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哥哥多希望,江家的嫡子嫡女,永远只会是我们两个。”
说完,他便走了。
素来疼爱女儿的妖祖并没有现身。
江沫沫将头埋在枕头里哭。
哭完了,就起身去了后院。
修仙之人,体质强悍,清源虽然砍了她后颈一手刀,但刻意控制了力道,江沫沫这会,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后院里,她伸手摩挲一个黑色的坛子,神情犹疑,但没过多久,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亲,我想勇敢一回。”
“我不伤她的性命,我只想赢了她,换取一个留在帝子身边的机会。”
“您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黑夜无声,江沫沫一边笑,一边有泪滚滚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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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百花会的最后一日。
主峰脚下,非常热闹。
不止年轻人都来凑热闹,就连一些跟来的当家主母们,也纷纷出来瞧个乐子。
有不少人,在这两天,已经成了好事,看上去就是一脸春风得意。
不同于昨日,今日余瑶一早就抽到了自己后两轮的对手。
前一轮是妖族大能的幺女,自知对抗不了上霄剑,虚虚对抗几招就自己跳下了比武台。
第二轮对上了江沫沫。
余瑶知道这局,她肯定是不会那么甘心相让的。
上霄剑灵苏醒,它随主人的心意而动,完全融入剑身之中,比武台上,蓦地卷起狂风。
江沫沫的裙摆荡起,她逆风而立,眼睛也没眨一下。
“余瑶神女,借助外力的感觉,好吗?”江沫沫轻声问,下一刻,她抬起了手,狂风停歇,她抿了抿唇,道:“这个第一,今日,我拿了。”
余瑶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她十分平静地道“你若是觉得不公平,只是单纯想要这个第一的名头,并不会留在顾昀析身边当三月的弟子,我可以成全你,我现在就跳下去,但这话,你敢说吗?”
江沫沫目光一闪,没有说话。
第一她要。
留在帝子身边,她更要。
这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余瑶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她闭眼,灵力陡然暴涨,剑灵有自己的想法,它从余瑶手中挣脱,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寒意,从江沫沫的头顶斩下。
余瑶对剑灵道:“别重伤她,挑下比武台即可。”
江沫沫冷哼一声,薄唇轻启,十分不屑:“装模作样假好心。”
比武台上,瞬间弥漫起一股白雾,这股白雾具有很强的攻击力,霎时间,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余瑶看到,江沫沫以手为刃,朝自己雪白的手腕上割了一刀,血液并没有很快流淌出来,而是过了好一会,才堪堪挤出那么两三滴。
江沫沫抱出了一个黑色的坛子。
三滴精血像是晶莹剔透的血珠子,滴答滴答地掉到了黑色的坛子上。
余瑶眼也不错地盯着这一幕,上霄剑被这黑色坛子所喷出的白雾给制衡住,它虽神威不减,但到底不是在顾昀析手中。
余瑶担心顾昀析出手没轻没重,重伤了和自己对战的人,今日早晨就同他说好,今日由她自己来执掌上霄剑,经了昨日一事,就算有人不给她面子,也能看懂顾昀析的意思。
何况,剑灵也已觉醒。
单一个江沫沫,按理来说,是拦不住它的。
但是现在,显然出了意外。
“余瑶神女,我今日以精血祭坛,耗损半数修为,也要让你看清楚,帝子的偏爱,您不配。”江沫沫眼角开始淌血,她嘴唇翕动,这些话语被一字不落地送入她的耳里。
余瑶瞳孔一缩。
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你且来试试看。”
再好脾气的人,此刻也来了怒意。
她算是看出了江沫沫现今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以妖祖后嗣的血脉,配以神物,激发骨血里的潜能,这种状态下,很快就会敌我不分,修为固然会飞快激增,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但事后,付出的代价也重得无法想象。
而且这种状态,一旦被人打断。
这个人,就算是废了。
反噬会令她往后的岁月生不如死。
上霄剑灵现出身形来,它在空中接连跃动两下,被黑色坛子压制的上霄剑便嗡嗡地抖动起来,江沫沫看着这样的状况,狠心一咬牙,又挤出两滴精血来。
她的修为很快蹿到了妖祖那样的程度。
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母亲,将您的修为,都借给我吧。”江沫沫在心里默念。
余瑶右眼皮重重一跳。
下一刻,她看见江沫沫提着一柄剑,朝她的心脉刺来。
