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寻的呼吸倏然急促起来,喉管中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哈哈哈哈。”穆云琛笑道爽快极了,“穆思寻,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告诉你,我不会收手的,往后除了我想留下的八哥和十弟,我会一个一个的把你的儿子都杀光,你不是因为儿子多就谁都不在乎吗?不是因为儿子多就任凭谁都可以践踏我吗?”
穆云琛靠在穆思寻的耳际,带着阴鸷的轻笑道:“我从记事起,就想把那些欺负姨娘和我的兄弟,一个个都杀光了。你的穆家,就要因为我,不复存在了。”
穆思寻的喘息声越来越响,仿佛一个破败的风箱发出最后的鼓风之声;那双酌亮的眼睛一直追逐这起身的穆云琛,好似恨的要瞪出来。
穆云琛拿起烛台欣赏般看着父亲的表情,他轻笑着说:“你害了姨娘一生,还要害我的清欢,我早就可以让你去死了,只不过,我需要你死的更有价值一点,比如说,像今天。”
穆云琛说着将烛台轻易的扔向床内,早已泼了火油的大床瞬间热烧起来,不消片刻整间屋子都被火光吞没,那此言的光亮中还夹杂着凄厉不是人声的叫声。
穆云琛却始终含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正院。
穆云琛走入家宴现场时,不知起火的所有穆家子弟都热络非常,一叠声的笑着请他入宴。
穆云琛坐上主位,他端起一杯酒,带着再温和从容不过的笑容道:“重阳家宴,第一杯,敬父亲,祝他福泽绵长,寿比南山。”
重阳佳节穆家失火,穆云琛的父亲穆思寻因这场意外葬身火海。
父亲新丧,作为儿子的穆云琛不得不按照魏律改了婚期服丧一年。
长孙芙和她的母亲再气愤也没有办法,不会有任何人在父母的热孝期间娶亲,身居高位的穆云琛就更不会了。
但是婚期虽然推迟了,穆云琛却被穆家主叫去狠狠的训了一顿,骂他果真是没有治家之能的妾生子,竟然在为家族联姻在即的时候家宅失火,保不住一个废人父亲,百变浪费了支持长孙芙夺得家主之位的联姻大好时机。
对于穆家主的谩骂,穆云琛逆来顺受,他很清楚所有人都不看好长孙明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庶出纨绔,他们更愿意支持长孙芙日后夺得长孙家的家主之权。
可是那又如何,他穆云琛偏偏就不愿随了他们的意,他要长孙明为他所用,要所有人看不起的庶出压倒嫡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一年。
一年,他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翻天。
平宁五年春,江南大旱,饿殍千里,可身在京城的皇帝李如勋却在为自己一下扬州看琼花的私欲发动十万民工开凿连同扬州和京城的运河,一时间民怨载道,人神共愤。
在穆云琛蓄谋已久的准备下,六皇子闻玉借助北海郡王的兵力最先开始起兵,随后消失已久的三皇子李成岚也在宇文清欢的暗中支持下从江南起兵,一时间烽烟迅速燃遍大魏。
按照势力,同样准备多年联络了宇文家又说动了东南长孙家的三皇子李成岚更有胜算,但由于边市开放使得北海郡钱粮充足,兵强马壮,借助驰道的作用一路南下,很快就占领了京城。
随后联合了西北军的六皇子李闻玉用穆云琛之计以暴君李如勋出逃京城前往徐州为诱饵,诱得李成岚先头部队围攻徐州,可李成岚的精锐打下徐州杀了暴君之后却发现他们反被北海郡王大军包围。
势力弱于李成岚的闻玉欲乘此良机与李成岚和谈,但得到二十万西南军支持的李成岚却因被包围一事大怒,派出数十精锐刺客刺杀李闻玉,被元林川挫败。但同时闻玉倾心已久的锦衣卫镇抚使、北海郡王次女韩江雪为救闻玉,死于刺客之手。
不久,背叛长孙家投靠李成岚的东南军反水(穆云琛联合长孙明设计,东南郡假意投靠后又倒戈),李成岚大军遭受重创,很快被元林川击败。
