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酒输了密码,将门打开,自己则站在一边,很做作地冲陈羁行了个邀请礼,请他进去。
陈羁无语片刻,却还是迈步向前。
这一层约有六七十平米,凡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几乎都摆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瓶子。除了瓶瓶罐罐,也只有一个柜子里,摆着厚厚的笔记本。
离得最近的几个瓶子标签上写的“吲哚”、“苯乙醇”之类的字眼。
长得很像化学实验室。
更不容忽略的,是这间房子不同于化学实验室的香味。
“这是……”
林知酒接上他的话说:“我的香水工作室。”
陈羁的表情说不上多惊讶,他在室内扫了一圈:“楼上是什么?”
“工作台,还有一间小卧室。”
林知酒回答完,才略带好奇问:“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陈羁低头,看见林知酒脸上的怀疑。
“没有,装的。”陈羁说:“其实是没想到的。”
林知酒这才笑起来,她走进去,从一个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
透明的,上面除了一个贴上去的标签,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又取了个闻香条,喷了两下,递到陈羁鼻子前。
“闻闻。”
陈羁便低头嗅了嗅。
“怎么样?什么感觉?”林知酒问。
“像柚子。”陈羁想了下说。
林知酒给他看瓶子上的标签。
上面只标了一个①。
“这个是我第一次自己调出来香。”
陈羁道:“你不是当时去学的艺术鉴赏?”
“这就是个借口嘛。”
林知酒把瓶子放回去,一边摆弄她那些瓶瓶罐罐一边说:“我偷偷去学的调香。”
“后来碰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就一起开始创办Le Paradis。”
陈羁望着她的背影,淡声说:“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过我们。”
林知酒毫不在意:“毕竟做出成就了再告诉你们才更有冲击力,而且藏在心里的事,才更容易实现,我连爷爷都没有说呢。”
陈羁靠在一边看她整理柜子,问:“那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林知酒刚想说是,忽然又想到什么,道:“不是诶,孟疏哥哥比你知道的要早一些。”
听见这个名字,陈羁仿佛蓦地僵了下,他的眸色渐深。
原来的那股懒散劲儿消失殆尽,搭在桌子上的手都无意识攥成了拳。
“孟疏?”
“是啊。”
林知酒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平缓,全然不知身后这人在这几秒之间的神情变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陈羁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是啊,林知酒当年出国都是追着这个人走的。
他知道又有什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个马,一个为情所伤过(?)的可怜男孩
第13章 青柚
孟疏是孟觉的亲哥。
早在五六年前,便去了欧洲开拓孟家产业。
林知酒要和顾藉开始创立Le Paradis的时候,身在巴黎的孟疏帮过忙。
香水品牌要想打出一片天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林知酒可不想在还起步的时候就昭告天下,所以她当时特意和孟疏说过要保密。
“孟疏哥当时帮了我很多的。”林知酒和陈羁说:“原本在巴黎选好的工作室地址,什么都快说定了,房东却突然变卦,还是孟疏哥后来帮我们重新找的地方。”
林知酒说完,转过身:“其实我本来都没想今天告诉你的。”
陈羁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林知酒看了眼窗外,说:“可能是吃完饭那时候的夕阳有点太好看了。”
林知酒本以为,她告诉陈羁这件事情,就算他不惊讶,也会表现出点意外和“原来你这么厉害”的神情。
再顺带加点受宠若惊也不算过分。
可她没想到,除了在刚开始能觉察出来,出了工作室后,林知酒甚至觉得陈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喂。”
陈羁闻声抬眸。
林知酒轻声措辞道:“我没有惹你吧。”
陈羁“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那你怎么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林知酒还是问了出来。
其实陈羁面上的表情,并不能简单的形容为生气。
这种模样,更像是气恼、委屈和伤心纠结在一起。
可林知酒这二十四年都没有见过陈羁露出这种情绪,所以一时半会都有些懵。
而且那点委屈和伤心太浅太淡,又仿佛只出现了一瞬,林知酒都不能确定,自己看的是不是确切。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知酒问。
她的语气还有些小心翼翼。
陈羁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的神色早已恢复正常。
“没有。”他说:“本来以为你就是出国去……去玩的,这个结果,确实没想到。”
林知酒笑起来:“我偷偷变厉害了是不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却灿烂,那双眼睛中的光亮,如同盛入了一整个银河的光。
陈羁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没有像往常那样见面必互损。
他低声说:“嗯,你很厉害。”
-
两人都是各自开车来的。
要走的时候林知酒问:“今天就去飞云湾?”
“还没搬过去。”陈羁说:“周末搬。”
林知酒叹了口气:“我也想搬出来住了。”
陈羁问:“搬来这附近?”
林知酒抬眸,讶然道:“你是肚子里的蛔虫吗?”
陈羁笑了笑,斜了斜靠在车身上,挑了下眉说:“我还不知道你。”
“可我都不知道怎么和我爷爷说。”林知酒道:“这个借口太难找了。”
陈羁提议道:“实话实说。”
林知酒摇头:“新品发布定在七月,我想那时候告诉爷爷。”
陈羁低头,见她一脸的愁容,皱在一起的眉毛不见松动,还不时咬着口腔内软肉。
不远处的一家店里传来一阵小提琴声,梧桐掩映的街道,蔓延着或深深浅浅的霓虹灯光。
陈羁就在这样的灯光和音乐声中,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半晌,林知酒终于抬眸,像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欣然道:“不如我也和爷爷说去公司?随便找个活儿,有浅舟哥哥在的话,我迟到早退应该也能躲过去吧?”
陈羁蹙眉:“浅舟哥哥?”
林知酒:“啊?”
这有什么问题?
陈羁面色不善:“你什么时候和谷浅舟这么亲密了?”
