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七音望了一眼院子上方的天空,倒确实碧空如洗,风卷云舒,是阳春三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好!”宁七音站起身来,总归是有些心乱读不进书,倒不如去走走。
园子里已是郁郁葱葱的,微风轻拂着擦过耳畔,柔和而绵长。
宁七音在园子里慢慢踱了几步,一颗心也像被和煦的风安抚过一样,变得安静而温暖起来。
铛儿指给宁七音看花圃中的花骨朵,露出星星点点的颜色,在风中轻轻摇曳着,让人不由期盼它们怒放的时刻。
主仆二人又上了小桥,在桥上看了看水里的锦鲤,然后才下桥继续向前走,却与陆景朝走了个正对面。
才下了桥来,宁七音就看到假山后闪出几个人走了过来,尚未看清别人时她就看见了陆景朝。
陆景朝带着几个抬着东西的人,看起来是要借路去宁老夫人那边。
宁七音的脚步顿了一下,陆景朝今日是来过大礼,他们二人原应碰不到面的。
只是宁七音从桥上下来只有这一条路,若是转身回桥上未免又太过刻意,如今也唯有迎着走过去。
陆景朝自然一早也发现了宁七音,一贯沉静的墨眸瞬间像是燃起了火苗,在眸底跃动着,像是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一般。
宁七音的眸光落在陆景朝面上,她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却殊不知自己眸中已含了笑,犹如池中的一汪春水,娇翠欲滴地在阳光下妩媚着,轻轻地泛起涟漪,勾魂摄魄而不自知。
二人彼此眼神交缠,短短的几步路感觉像是走了许久。
今日相见又与往日不同,陆景朝亲自送了聘礼来,二人的婚事就算完成了大半。从前遇到,虽然知道彼此要相守一生,可到底还有许多礼数未做,对未来的感触也没那么深。
而如今,陆景朝看着和自己迎面走来的宁七音,他有一种彼此在心理上更接近的感觉。从前他总是克制着,装作不在意,可一旦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他才发现那种狂热想念一个人的情绪,他根本无从克制。
二人越走越近,陆景朝的目光也越发灼热起来,他恨不能将那个粉嫩白皙的姑娘揉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告诉她“你很快就是我的了”。
宁七音被陆景朝眸中的汹涌灼红了脸,她懂陆景朝眼中的憧憬与期待,同时自己也对将要到来的婚事充满了向往。
那种被珍视被重视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让宁七音心中充盈着幸福感。
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却还是觉到离陆景朝近的那一侧手臂,好像被陆景朝似有似无地触碰了一下。
就像是陆景朝身上的火山通过那一下触碰渡到了宁七音身上,宁七音只觉得轰的一下整个人就燃烧了起来。
二人交错向前,竟不曾交谈一句,各自心中却都觉得像是与对方互诉过衷肠一般,彼此都认定与对方早就心意相通了。
宁七音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陆景朝已走上桥去,修长挺拔的背影犹如高山之巅的松柏,那种坚定是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
上辈子,宁七音也曾看到过陆景朝的背影。那时候,那个背影也如今日这般,透着坚定。可宁七音那时候只觉得遥不可及,觉得自己夫君的叔叔不苟言笑的,让人生畏。
可这一辈子,她就要嫁给他,竟要与他相守一生了。
宁七音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只是相较于方才,心中像是有花蕾悄然绽放,散发出甜蜜的香气来。
冥冥之中,到底有没有命运这回事?宁七音走到一株海棠旁停了下来,海棠树的枝桠上已经不乏米粒大小的骨朵,尚被青褐色的颚瓣紧紧包裹着。
宁七音仰头看着那些花骨朵,猜想着它们的命运又会如何?是尚未开放就被风吹落?还是在枝头傲放之后凋零化为春泥?
上一辈子,宁七音从来不会想这些。这辈子,因为有了陆景朝,她对未来更加期待了。
陆国公府给宁国公府送聘礼的阵仗简直轰动了京城,第二日便有宁七音从前在各种宴会集会上认识的几位姑娘,来宁国公府找宁七音玩了。
几位姑娘都送了宁七音一些小礼物,祝贺她要出嫁了。宁七音一一收了,又一一真诚地道了谢。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都是精致新奇的小玩意,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几人坐着吃茶聊天开心了一回,便有人向宁七音道:“带我们去看看你的聘礼吧?”