大军攻入李成岚后方南京时,闻玉亲自下令,取李成岚性命者赏黄金千两。为得重赏,众将士互不相让,肢解李成岚各取赏金。
至此,一场长达一年的翻天之战落下帷幕,当年最不被看好的六皇子李闻玉登上皇位,年号奉天。
作为这场大战的真是掌控者,穆云琛机关算尽,用了五年的时间,两度从龙,助贤王除暴君,筑堤坝、解水患、治瘟疫、平民乱、开边市、修驰道,终于将别人三十年的仕途在短短的五年间推向了顶峰,以绝对的功劳与威望封侯拜相,问鼎内阁,成为天下百姓交口称道、朝堂文武敬畏有加的定宁侯穆相。
李闻玉登记后,穆云琛主张与民休养,轻徭薄赋,让陷入战火的天下得以慢慢恢复。
为了大为江山的永久太平,多疑的李闻玉决定与手握重兵的宇文清欢和谈,只要宇文家放弃消减半数军权,朝廷便会既往不咎,对宇文家支持李成岚的事既往不咎。
当然这都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宇文家因为手握重兵受到朝廷忌惮所以从未获罪,历任君王都不敢在帝位不稳的时候去挑衅这个难以解决的门阀。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清欢不下台阶,早晚李闻玉会腾出手来。
所以西南军权既是宇文家的护身符,也是宇文家的催命刀,消减与否对清欢来说成了最难的抉择。
清欢选择了与朝廷和谈。
奉天二年初,宇文家主一改往常封锁消息的做法,大张旗鼓的立女儿宇文灵俏为继承人,将军权交与几位忠于宇文家的心腹将军,自己则带着卫队前往京城,美其名曰朝拜新帝。
一时间礼部上下都在准备奉天二年三月对宇文家主再入京城的迎接仪式,而一向不太过问礼部之事的内阁首辅穆云琛却破天荒的将此事从前问到了尾。
月明星稀的夜晚,穆云琛的北书房里刚刚亮起灯。
“九哥,你刚从宫里回来就叫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穆云瑛进门后,语气轻快的问。
脱去披风的穆云琛落座主位,将一只雕工极其精细的山水彩绘盒推到弟弟的面前,神色温和的打开盒子道:“小十,为我找最好的工匠制一顶雕冠,将它嵌入其中。”
穆云瑛看着烛光下异常闪耀令满室生辉的宝石,不精气神近前道:“哇,好漂亮啊,这个,这个难道就是以前九哥戴在身上的那个,那个金刚钻石吗?”
穆云琛含笑微微颔首。
“九哥怎么舍得拿出来镶嵌了?”穆云瑛问完立刻会意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宇文家主要入京了?”
穆云瑛虽然在外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可实际上他的心思缜密能力不在穆云琛之下,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自从得知自己九哥心心念念的都是清欢之后,就知道但凡九哥有点真正高兴的事,必定要与这位有关,因此今天一看穆云琛笑的温和清朗发自内心,立刻就明白了。
穆云琛的水杏眸弯出温柔的弧度,声音清越带着笑意:“她以前说想看我加冠后戴上镶嵌这宝石的头冠。”
清欢那怕有再小再小,笑道随口一提的要求,他也要记得清清楚楚,别说五年,就算是五十年他也要放在心里满足她。
第82章 再见面
穆云瑛将宝石收好, 嗯了一会, 一会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云琛往日对他这个十弟都是和颜悦色,更何况近日确实心绪极佳,水杏眸含笑道:“要说什么便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呢。”
穆云瑛笑道:“九哥,我这话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就是我今儿和长孙家主遇在一块儿了, 他又问我来着,您什么时候选个好日子将荼小姐迎进门。”
穆云琛眼角的笑意隐去,偏开视线道:“你没跟他说我对亡妻一往情深,再不愿另娶他人吗?”
