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你睡了吗？”
季临倏忽便睁开眼，没有侧过去看她，仍是向上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低声回应:
“没呢。”
——她好像有话想说，他不能侧过去看她，否则她估计要不好意思开口了。
容欢听他回话，好像迟疑了一瞬，复又开口道:
“季临，你别多想，我就是跟你相处这几天，想跟你说几句话真心话。”
“嗯，你说吧。”
她大约停滞了十几秒，可能是在斟酌措辞，万籁俱寂之时，她又开口:
“之前你，的确是各种行为语言都挺不正常的，我那时候太怕了，所以说的话也有些不中听。”
“不好意思啊。”
“……”
“总之，这两天谢谢你的照顾。”
“晚安。”
她甫一说完，还没等季临回应，就急急地转过身，背对着季临，一阵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过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季临方才真的是愣住了，所以一直没开口，现下他反应过来，阴影里看不清的眸子里其实全都是柔情和笑意，他勾着嘴角，身体往前挪了挪，看着容欢的背部——
“晚安。”
第140章
十三痴迷
次日，容欢一大早就提了一句，说想回宿舍把必须品衣服和其他要用的东西搬来，季临本来意欲陪她一起，怕她拿不动，却遭一口回绝:
“不行，你在学校好歹也是知名人物，我宿舍的周瑶也是学生会的，给她们瞧见了，不定多少麻烦呢，咱俩这……又不是什么正当关系……”
越说到后面，容欢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季临面对她的时候习惯性的微笑慢慢凝固，直至消失不见，眸中神色沉沉，显然是不大高兴的。
不过须臾他就又恢复成那副温润的模样，把一旁的电脑屏幕转过去，给容欢看上面的内容。
“有个好消息，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奖学金名单出来了，你很幸运啊，正好是最后一名入围的。”
容欢闻言愣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这么快就出名单了？我天，真的吗？居然有我！”
她赶紧低头找自己的名字，名单不长，鼠标扒拉两下就找到了，一脸惊喜地抬起头来，就看见季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你该不是徇私了吧，我……才上的名单？”
季临立刻就摇头，修长指尖指着屏幕给她看:
“名单是教务处根据所上报学生的各人情况，汇总各分数和综评，再结合辅导员那边的情况排的一张表格，我们学生会，只是根据学校规定的名额，从前到后数了人头数量，截过来这部分，就是最终的名单了。”
“我倒是心心念念想徇私，给你弄个一等奖学金，可惜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容欢有些脸红，一是为着自己下意识怀疑人家的惭愧，二是他说的话也实在太引人遐思。
容欢眼神有点儿不自在了，明显闪躲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解释就解释，干嘛说那么多其他的话。”
季临没再反驳了，低头把电脑抱起来放回原处，回来后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
“我是上午没课才这么悠闲的，我记得你上午有两节舞蹈鉴赏的大课吧，还不出门吗？”
容欢这才赶紧低头看手机，果然发现已经超了预期出门时间两分钟了。
“行吧，那我先走了，晚上稍微晚一点儿回来，你照顾好猫猫。”
“好，再见，路上小心。”
玄关处传来不太重的关门声，季临低头看了看蹲在他脚边轻蹭的小奶猫，突然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这猫是大功臣。
“今天多奖励你两条小鱼干，谢谢你帮爸爸留住妈妈。”
话音刚落，季临弯下身子，把小猫抱起来，捧在臂弯里，坐在沙发上专心做起了事。
容欢是紧赶慢赶地，好在没有迟到，公共教室的不远处，依然可以看到同宿舍的其他室友，聚作一堆，坐在正中间众星捧月的正是周瑶，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莫名有些闪躲的意思，只瞥了一眼就转过视线。
容欢心里不觉奇怪，她同她们几个本就是过得去的浅薄交情，平时偶尔才说几句话，也没什么矛盾，只是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一天的课不温不火地过去了，没什么波澜，倒是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到邻座有几个小姑娘，声音时高时低地说着话，中途几次面上神秘兮兮，她只听清了几个字，好像是跟季临有关。
容欢心下失笑，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儿惋惜，挺好一小姑娘，该不是看上季临那个表里不一的小变态了吧？
