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宁七音永远不敢凑到宁老夫人跟前去,若不是宁玲珑示意,她会远远地站着连上前几步都不会。
可是这辈子的宁七音,经历了世事的沧桑,已经没有了小女孩家莫名的薄脸皮,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什么时候怎么去讨人家高兴。
别人高兴了,她才能过得更好一些。
宁七音上前为宁老夫人轻轻揉着额头两侧。
果然,宁老夫人满意地闭上眼睛:“你这力度倒是刚刚好!”
☆、第 18 章
第18章告状2
宁七音一边按揉着一边轻声道:“以后得空我便来给您按按,多放松放松也就不会痛了。”
老夫人却没答话,只是舒服地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她才笑呵呵地说:“七音,你刚才说惭愧什么的,我这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听明白,这是说什么呢?”
宁七音继续轻轻揉着老夫人的额,声音也放的轻轻柔柔:“祖母最是能洞察世事,还能不知道孙女在说什么?你真想再听我念叨一遍昨晚的事啊?”
宁老夫人一听不由笑着睁开眼睛,她抬起胳膊挡开宁七音的手,示意她不用按了,然后笑道:“你舅祖母还夸你是个安静稳妥的,可我看你也是调皮得很!”
那种满含着宠溺的语气听不出一丝责怪,宁七音上辈子多想能和祖母这样说说话,可回想那时候在宁国公府的日子,就如同一直在过冬天一般,不曾感受到来自任何一个人的暖意。
宁七音又低下头轻叹一声:“七音心中是真的愧疚,方才在老夫人门口站了好一会子,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夫人说这事。”
宁老夫人点了点头,倒是知进退的,只是这事到底是鲁嬷嬷那不争气的儿子理亏,所以她并不觉得这个孙女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祖母会不会怪我多事,原说那庄子上的事并没有孙女置喙的余地,可偏生我听说了那人的遭遇实在是于心不忍,明明忠厚老实的人,却受那般的冤屈,谁能坐视不理呢?”
宁七音说着这话,低垂了眼睑。
修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显然是极为愧疚的。
到底是年轻女孩儿,便是有再多心思,可遇上事,心里也装不住。
这个样子,倒叫宁老夫人看了都觉得心疼了。
“别说老夫人这种菩萨心肠了,就是我从小在乡下见多了受屈无处诉的人,都不忍看这些。况且这事到底是出在咱家的庄子上,若是不闻不问,以后传开了对府里也不好,这才在父亲面前多了嘴。”
宁老夫人拉过宁七音的手,又向她面上细细打量着,宁七音长得极为精致,这种精致里有孙氏的气韵,但是仔细看,竟然也有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宁七音,宁老夫人突然感觉到,这才是她的孙女啊,亲孙女。
之前养着的那个,就是再顺心,那也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长得不一样,怎么看也看不出和自己像的。
其实回想起来,当时她第一次见到宁七音,一看就觉得宁七音面善,隐隐能感觉到那份血缘的悸动,可是好哩她问话,问一句,她都不见得答一句。
之后想和她亲近,她却怕怕的,倒像是自己是老虎,能吃了她似的!
宁老夫人是从来被孙女孙子围着说孝顺话的,她也就没了耐心去哄着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孙女,慢慢地就失去了耐心。
没想到如今她竟变了,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虫,不经意间就变成了一只绚烂的蝴蝶,变得活泛起来,变得有了灵气,也变得更加像她年轻时候。
就拿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不但捧了宁老夫人,还说了自己的缘由,几句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看着这姑娘,想到她在乡下被养了十五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姑娘能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呢?
宁老夫人想起这么懂事的孙女,竟然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哭,心中便怜爱不已,一时看过去,放在自己手心里的宁七音的那只手,是天生的富贵手,柔弱无骨,修长好看,十根指甲齐刷刷地透着。
她向着那只手上轻拍了两下:“你做的没错,祖母没怪你!”
“真的吗?”
听到这话,宁七音清澈的眸子中泛起惊喜而雀跃的光,软声问道:“真的吗?”
看到这孩子那欢喜模样,宁老夫人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当然是真的,你这孩子,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又拍了拍宁七音的手,这个孙女像她年轻时,虽然心思周到,可到底生性纯真,她才说不怪她,她就那样高兴了。
“莫说犯错的是鲁嬷嬷的儿子,便是那鲁嬷嬷做了错事,你何时见祖母包庇过她?”宁老夫人竟安慰起来宁七音。
毕竟人总是对与自己相像的人很包容,她觉得宁七音像自己了,心里就起了呵护的念头,甚至有些护短了。
“不必愧疚,你做得很对!”宁老夫人继续拉着宁七音道,“那是自己家的庄子,你作为国公府的姑娘过问起来也是理所应当。况且咱们府里的人就是要有看不得人受冤屈的好心肠,仁善公正才是咱们的立家之本!”
