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香浓忍了忍,说,“真的,我有时候觉得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最近几个月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冷淡,我真的很莫名。”
想起昨天才吵过架,她还是强撑着耐心,哄道:“你有什么看不惯我的就说,我要是能改,就改改...”
变小的声音显得诚意略不足。
沈矜迟停下来,过了一秒,看她脸。“舒香浓。”
她一脸等待吩咐,亮着眼。
“别试图了解我。”他俯视她,表情极淡,显得不容置喙,“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听我话,就够了。”
舒香浓怔在原地,没有发火,因为敏锐地感觉沈矜迟这会儿是认真的。
夕阳落在身上微热,她手指在唇上放了放。
看着少年瘦瘦高高的背影,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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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阳光薄淡,雨水连绵。
舒香浓觉得和气温一道急转直下的 ,还有她和沈矜迟的关系。
沈矜迟似乎更深沉了,课间回来经常身上有烟味。他整天只埋头学习,对她丝毫不感兴趣。个性像成熟很多。
他们虽然同桌,却时常一天都说不了两句话。
过去的事情他还是照做,借她手机、监督作业、周末一起回家,但每次的交流他连一个眼神都缺乏。对她,明显比对班上其它女生还淡薄。
舒香浓也很不平衡了一阵子。
但慢慢也算了。
她背后就是徐石冶、滕越和程玲雅,在班上不缺朋友玩,班外就不更说。只有别人追着她的份儿。
他们的关系,像又回到了高一的时候,甚至比高一更淡。
但舒香浓没太放心上。
这种变化就像去年气温热、今年气温冷,于她没太大影响。
——沈矜迟照样在她身边、在她家旁边。这仿佛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
期末舒香浓考得不太好,被父母训了,但是她也是弄不懂,为什么沈矜迟也一副抱歉、低沉的样子。
介于他们关系第一次达到这么疏远地步。
她也没问。
烟花在天空炸开,新年又到了。
周清致每年和舒家一起过年,还有同楼的别的关系好的老师。大人们在客厅闲聊着工作生活。
舒香浓偷摸拔下充好电的手机,往阳台去,反身拉上玻璃门后吓一跳。黑暗里一朵橘红的火星子,颀长的黑影漫不经心地靠在墙边,手指夹着烟。
“沈矜迟?”她细声问。
影子侧脸,隐约可见他冷白的皮肤,料峭清冽的面颊。
“嗯。”
低沉的嗓音,像浮冰滑过喉咙,音质镇静。
“吓我一跳,就说怎么有个黑影子……你小心别被他们看到,会挨骂的。”舒香浓瞥他一眼,也不如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毕竟现在的沈矜迟实在有点距离感。她也不敢随便惹他。
“谢谢。”他简单道。
舒香浓知趣地趴在阳台,愉悦地玩着自己手机,不打扰他。
少年就在她背后,靠着墙,在黑暗里缓慢抽烟。
舒香浓把手机贴近耳朵听语音。环境□□静,泄露了个“玫瑰花收到了吗”的男声出来。舒香浓笑,回复对方。
昏暗里火星子被烟灰覆盖,很久没亮。少年的影也很久没动,过了一阵才问:“你谈恋爱了?”
舒香浓手指点着手机屏幕。“还没。”
她嗓音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还在考察?”
“嗯哼。”舒香浓如实说,“还在想要不要谈,长得挺帅的。一直追我也挺可怜的,反正高中就剩半年了,要不成全他?”
她说着就感觉有气息靠近,转身吓一跳。
沈矜迟手撑着她身侧,俯身。
舒香浓懵了下,因为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接触。间隔些许陌生。
她能感觉到眼皮上,少年温热的呼吸洒下。他眼神似乎落在她嘴唇,在认真打量、研究什么。一瞬的强势。
舒香浓莫名:“怎么了……”
沈矜迟没答,抽身,手从她背后栏杆拿走了只打火机。他刚放的。
“没什么。”
“……”
舒香浓心跳咚咚,看着他进屋。
黑色薄毛衣勾勒清瘦背影,空气里,余留着一种薄荷与烟草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
第23章 第二十三夜
年夜饭吃过后, 大人们在屋里打牌。
舒香浓想放烟花找不到人陪,周清致就让沈矜迟跟她去。
他们下楼时又碰上几个邻居家的小孩。
整栋楼的孩子们都喜欢沈矜迟,崇拜他成绩, 喜欢他性格。温柔大哥哥人设稳得一批!
