都没有休息好,所以那双眼睛里明显有着些红血丝,眼眶也熬得有些发红。
他似乎是急匆匆地赶回来的,因为赵簌清在昨天给他打了电话,他结束了在那边的事情之后就赶了回来。
这回儿对上自己侄女儿那张白皙的面容,赵明希显得有些局促,他勉强扯了扯唇,然后就绕过她,走进屋子里。
“晓芸,你在这儿做什么?”赵明希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田晓芸,明知故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
田晓芸一下子站起来。
“我们先回去吧。”赵明希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
田晓芸却不愿意走,她还没搞清楚昨天的事情,“你爸当初到底给你妹妹留了多少钱?是不是他给你妹妹留的,比给你的多?”
“你在说些什么?”赵明希皱起眉头。
“不然的话,天好怎么有钱能买得起八百万的摩托车?赵明希,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田晓芸看见赵明希,原本压着的气性这会儿是怎么也压不住了,“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天好用自己的钱买的,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明希满脸无奈,“当年桑叔除了投资我们家的项目,还买了不少房子,天好留着那些房子,出租也能赚不少钱。”
只这么一句,就令田晓芸当场像是被雷劈中似的,站在那儿,傻了好一会儿。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一向看不上的这个当了不少年无业游民的妹夫,居然是一个拥有多套房产,靠着出租就能获得可观收入的人。
赵明希努力工作,是为了养活田晓芸和赵姝媛,而桑天好不用工作,就可以养得起桑枝,甚至还能说买就买一辆八百万的摩托车。
田晓芸只要咋心里这么一对比,就觉得一阵儿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印象里一直家庭状况不如她家的妹夫,居然仅靠收租就已经生活富足,这让田晓芸一时间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她原本的那么点儿高傲气势,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般,仍然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
“赵明希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客厅里安静了半刻,田晓芸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忽然开始向赵明希发难,她觉得自己此刻的难堪,都是因为赵明希对她的刻意隐瞒。
“是又怎么样?田晓芸,我就是太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我才打算瞒着你,这事儿一开始也是我跟簌清说要瞒着你,但是很显然,瞒着你和不瞒着你,区别并不大。”
赵明希的眼眉间显露出深重的疲态,那是这段堪堪维系多年的婚姻带给他的重重压力。
他的婚姻,早就是锁住他的枷锁,这么多年来,让他在窒息的感觉里徘徊。
“好啊你赵明希,”
田晓芸气得脸色稍青,差点儿没把自己手里那杯子给摔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赵明希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是不是忘了,你失业的时候是我去让我爸妈找关系,帮你进的现在这家公司?”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赵明希并不想当着自己前妹夫的面跟田晓芸吵架,但田晓芸现在这个样子,大有没完没了之势,也许是他已经压抑了多年,听着她这些数落他的话也早已经听得够了。
“田晓芸,天好家里的事情,跟你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家的事情你并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赵明希接着说,“房子我们已经看了不少了,最后看的那个就挺不错的,装修也是现成的,我明天就去签合同办手续,咱们尽快搬过去。”
这大约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这样果决。
田晓芸险些气笑了,她指着赵明希的鼻子道,“你敢!那房子我说不准买你就不准买!”
“那你想怎么样?”
赵明希的怒气也压制不住,他沉着脸,“田晓芸,你还想着要天好半价把一楼的房子卖给你?你在做什么梦?”
“难道不行吗?!”
田晓芸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既然天好有那么多房产,也不差这一套,再说了,当初你也算帮过他一些忙吧?他就是还你个房子也是应该!我看啊,还得还一个更好的房子!”
“田晓芸!”
赵明希是彻底地怒了,他脸色铁青,“京都的那套房子就是天好送的,不然你真以为我一个破了产的人,能有钱买下那个房子?”