“况且这事最终也是你那父亲处置的,我听说了经过就觉得你做的很稳妥,庄子上除去一个心术不正的,这是家里的好事,我们七音是有功的!”
双喜和阿福都在一旁候着,见老夫人不停地夸赞宁七音也都忍不住相视而笑,方才鲁嬷嬷在这里的时候她们可被屋里的乌云惨淡愁坏了,这位嫡姑娘可真有本事!
宁七音也微微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双腮犹如三月枝头绽放的桃花,粉嫩娇艳叫人移不开眼。
宁老夫人看着自然也是赏心悦目,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这么好看的姑娘,更何况是自己亲孙女。
只是笑着笑着,宁七音又收敛了笑,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祖母疼我,宽慰我做的没错,可是……”
宁七音顿了顿,看着宁老夫人满是担忧:“可是我担心会有人来祖母面前,说我的坏话,半真半假的,万一欺瞒了老夫人怎么着?”
宁老夫人噗嗤一笑:“你这人小鬼大,倒是想得多!”
宁七音却小声道:“也许有人会说——”
说着间,她学了那人的调子道:“虽然是鲁嬷嬷那边的错,但到底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她望向宁老夫人,无奈地道:“万一有人跟祖母说我这是不把祖母放在眼里呢?我真是怕祖母误会了我的心。”
老夫人看着这样,不明更加心疼了,这孩子,平时日子过得是有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啊!
这背后的原因……宁老夫人不愿深想,她知道这燕京城中的侯门贵府表面上一团和气风风光光,可每个大家族内里都是不能细说的。
一时不免更心疼起来,单纯的孩子,她初来乍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你不必担心那些,”宁老夫人慈爱地安慰她,“祖母也是经过见过的,你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祖母看在眼里自然心中有数。”
“会说那种话的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祖母又不傻,当然不信那一套!”
宁七音听到这个,自然是笑了。
当下祖孙两个说着话,宁七音又帮着宁老夫人按了腿,逗得老夫人直笑,之后看老夫人有些疲乏了,她才告辞离开。
也是赶巧了,宁七音才走,宁老夫人正歪在榻上要歇歇,宁玲珑便过来了。
“祖母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还不到晌午就乏了?”宁玲珑笑着行过礼,便朝着宁老夫人的坐榻走过去。
老夫人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心里正觉得宁七音懂事,这个时候宁玲珑过来了,她心里不太爽快,但她一向宁玲珑这孩子乖巧爱笑,倒也和蔼地道:“年纪大了,总想歪着。”
宁玲珑走过去利落地从阿福手里接过美人捶,半蹲在榻前为宁老夫人捶腿:“祖母哪里就年纪大了,走出去莫说前面那几位哥哥,便说您有我这么大的孙女又有谁会信呢!”
宁老夫人自然知道宁玲珑是拣好听的说,可谁不爱听这些呢,当下笑着拿手指戳了一下宁玲珑的额:“你这张嘴,真是十个人加一起也没你会说!”
宁玲珑故意“哎哟”一声装作很痛的样子揉额头,逗得老夫人又笑了。
宁玲珑继续拿起美人捶为老夫人轻轻捶腿,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似的:“看到祖母高高兴兴的我就放心了!”
宁老夫人听她像是话里有话:“怎么,玲珑,你是觉得我会不高兴,才特意过来陪我的?”
宁玲珑放下美人捶,蹲坐在老夫人榻前一只矮凳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可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可担心老夫人了!”
宁老夫人听着,心里明白,不过面上却波澜不惊,不经意地问:“哪件事?你给我这老人家说清楚啊。”
宁玲珑一愣,继而想到老夫人每晚很早就歇了,许是没听说庄园的事,便笑着添油加醋地把前一晚的事说了一遍。
“还好祖母没在场,当时鲁嬷嬷不住掉泪的样子,别说与她亲近的人了,就连我看了都心疼!虽然是鲁嬷嬷那边的错,但到底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宁老夫人一听这话,惊了一跳。
这话不就活生生是刚刚七音说过的吗?
怎么玲珑又来了一遍?
☆、第 19 章
第19章一切顺遂
宁老夫人听着这话,便是再见过风浪,也是惊了一下。
还有这种事,这玲珑,是在逗她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这简直是和刚才七音说过的大差不差!
