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完其他几个同窗也跟着笑起来。
穆云琛淡淡一笑道:“该是灯色映的。”
说好一道逛街领略京城节庆风物,几个人也就没客气,在直通皇城的热闹主街朱雀街上一路走一路逛。洛祯是个贪嘴爱吃的人,但凡看到小吃摊子,必要叫上他们品尝一番。
穆云琛跟在一群人的最后面,时不时就要回头去看看,他起初并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当他真的在涌动的人流中看到清欢时,那种欣喜才是难以言喻。
他定定的看着清欢,清欢手拿遗传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欢快的走,瞧见他便眨眨眼睛,红唇开合描摹出“顺路”的口型。
“我在京城住了十来年,就这价摊子的杏仁豆腐最合我意,你们都尝尝。”洛祯大方的请每位同窗都吃了一份杏仁豆腐,见穆云琛落在后面便喊道,“云琛快来,尝尝我的最爱。”
穆云琛只得收了看清欢的目光跟上去,但他刚走到杏仁豆腐摊子上,洛祯又看到了隔壁买糖耳朵的,拉着同窗们过去吃糖耳朵了。
“公子,咱们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敢保证这事全京城最正宗的杏仁豆腐,公子要不要多来一份。”买杏仁豆腐的老板将洛祯买的那一份交到穆云琛手上,还适时又来了一波推销。
穆云琛灵机一动,从身上多拿出两文铜钱递给老板,一指人群中的清欢道:“您看到那位鹅黄茸领衣裳的姑娘了吗,待会她从这里过,麻烦将这份杏仁豆腐给她,她爱吃甜,多加半勺糖,但只能加半勺切不可再多。”
老板收了赏钱,看着人群中容貌惹眼的清欢兴高采烈道:“公子放心,您的这位心上姑娘长得和天仙女儿一般,小人看一眼就记住了,定会完成公子交代的事。”
穆云琛谢过老板,又看着人群里到处看热闹的清欢温柔一笑,这才跟上洛祯他们。
清欢走着走着,路过一个小摊子就被老板叫住了,老板端一碗杏仁豆腐,一直前面不远的穆云琛道:“姑娘,那位公子给姑娘买下的,让小人在姑娘路过时送给您。”
清欢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玩法,不觉惊喜起来,接过杏仁豆腐抬眼又看向穆云琛,对上穆云琛含笑而晶莹的眸子。
清欢吃了一口,忍不住舔着唇笑。
之后穆云琛如法炮制,总是比洛祯他们慢一步,只要洛祯他们推荐说好吃的东西都会让摊主留给后面的清欢一份。
于是这一路走过去,清欢抱了一大堆袋子,银丝糖、鱼肉丸,还有糖炒栗子、绿豆酥饼等等,她手上还拿着一块沾了细砂糖的玫瑰镜糕,吃着玩着整个人都开心的不行。
“姑娘。”
清欢再路过一个摊位,眼看小老头摊主走了过来不禁两步走上去伸手道:“他又让给我什么好吃的?”
小老头看清欢一个可爱的姑娘,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着摇头:“那位公子让小老儿转告姑娘,说请您记着吃了手上这份玫瑰镜糕就不要再吃别的了,已经是酉时初刻了,姑娘脾胃先前不大好,要注意护着,其他的吃食拿回去闲来再吃。”
清欢笑起来,觉得很暖心,遥遥一看穆云琛与同窗们已经远远的登上了前面文人云集的皓月楼。
此时穆云琛站在皓月楼的二层栏杆旁望向人海中最美的清欢。洛祯从他身旁走过,也顺着他的目光好奇的向下望了望,只见宝马雕车香满路,人潮涌动龙鱼舞,却不知他到底看向何处。
“云琛,看什么呢?”洛祯与同窗们问道。
穆云琛的目光追逐着渐行渐远的清欢,不经意的露出笑容:“人间绝色。”
不多时清欢拿着入宫的令牌入了宫,宫里安排好的小太监早已准备了她要的东西亦步亦趋的跟着清欢走向隆圣殿旁的阙楼。
小太监名叫宋传说,是闻玉藻澜宫里借来的,此时他手里提着老大一盏孔明灯,跟着清欢为难道:“宇文家主,要不咱换个地方吧,那可是隆圣殿啊,圣上要是知道……”
“不是隆圣殿,我还不去呢。”
清欢满不在乎的登上阙楼,看到全副武装的禁军副统领郑峰坤一笑,大方上前道:“郑统领,今儿当值呢。”
郑峰坤一身轻铠银甲,在宫灯的映照下映出冷光,英武的面孔上左眼下那颗红色的妖娆小痣别样不同。
“宇文家主。”郑峰坤将手上的剑交给属下,向清欢拱手一礼。
“我今儿来是要上隆圣殿顶,请郑统领行个方便。”清欢把登上皇宫正殿最高处出的和花园里溜一圈般随意,也是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郑峰坤为之一惊。
清欢毫不在意他的震惊,提过小太监宋传说手上的大孔明灯道:“我就上去放个灯,一小会儿,又不惊动谁。”
郑峰坤听了清欢的理由眼珠都要瞪出来:“宇文家主,这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五年前你们元将军走时英国公是不是跟你交代过,让你在宫里凡事给我行个方便?”
