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妃并没有冤枉高妃，一会儿要替赵氏给七皇子喂药，一会儿要替宫女给七皇子擦身的高妃心里确实转动着阴暗的念头。
本朝规矩，太子立嫡，现如今中宫无子，皇后娘娘年纪比自己还大得几岁，皇帝去长春宫的次数也少的可怜，显而易见皇后娘娘是生不出嫡子来了。
皇后没有嫡子，本朝并没有无嫡立长的规矩，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子特别出类拔萃，剩下的皇子们都差别不大，而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个，谁能去做？
常言说得好，“爱屋及乌”，皇帝陛下爱重自己，对自己所出的三皇子就比较看重，就连第一个出生的大皇子都多有不及。
自己以前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笃定了皇帝陛下百年后肯定会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
只是现如今皇帝陛下也爱重赵氏，看样子他对七皇子也是颇为看重，若让七皇子长大成人，他势必会成为自家儿子的劲敌，这可怎么能行？
围着七皇子转来转去的高妃心里暗暗起了个念头，少不得要想个法子让这小崽子早早夭折了事！
或许是有高妃这个敌意颇深的人在一旁对他虎视眈眈，或许是低烧导致的身体不适，又或许是被从睡梦中叫醒令他心情不爽，总之七皇子自打醒来就声嘶力竭哭闹个不休，他的皇帝亲老子陪着他亲娘并庶母，三个人围着他直守了一夜。
这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赵氏跟高氏言语机锋打个不停，一会儿这个红了眼眶，一会儿那个掉了眼泪，皇帝陛下是左开解右疏导忙得不亦说乎，一晚上下来他身心俱疲。
直到值守太监进来禀报尊贵的皇帝陛下该去上早朝了，皇帝才从二女的争执中得以脱身，他忙忙站起来拿热巾子擦了把脸，就解脱一般急急遁走了。
端坐在华盖殿的龙椅上望着底下恭恭敬敬给自己行礼的众臣工，皇帝陛下第一次深深觉得，原来上早朝是这么让人愉快的一件事儿。
庄严肃穆的早朝开始了，累了一夜的皇帝陛下身心愉悦地坐在龙椅上仔细听众大臣的奏对，时不时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自己的意见。
皇帝陛下勤勉，大臣们越发地认真了，奏对时更是详细，皇帝陛下凝神仔细倾听，越听他神情越严肃，不自觉开始连连点起了头。
正在奏对的臣子看着连连点头的皇帝陛下，奏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地闭上了嘴。
坐在大殿角落里的起居官忍不住咧嘴一笑，拿起笔毫不客气地给皇帝陛下又录了一条：建光五年腊月初十乙丑 帝困乏已极 于朝上酣眠
不但皇帝在早朝上累得打起了瞌睡，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的赵贵妃跟高妃也是一脸的萎靡不振。
头天晚上俩人交锋不断，还要时不时地哭上一鼻子，一夜下来赵高二妃都身心俱疲，脸色蜡黄眼泡肿胀眼球上都是红血丝。
端坐在主位上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皇后娘娘心情极其的美丽，她笑语宴晏地领受了众妃子对自己的吹捧，在大殿上宣布了即将发放的新年福利清单，一众妃嫔们听了都喜气洋洋，对着手笔大方的皇后娘娘再三恭维。
王青青领受了众妃嫔们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花样彩虹屁后，一脸关切地询问病鸡一样的赵贵妃：“赵氏，昨儿晚上钟粹宫又请了太医？难道是七皇子的症候又加重了？”
坐在王青青下首椅子上的赵贵妃正拿帕子遮住嘴打哈欠呢，被王青青这猛一点名给吓得差点闪了下巴。
她放下手帕清了清喉咙，半沙哑着嗓子毕恭毕敬地回答王青青：“回皇后娘娘，确是，七皇子昨儿白日里受了惊吓，晚上就发起了烧，陛下派人连夜请了太医给重新开了药。”
“哦？居然如此严重？”王青青紧蹙着眉头：“孩子小，病情易反复，你万万不能大意，要仔细照顾才是。”
赵贵妃毕恭毕敬地应了，王青青端矜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嘛，这才是身为一个妃子面对皇后娘娘时该有的态度。
上一世原身抱养了七皇子后，赵氏仗着她是七皇子的亲娘，王青青的长春宫随便她出入，只要七皇子有任何不妥，她都会撅着嘴隐晦地表达对王青青的不满，好像七皇子的不妥当，全都是原身故意陷害的一样。
现如今赵氏亲自带孩子了，她可是孩子亲娘呢，七皇子还不是照样生病？
王青青来回拨弄着自己袖口上镶的狐狸皮，上好的毛皮根根顺滑，手感好得不得了，她漫不经心地对赵氏到：“七皇子若有好歹，本宫唯你是问。”
赵氏苦巴着一张脸应下了，高氏站起来朝王青青行了个礼：“禀皇后娘娘，年关将至，妾想讨要娘娘一个恩典。”
第109章 被骨醉的太后10