穆云瑛无奈道:“九哥, 您拿死掉的长孙芙挡掉其他联姻这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话骗不了长孙家主啊,他那个过世的大妹妹什么做派他最清楚, 只要他不傻,这借口就骗不了他, 反正他是不信你真心喜欢长孙芙。”
穆云瑛叹了口气道:“再说, 迎他三妹荼小姐入府也不用什么三媒六聘拜堂成亲的,都是之前答应长孙家的事, 怎么好回绝。”
两年前穆云琛尚在暴君李如勋身边未亮明与闻玉的关系, 当时闻玉和李成岚已经分别在北海和江南起兵,尤其北海郡王的部队, 通过驰道不多久就已经濒临京城巍峨的城墙之下。京城危及之时, 暴君李如勋仓皇逃走的前夕, 长孙芙却仍旧在跟长孙明内斗,分不清形势的她嫌穆云琛作为未婚夫君多次不理会她的要求,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跟穆云琛“算账”。
后面的事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据传言说那日穆云琛早已离京枪王前线会合李闻玉,去找他的长孙芙赶到大宅时久等他不至,后来京城被北海大军攻破,毫无斗志的京城守军慌不择路,首先就现将城内洗劫跑路,据说不少兵痞闯进大宅抢夺财务,将长孙芙杀害。
后来一年的内战结束,穆云琛再次回到京城,听说长孙芙是为等他不至而死不禁伤心欲绝,请求长孙家将长孙芙的灵位以冥婚礼嫁入穆家,一穆云琛嫡妻的身份上族谱进祠堂。
穆云琛甚至用他斐然的文采连写三首悼亡诗怀念让他一见钟情的长孙芙,京城百姓见其字里行间都是对心爱之人的思念,无不动容感慨,就连奉天帝李闻玉都长叹一声,为这段未尽的姻缘赐了恩旨,示意即便长孙芙已仙逝却仍入穆家为妇。
这对于长孙明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经过这场变天之役嫡妹已死,嫡母伤心重病,经过穆云琛的运作她已再无权柄与自己抗衡,长孙明成了名副其实的长孙家主,而赐婚圣旨一下就算长孙芙了死了当朝首辅穆云琛也仍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妹夫,他们的姻亲结盟牢不可破对穆云琛,对他都是莫大的好处。
唯一不足的就是,长孙明没有安全感。毕竟联姻的实质不是只有名头,他还需要关键时刻有人帮他在位高权重的穆云琛耳边吹“枕头风”。
长孙明很快想起了当初两家定亲时的约定,他大盈江亲妹妹长孙家庶出三小姐作为滕妾同长孙芙这个正妻一并嫁给穆云琛。现在长孙芙死了,可毕竟也是奉旨正儿八经的做了穆云琛的妻子,那自己的妹妹长孙荼呢,当然也要按照约定嫁与穆云琛为贵妾才好。
之前长孙明打的主意是等长孙芙一年丧期满了,就让穆云琛抬举自己的亲妹妹做填房正经的首辅夫人。可穆云琛的拒绝的说法当真是有理有据,让他都觉得非得这么办不可。
穆云琛说,毕竟长孙芙的外家是独孤门阀,倘若她前脚身死后脚就让长孙家的庶女坐上正妻之位,岂不是在打独孤家的脸。况且为了让长孙明的嫡母自动放下最后挣扎一搏的权力,她就必须看到穆云琛的“真心”,她才会为女儿释然。
穆云琛的算计全中。长孙明彻底获得了长孙家的大权,因此越发将穆云琛发话奉为圭臬。
当然,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抱紧了穆云琛的大腿,以他的能力,能想到的巩固之法就是真的让亲妹妹去“联姻”
——做妾就做妾,穆云琛生的玉树临风天人之姿,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长孙荼抬过去做个贵妾也是定宁侯府的真正女主人。况且天底下想给穆相做妾生孩子的美人儿多着呢,只怕排队从安华门排到永宁门都不止,哪里就委屈了她。
