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又都是率性而为的性子,远没有那许多顾虑,动了心,有了孩子,想在一起,那便在一起了。”
“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这倒也是。”琴灵略感慨地应了一句,又将话题扯到方才结束的音律之争上,她道:“你们这一轮,胜出的四个,便不再比了,根据比武上的名次,再由评审结合两轮的表现,分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男子那头分个榜,女子也单独分一个。”
“这样,就会出现两个第一。”
“那些老头的意思是,看帝子的意愿,选择其中之一,或者他心情好,两个都带着,那是再好不过了。”
余瑶认真听完,将鬓侧的碎发挽到耳后,露出白净的侧脸,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第一,真像烫手山芋一样。”
她手指微弯,眼睑微垂:“现在来看,比武之中,有夺冠希望的,夙湟算一个,清源一个,秋女一个,方才那个余谦,也不是省油的灯,哪一个对上,都够呛。”
“还有许多隐姓埋名并不显山露水的世家培养出的后嗣,黑马一跃而起的现象在往届屡见不鲜,瑶瑶,非我长他人志气,只是你伤弱之躯,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同人比武。”琴灵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余瑶有些神秘地凑到她耳边:“我有对策的。”
“顾昀析不想收徒,那就无人能成为他的徒弟。”
“没有谁能强迫他。”
琴灵看着她泛着点点桃花色泽的小脸,突然笑了一声,道:“别人都说是你好运,得了顾昀析全力培养,我现在倒觉得,是顾昀析运气好,方让我们小神女如此维护,满颗心都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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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太阳向西挪移,隐入云层之中,广撒遍地的柔和光晕也收了回去。
天空渐渐暗下来。
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汾坷和夙湟悄无声息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比武即将开始。
余瑶在众人的目光下,素手微松,那根代表着自己身份的竹签就啪的一声,掉进了盛满了签子的竹筒里,周边不少人看她的目光,都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以往,她是直接略过比武这个环节的。
高居美人榜第二第三,也只是因为这个身份,不得不给些面子。
这还是第一次。
江沫沫站在清源身侧,眼也不错地望着这一幕,问自己的兄长:“余瑶这是什么意思?她想拿这个第一?”
“多半是了,总不会是只想着凑个热闹。”清源十分冷静地跟她分析:“小神女本体上的伤,大家都知道,我感应了下她的灵力,十分有限,她对上你,没有希望取胜。”
“但有一点,你需记着,点到为止即可,若真伤了余瑶,你且看看,今日收不得场。”
江沫沫咬了咬下唇,有些倔强地转过头,没有吭声应话。
点到为止是百花会的规矩,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再三跟她强调,先是她父亲,再是清源,从来时就开始说,越说,她越不满。
一个废人罢了。
还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清源大约是知道她的性子和小脾气,他声音软和了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帝子和神女的关系那般好,你若真想留在帝子身边,自然要和她处好关系,我们沫沫是聪明人,知道该怎样做的,是吗?”
江沫沫十根青葱一样的手指甲险些崩碎。
她想留在帝子身边。
也想帝子眼中只她一人。
以她江家嫡女的身份,以她自身的才能修为,无论哪一样,但凡能引他侧目,她都会觉得无比欣喜。
可,她接受不了,那一天,那人回眸,是因为她对余瑶的讨好和殷勤。
就输在一个身份,就输在不是神女。
江沫沫忍耐地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对清源道:“哥哥,我不会乱来的。”
清源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比武也跟比音律一样,分个三四五六等,前面开始的,都是些小辈,纯粹来凑个热闹,余瑶还看见一个十岁的孩子,提着比自己人还高的剑就上去了。
他的对手,也是啼笑皆非,轻飘飘将人好好地扫下去了。
这一次,余瑶抽到了五号比武台。
她提气,跃上比武台。
并没有抱侥幸心理。
到了第四场,上台的,基本上都是排行榜前列的人物,不论男女,都不是省油的灯,想要不战而胜,十分困难。
周围寂静了一瞬。
汾坷身侧,夙湟漫不经心地瞥了瞥自己抽到的竹签。
一个用五彩玄纹勾勒的“伍”字,显露在眼前。
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她美目里蓄着些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问身边不动神色偷瞥的汾坷:“这一场,我若是无法控制力道,伤了她,可怎么好?”