他们非要跟着去。
城里不许随便点烟花, 燃放地点只能在实验一小旁的狗尾巴草地。
一帮大小人围着烟花, 就舒香浓害怕地手塞耳、远远站着喊:“沈矜迟!”
他回头,眼睛在昏暗里有细微光亮。
舒香浓心又跳了一下, 想起在阳台他拿打火机的动作。磕巴了下:“你、你小心点啊!炸到你…”
他似乎笑了下,神态有点摸不着疏远。“没事。”
“……”
舒香浓默默地看着他被几个小孩围住, 在烟花筒边蹲下。嗓音低沉而耐心,让孩子们走开一些, 说要点引线。
“矜迟哥哥你点哪儿。”
“矜迟哥哥你挨个点还是点一个。”
“矜迟哥!你点了跑得了吗?我们要不找个竹竿吧!”
“不用,你傻吗?矜持哥哥跑步运动会第一名。”
叽叽喳喳一顿闹。
舒香浓不喜欢小孩,吵得头疼,恨不能让他们赶紧别说了。要不是沈矜迟对他们好, 她才不让这些烦人精跟着。
沈矜迟却不生气, 把他们一个一个哄开后,才动作娴熟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打燃。
舒香浓伸着脖子看,就见他埋头专注的背影。认真的样子说不出的……有点好看?
猝不及防他利落起身回头, 目光相对时舒香浓移开, 略有些心虚。但想想, 她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呲——”
烟花冲上天空,“邦”地炸裂。
五彩绽放。
可接着火/药渣粒就沙沙不停掉落,雨一样,一波接一波!就没那么舒服了。
“啊!我头发!我头发淋到了!”舒香浓抱头鼠窜,大喊了声:“沈矜迟——”
沈矜迟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一撞, 脚下一个趔趄。
舒香浓使劲把脑袋塞他大羽绒服衣摆下,手慌乱地摸索他拉链:“把拉链弄开点啊!我肩膀放不进去!快点快点。”
沈矜迟一僵。
“你磨蹭什么?快,我头发都弄脏了!”往年都这样,舒香浓会到他身边躲灰。
烟花明灭,沈矜迟无措了两三秒,脸颊有点红,还是解开自己外套。
舒香浓一下钻进去。小鸡躲翅膀似的,就探了个脸出来看天空。
沈矜迟盖上帽子,阴影遮住眼睛。砂砾不断落身上。
舒香浓手丈量着他腰抬头,“沈矜迟你腰这是瘦啊!你吃得也不少啊怎么就不胖呢?像鸭脖子似的——”她故意用丑化搞笑的形容,“太细了我的哥。”
沈矜迟忍了忍,握住她手腕。
“别动...”
瞬间头顶炸裂,声音冲淡沈矜迟嗓音。舒香浓立刻被天空吸引,所以也没觉察他嗓音异样。
她嘴里半开玩笑地感叹,“哇,真漂亮,要是每天都能看就好了……啧,我以后可得多挣点钱,实在挣不了我就嫁个有钱的,让他给我天天放。”
她自言自语没觉察,沈矜迟手掌握住她手腕,一直没放开。掌心烫得厉害。阴影里的目光,也不在天上。
幸好天色暗。
羞涩被遮掩,因为无人会珍惜,他不愿意让人看见。
-
一群人放完烟花,小孩子走在前面,沈矜迟和舒香浓走在后。回家的街道挂满红灯笼,在风里摇曳。
舒香浓心情好,也觉今晚气氛不错、适合谈谈心里话。她就背手探身,歪着头:“沈矜迟,新一年又开始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沟通下?”
“沟通什么。”
“就是我们关系啊?”
舒香浓顿了下,注意措辞地说:“你难道不觉我们现在……很少交流吗?关系有点……疏远了吗?”
他不答。
舒香浓小心翼翼,带了份谄媚讨好:“沈矜迟,是不是我这半年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才不想理我?你说吧,只要我做错的我都可以考虑改改。”她顿了下,“真的!”
舒香浓大多数时候都懒懒散散,有点痞气。难得这么认。
其实从小到大,她还是很心疼沈矜迟这孩子的。
如果能顺手给他点幸福感,稍微牺牲点,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沈矜迟下一句,差点把舒香浓气死,让她什么同情心都没了!
“我没有不理你,是你想多了。”
“…………”
舒香浓冷冷抽抽嘴角:“你是觉得我瞎么?”