前一日孙氏收下聘礼,不过随便摆在了屋子里,待到宴请并送走陆家人之后,才让人将那些聘礼都抬到了宁七音院里来。
孙氏对宁七音说,虽然家里比不上陆家那般家大业大,可到底不缺吃喝不愁衣食,这些聘礼她只象征性地留一点,其他的都在宁七音出嫁那日随着嫁妆抬回去。
因此,那么多的聘礼,孙氏都没有往公中放,直接就抬到了乐苑。
☆、第 97 章
第97章 幸福的宁七音
夏若梅知道了又在自己院子里跟宁正辉闹了一通, 宁正辉当晚就被赶出去睡书房了。
所以如今宁七音的小姐妹们要看聘礼,倒也不是难事,出门去院子里的三间东厢房, 打开门便能看到了。
按规矩,每一样聘礼都是成双成对的,金银饰物、山珍海味的干货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那一看就千年不止的老参, 稀奇的大灵芝, 便是一支也是世上难寻的,这聘礼中竟也都配齐了两支,而且两支大小形状极为相似,竟不像深山老林里长的, 倒像是匠人手中做出来一般。
小姐妹们都是见过些世面的, 看了宁七音这丰厚的聘礼竟也纷纷叹为观止。
陆国公府的这番手笔,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是他们将这门亲事看得极重,将宁七音看得极重。
几位姑娘无一不说宁七音是个好福气的,未来夫家这般对待聘礼, 想来嫁过去也都会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 一面说着一面就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待到送走了几位姐妹, 宁七音便被孙氏叫到了房里,说是陆家选好了日子, 算起来距离成亲的日子不过只剩了十多天,问问宁七音准备得怎样了。
宁七音要做的也不过绣最后的盖头, 然后每日被丫鬟们盯着服用各种调理气色的补品。
那块盖头已经从坠儿手里交到了宁七音手里,宁七音偶尔绣几针,有个两三日便能绣好了。
孙氏点点头:“咱们家第一次嫁姑娘, 有什么事我没想到的,你可记得来提醒我。或是你那边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哪怕是你梦里记了起来,也可以让人来找我。”
在宁七音看来,孙氏不再像上辈子那般淡漠,倒真有了几分母亲对女儿的关怀挂念,而且那份关心并非惺惺作态,是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
只是上辈子的记忆仍在,宁七音的心好像再也暖不过来了,她对孙氏只是客气着,平日里做事也不过是尽一个女儿的本分,却不会有那种天然的亲切。
如今孙氏情真意切地嘱咐宁七音,有什么事便是半夜也可以去敲门找她,虽然心里有些许感动,那感动却如同一缕青烟,很快就随风而散了。
回到自己房中,宁七音又将陆景朝的字帖细细看了一遍,偶尔还用手指在桌上空画几笔。
她想起这辈子和陆景朝初见时的场景,那是在陆国公府,她在一棵桂花树下长吁短叹,不期然被他看入了眼中。
记忆好像总会与气味有关,自此之后,宁七音看到、想到陆景朝时,她就总会想起那一日淡淡的桂花香气。
正捧着字帖出神,坠儿又端进一盅燕窝来:“姑娘先趁热吃了再看吧!”
从开始读书孙氏就吩咐专人为宁七音每隔一日炖一次补品,到了宫中赐婚的圣旨下来,更是改成了每日炖一次。
回到宁国公府之后,宁七音也觉得自己的面色渐渐红润,后来越发养得肌肤白皙剔透吹弹可破一般。
哪个要出嫁的姑娘不喜欢自己上轿那日朱唇粉面艳冠群芳?因此这每日的补品,宁七音都是乖乖吃了的。
宁七音才坐到桌前,一缕碎发却垂了下来。
“姑娘这一头乌发如绸缎一般,太过光滑了!”坠儿忙上前扶起宁七音去镜前梳理头发。
宁七音看着镜中粉面含春的自己,不觉又想到了陆景朝惯常看她的眼神,那种让她期待而又心慌的眼神。
宁七音移开视线,随手打开一只妆奁,却正见那紫玉簪放在最上面。
她拿起来端看着,又想起陆景朝赢这玉簪时说的话。当时陆景朝问她想不想要,她随口笑了一句陆景朝说的好像她想要就能有似的。
那时候陆景朝看她的眼神便深邃起来,对她说了一句“只要你想要”。
宁七音又觉双耳热了起来,刚好坠儿已为她梳好了发髻,她便放下玉簪站起身来。
宁七音慢慢地吃完那盅燕窝,心里怀着甜蜜和期待,想着原来当开始爱慕一个人,便眼里心里处处都是他了。
春风拂面会想到他,夏雨滂沱会想到他,秋叶凋零会想到他,冬雪纷飞还是会想到他……
待嫁之前宁七音没有再出过门,坠儿去见柳树的时候,常常问她可有东西要捎,可有话要传。
宁七音却每每只是摇头,其实心中总有一种很多话想对陆景朝说的感觉,可当细想起来,却没有哪一句值得郑重其事的捎过去。
就算和陆景朝见面,她觉得自己也不过是问问他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情到浓时,说出口的竟全是人间烟火。
宁七音也不急着绣那喜帕,待嫁的时光那样悠长,她总得留件事去打发。
苏南卿有时过来找宁七音说话,看到坠儿绣的那块喜帕也是赞不绝口,又免不了催促她赶紧绣上。
“不过并蒂莲的两片叶子两瓣花,若真是紧起来,一两个时辰也能绣完了。”宁七音浅笑着,为苏南卿斟上茶。
“那你偏要留着活计作甚?”苏南卿端起茶杯,嗔怪了一句。
“打发时间。”宁七音闲闲地说了一句,微笑地看着苏南卿。
她其实很享受绣喜帕的时光,想着自己要嫁的人,想象着未来,将那些不能向外人诉说的心思,一针一线地绣到那喜帕上。
夏若梅也来过乐苑一次,说是看看宁七音这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却明显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真可惜我和你二哥的属相都不对,你成亲那日竟不能去送亲!”夏若梅一副惋惜的样子。
“那一日家中也忙,里外张罗的事多得很,便是二嫂属相合适,母亲也舍不得放二嫂出去呢!”宁七音与她客气了一句。
因为有上辈子的经历,宁七音对夏若梅的性子也算了解,若是真的属相合适了,没有理由就不安排夏若梅送亲,她非得再闹上一场不可。
宁七音将话说得漂亮,夏若梅自然高兴起来,坐在宁七音房里吃了半盏茶才走。
宁七音每日都去老太太那里坐坐,越是临近婚期,老太太越是对宁七音不舍起来。
拉着宁七音的手叹道:“才回家多久,这就要嫁人了!”