郑峰坤出自西北军,是元氏门阀英国公一手提携的老将领,当初元林川去往西北作战,英国公为了表示对清欢的亲近,是当着清欢的面嘱咐过郑峰坤这个老部下,只要不过分,凡事就尽量为清欢行方便。
“可是这,这不成体统啊。”郑峰坤为难道,“从来没有人在隆圣殿顶放过灯,这……”
“可是也没有人说不可以啊。”
清欢笑了笑道:“我如今心里有了喜欢的人,我在京城最高处放一盏灯让他看见,知道我心里有他,愿他平安康乐,来年高中。”
若是光听前面的话郑峰坤还以为清欢是要放灯为远在西北的元林川祈福,可后面“来年高中”这显然就是在说别人了。
清欢见他陷入沉思就知道他已经意识到了,唇边勾起满含深意的微笑:“话跟郑统领说过了,我就上去了。”
“家主……”郑峰坤一愣神,清欢已经提着灯从阙楼最近的位置跃上了隆圣殿顶。
隆圣殿是大魏皇帝上朝的主殿,是全京城的最高处,清欢这说上就上岂不是践踏皇室尊严!郑峰坤又急又气却对已经跃过去的清欢没有半点办法,他可没有清欢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背景,敢到隆圣殿顶把人抓回来。
郑峰坤无奈一叹,朝殿顶上的清欢喊道:“家主既然一意孤行末将不敢不从,可是家主的逾矩之行末将必然会上报圣上,还望家主体谅。”
清欢已经拿出火折子准备点灯了,对郑峰坤的警告完全不在意道:“好啊,你随便说,我不会记恨你,放心。”
郑峰坤没招了,只能眼看着清欢站在全京城的最高处,在戌时正点的一片鼓声中将那张大大的孔明灯点燃送上苍穹。
当晚清欢回到家整个人心情都很好,兮姌走进寝室的时候,她正大头朝外,两只脚束在拔步床的紫檀内架上,周边摆了好多外面买来的零食,她躺在中间哼着小曲一样一样吃得欢。
“家主。”兮姌盈盈一礼。
清欢歪头看了她一眼道:“哦,正事儿我都办了。”
兮姌微微颔首,走上前道:“家主,夜深了这些吃食该收了。”
清欢下意识的用手圈住穆云琛给她买的零食道:“哦,我一会就收。”
兮姌沉默片刻道:“家主与穆九公子在一起的时日久了,做戏辛苦。”
清欢眼神柔和的笑了笑道:“不辛苦,我很开心,而且,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那家主事成之后要不要让他和常人一样……”
“不用。”
清欢的桃花眼望向帐顶,丹唇开合听不出情绪:“等他用完了,留条命就行,随意你把他扔去哪里,但他若不老实……”
清欢轻轻舒了口气:“随你把他一辈子关在什么地方,不要让我知道。”
第57章 穆云琮的阴谋
当晚穆云琛站在城墙上看到了那盏由朱雀街延绵正中最高处升起来的大孔明灯, 在满城上升的灯火中, 那盏灯无疑是最先飞入苍穹的指引, 好像要与天上的星子比肩。
不仅是他,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盏灯, 知道些底细的人都说那盏灯飞上去的位置必然是皇宫的正轴,不然不会走得那么高那么显眼。
在人们相互指着议论那盏高高飞起的大灯时,蛮有见识的洛祯对左右同窗道:“这么高,说不好是从隆圣殿放的呢。”
其中一名同窗惊讶道:“隆圣殿?那不是圣上坐朝的地方, 那是大魏天|朝皇权象征, 怎会有人在那里放灯?”
“对呀,那也不合规矩啊。”其他同窗也纷纷附和。
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也不当真,洛祯调侃道:“话是这么说,可说不准就有这样千金一掷、烽火诸侯,就为美人笑的霸道主儿呢。”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望着黑蓝苍穹若有所思的穆云琛心中带上一点但有,但也忍不住很浅的笑了。
原来这就是她要做的“大事”,竟然作到圣上的头上了。这么做, 怕是又要让圣上训斥了。
她就算没有任何表示他也是一样的喜欢她, 喜欢到不可自拔弥足深陷。可她偏偏还要这样,这让他又该如何呢, 当真要把自己的性命心甘情愿的给她才能相抵。
与同窗散后穆云琛就直接回了穆家,他心情很好, 一月未回自然要先去见孟姨娘, 可是他到院里却刚好看到孟姨娘屋中熄灯。
“怎么回事?姨娘不见我?”
