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林鑫忽然笑了,他以为穆云琛最不愿提起的就是这段,所以他聪明的一直闭口不谈,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说了。
“确实,在她手上,不难为你也不可能。”
元林鑫混不在意的说道:“要是穆尚书为这事还记恨着我,那我给你陪个不是。不过如今长孙家看上你做乘龙快婿了,你的打造化来了,又何必揪着这段不放。”
“元三公子的事可以过去,但宇文清欢的不行。”
穆云琛神色冷峻,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他抬起左手将那无法伸直的无名指袒露在元林鑫面前道:“我的断指就是拜她所赐。”
元林鑫哂然道:“虽说宇文清欢也会折腾人,不过我还以为当初她是真喜欢穆尚书。”
“是我喜欢她。”穆云琛毫不避讳的说。
“哦?”元林鑫这纨绔子弟还是爱听些八卦,“那你还说是……”
穆云琛寒刺一样的眸光让元林鑫讪讪的闭了口,半晌他才明白其中之意,圆滑道:“她这个人,风流成性,你要是在她身上留了情,啧啧,有你的苦头吃。”
“元三公子难道不恨她?”
提起恨,元林鑫也露出的愤恨的阴鸷神情:“她欠我一条腿!倘若有一天宇文清欢落在我的手上,我一定刮下她一层皮!”
穆云琛道:“那元三公子如此多的手段可有什么办法能将她骗入京城?哪怕骗她离开西南老巢也好。听闻她有一个女儿,如果这个孩子不见了……”
元林鑫没想到穆云琛还有这种想法,大吃一惊道:“你想用那个孩子做诱饵抓她?哈哈哈,穆云琛,你不要被恨蒙了心,宇文清欢的西南江山铁桶一般,你想都不要想。”
“难道,你没有别的办法,比如招人将那孩子偷出来?”
元林鑫摆手道:“不可能的,要是有那本事非得布置个一年两载才能得手,岂可一朝一夕就在她的地方偷得到一个大活人?诶,我就不明白了,穆尚书,要是说有仇,你跟她的仇不是一日两日,为何现在急了?”
穆云琛闭目涩然道:“我要的是将她当初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悉数奉还!难道那种事,你让我娶了长孙芙之后再找她新仇旧恨一起算?那我如何向长孙家交代?”
“你们的联姻定了?”
穆云琛微微颔首,元林鑫不由坐正了身体,好似对穆云琛这个人忽然重视起来。
穆云琛没有骗他,在长孙明三翻四次登门之后穆云琛同意了这么亲事,答应与长孙芙定亲。
不久后中朝成员在南书房商议元林川班师一事,穆云琛却提出北境可以依托元林川的大胜开放互市,元林川可率军继续驻扎北地,有他在后方镇守,回鹘人也不敢再造次,而边贸一开则会给北地百姓和朝廷带来大量的收入,不但回鹘人,就连北海庭以北的女真人也可以加入互市,如此一来,北境、北海二郡都会带来不少的税收,边地百姓也可过上太平日子。
比起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李如勋更喜欢增加赋税并得到北京西域的宝石马匹,女贞的东珠人参,反正西北军也是元家养的,不放在那边就要拿去打西南的宇文清欢,不然撤回来李如勋也不放心。
穆云琛的办法自然是好主意,只是多疑成性的卢峥却有另一层心思。
众人散后卢峥对李如勋直言不讳道:“圣上只说穆云琛的主意甚好,可曾想过他是不是有别的主意,比如他与宇文清欢有所来往,不想圣上进兵西南。”
“是吗?”李如勋立刻蹙眉道,“穆云琛与宇文清欢有来往?!”
陪在李如勋身边的宠臣元林鑫道:“圣上多虑了,那不可能,谁串通西南穆云琛都不会,他跟宇文清欢的仇大了去了,这事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穆云琛当年曾被迫做过宇文清欢的寝奴,是我亲眼所见。并且最近我也怀疑过,私下派人在大明寺等地一查,当初宇文清欢对穆云琛干的那些事,什么下跪、淋雨、杖刑,还踩断了他的手指,穆云琛恨她恨的杀她十次都不为过。”
元林鑫这么一说,卢峥心里也就有了数,派人暗暗查访发现元林鑫所言确实属实,也就不再怀疑穆云琛的目的了。
北境、北海开放互市后北部的边境城池很快就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贸易往来日渐频繁。为了尽快将北部二郡从蛮族和西域获得的珍宝美女运回京城,内阁采取工部尚书穆云琛的建议,在二郡与京城之间修筑驰道,平山填湖,将原来二十天才能走完的路程缩短到五日之内,可谓大大方满足了皇帝李如勋的享乐之心。
除了互开边市之外,如今朝中最受人瞩目的另一件事就是穆云琛与长孙家的联姻。这场联姻让穆云琛在朝中的地位大为提升,从前为世家所不齿的穆云琛一时间风光无两,连穆家主都对他益发器重。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着最顺利的方向发展,但是总有人不会轻易遂了穆云琛的心愿。
“穆云琛,你一个私奔妾所生的庶子竟敢肖想娶我!”
