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正辉向一旁拨了一下宁正锦的肩,看着他肩后的宁七音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玲珑?”
宁正锦听他这么说,便皱眉了:“发生了什么事?”
宁正辉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提到宁玲珑语气中全是心疼。“你知不知道玲珑难过得都哭了?”
宁七音却微微蹙眉,疑惑地道:“二哥哥这话说得叫我摸不着头脑,怎么宁玲珑难过就一定是我欺负的吗?她难过了,我怎么非要知道?并没有人告诉我啊!”
宁七音这懵懂不知的样子更加惹恼了宁正辉,他握紧拳控诉:“亏得玲珑对你那么好,当你亲姐姐一样,你非但毫不感激还把她欺负成那样,你知道她背后偷偷哭吗,她都不敢跑到你跟前哭,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宁七音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一声。这便是宁玲珑惯会做的把戏了,人前人后一副掏心掏肺对宁七音好的样子,又明里暗里地贬损宁七音,最后装成被伤害的样子惹人同情。
宁正辉乍看到,只觉得那眸子里隐隐透出寒意来,满满的嘲讽,也是愣了。他是素来看不起这个妹妹的,乡下来的,不过如此,也就没放眼里。
可是刚刚,当这个妹妹望着自己时,那眼神,冷得让人心颤。
他待要仔细看时,却并没有,宁七音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端倪,一时想着,怕是自己眼花了。
“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好意思欺负她?我现在和你说这个,你竟然一点不在乎?你还当她是你的妹妹吗?”宁正辉忍不住再次质问,他看不惯宁七音的那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这是什么人哪!
“我说了,我没有欺负她。”宁七音语气依然是轻淡的,甚至连一点解释都没有。
宁正辉深吸口气,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妹妹。
明明从前唯宁玲珑马首是瞻的,不过是一个乡下妹妹,何时有了这种气场,只是简单一句话,让他竟然有了被威迫的感觉。
不过,玲珑是自己妹妹,他还是要为宁玲珑抱不平:“她伏低做小唤你一声姐姐,自从你回府之后她什么好东西不想着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她本来在这府里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几年,突然你回来了,她心里该多么难受?可她什么时候在我们面前提过她的难过?还不是一直笑着对我们大家?你难道就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吗?”
宁正辉自然和宁玲珑十分要好,要好到放在心坎里疼,今日看到宁玲珑哭得那么委屈,心里就难受。
宁玲珑是劝他,说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大家伙难过,但是宁玲珑越是委曲求全,他越生气,当下便黑了脸,气冲冲地出来便见到他眼中的“罪魁祸首”,对着宁七音好一番训斥。
“正辉,你这叫说得什么话”宁正锦从旁,却是有些看不过去了,“七音回来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也不能说她回来就是欺负了玲珑,你这样子说,想过七音的感受吗?”
宁正辉听着,却是冷笑一声:“哥哥,你竟然向着她说话?那玲珑呢,玲珑算什么?”
说着,他指着宁七音:“你回来就回来了,我们大家,包括玲珑都在努力接受你,可你凭什么这么欺负玲珑?”
宁七音听到这个,实在是好笑至极:“二哥哥是耳力不好还是悟力有问题?我说了,我没有欺负宁玲珑,你听不懂人话吗?”
宁正辉被宁七音的嘲讽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只是他顾不上自己,仍旧一心要为宁玲珑讨个公道:“那她为什么哭?”
宁七音也不知这位二哥是关心则乱还是怎样,这样没头没脑的质问简直是傻子一般:“二哥哥,刚生下来的娃娃也都哭,难道也都是我欺负的不成?”
这话一出,周围有两个丫鬟,都忍不住捂嘴想笑,但努力忍住了。
宁正锦看着,微微挑眉。
从前看着这个妹妹不敢说话,时间久了难免会以为她有些憨愚,不想竟是个脑筋转得飞快的,机敏聪明,当下也觉得她不会吃亏,便负手看他们两个吵。
宁正辉浑然不觉自己吵架根本不是宁七音的对手,仍兀自气冲冲道:“那她为什么边哭边说你名字?”