穆云琛站在门口微微蹙眉, 从前无论多晚只要他从书院回来孟姨娘都会等他见一面,可这一次鹊儿明明进去做了通报孟姨娘却直接熄了灯。
鹊儿道:“没有的事,九少爷,姨娘只是今天看了好多书累了,说明天一早见您呢。”
穆云琛虽然心中有些纳闷但也没做多想,问了鹊儿孟姨娘最近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鹊儿说孟姨娘大概是思念他,最近消瘦了些,但其他的都与先前没什么差别。
穆云琛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她两句回到自己屋中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穆云琛去给孟姨娘请安,孟姨娘已经梳洗好等着他一起用早饭了。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柔美丽,不过确实瘦的多了,但她妆容精致脸色很好,精神也不错,见到穆云琛非常高兴,与他说了好些话。
其实穆云琛自见了孟姨娘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只是孟姨娘高兴他便没有扫兴,等从房中出去后他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穆云琛将司南和鹊儿叫到廊后僻静处,开口便问:“姨娘到底怎么了?”
穆云琛极少拿出骇人的气势,此时一股浓重的压迫力让胆小的鹊儿和心虚的司南对视一眼,鹊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惴惴不安的低下头,嗫嚅道:“没,没有啊。”
穆云琛水杏眸眯起道:“姨娘先前不出门时向来不施粉黛,如今妆容精致的出现在我面前定是为了掩饰她的面色,一月之内她消瘦的这般厉害,到底是什么道理!”
鹊儿被拆穿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躲在司南身后小声道:“九,九少爷……”
“少爷,这事……”
“我问什么,你们就答我什么。”
在孟姨娘的事情上穆云琛向来尽心,如今更是不会妥协半点,见司南和鹊儿欲言又止,便扣紧手指道:“是不是我不在有人为难姨娘?你们不说我便去找孙姨娘问清楚,让她当面说与我听!”
穆云琛说着就要走,司南赶紧上去拉住他道:“少爷,少爷,您别急啊……”
穆云琛想起孟姨娘消瘦的模样和强颜欢笑的伪装,不禁心口抽痛,低声怒道:“姨娘受了委屈,你让我别急?!”
司南见实在瞒不住了,叹口气道:“少爷,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是姨娘自己,姨娘,姨娘不让我们跟你说的。”
司南说着就带了哽咽,再看鹊儿已经哭了。
“自从姨娘受了老爷的冤枉之后,虽然面上跟没事人一样跟您说想开了,其实是怕您担心,不能再国子监里专心读书。其实姨娘伤心的厉害,少爷去国子监没两日,她久病倒。”
穆云琛的眉心紧紧的蹙起道:“我收到你的来信说姨娘身体不适就是这件事?不是之后说我那位行医的朋友宋先生来看过,医好了吗?”
司南道:“先前那阵子是有好转了,姨娘还骂我大惊小怪耽误您读书,可是后来,后来大少爷每日都来探望姨娘,这么着过了七八日,姨娘就,就病的越发厉害了,宋先生说姨娘是经年的心病一并发作了,勾起了好些旧疾,怕是日子不多,不大好医了……”
“你说姨娘她……”穆云琛发着狠一把揪住司南的衣领,待看到他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时,他整个心都仿佛被五星的手攥紧。
“九少爷,是真的,姨娘越发不好了,但不让我们告诉您。”鹊儿也抽抽搭搭的哭着。
穆云琛几乎没有那么失态的时候,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缓缓的放开了司南的衣领。
穆云琛控制住了即将爆发了情绪,他微微扬起下颌将眼中闪烁的泪慢慢逼回。
司南的话,他不愿意全信,但他现在一定要冷静,他想孟姨娘的病一定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她之前明明已经好转了,她的心病必是有人刻意勾起。
“鹊儿,我让你在姨娘身边寸步不离,你告诉我,大哥那几日天天来,到底跟她说过什么。”
穆云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是他严重的寒气和戾气更甚先前。
鹊儿有些害怕,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每次大少爷来都是夏月姐姐引着进来的,有她在跟前伺候我只能远远的站着确保姨娘不出事,若说听到什么,我记得大少爷说了好多次,说什么孟大儒到京城讲学了,请求姨娘出面见见孟大儒,都是兄妹,弱旧事不提感情自然是好的,只要她出面劝劝为五少爷求个情孟大儒就会跟崔祭酒说,说不定就能还五少爷一个功名。”
“无耻!”穆云琛听罢一拳打在廊柱上。
穆云珏革去功名之事是礼部下的通牒,无论求谁都已无用,穆云琮竟然还因为这件板上钉钉的事几次三番来找孟姨娘,请她以孟氏女的身份出面求情,这不是在她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伤口上撒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