又忽然转念一想，还操心别人呢，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一想到这儿，吃那一口饭都差点儿呛到。
她咳了两声，这才继续吃完饭；午休她没回宿舍，在舞蹈室教了近一个小时，又洗了把脸去上课了。
等到下午四节大课上完，容欢回宿舍收拾东西，正巧同寝的几个姑娘都在，扎堆在周瑶的位置那儿，几个人头对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开门声，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她；不知怎的，容欢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大家眼神中的怪异和打量。
她脸上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稍微带些试探:
“怎么了，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啊……？”
没人回答她，纷纷都看向别处，倒也不是刻意针对，更像是有些说不出来那个意味；一时之间，整个宿舍的气氛有些怪怪的，还是周瑶站起来，笑得有点儿勉强，过来拉容欢的手:
“那个……，欢欢啊，就是吧，出了点儿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自己来看吧，就是……你别生气，跟你有那么点儿关系……”
容欢下意识地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一看周瑶这表情，她就心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果然，视线方才移到电脑屏幕上，就看见极刺目的一行大字:
“z大学生会某干事jl公然徇私，恶意篡改奖学金名单，更有禽兽行径——利用职务之便x骚扰无辜女同学，威逼此女生与其同居近一周。”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一大段话，大意就是在隐去了人物名字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明明每句话都是真的，但被这个人以另一种语言形式描述出来，又小小地添油加醋了几句，整个事情瞬间就复杂起来了。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瞪大眼睛，操纵着鼠标往下划，这帖子发出来不过近一个小时而已，已经被顶到学校官网论坛的最上面，下面跟了无数条帖，且浏览量和评论转发还在持续增加，速度惊人。
“……吃瓜吃到自己的部门？本人也是学生会的一员，怎么从来不知道z大学生会干事有这么大的权利能篡改校级奖学金名单？至于后面那条，楼主还是甩出实锤吧，别是空口污蔑，网络并非法外之地。”
“楼上一开口就知道是老学生会官僚了，你是jl的狗吗这么着急帮他说话，小心求锤得锤，打脸可就太难看喽。”
“楼主说的好像是真的，以前就听说j风评不行，我倒是更好奇那个女的，楼主说是舞蹈系一个小学妹，是校内哪个知名女神吗？”
“本人同学生会底层一员，还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就是看楼主这一大段小作文有点儿触目惊心。”
“真是好大一个瓜，@z大校纪检部。”
“……”
“……”
容欢看不下去了，后面那些话她只扫了几眼，太不堪入目；她右手哆哆嗦嗦地离开鼠标，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周瑶眼看着就有点儿心虚的样子，磨磨蹭蹭地坐到她身边去，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对……对不起啊欢欢，主席他追求你的事情，是我之前喝醉了口不择言说出去的，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说成这样了，就是你这几天没有回宿舍，然后我前两天又嘴贱跟别人八卦，我也忘记是谁听去了这样造谣……”
周瑶说话已经略带了一丝哭腔，容欢这时候却突然出奇地冷静下来，她一向知道周瑶就是这种不靠谱管不住嘴巴的性格，早前看帖子的时候，就猜到了一些，周瑶自己也是学生会的，会知道季临喜欢她很正常，再一不小心说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简直狗血地像电视剧一般。
她现下只担心季临那边，相较于她，多数人还是把矛头指向了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完美主席，终于找到一丝机会可以发泄内心的嫉妒，她连看都不用看都知道那些人借机带节奏的话有多难听。
心里正是忧心，电话却突然响了，容欢稍稍挣开周瑶的胳膊，拿过一旁桌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正是季临。
第141章
痴迷十四