汾坷生怕她认真,有些紧张地跟她比划:“你力道放轻些再轻些,瑶瑶就是个花架子,不经打的,你随意荡出些力道,将她扫出比武台就行了。”
“你别真跟她打啊。”
夙湟难得现出笑意来。
“行。”
她的声音不是那种缠缠绵绵的撒娇语调,相反,干脆利落,又带着些冷意,像是一种命令,生生拉开了与人的距离。
换做以前,绝对是汾坷欣赏而不心悦的类型。
但现在听着,又觉得哪哪都好,比谁都好。
难道有了孩子之后,连审美都反了吗?
夙湟一步踏出,就已上了比武台。
余瑶没想到上来的会是她,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
“小神女。”夙湟有些犹豫地问:“我们,怎么打?”
余瑶压了压唇角,认真道:“浣浣,你别放水,全力发挥自己的实力,我受不住了会跟你说。”
夙湟头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姑娘。
又傻气又软乎。
“我无意成为帝子麾下一员,对这个美人榜的排名,也不是十分在意。”夙湟走近,笑着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带着些亲近的笑意,道:“让出的这个名额,就当是我提前给瑶瑶的生辰贺礼了。”
余瑶从喉咙里疑惑地嗯了一声,还未消化掉她话里的意思。
然后就看见夙湟轻飘飘站到了在比武台边缘,下一刻,像是没站稳一样,一个踉跄,稳稳落到了地上。
漫天唏嘘声响起。
余瑶也懵了一瞬,她听到评审位的蒲叶十分淡定地宣布:“这一场,余瑶神女胜。”
余瑶从比武台跳下来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见一人小声嘀咕:“别人我不知道,但蒲叶神君这个脸皮,确实是越来越厚了。”
余瑶:“……”
谁都能看出来,夙湟确实是在放水。
第二场,余瑶对上了秋女。
秋女眼尾描着一抹绯红,美得不可方物,她素手微扬,整个比武台上,霜寒飞快漫延,天空中,暗色越积越浓,到了最后,像是被人泼上了浓墨一样。
比武台内,秋女风情万种,她侧首,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来,“小神女很想拿第一?”
余瑶点头,抿了抿唇,不加掩饰地道:“想。”
秋女莞尔,她拍了拍手掌,漫天的霜花缠绕到花枝和藤蔓上。
余瑶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迎击。
结果,秋女身体腾空而起,又像似秋叶一样的飘落到地面上,她的声音娇柔,每一个字眼,都能勾起人心底的保护欲,“初次见面,送小神女一礼,希望小神女喜欢。”
这一礼送得余瑶有点儿懵,直到秋女落到地上,默默地隐去身形,她才跃下来,问琴灵:“秋女呢?”
“走了。走之前让我转告你,等你拿了第一之后,再找她庆祝即可,谢字,就不用多说了。”
余瑶:“我不认识她啊。”
“这还是头一回跟她接触。”
早听蒲叶说起,秋女做事随性,来去如风,今日上场,可能就是图个乐,不想比了,就下场了。“琴灵也想不通。
余瑶下意识朝蒲叶的方向看了看。
夙湟放水,那还好说,毕竟是以后将成为她嫂子的人,她本来就不在乎这个,看在汾坷的面子上,放个水,能理解。
但是秋女。
跟汾坷还有一段牵扯不清的天道姻缘。
这份好意,余瑶收起来,十分心虚。
“算了,等比武结束之后,备一份厚礼去瞧瞧她。”余瑶摁了摁眉心,低声道。
接连两场胜出后,还剩最后四轮的对决。
余瑶扫了扫其他场次获胜的人,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接下去,可能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余瑶遇上了余谦。
那个给夙湟送相思曲的世家少族长。
余谦冲她抱拳,称了声小神女,道:“比武开始,刀剑无眼,小神女若是受不住,请直言,谦立刻收手。”
余瑶颔首,神色认真,道:“规矩你我都知道,开始吧。”
余谦不再多话。
他招手,一个阵法在脚下成型,他手一招,长戟横空,比武台外的禁制感受到压力,一层接一层的亮了起来。
长戟直刺到跟前,带起的劲风吹得余瑶衣摆泛起一圈海色涟漪。
就在台下观看的诸位以为胜负将分的时候。
一声清越的剑吟,似从天边而来。
上霄剑出鞘!