这还叫没有不理?
今晚放烟花,他就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对那些小屁孩,都比对她好!凭什么!难道,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还不如他跟那些小屁孩的关系么?
舒香浓又气又酸。
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沈矜迟这家伙,就是别扭的很、孤僻得很。一点都不好接近!她陪他那么多年,还比不上几个烦人的小屁孩,说不理就不理。
“是,你没有不理我,你就是讨厌我而已!遮遮掩掩你干嘛,不喜欢我就直说呗!”
舒香浓耐心向来不多,而且越长大越稀少。既然对方没沟通的诚意,她也懒得继续了,边说边一个人往前走。
“不沟通算了!谁稀罕跟你沟通!闷葫芦……少了你我还过不了了?我跟你说沈矜迟,你不说我还高兴点呢!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舒服。”
沈矜迟步子慢下来。看着舒香浓掏出了手机,和人愉悦地发信息、讲电话的背影。眼睫垂落。
他看着自己空荡的掌心。少女肌肤的触感慢慢散去。
她确实是不稀罕的。
这几个月,他的疏远似乎只证明了一件事:缺了他的参与,舒香浓一样过得很开心。徐石冶,滕越,还有今晚那个即将成为她男友的男生,或者别的.....
他一个沈矜迟,算得了什么。
可有可无。
一个普通朋友。
-
晚上家里有亲戚,床不够睡,舒香浓把床让给了年纪大的亲戚,如往年一样到隔壁周老师家睡沈矜迟的床。
周清致家她熟的跟自家一样,直接拿了睡衣就钻进浴室洗澡。烟花炸了满头灰,不洗难受!
沈矜迟在卧室拿走自己的物品,出来路过卫生间时身形一顿。
门没锁。
水声从开着门缝不断传来,随洗澡的动作强弱变化。门边的粘钩上,挂着少女贴身穿的内衣物。
他眼神波动,脸朝另一个方向转开,握住门把手。
“吭哧。”
门悄声锁上。
旖旎被关住,而里面的人一无所觉。
墙上的钟指向凌晨,指针轻微的走动声在屋里清晰。桌上的茶冷掉,在瓷杯里晕开淡褐色茶渍。
沈矜迟合上阳台的门,在外头抽烟。
寒冬腊月的风冷吹得头皮一阵清醒。他慢慢抽完又站了会儿,慢慢想了些事,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才回到客厅,然而却一怔。
“你怎么抽那么久?你站那不冷吗沈矜迟。”
舒香浓盘腿坐在铺好被子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觉察阳台动静抽空瞥一眼进来的人。
沈矜迟茫然地站在门边,手指缓缓曲起、又松开。看舒香浓窝在自己被子里,舒适又放肆的样子,衣衫单薄松垮,外面罩着他的外套。
“你盯着我干嘛?”舒香浓边吃东西边看他,因为鼓了很久的勇气却沟通失败,嗓音有点不耐烦:“过来坐啊!站那看不起谁呢?我身上是臭吗?”
“..没有。”
“没有就过来啊你!”
舒香浓湿着一头长发,薄薄的棉睡衣外面套着沈矜迟的羽绒服。她就是图方便暖和,能一下包住腿,而且大大的一件宽松舒适还有点中性风的潮。而且沈矜迟衣服上一点味道没有,比她的还干净。
“来,这儿我坐暖和了,让你了!”舒香浓让开地方,“看你脸冻得像红苹果一样。”
沈矜迟埋头沉默了两秒,走过来,屈膝坐下。
舒香浓就不管他了。在她看来这很往年没差别,自然没注意别的。
电视机吵吵嚷嚷,毕竟半夜,0点过后没多久,舒香浓就睁不开眼,打着瞌睡,盯着电视屏幕有一句没一句叨叨,“你说你,老是不说话,是不知道……我有点害怕你不讲话的样子吗?真的很严肃,吓唬谁啊……”
她困得歪在沙发上,呼吸逐渐平稳。
沈矜迟站起来,把人抱进自己房间的床,放床上时没立刻起腰,近近打量熟睡的人儿。她唇像含着两片海棠花瓣,淬着小剂量甜味的毒。
“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我也是个普通男人。别一再来靠近我。”
这半年,他严格将所有接触恪守在朋友的范围。然而只有自己知道,舒香浓仍是舒香浓,而他已经回不去曾经。
那个可以对她赤/裸双腿毫无想法的沈矜迟,纯洁爱护她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