一身红衣的长孙芙愤怒的冲进穆云琛的书房,在一言不发的穆云琛面前一把扫落他书案上的全部物品。
穆云琛坐在紫檀案后,平静的看着书籍、笔洗、镇纸、笔架全都狼藉的散落在地,心中想的却是:这幸而这是在他另辟的北书房而非清欢当初的书房,不然她的东西被弄坏了他又要心疼的整夜睡不着了。
“穆云琛,不解释吗!为什么背着我要跟长孙家定亲?你当初不是一口就回绝了长孙明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绝不会娶我吗?!怎么,羞辱我之后又想沾长孙家的便宜了?我早知道这样出身卑贱之人就别有目,下贱就是下贱,永远也配不上抬举!”
面对气愤又任性的长孙芙,穆云琛平静的抬起眼眸,他看向长孙芙道:“这么说,长孙大小姐当初并不反对嫁入穆家。”
“你……”颐指气使的长孙芙忽然语塞,脸颊浮起了轻微的粉色。
“长孙大小姐只不过是在生我第一次拒绝令兄的气而已。”
穆云琛平和的说完站起身道:“但是结果并没有不同。长孙大小姐若想将来与令兄一较高下就该学会‘目的达到,坦然面对’八个字。”
长孙芙忽然被穆云琛这种平淡中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半晌才道:“那,那你将来会帮我?”
穆云琛没有给她任何承诺,仅仅看着长孙芙的眼睛,开口道:“你说呢。”
在穆云琛的注视下长孙芙艳丽的面颊红的更透了,但她随即冷哼一声道:“就算是为了家主之位让我嫁你,你也不要想着让我将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私奔妾母亲当做高堂下拜,她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根本当不起我长孙大小姐的一拜!”
穆云琛的面容没有任何波澜,但是他的水杏眸却冷到了眼底。
穆云琛用那种寒彻骨髓的眼神望着长孙芙,忽然勾唇一笑,冷漠的说:“不会的,你不会有机会在喜堂上参拜我母亲的灵位。”
长孙芙对他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但想到穆云琛这么说归根到底是妥协了,于是她终于换上了满意的笑容。
长孙芙带着高傲的笑转身对穆云琛道:“看你也算是识相,这样吧,只要你让穆家主将你寄到穆夫人的名下算作嫡出,我就允你将那私奔妾的灵位摆在堂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好歹你也是她生的,让她看一眼你成家立业也不为过,算是我长孙家对你日后效忠的恩赐。”
穆云琛对她话中的羞辱充耳不闻,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道:“我不会认什么嫡母,我只是我母亲的儿子,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儿子。”
穆云琛的话忤逆了长孙芙,十八岁的她一心以为自己已经给了穆云琛天大的恩赐,没想到他却拒绝了。
长孙芙立即怒道:“穆云琛!你以为你是谁,我给你脸面你就要接着,不要以为有了什么婚约你就真的是我长孙芙的夫君了!”
“长孙大小姐放心,即便有了婚约,穆云琛也绝不会认为是你的任何人。”
“你什么意思!”长孙芙高声叫嚷。
“字面意思。”穆云琛凉凉的说。
“你,你,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在喜堂上下拜!到时候看看在穆家主面前,谁才是低头的那个人!”
穆云琛望着长孙芙气急败坏跑出去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
低头?你怕是想多了。
这一生一世他穆云琛也只会在喜堂上对宇文清欢一个人低头。
第81章 清欢回来了
长孙芙愤愤的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见穆云琛丝毫不为所动, 不禁愈发生气,对带来的侍卫道:“把刚才拦着我进去的那些贱奴全部拖出去杖毙!谁敢拦就是跟我长孙家作对!”
长孙芙走后, 一旁研磨的司南脸色都变了, 咽了口吐沫小声道:“少爷这是在咱家啊, 她说打死就打死,您也不拦一把。”
穆云琛淡淡道:“只会让她愈发不肯罢休而已,随她去。”
司南打个寒战道:“这么凶的姑娘, 这要是在他们家还不知道凭白打死了多少人, 下人在不值钱也是命啊。”
穆云琛看了司南一眼,躬身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书籍和奏本,平声道:“等她走远了让那些行刑的人住手便是。”
司南也蹲下身陪他收拾着,小声咕哝道:“少爷,真要娶她呀?这样的姑娘咱们孟姨娘在天上看着肯定不喜欢。”
多年官场磨炼早已让穆云琛喜怒不形于色。
他轻轻的出了口气, 捡起地上的湖笔, 无甚表情的说道:“你又知道姨娘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司南这下可理直气壮了,年纪轻轻一脸抬头纹道:“我知道啊,先前有个贺姑娘说你救了她, 专程来谢姨娘,姨娘就很喜欢她, 说她有样又大方,看着就让人喜欢。”
贺, 不就是宇文的汉姓吗。
站起身的穆云琛抱着书身形微顿, 半晌后他垂下浓密的长睫, 低声道:“我也喜欢。”
“少爷,那,咱们怎么不去找贺姑娘呢?以您现在的身份何必要娶……”司南说到这还是心有余悸的放低了声音,“何必要娶那个长孙大小姐。”
穆云琛没有说话。
司南也不算是个特别会察言观色的少年,压根没发现穆云琛的落寞,继续道:“少爷,是不是贺姑娘嫁人了啊?”