“我告诉你,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我这辈子活得不痛快,但这脸面我还是要的,你最好也别再给天好添任何麻烦,他和簌清已经离婚了,他不欠我们赵家的,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你也别拿簌清说事,我父母已经去世,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最好别再烦她。”
赵希明盯着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
田晓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赵明希这副模样了,从赵氏企业破产的那一天开始,赵希明的那双眼睛就已经灰暗下去,再加上后来尝试做生意又失败,他整个人就更加颓废不堪。
田晓芸已经被多年柴米油盐的生活磋磨得越发尖酸虚荣,连带着被她教养的女儿也随了她的性子,赵明希也已经不复当初,失去了对生活所有的热忱,每天都在田晓芸的唠叨指责中浑噩度日。
赵明希很清楚,他的妹妹赵簌清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可他却一直没能为她多打算些什么,他不是一个好哥哥,他觉得愧疚,也知道自己不争气,但他已经失去了改变自己这种现状的那种动力。
这会儿赵明希说完,就没再看田晓芸,反而是对桑天好面露歉意道:“抱歉天好,这段日子以来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桑天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赵明希转身就走了。
田晓芸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一边高声骂赵明希,一边追着他跑了出去。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桑天好和桑枝父女俩面面相觑。
赵明希这回说到做到,无论田晓芸怎么闹,他第二天还是去签了合同买了房子,田晓芸磨蹭着收拾东西收拾了几天,期间也上三楼来敲过桑枝家的门,不止一次,但桑天好都装作不在家的样子,一次也没开过门。
再多的东西,也总有收拾完的时候,田晓芸就是想赖着不走,也是不可能的了。
田晓芸他们一走,桑枝和她爸爸桑天好的日子果然就清净了许多。
赵姝媛却不太好过。
那天晚上在窄巷里的事情她忘记了许多,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身体停在原地无法挪动,也不记得自己另外半边脸伤究竟是什么时候弄的。
但她这些天来,每天晚上都在被噩梦折磨。
每天夜晚都有毛色不同的猫在她的梦里化作身形巨大的凶兽,用爪子划开她的皮肉,用嘴咬断她的脖子。
梦里的猫无一例外,都会直接用嘴咬掉她的指甲,那样深刻真实的痛,总会让她尖叫着从梦里惊醒。
她有时候神情恍惚,还以为自己的指甲真的被全拔掉了,唯有一遍又一遍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她才能够暂时放下心。
因为搬了家,赵姝媛和桑枝就只有在学校里才会碰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看见桑枝时,就会觉得浑身发凉。
好比此刻,她只是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瞥见坐在靠窗位置的桑枝的侧脸,她就忍不住颤抖。
而桑枝却毫无所觉,只打了个哈欠,剥了糖纸刚想把那颗草莓糖喂进嘴巴里,她偏头就看见身旁的少年正在看她。
容徽适时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在她眼前舒展手掌时,桑枝看见了他手心里被漂亮的玻璃糖纸包裹着的一堆糖果。
“给我的吗?”桑枝惊喜地望着他。
容徽见她笑,他也忍不住微弯唇角,一双眼睛里的光影也柔和了许多,“嗯。”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她难以察觉的羞涩。
桑枝毫不客气地把他手里的糖果全都拿了过来,又看了看自己另一只手里那颗已经被剥掉糖纸的草莓糖,她干脆把那颗糖果递到他面前,“那这颗给你吃!”
“你不要咬哦,等它自己化掉,不然你会难受的。”她还小心地嘱咐。
容徽很喜欢她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提醒,他低眼看着她手指里捏着的那颗草莓唐,终于低头凑近。
他柔软的唇瓣有片刻接触到了她的指腹,两个人都是一怔,然后反射性地看着对方,又同时坐直身体。
草莓糖外面裹着细白如雪的糖霜,糖霜酸酸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草莓糖果过分的甜。
其实对于容徽来说,这种味道他并不习惯,但他还是裹在口腔里,什么也没有说。
体育课的时候,桑枝和封悦坐在篮球场对面树荫下的长椅上聊天,封悦吃着小零食,说,“桑枝,你说赵姝媛的脸究竟怎么回事,这都戴了多久的口罩了。”
桑枝正在编手链的动作一顿,她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不清楚。”
“也是,你肯定不知道,她不是都从你家的房子里搬出去了嘛。”封悦点点头。
桑枝没有说话,继续编手绳。
“你这手绳真是给你爸爸编的?”封悦话题一转,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桑枝的脸上,和她手里那那条编了一半的黑色手绳之间来回游移。
“不,不然呢?”
桑枝故作平静。
“我觉得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封悦叹了一口气。
“什么?”桑枝抬眼看她。
“最近班上在传你和周尧之间有猫腻。”
“……啥?”
桑枝人都傻了。
“但是大家也都并不敢确定,毕竟你俩看着……也没有很配。”
任是谁,一开始也都没有把桑枝和周尧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但是最近班里有人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经常会看见桑枝凑近周尧说悄悄话,还有很多个早晨他们都一起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好像是一起来的似的。
再加上周尧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帮桑枝带早餐带酸奶的举动,是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可要是万一啊,万一你就喜欢他那样儿的呢?”封悦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桑枝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从震惊中回神,她又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偏头去看封悦:“你也信了吗?”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我看见你今天上午给他喂糖了……”封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
桑枝再次呆住。
这天下午过后,容徽就发现桑枝变得很奇怪,下课时她很少主动跟他说话了,每天早上快要到学校时,她总会匆匆跟他说上一句话,然后自己一溜烟儿先跑掉。
连早餐和酸奶,都被她委婉拒绝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之久。
“为什么?”
那天容徽问过她。
“这不是因为大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嘛……我怕他们传啊传的,传到教导主任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我们那个教导主果果任抓早恋抓得可严了,我上次还跟他顶过嘴,他要是抓住我的小辫子,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桑枝是这样跟他解释。
“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边容徽沉默半晌,忽然问她。
桑枝那时眨了眨眼睛,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朋友呀!”
说完,她还笑着凑近他说,“你以前还叫我姐姐呢!”
容徽那时静静地凝望她许久,她是那样坦诚的一副模样,可看在他的眼里,却越发令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可笑。
那个除夕夜她在他耳畔说过的悄悄话,他曾在意了那么久的一句话,却原来,早被她自己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