可是穆云琛却不肯了,他虽然没有明哲推掉婚约却绝口不提将长孙荼迎入府中为妾的事。
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内阁首辅穆相心里装着过世的亡妻长孙芙,虽生前没有做过一天真夫妻,但她一死穆云琛却立志不娶,就算是奉天帝李闻玉将公主嫁他,他都不肯。
事情成了这样,长孙明也很急,只能找穆云瑛帮忙。
“九哥,你要不然就把人纳进来吧,就算不喜欢放在后面好生养着就是了,不然让长孙明多想了,岂不是有碍你和长孙家的结盟,圣上就算再怎么需要九哥也多疑难测,伴君如伴虎,九哥手上毕竟没有军权。”
“呵。”穆云琛闻言讽笑一声,若是他手上再有了军权,闻玉怕是就容不下他了。
就算是再单纯的人经历了权势倾轧、兄弟阋墙、父母双亡、挚爱被害之后都会变成另一个人,更何况是从来就聪慧非常、懂得天家规则的李闻玉。
从前他就是因为太明白才远远离开权力甘愿当个逍遥自在的六皇子,可如今他只怕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要远离掌控一切的权力。
穆云琛与闻玉兄弟般的亲密无间早已不复存在了,他现在是闻玉最信得过的人,最依赖最需要的人,但这信任也只不过是比别人多那么一丁点——因为闻玉,不,奉天皇帝,他现在压根不信任何人。
元林川和北海郡王就是制衡穆云琛的存在,现在的闻玉和其父和熙帝很像,他不爱朝政,只要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保持绝对的优势,所以他要平衡朝堂,所以尽管穆云琛有总领朝局的大权,他也还是要受制于握紧军权的元林川和北海郡王。当然,后两者就更不是一条心了。
穆云琛深邃的眼眸望向穆云瑛道:“长孙明自己都没学会如何当好一个家主,你却处处为他长孙家着想这些。我看你是等不及想自己尝尝作家主的味道了。”
穆云瑛撇嘴道:“九哥当初清君侧时一剑洞穿穆家主胸腔,他死了你自己又不愿意当家主,把我推出去,我还小呢,我一点都不愿意当家主。”
“下月你加冠之后,就不小了,加冠之后你就是八大世家穆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穆云琛淡淡的说完,忽然想到弟弟确实是大了,是不是应该为他想着亲事了。
穆云瑛哪知道九哥想哪去了,他反正满心都是委屈,摊手道:“好了好了,你是我哥,我听你的当这个风口浪尖上的家主就是。但是啊,九哥,荼小姐的事你得给个痛快话,迎还是不迎,我反正觉得你既然有婚约,就该认了我这个小九嫂。”
“胡说。”穆云琛难得真的板下脸训了弟弟一句。
穆云瑛却是新型不凡,直白道:“九哥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老在跟宇文家主相关的事上糊涂,现在早点把这事搞定,大不了大张旗鼓送回穆家老宅让人都知道你没碰过她,这么悬着长孙明隔三差五的提,你就不怕宇文家主回来听说了心里有刺吗。”
穆云琛也烦了,他如今已经站在权势中心,哪里还有完事撇清白的道理,他现在已经为了不让别人给他塞女人整出一个“一往情深的亡妻”,要是这会儿破了例再娶个妾,那才是里外不是人,清欢更看不上他。
穆云琛也烦了,回身便道:“小十,你帮长孙明做说客让长孙三小姐进我穆氏家门,就该好好打听打听这长孙荼是个什么样的的姑娘,是否与长孙芙一样骄横凶蛮,仅是空口来说,如何断定她日后就不会给你我招来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