高妃直接开口想要跟王青青讨要个恩典, 王青青抚摸袖口狐狸毛的手微微一顿, 这高妃事儿挺多的？被禁足放出来后她就没消停过，这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你想讨要个什么恩典？”王青青颇感兴趣地望着恭谨端庄冲自己行着礼的高氏：“且说来本宫听听。”
先听听, 至于这个恩宠给不给她，那就得看心情了。
“娘娘您一向慈和大度。”高妃先对着王青青吹捧了一句, 接着才切入正题：“眼见着要过年了，照娘娘您定下来的规矩, 年关时节对宫内犯错的奴婢们必有一次赦免，臣妾恳请娘娘，能否把臣妾宫内的人手发还给臣妾？”
上次擅闯华盖殿的事儿在高妃看来, 她最大的损失不是降品级不是夺封号也不是被禁足，而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被王皇后给一锅端, 全都发配到掖庭做苦力去了。
后宫生活，如果没有一班完全忠心于自己的宫人，必定会举步维艰，别说办事儿了, 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这批人手是她自进宫就开始培养的，跟随她多年, 对她忠心耿耿，这批人她损失不起。
正逢新春年节, 王皇后又惯爱装个仁厚大度, 此时开口讨要, 是最恰当的时机。
“发还给你？”王青青听完高妃的话眉头微微一皱：“因何想要这群罪奴回来伺候？是你宫内的人伺候的不尽心吗？”
王青青心知肚明高妃的用意, 原身从小在宫内被太皇太后和太后按着皇后的标准教导大的, 对于如何管理后宫是得心应手，有了太皇太后和太后打下的基础，原身对于后宫的把控力度之大，应该是本朝之最。
高妃想要收伏自己新派去的人手，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事儿，费了大力气不一定能有效果，真不如花心思把原先的心腹讨要回去来得便利。
高妃听了王青青的话心头就是一紧，难道皇后不愿意？这可该如何是好？
她现在的人手都是王皇后从内务府直接拨过来的，伺候日常生活这群人倒也尽力，但相处时日短暂，这些人对她的忠心有待斟酌，一些隐秘的事儿，她可是不敢让这群人来办，所以还是把自己的心腹宫人要回来最为妥当。
“回皇后娘娘，臣妾宫内的人伺候得并无不妥。”自己还有求于皇后，高妃并不敢抱怨皇后派的人用着不顺手，不然岂不是会惹得皇后不快？
没有合适理由的高妃只得从自己身上找茬：“臣妾原先的人手都是因为臣妾任性妄为才遭到了惩处，现如今臣妾已知错了，想到年关将至，他们被臣妾连累的还在掖庭做苦工，臣妾就难以安眠。”
“上次华盖殿之事于他们并无什么相干，都是臣妾一人之错才带累他们自此。”高妃说着话又屈了屈膝行了个礼：“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恳请娘娘体恤，饶过他们。”
她真诚认错的态度让王青青很是开怀，她舒展了眉头微微颌首：“罢了，就允你所请，明日本宫会往宫正司发放手书，你接了宫正司通禀且去掖庭领人吧。”
高妃听了王青青的话顿时喜上眉梢，又对着王青青连连道谢，看着高妃这喜气盈腮的模样，王青青只觉得碍眼至极，虽说同意了高妃的请求，却也不妨碍自己再次敲打她。
王青青端肃了神色对着高妃又是好一顿训斥：“这次本宫且饶过他们，不过你本也是有年纪的人了，陛下对你又向来爱重，身为宫内六妃之一，底下多少低位妃嫔看着你，你如此荒诞行事，传到宫外去，丢的可不是你一人的脸面，就连陛下，也得跟着脸面无光。为陛下计，你也该端正己身，敬终慎始才是。”
被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有年纪且行事荒诞”的高妃不但得全盘接下这通斥责，还得顺着王青青的话展开自我批评，她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不过为了自己的忠心下属，为了以后的大计，这些都是可以忍耐的，高妃带着一脸真诚的悔意对着王青青表示：“娘娘教训的是，妾知错了，以后必定谨言慎行。”
伏低做小的高妃终于如愿以偿了，王青青的贴身婢女顺意却不满意了，请安完毕众妃嫔散去后，她一边儿伺候王青青吃早膳一边儿嘟嘟囔囔地抱怨。
“娘娘您也太好说话了些，您就不该答应她，好好治治她才是。”顺意满脸不快拉着个脸，本就瘦长的脸显得愈发瘦长了。
“高妃她坏得很，陛下来咱们宫内的次数本来就少，她还专门挑陛下在的时候来捣乱，以奴婢看来，她就是存心故意的，什么三皇子生病，九公主不舒服，全都是借口，她就是怕娘娘您生下小太子。”
满脸不乐意的顺意对着王青青抱怨连连：“她从来都不顺您的意，娘娘您干吗要顺了她的心。”
“好顺意，快别生气了，这碟子包子特别好吃给你拿去做早餐。”王青青亲手端起一碟包子递到喋喋不休的顺意手里：“高妃她确实是故意的，不过就算没有她故意捣蛋，你主子我也不可能怀上陛下的孩子。”
王青青这话不是胡说的，原身跟皇帝陛下的血缘实在太近了，她屡次小产，绝对是这个原因。