“余瑶神女,废人得有废人的自知之明,这一剑后,您也没有去找神草的必要了,就永生永世的,当一个废人吧。”江沫沫的声音十分温柔,轻得令人毛骨悚然。
“江沫沫,你放肆。”一件金灿灿的袈裟披到了余瑶身上,正是那日蒲叶给她的礼物,余瑶手掌一握,本命神器碧落灯浮现,她看着江沫沫,一字一句提醒道:“你这样的行为,会连累到整个江家。”
灯火的盈盈光亮,照得江沫沫眼中的血色更重,她执拗地摇头,道:“不,帝子一言九鼎,从不食言,男子那边,我哥哥会夺得第一,女子这边,我会成为第一。”
江沫沫的剑,第三次刺到余瑶身上,她连退路,都全步给封死掉了,余瑶想要后撤,跳下比武台都做不到。
袈裟上金光暗淡下来。
余瑶噗嗤一声,吐出了两口血,江沫沫面色狰狞,欲要将手中的剑彻底刺进余瑶的命脉。
比武台外,众人再次看到里头情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景。
蒲叶蓦地起身。
琴灵抿紧了唇,紧皱着眉。
汾坷手中的灵力已然聚集。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顾昀析拍案起身,长袖一挥,上霄剑径直落回他的掌中。
就在这时候,余瑶挑眉,忍着痛对江沫沫道:“既是偏爱,我的手里,自然不止上霄剑一样神物。”
遍布雷弧的弓箭被她取出,上古之物的威压立刻充斥整个比武台,余瑶咽下一口腥甜,瞄准了江沫沫,手一松,话语也散在风中。
“看在江家的面子上,原本,一直想着不与你计较的。”
江沫沫的神异状态被强行打断,她怎么也没想到余瑶手里还会有雷霆之弓这样的异物,那个黑色坛子,钳制住上霄剑已是勉强,这会,确实是有心无力了。
都这样了,居然还是叫她逃掉了,江沫沫在心里不甘地呢喃。
江沫沫像是一只折了翅的鸟儿,猛的坠落到地上,肩膀上,还插着一支颤动的箭矢。
“瑶瑶!”蒲叶等人围过来,一直没有露面的扶桑也现出身,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喂她服下丹药。
“怎么样?”余瑶嘴角和身上的血流到汾坷的衣袖上,这让他十分暴躁,他有点紧张地问。
余瑶缓了一会,已经能站起来,她道:“我没事,有蒲叶给的袈裟,她没能怎么伤到我,就流了一些血,没看起来那么严重。”
顾昀析黑瞳扫了她一眼,手中长剑飘飘然落下,在江沫沫的眼瞳中飞速放大。
“请大人开恩!”妖祖挡在了江沫沫身前,一向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此刻眼尾也是红的,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心疼的。
“求大人开恩。”清源也收起扇子,跪在了地上。
顾昀析见状,眼尾微扫,话语里的凶戾和血腥之气,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后背一凉,他轻而缓地笑了一声,问:“你们江家,是想给她陪葬吗?”
妖祖朝余瑶拜了拜,像是一夕之间老了下来,他声音沧桑,道:“求小神女开恩。”
余瑶没有说话,费力挥袖,将江沫沫先前对她说话的情形投影到了半空中,一字一句,话语清晰,无可辩解。
“废其修为,终身囚禁。”余瑶被琴灵扶着走到顾昀析身边,她看了一眼地上静静淌着泪的江沫沫,轻声道:“从今往后,做个废人,也挺好的。”
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她没有那么好的心肠。
让江沫沫以她最看不起的姿态活着,比痛快的死更折磨人。
顾昀析五指微曲,在顷刻之间,魔气冲进江沫沫的体内,将她每一根经络都敲得粉碎,最后,他抬眸,望着昔日忠心耿耿的属下,道:“江鎏,这事,不算完。”
说完,他回身,才一碰余瑶的手指,就顿了一下。
凉得厉害。
小姑娘的脸也是煞白。
他眼底流泻出震怒和狂躁之意,略一弯身,将余瑶抱起来,沉冷着脸闪身离开了主峰。
第91章
余瑶就是受了些外伤,看起来吓人, 但吐了两口血后, 除了有些疼,倒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多亏了蒲叶给的那件袈裟。
当时江沫沫的修为已经超过了妖祖, 它居然能抵挡三次那样的全力攻击,确实在余瑶意料之外。
顾昀析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汾坷琴灵等人都跟了上来。
然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打了出去。
夙湟有些不解地蹙眉,汾坷站在原地,有些焦急地往里面看, 又一边跟她解释:“没事,就是帝子有时候脾气不太好, 容易失控,过一会就好了。”
夙湟嘴角抽了抽。
十三重天上的神君们,一个个都还挺有个性的。
院子里, 顾昀析确实处于失控边缘。
男人黑瞳幽深纯粹,肤色浓白,衬得眼尾的那颗小痣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他将手里抱着的人放到床榻上,一言不发地从空间戒中拿出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白色花朵。
他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撕下来, 喂余瑶吃下去, 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屋子。