听了宁正辉的指责,宁七音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犹如绽放在春风中而摇曳的梨花,清纯柔和。
“宁玲珑要是哭着喊王母娘娘,难道就是王母娘娘欺负她?”她的声音有着少女的娇软,偏生说出来的话让人无从反驳。
宁正锦听得,不由莞尔。
他实在是觉得这个妹妹有趣,从前就听说过她在老夫人房里把宁玲珑和顾家几个目中无人的丫头说得下不来台,那时候他对宁七音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总是半低着头怯生生的小姑娘阶段,便将那事当作传闻一笑而过。
待到和父亲一起用晚膳,他总算看到了这个妹妹伶俐的一面,就像她方才欣赏着的月季花,虽然花朵娇艳烂漫,可也有着坚硬的利刺。若是远远地欣赏,她自会展现出艳丽夺目的一面;若是要欺她,她也会毫不留情地亮出那些花刺。
宁正辉却无心欣赏这个半路回来的亲妹妹的转变,他只知道自己眼下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明明气得要死,但是又无可辩驳,当下更觉气极。
从看到宁玲珑因为宁七音回府而失落的那一刻起,宁正辉就不喜欢宁七音,从前看她还算老实听话,一直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欺负到宁玲珑头上了?
这还不算,今日他出面教训她,她竟强词夺理不把自己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他气鼓鼓地瞪着宁七音:“我要把这事去告诉母亲!你这种坏心肠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听到宁正辉要去找母亲告状的言论,宁七音甚至都懒得搭理他,只是这话后半句又说的严重了,宁正锦少不得又板起脸斥了他一句。
宁正辉一双阴鸷的眼睛因为气愤而有些充血发红,他是被宁七音逼得没有办法才说出要找孙氏告状的话,不然他一个大男人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要回家找娘亲做主也是丢人。
若宁七音是个男子,是个弟弟,他气极还能给她一拳,偏偏她是个姑娘家,如今大哥又明显护着她,他打不得自然只能放狠话了。
宁七音听了他的话只是觉得越发好笑,坏心肠的人没有好下场吗?上辈子的宁玲珑怎么活得那么好?还活得那么久?
倒是宁七音,不争不抢任宁玲珑指点摆布着,临死竟连一口残茶都喝不上,那样屈辱羞愤地死去。
宁七音抬头看向宁正辉,依然是带着笑的,但那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一个别人施一点小伎俩就被蒙蔽了的人,有什么资格教她学做人?
“哥哥,你要告状,那就去吧,一切随你就是了。”宁七音淡淡地道。
宁正辉看着她那样子,简直是无法相信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厚脸皮:“你!”
☆、第 21 章
第21章大哥的书房
“行了!”宁正锦走到宁正辉身旁, 沉声斥责道,“你一个做哥哥的对着妹妹这般凶神恶煞做什么?这像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看你也是该冷静冷静, 还不回屋去,好生反思下!”
宁正辉也觉得留在原地与他无益,连向母亲告状这种威胁都说出来了,可宁七音根本无动于衷, 他还能怎样?便趁着宁正锦劝愤愤地瞪了宁七音一眼, 愤懑地离开了。
看着宁正辉走远了些,宁正锦又回来安慰宁七音:“妹妹别难过,正辉就是那样的人,心里有顶点不痛快就口不择言的。”
宁七音看着他笑了笑,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呢?
她知道的,宁正锦虽然疼他, 但到底更顾及和宁正辉的兄弟情,所以才让宁正辉走了,不然今天这个事闹起来, 必然是宁正辉吃亏。
“我不难过, 大哥。” 不过宁七音早就学会了放低期盼, 她并不在乎这些。
“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你们也是亲兄妹, 亲兄妹还能真生气不成?”宁正锦低声安慰道,“若是从小一起长大, 说不定小时候还会打架呢,如今拌两句嘴又算得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宁七音淡声道:“大哥说的是, 放心就是了,我并不放在心上。”
宁正锦想想,却仍是觉得宁正辉的话语太伤人,怕这个纤细的妹妹表面上坚强心里却被恶语所伤:“人生气的时候自然都是挑难听的说,所以你不要在意正辉说的那些话,千万别因为那些难过,等他气消了,只怕他会后悔对你说那些的!”
宁正锦怕宁七音跟不上他,特意将脚步放缓了些,宁七音只用平时走路的速度就能轻轻松松走在宁正锦身边,笑向着宁正锦道:“我真的不难过,我还怕二哥哥会被我气得难过呢。”
宁正锦听她开起玩笑来,想想,也是无奈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说的姑娘家!”
从前府里宁玲珑最是能说会道,府里众人都喜欢她,如今这位亲妹妹回来,虽然不常开口,可只要说话就很有意思,宁正锦觉得实在有趣。
宁七音抿唇笑了下,却没再说什么。
说一个姑娘家会说并不算什么夸奖,天下人欣赏的女子多是那种娴静温柔的,若是太过牙尖嘴利反而不讨喜了。
宁正锦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千百年来女子大多逆来顺受,偶有几个不输须眉的也会被淹没在男子的声音里。你这样就很好,若是言语上都不能自由表达,其他事就更难护自己周全了!”
宁七音听到这话,倒是意外,没想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哥还能有这样新奇的想法,细想之下又觉得很有道理,一时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宁正锦一眼。
她看着前路,微微点头:“大哥说的有道理,我记下了!”