王皇后的母亲端阳公主跟先皇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镇国公家的小儿子王嘉身为先皇的伴读，跟端阳公主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俩人之间情分深厚。
端阳公主跟王嘉成婚后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传为一时佳话，只是好景不长，原身出生时端阳公主因难产败坏了身体，勉强熬了两年就一命呜呼了，或许是情深不寿，端阳公主过世不久，驸马王嘉被一场风寒给夺走了性命。
失怙失恃的原身被亲外祖母皇太后给接到了宫内养育，先皇太后在大行前与病榻上给七岁的原身订下了一门亲事，男方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嫡子，当时的端王殿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
当时的皇后娘娘对于这个被太后硬塞给自家儿子的未来媳妇没打一声磕绊就应下了，毕竟原身除了是端阳公主的女儿，先太后的亲外孙女之外，还是她的娘家侄女，是她亲二弟唯一的骨血。
王青青放下筷子叹口气，这么近的血缘关系，原身想要跟皇帝陛下有一个身心都健康正常的孩子太难了。
“娘娘您又胡说，怎么就不可能了，民间还有老妪五十产子的呢。”顺意使出吃奶的力气安慰王青青：“您又不是不会生，只是缘分未到而已，小太子就等着您呐，娘娘您可千万别泄气。”
“嗯，你说得对。”王青青又端起一碟子水晶蒸饺递给顺意：“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快下去吃你的早饭去吧。”
皇后娘娘不爱听自己提生孩子这个话茬，端着碟子皱着眉头往外走的顺意心里清楚明白，只是不提不行啊，六位皇子各个都有亲娘，以后皇帝陛下大行之后，不管哪个皇子登基，肯定都得封自己的亲娘，到时候宫内就得有两个皇太后。
一山不容二虎，本就是至高已极的位置，谁愿意跟他人平起平坐呢？以后上位的皇太后必定容不下自家娘娘，皇帝也肯定会偏心亲娘，到那时自家娘娘又该如何自处？多思多虑的顺意为自家娘娘以后的处境忧心不已。
王青青吃完早膳坐上凤辇去交泰殿处理宫务，她把脸缩在上好的狐狸皮做的风兜里，看着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也不减庄严肃穆的宫城，想着高妃讨要宫人的举动忍不住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高妃是按捺不住想动手了，只是她这次动手的对象会是谁呢？
尊贵的皇帝陛下在早朝时公然打起了瞌睡，在众臣工面前大失面子，此事令他心情颇为不快。
心情不快的皇帝陛下也怕了俩心肝宝贝蛋的纠缠不休，他借口临近年节封印，前朝国事繁忙，彻底不回后宫了。
心腹们的回归让高妃心情颇为愉悦，她打发走皇帝派来传话的小太监后拿着一把玉如意慢慢儿地敲打自己的小腿。
七皇子仍未大好，皇帝陛下就是来了，也难免会被赵氏那贱人叫走去看孩子，为免赵氏奸计得逞，自己免不了还得陪着那贱人硬熬，熬得皱纹都要跑出来了。
皇帝陛下不来也好，高妃放下玉如意伸出两指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眼角，皇帝陛下不来，正好方便自己行事。
把心腹宫人讨要回去之后，高妃立刻把王青青委派给她的侍候人一个不剩全都退回了内务省，王青青一语不发静等着她作妖。
高妃没让王青青等多久，才过了两天，请安礼上赵贵妃就派了人来告假。
“因着殿内烧了碳，窗子也没敢关严，留了条缝隙，贵妃娘娘睡下前奴婢们都是仔细检查过的，窗子都支得好好儿的，万不会被风吹开。”
赵贵妃的心腹宫女跪在长春殿给王青青回话：“等早上奴婢们起床，不知怎么回事，碳早熄了，留了缝隙的窗子全都四敞大开，贵妃娘娘被冻了一夜。”
“现如今贵妃娘娘症候颇重，实在起不得身，特命奴婢来告假。”宫女说着话对着王青青磕了个头：“还请皇后娘娘委派太医给贵妃娘娘诊脉开药。”
这年月的风寒可是会要人命的，原身的亲爹不就是因为一场风寒而一命归西的吗？
王青青如临大敌，亲自指派了身负家传绝学擅医风寒的张太医去给赵贵妃诊脉，同时跑去钟粹宫把伺候赵贵妃的宫人都给罚了个遍。
“贵妃照料七皇子累坏了，夜里睡得沉，你们也都累坏了吗？居然把你们主子在冷风里晾了一夜都没人察觉？”
王青青坐在钟粹宫的大殿里对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们疾言厉色地训斥道：“七皇子和贵妃大好之前，你们都要排班守夜，务必要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珠地给本宫照看好了七皇子和贵妃。”
“临近年关，本宫不好大动干戈，且先罚你们一个月的月银以儆效尤。”王青青发完了脾气后又严厉警告众宫人：“如若再敢如此轻忽怠慢，本宫定不轻饶于你等，可记下了？”
“记下了。”众宫人齐齐应答：“遵皇后娘娘懿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