林知酒:“什么亲密不亲密?”
陈羁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称呼:“浅、舟、哥、哥。”
林知酒面色坦荡:“这个怎么了?他就是我哥哥啊。”
陈羁站直了:“是什么是?你们有血缘关系?”
林知酒:“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瞎叫什么哥哥?”
“那怎么叫?”
陈羁唇角抿的平直:“猪啊你,就叫名字不行?”
林知酒还是不满意:“可他比我大啊。”
闻言,陈羁冷笑一声:“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叫我哥哥?”
林知酒:“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陈羁反问,语气还挺凶。
林知酒声音变小了:“你是我的骑士小陈,怎么能叫哥哥嘛。”
陈羁气笑了。
林知酒伸手拉拉他衣袖,晃了晃:“你怎么又生气了啊?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她忧心:“不如我给你点红糖枸杞什么地,喝一喝疏通疏通?”
陈羁最后警告:“你闭嘴,别逼我说脏话。”
-
直到再回了兰庭,陈羁的神色还是臭臭的。
林知酒有些想不通,不就是不叫他哥哥,这人怎么就一副活像是被人抢了老婆的臭脸。
车快要开进小区大门时,两人碰到了背着书包回家的陈放。
远远看见他哥的车,陈放便等在门口,像给公交车示意一样招了招手。
陈羁也看见了人,在门口停下。
陈放走近,又望见跟在陈羁车身后的林知酒。
隔着车窗,陈放和林知酒打了声招呼。
表情乖乖地挥手,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微微弯了下腰。
“知酒姐姐晚上好。”
这小孩也就十五岁大,再加上陈放本身性格就比陈羁内敛得多,从小就是单纯又可爱的性格,总之除了长相,哪哪都和陈羁不沾一点边。
被甜甜的小男孩礼貌问好,林知酒心情都仿佛被感染了。
立刻降下车窗:“晚上好呀小放放,放学了吗?”
陈放点头:“嗯。”
回答完便听到从前面那辆帕加尼里传出来声不咸不淡的声音。
“上不上车?”
陈放又冲林知酒笑了下:“我走了知酒姐姐,下次再见。”
这小孩有一双和陈羁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的眼睛,却和陈羁平日里最多的冷淡和酷劲,陈放总喜欢温柔地笑,林知酒看见就觉得心情好。
所以此刻再对上,也只是同样笑着摆摆手,开口时还不忘暗搓搓内涵一下陈羁:“快去上车,不然你家那位哥狗脾气又发作了。”
陈放再次挥手笑了下,这才走到陈羁车上去。
进了大门到一条路拐角时,两车分开。
眼看着道边栽种的绿植终于遮住林知酒那辆车,陈放这才看了眼他哥。
几秒后,他沉稳持重地叹了口气。
陈羁目光一直在前方,听见声开口:“有屁就放。”
“哥。”陈放喊他:“我第一次见你做一件事情效率这么低。”
刚好到陈家大门前,佣人将大门打开,陈羁一脚油门踩下去,直奔车库。
方向盘一打,便将车转了个弯停进了车位。
引擎声浪平息的同时,副驾上的陈放继续叹了口气,说:“你知道这是家里,不是你的赛道吧,哥。”
陈羁淡声:“往下滚,别等我踹你。”
陈放:“好的哥。”
-
等回到家洗了澡,陈羁随意找了一件白T套上。
小九像块圆滚滚的毛球一样盘在他床上。
陈羁走过去,捞进怀里。
说出的话低沉沉的:“你怎么就那么爱占我的床。”
小九给他的回答只能是一声“喵”。
手机震动了两声,是孟觉发来的微信。
孟觉:喝?
跟对暗号似的,陈羁看了眼时间,编辑回复。
陈羁:你那儿?
孟觉:嗯,来呗。常狗也在。
陈羁:20分钟。
分针转过三分之一表盘,陈羁准时出现在孟觉公寓门前。
手上还拎着一瓶从酒窖随手挑的红酒。
“还真准时。”孟觉开门时说。
陈羁把酒递过去,常昼从房间里出来,伸着手就把酒抢了过去,看了眼瓶身上的酒庄和年份。
常昼满意地笑道:“还真舍得。”
说着直接上来攀着陈羁的肩,“你也要搬出来了?”
“嗯。”坐进沙发里时,陈羁说:“周末就搬,兰庭离公司太远。”
常昼把另外早醒好的红酒倒了一杯给他:“就因为这?下班能开把车兜个风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放松?我说羁儿,你好歹找个更靠谱点的理由。”
陈羁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想搬,这个理由成不成?”
常昼听出这人语气中的不耐,立刻说:“行,行。”
孟觉笑问:“搬到飞云湾?”
陈羁“嗯”了一声,仰头喝酒,没继续说。
常昼敏感地和孟觉交流:“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羁儿今天心情不太好。”
孟觉淡声:“估计是被小酒气到了。”
这话刚说完,陈羁就抬眸扫了过来。
常昼朝孟觉竖大拇指:“不愧是你。”
说完又开始语重心长地劝陈羁:“你就不能学学孟哥和我,让着点儿小酒?我们就这一个小妹妹,就你一天天嘚嘚的呛她。”
陈羁往下挪了挪屁股,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
常昼还没完:“你还记得吧,高中同学,姓……姓边的那个男的,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叫什么我忘了。”
陈羁说:“边启行。”
常昼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没想到你还记得挺清楚哈。”
“小酒不是看上这个男的了吗?礼物都准备好了,还没来得及等毕业舞会表白,就被你给举报了。”常昼说:“换我我也记仇。”
孟觉从茶几上拣起一烟盒,陈羁伸手:“给我一根。”
孟觉递过去。
常昼愕然:“你他妈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没瘾。”陈羁回答:“抽着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