偏偏她看过去,宁玲珑一脸认真的样子,还在那里继续说:“祖母,她这是我姐姐,我心里是把她当亲姐姐看待的,可你是我的祖母,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说说。毕竟她是姐姐,我也不好说她什么,我就怕她这样下去,以后长歪了。你都不知道,当时鲁嬷嬷那样子,哎,我想想这是祖母跟前的人,我就不太舒坦,折损鲁嬷嬷的面子,就是折损祖母的面子啊!”
这怎么也不像是开玩笑了,看来她就是这个意思。
宁老夫人慢慢地收了惊,暗暗地想着这事。
七音可真是生了七巧玲珑心哪,而这玲珑,怕是平时不知道多少心思对付着七音,才让七音对她这手段了如指掌。
不过须臾功夫,宁老夫人心里感慨万分。
此时再看向宁玲珑,模样也是不差的,人也乖巧,总是爱笑着跟她说说各种趣闻,可谁想到,这孩子竟像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在这里搬弄一些别人早想到的老生常谈,还搬得这么带劲!
“鲁嬷嬷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跪在那里为儿子求情,我瞧着父母亲都有些心软,可姐姐却说……”
宁玲珑故意停了停,就等着宁老夫人问。
宁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看出来了,这孩子就是故意卖关子,不过还是顺着她说:“七音说什么?”
宁玲珑无奈地摇头:“姐姐说,鲁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那更是应该好好管!”
宁老夫人看着宁玲珑,这个往日还算喜欢的孙女,半响没有说话。
她是上了年纪诸事不管,可不代表她就会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前一晚的事情,她自有办法知道得清清楚楚,宁玲珑到底说真话假话,她心里明镜似的。
宁玲珑继续感叹:“其实姐姐这话说的原也没错,可鲁嬷嬷到底是祖母跟前的老人啊!”
一时又一脸忧虑似的看着宁老夫人。“祖母那么疼姐姐,却出了这种事,我多担心祖母会伤心啊!”
宁老夫人听着这些,心里厌烦至极,都不想回话了。
宁玲珑却以为宁老夫人是才知道这件事,忙又笑着劝慰老夫人:“祖母不要难过!姐姐应该不是成心的。”
宁老夫人心里暗暗摇头。
这玲珑故意来一句“应该不是成心的”,表面上是在为宁七音开脱,可实际上那意思就是暗指宁七音就是成心的,是明知道鲁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却成心不留情面。
“姐姐性子单纯,只是我们这些从旁看着的人有些不忍罢了,虽然是鲁嬷嬷的错,可怎么也该念及老夫人的情面。”
宁玲珑见老夫人面色不善只以为她是生宁七音的气,所以她少不得要面儿上为宁七音说话,实则暗地里加火。
宁老夫人却已经是沉着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了。
宁玲珑总算发现有些不对劲,再看宁老夫人那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她本就凑在老夫人跟前,如今看着那张威严的脸离自己那样近,心里也有些怕了。
她忙站起身来,好与老夫人拉开些距离:“祖……祖母,您生气啦?”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自己后来说了许多,老夫人竟是一句没回她,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宁玲珑攥住衣袖,她手心里出了一层汗,却仍是勉强向老夫人笑着。
宁老夫人没想到宁玲珑会是这样的人,她巴巴地跑到自己跟前来,担心自己会难过似的要开解劝慰,却是明里暗里地挑拨自己与宁七音的关系。
突然间就失望起来,为什么一个孙氏养在身边的姑娘,竟还不如在才从乡下回来的七音,还是说,一切都是因为这玲珑根本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是亲生的,那孩子怎么养也养不熟?
老夫人沉吟半响,到底还是按捺住了,便看了一眼玲珑,开始敲打起来:“我常跟你们说,你们是咱们国公府养大的孩子,说话办事要有分寸。”
宁玲珑一听老夫人果然针对的是自己,一时尴尬无比,细想自己说的话,不觉心惊。
她立在老夫人面前,心里却觉得是自己大意了,竟没发现老夫人什么时候对自己的话不完全相信了,太傻了,太傻了!
宁老夫人看着宁玲珑,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儿她素日是喜欢的,但是没想到如今搬弄起是非来,让她不由感叹。
这宁玲珑小小年纪竟存着那样的心思。
一时敲打了几句后,便让宁七音退下。
宁玲珑心里感到老夫人对自己的不满,待要说什么,谁知道老夫人竟然是根本不想留她,抬手,示意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