季临看到帖子的一瞬，下意识生出的不是惊慌或愤懑，而是赶紧往下看发帖人到底有没有说对容欢不利的话，所幸虽然通篇都在造谣辱骂他，却甚少提及那个所谓的“被威逼女生”，也没有具体曝光姓名专业。
季临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担心，若是容欢看到了这帖子，会怎么想？她好不容易思想软化，他的洗脑也差不多成功了一半儿，两人现在关系融洽，不日便能生出感情，两情相悦指日可待。
现下却突然捅出了这样大的篓子，他倒是不在乎自己如何，只是怕容欢突然惊觉两人相处不正常，随后再心生动摇，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势必前功尽弃。
再者，便是那个奖学金名单，他之前才答应过绝不徇私的，如今出了这事儿，她会不会觉得他除了脑子不正常，还心术不正？会不会讨厌他？
季临是在宿舍看到这帖子的，还是梁恒给他看他才知道，此刻慌里慌张地给容欢打电话，通了以后却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
“容……容欢。”
那边静默了一瞬，随后是毫无波澜地:
“嗯，怎么了？”
季临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突然就落下一半，稍稍镇定一些，他复又开口道:
“你看到那个帖子了吧？”
“嗯，刚看到的。”
季临瞬间捏紧手机，用力到指尖都略微有些泛白。
“我……我没有篡改名单，你相信我……”
平日里的巧舌如簧不知道去了哪里，季临突然无措起来，归根究底，他其实最怕的是容欢内心动摇，生出想要离开他的想法。
毕竟这段关系的确畸形，半胁半迫的，容欢便是之前迫于无奈妥协了，一念之差，也是很容易倒戈的。
容欢听了，抬眼看向周瑶，以及寝室里其他正看着她的室友，压低了声音的同时也转过身，走向宿舍门口:
“嗯，我相信你；你早先就给我解释过了，你们学生会没有这样的权利，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别人怎么会没凭没据地，突然污蔑你篡改名单呢？”
很明显地，那边呼吸一滞，容欢心里的猜测，便又明了了七八分。
“原先那名单上，没有我，对吗？”
“但现在我在上面，你的确没有篡改名单徇私，但你也做了什么，才把我弄到名单上的，我说的对吗？”
——只有这个可能了，也可能因此，那个举报的人才会因妒心生不满，最后歪曲事实添油加醋，半真半假的一番话，以达到污蔑季临的目的。
电话那头的季临沉默了少倾，随后深吸一口气，大约也略带些忐忑:
“我是……想让你开心，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所以就竭尽所能地想对你好，我看到初始名单的时候，你正好在入围名额后一名，我在名单内第五……”
“然后我放弃了这次机会，去校务处重新核对了一次名单，因为不是最终名单，所以根据名额数量，又往后排了一名，你才入选的……”
“……”
“对不起，容欢，我没有过问你的意愿，就擅自做了决定，又害你卷入这场风波；但我当时，真的只是想着，我并未徇私，也没有侵害别人的利益，我只是放弃了自己的，给了你而已，我没想到……会招人眼红……”
“……”
容欢还是沉默，季临心里越发没底起来，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出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知怎么竟突然心酸起来。
“你不必同我道歉，我不傻，知道你是为我好，而且你也的确没有损害别人利益，是他们诬陷你的。”
“但是季临，如今众口铄金，你怎么解决这些事儿呢？难免对你的工作和学业有不小的影响的，我刚大致看了一眼，骂的真得很难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被蒙蔽了。”
容欢侧过身带上宿舍门，边打着电话往电梯处走，一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季临其实什么也不怕，单怕她这样不明不白的态度，听她说相信他，还关心他的话，他内心是欢喜的，可下一秒听到她极轻的叹气声，又听她接着道:
“还有啊，我刚刚想了想，我们两个……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吧，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对谁都不好，我去你租的公寓吧，我想跟你谈谈。”
他浑浑噩噩的挂了电话，心知最挂怀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好好谈谈，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想，或许是如今美好一切的结束，也或许是一段崭新关系的开始，他心里没底，但大概率觉得，她这个正常人，十有八/九还是想离开他这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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