宁正锦见她确实不像有什么芥蒂的样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二人走到墨苑便有小厮迎上来给宁正锦行礼,看到和宁正锦一同前来的宁七音不由均感意外。
大公子为人温和宽厚,家中兄弟姐妹都爱来找他坐坐,可这位才从乡下回来的嫡姑娘却是墨苑的稀客,莫说过来这边,便是在宁大公子口中也都不曾听他提起过这位妹妹。
伶俐的小厮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向宁七音拜了便走到一旁带路:“没想到大少爷带着姑娘一起过来了,不知道姑娘喜欢喝什么茶,小的好去准备。”
又有丫鬟从屋里端个水盆出来,远远地看到宁正锦身旁的宁七音也是一愣,这位姑娘从前好像都不怎么出乐苑,今日竟然和大少爷说说笑笑地来墨苑,真是稀奇。
宁七音向那热情的小厮笑道:“大哥屋里的茶必定都是清雅兰馨,你备什么都好。”
宁正锦见自己院里的人都有些稀奇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妹妹不必介意,我这是纵得他们胆子越发大起来,竟敢这样打量你。”
宁七音:“也是我不常出来,等以后相熟了自然不会这样了。”
她大方地迎着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走过去,下人们听到宁正锦的话也都自知失礼,均行过礼又低头做事去了。
“你且不急泡茶,将我那间书房打开来去。”宁正锦向引路的小厮吩咐了一声,小厮诧异了一下,继而应了一声飞快地向前去了。
真是奇怪,这位嫡姑娘来大少爷院里不去喝茶聊天,竟是要去书房吗?
墨苑比宁七音的乐苑又大上了许多,宁国公和孙氏夫妇二人对孩子们的态度在各人所住的院子也可窥见一斑,宁正锦受器重又爱读书,就分给他一处又大又雅致的独院,甚至连书房都有两间。
宁正锦吩咐小厮去打开的那间,便是全部放了书的那一处,另一处他常进常出读书习字的,自然是常常开着不用去特意打开。
小厮拿出钥匙一面开书房一面暗自纳罕,这处藏书的书房,大少爷几乎没让人进去过。他自小爱书如命,有一次被年少调皮的二少爷偷溜进书房污损过一本心爱的书,性子那样温和的大少爷破天荒地大发了一顿脾气,自从那以后,家中兄弟姐妹们别的事都好商量,这藏书房却是不让进了。
便是有姊妹们过来找宁正锦借书,他也不肯让人进,只自己去里面挑了拿出来,又千叮万嘱地约好完璧归赵的日子,然后才目送着借书人带书离去。
就算是这样的借书,也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一则大家都了解宁正锦对书的爱护,借走之后免不了会被他影响的提心吊胆;二则如今家中兄妹都大了,除非难寻的孤本,其他书倒不必非得过来找宁正锦借了。
小厮打开了藏书房,正要请宁七音去隔壁书房坐着喝茶等,却见宁正锦向宁七音伸手一让:“请!”
小厮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铜锁,大少爷竟然让人进他的藏书房!
他看着宁七音笑笑随着宁正锦进了书房,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眼睛,无助地回头向院里望了一眼,看看有没有谁能告诉他这是真是假,却见本来正说话的一个小厮和一个小丫鬟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看着这里。
一看那神情就知道那二人与自己一样难以置信,再听到书房里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小厮更是觉得今天太阳简直是打西边升起来了。
宁七音跨进上辈子都没来过的书房,纵是她上辈子做过两年陆国公府少奶奶,多少也算见过世面的,也仍是被宁正锦的书房所震撼了。
一般书房两倍大的一间屋子,密密地排了数十个书架,每个书架又分数层,上面挤挤挨挨的全是书。
“大哥……”宁七音鼻尖萦绕着墨香,一排一排的书直看得眼花缭乱,“你真的是……有好多书啊!”
她在书架间边走边看,里面不乏稀有的古书、名人的手抄等,纵然上辈子她对宁正锦的这间书房有所耳闻,也仍是被这浩瀚书海所折服了。
宁正锦已经走到里面去为她找书,宁七音说话时便不得不稍稍提高些声音:“这些书大哥都看过了吗?”
宁正锦的声音含着笑:“也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看过就收到这边来,慢慢地就显得多了。”
宁七音叹为观止:“感觉世上的书大哥这里都有。”
“也是父母和祖母偏疼我,这些年我花在书上的钱也不知有多少了,他们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宁七音又走到另一排书架前,一面看着书录一面慢慢向前踱:“从前我学到‘汗牛充栋’这个词,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它说的书是有多多,今日在大哥这里总算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