穆云琛眉心蹙紧,扣入书中的手指节泛白,良久道:“她——迟早会来找我的。”
没过多久长孙明的嫡母便与穆家主定下了长孙芙和穆云琛的婚约,因鲜卑贵族与汉家立法不同,没有定亲纳礼后一年方可成婚的规矩,因此双方便约定在半年后的十月初六举行婚礼。
当然对穆云琛而言只要定亲他便已经与长孙家利益一体,再不敢有人小看他的身家背景;但是对于长孙芙的母亲而言,尽快成婚才更有利于她和女儿利用穆云琛,也就更早一日能够夺得长孙家的大权。
对于这些,早已习惯工于心计的穆云琛了然于胸,只不过他仍旧没有任何动作,该处理朝务就处理朝务,婚礼的一应事务俱不上心,甚至所有与婚事相关的事都丢给了跟他完全不怎么亲近的孙姨娘,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地方他连想都不想直接让人去找穆云瑛那个还未加冠的少年人商量。
眼看八月暑热褪去,茱萸渐红天气凉爽下来,九月初九重阳节那晚穆云琛破天荒回穆家办了一场重阳家宴。
如今穆家两个嫡子穆云琮、穆云珏早已身死,其他几个庶子虽然读书但也不怎么成器,唯有穆云瑛的胞兄老八穆云环还算有些出息,因着穆云琛的关系外放做了江南的一处地方官,做为穆云琛的助力,看前程也是不错的。
所以现在穆思寻这一支穆家早已是仰仗着穆云琛的鼻息而活,穆云琛便是当之无愧的掌权人,他的重阳家宴又有谁敢不买账。
可偏偏那家宴到了所有人,唯独不见穆云琛。
夜色沉沉,全无灯火的主院与别处张灯结彩的气氛格格不入。
穆云琛推门而入,撩开漆黑屋中的帐幔走到了大床前。
“父亲,我来给您行重阳家礼了。”
穆云琛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轻声地说着落座在床前的圆凳上,看着黑暗中仍旧睁着双眼的穆思寻,露出一点残忍的笑容。
“我知道父亲只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是父亲一定明白的很。”
穆云琛垂眸看着收到只剩一把骨头的穆思寻,他固然无声无息,但那双细长的眼睛却依然在黑夜里亮的吓人。
正如穆云琛所言,他的生死仍旧如常,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听得明白。
“你应该很高兴吧,你当初最后悔生下来,最不愿看一眼的儿子穆云琛,就要迎娶长孙门阀的嫡长女了,就要代替你站在家主身边,成为穆家最强势的支撑了。”
“穆思寻,你光耀门楣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你高兴吗?”穆云琛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躺在床上的穆思寻除了扎眼,什么反应都没有。
穆云琛的笑声渐渐消散在黑暗里,他伸手拿起床前小几上的灯台,用火折点起一豆烛火。
“长孙芙说,成亲那一日她只拜高堂嫡母,永远不会向我姨娘的灵位参拜,因为她是妾,是你私奔拐带的妾。”
穆云琛将光鲜昏暗的烛台放在小几上,照亮穆思寻死气沉沉的枯瘦面容。
穆云琛的面色渐渐寒凉,他声音沉郁的探身道:“我以前也特别不明白姨娘的选择,她堂堂圣人嫡系之后,名满齐鲁的才女,怎么会就落到这般地步,被你,被你冷落厌恶?”
穆云琛冷哼一声坐回去道:“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就是再不值,她也爱你。这没什么理由,喜欢一个人谁能说得清楚呢。”
穆云琛看着形同废人的父亲,眼神狠戾起来:“我现在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姨娘成为你的正妻,进入你穆家的祠堂接受后世所有穆氏子弟的参拜和香火,不管你穆思寻愿不愿意!可是我不会这么做,我知道姨娘她不屑于做你的正妻,她爱你,是她的事,与你无关。你既然对不起她,就算是死后给了她争气名分,给她金山银海她也觉得你恶心!”
穆云琛说完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穆思寻道:“我早知道情爱对你穆思寻而言一文不值,你只在乎名誉和家族。所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你的嫡长子是我毒死的,你的嫡次子是我亲手推入湖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