饶是余瑶, 也不敢在这时候轻易开口。
“析析。”余瑶恢复了些气力,她扯了扯顾昀析的袖子,眼角还缀着血迹,一张小脸白得像纸, 又像是易碎的白瓷,也因此,顾昀析十分暴躁,他想甩开那只手,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等余瑶吃完那朵大花,顾昀析就站起身,他眉头皱得很紧,声音里沉着很深浓的怒气:“我先出去解决这事。”
余瑶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事。
“析析,你准备怎么处理?”余瑶扯着他绣着祥云纹路的衣袖不让走,她咳了一声,整个胸腔都震得发疼。
“江家,全族流放魔域铁矿。”沉默了半晌,顾昀析看着自己衣袖上白嫩嫩的几根手指头,使力地摁了摁自己眉心:“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为他们求情?”
他声音里的燥怒浓得化不开,余瑶对他的状态了如指掌,她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有她在身边陪着,堕魔的过渡期已经过去,他现在很少头疼了。
顾昀析无视她的问题,问:“雷霆弓为何不早拿出来?”
余瑶早就料到他要问这个问题,她睫毛颤动几下,搭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显得格外楚楚可怜,顾昀析不为所动,见惯了她这套招数。
“我都想过了,你以为我真傻得让她伤着么?那个黑色坛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钳制住了上霄剑,也令比武台上一片迷糊,外界看不到里头的景象,我要是在浓雾未消之前将江沫沫射杀,那群人见了,该怎么想,又该怎么传扬出去?”
怕是问也不问。
就认定她仗着上霄剑威力不凡,帝子偏袒,在百花会上对有能力竞争的妖祖之女痛下杀手,肆无忌惮。
那群人,一旦认定一件事,便是再怎么辩解,都是徒劳。
哪怕有那段影像传出来,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因为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影像可以作假,可以捏造。
余瑶扯了扯嘴角,又道:“如果我真那么做了,自己得吃了这个哑巴亏,而后续怎么收场,琴灵该如何,你又该如何?”
余瑶都算着。
所以他们看到的第一幕,不是余瑶用雷霆弓射杀江沫沫,而是江沫沫动用秘术,将剑刺向余瑶。
顾昀析头更痛了,他勉强压制住胸膛里翻涌的戾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十分恶劣:“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场,还不能完好地护着你回去?”
“不能这样说的。”余瑶嘴唇有些干,现出些裂痕来,也失了原有的血色,她靠在软枕上,手指还搭在他的宽袖上,她又道:“析析,有些事情,我们不说,就有人会先入为主的自我想象,从前种种,六界对十三重天误会极重。我就是不想再看见,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就因为身份比其他人高一些,实力比其他势力强一些,便要承受不白之冤。”
“这次的事情,错一点儿,都收不了场。”
“而且,我有分寸的,蒲叶给的袈裟是好东西,它的极限能抵挡三次,江沫沫再刺一剑,雾气还未消散,我也会用雷霆弓对付她的。”
余瑶说完,勉强撑起身子向前倾,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软和得不像话:“你别生气,扶桑给我吃了恢复的丹药,你刚又拿出了仙株,我明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顾昀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汗湿的碎发别到而后,语气却比之前更危险,他的话语回想在余瑶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他们的误解,不会让我皱一下眉头,但你受伤,我会不开心很久。”
“瑶瑶,今日,我十分不开心。”
说完,他从旁边随意抽出一张椅子,坐在余瑶的床榻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余瑶嫩白的指尖,一个接一个地捏过去,魔气转化为纯正的灵力,温养着她的身体。
余瑶喉头一哽,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以后,再不那样了。”
顾昀析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但也仍是一副不想说话的勿扰模样。
“你是不是把琴灵他们关在外头了?”余瑶反过来捏了捏他的小指,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