于此同时,余瑶睁开了眼睛。
强大的剑气轻而易举地挑开了余谦的长戟,同时将比武台切割得四分五裂,一股强大的威压肆无忌惮地游走,将余瑶牢牢护在身后。
是一种分外明显的保护姿态。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
台下鸦雀无声,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评审台正座上的男子,黑眸,墨发,姿态懒散,唇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那副模样,无疑证实了在场诸位心中的猜测。
难怪。
余瑶敢上场。
秋女远在山巅之上观望,瞧见这一幕,弯了弯唇,声音轻灵:“明目张胆护短的男人,果真是帅气呢。”
白色小兽蹭了蹭她的脚。
秋女便蹲下身,拍了拍它的头,手指了指评审台上的位置:“看见了吗?鲲鹏帝子身边坐着的那个,晚些时候,就要带着小神女来向我致谢了。”
“用一个人情,换一个神君。”
“说来,还是我赚了呢。”
第89章
比武台上,余谦的神情一变再变。
饶是以他这样的心性和修养, 都险些气得笑出声来。
上霄剑随主人心意而动。
这样强大而不可撼动的威压, 唯有评审座上的那位,方能施展出来。
而那位一出手, 这个比武,也就成了笑话。
谁敢上呢?
谁也不敢。
上霄剑长三尺,吐露寒芒,它悬浮在余瑶跟前, 剑身嗡鸣,线条流畅, 剑尖闪烁着银光,细看起来,还没有余谦手中的长戟威风。
上霄剑, 鲲鹏帝子的本命神器。
光是这一个名头,就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抵挡的心思。
更何况,余谦现在握着长戟的手臂,像是被十座大山给死死地压住了,巨大的压力让他额角沁出些冷汗来。
对峙和僵持只在一瞬间, 余谦最后动了动发颤的手臂, 深深看了面目温婉平和的余瑶一眼, 又望向那一排评审座,道:“我认输。”
说完,就跳下了比武台。
间接对抗帝子,两息之间, 已是极限。
没有真正对上那股威压的人,从来不会知道有多可怕。
那是六界的至尊,生来,就是至强者。
在他之下,所有人,皆黯淡无光。
余谦对抗不了。
别人亦然。
这个第一,十之八九,还得落回十三重天的手里。
暴雨被一层结界挡住,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炒豆子一样连绵不绝。
琴灵站出来,宣布这场比试的结果。
在场站着那么多人,脸上的神情各异,就连评审位上的家主们,也都深深地沉默了。
这事,确实是他们这些老不死的私心作祟,想着帝子一行人去焚元古境,手里又有残图,就算分不到神草这样的逆天之物,也总能得点别的造化,比那些小辈自己漫无目的的晃荡摸索好很多。
许是最近帝子情绪太过稳定,致使他们有些忘了,顾昀析原是个什么不通人情,不受威胁的性子。
兜兜转转,怪不得谁。
因此,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这不合规矩。
清源狠狠皱眉,但见妖祖都没开口,也深知此事应无回旋的余地,略一权衡,还是保持了沉默。
相比于从小沉稳的清源,江沫沫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她的出身和容貌,令她走到哪,都是无所忌惮,无所顾虑的。此刻,妖祖和清源都在身侧,她气得身子发抖,但见所有人三缄其口,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谴责这样明目张胆的舞弊行为,就更气了。
“大人。”江沫沫尖长的指甲深入肉里,她从人群中站出,身姿窈窕,面色苍白,娇美精致的脸庞上,覆盖着诸如不甘以及愤恨的情绪,她定了定神,默默地拂开清源抓住她手腕的大掌,近乎执拗地直视着顾昀析,道:“这不公平。”
余瑶收了剑,站在琴灵身边,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就连站出来喊不公平的人。
都被她猜了个准。
“哦?”顾昀析玩味地挑了挑眉,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轻飘飘的语调,愣是被他说出了风雨欲来的沉重感。
江沫沫只觉得肩膀一重,回头一看,清源面色阴沉,用上了警告的语气:“沫沫,不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