孙氏也在一旁坐着,想到她才与亲生女儿有了牵绊的感觉,女儿就要去人家家里给公婆尽孝去了。又想到宁七音乡下过的那些年,不由偷偷地抹了泪。
宁老夫人比宁七音才回来时苍老了许多,宁玲珑的事,泼妇二嫂的事,让这位曾经富贵体面的老太太连最后的一些乌发也变白了。
“其实七音年纪倒也不大,再在家中留一年也使得。”老太太看着宁七音又说了一句。
孙氏在一旁强打起笑颜:“婚期都定了哪里可能再留她?再说了,咱们家七音年纪不大,那边可是不小了。”
老太太想到陆景朝又笑起来:“大的刚好,又懂事又疼人,过大礼那日,他给我房里送东西,我就觉得他很好,咱们七音就是享福的命!”
宁七音陪在宁老夫人身旁坐着,听老夫人夸赞起陆景朝来,自己倒不由红了脸。
孙氏也在一旁点头:“是!我也瞧着满京城再找不出这样的男子。老夫人,您还记得吗?当年战乱把七音放到乡下后,我心里一直挂念着。”
“后来路上碰到一个算命的,我让他给咱们七音算了一卦,他说咱们七音会平平安安的,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呢!”
老夫人似乎也想起这件事来,点头笑道:“你是跟我说过,我还说咱们能活命就不错了,哪里还奢望什么大富大贵呢!”
宁七音听孙氏和老夫人讲起她被放到乡下前的那些事,思绪突然飘远了些:上辈子,孙氏也曾为她卜过一卦吗?那一卦的结果也和这辈子一样吗?
就这么回想着上辈子和这辈子,直到老夫人的丫鬟双喜进来报,说顾家老夫人到了门外了,才让宁七音回过神来。
宁老夫人先是微微一惊,然后恍然道:“看我这记性,竟把这件事忘了!”
因为宁七音要出嫁,近一些的亲戚都会过来看看,说是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不过是尽个礼数罢了。
孙氏忙向老夫人笑道:“我记着呢,该备的都备下了,厨房里也安排好了。母亲只管招待顾老夫人便是。”
宁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办事一向稳妥,打理府中事务这些,多跟七音讲讲,她以后免不了要持家的!”
顾老夫人后来身体不大好,便鲜来宁家走动。宁七音去探望了几次,顾老夫人便越发觉得她孝顺懂事,当初没看错人。
只是顾出晴、顾出悠两个人,因为对宁七音一直抱有成见,不大喜欢与她来往的。
一直到宁玲珑去给陆家作妾,顾出晴和顾出悠觉得宁玲珑简直是丢脸。在她们眼里,宁玲珑代表着自小在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她们,那应该是高贵而知礼的,与乡下长大的宁七音有云泥之别。
谁知那宁玲珑竟给人作妾不算,还传出已经有身孕的消息,这才抬到陆国公府几天?那身孕怎么来的可想而知。
于是再面对宁七音时,顾出晴和顾出悠就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顾老夫人照旧拉着宁七音说了几句话,又夸赞了一番,才命人拿上一套头面来,说是给宁七音添妆。
孙氏见那头面上镶了一颗硕大的南珠,其他的珠子虽然没有那么大,也是流光溢彩的,并非俗物。
想来那头面价值不菲,孙氏便替宁七音推辞了几句。
顾老夫人看着宁七音道:“就算不说我中意这孩子,只说我与你婆婆的关系,七音收了我这头面也是使得的!”
孙氏想着这话说的原也不错,尤其顾出晴顾出悠也是要出嫁的,到时候替自家老太太将这个礼还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