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景朝也望了过来,那小伙计忙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这位客人说是陆家人, 不打算给银子。”
宁玲珑被伙计这么一说, 不由又有些发窘,只是转念一想,这布庄本就是陆家的产业,她白拿几匹布又算得了什么?
小伙计还在求助地看着陆景朝, 宁玲珑干脆厚起脸皮:“三叔, 我是陆家的人,这原没什么错吧?”
陆景朝向她一点头, 宁玲珑心中一喜。
“让人把她挑中的布匹送过去,顺带把银子取回来就是了。”陆景朝向那小伙计吩咐。
宁玲珑短暂的高兴顿时化作惊讶,怎么还是要银子?
“三叔……”宁玲珑声音里带着讨好与撒娇, 脑中则飞快地想着要说些什么。
陆景朝看了她一眼, 又向小伙计道:“若是许姨娘不方便, 就先记上账,都是自家人, 晚几天再跑一趟去拿银子也成。”
陆景朝觉得自己看在侄子的面子上,对宁玲珑真是格外开恩了, 她若是不领情简直就是不识抬举。
宁玲珑却觉得陆景朝话里话外还是让她自己花钱买布,一时气愤起来:“三叔一口一个银子,听着倒不像一家人了, 难道见洺去你房里拿支笔也要给钱不成?”
陆景朝沉下脸来:“你去问问陆见洺,没有我的允许他敢不敢去我房里拿笔!”
旁边的小伙计见陆景朝生气,忙向宁玲珑劝道:“客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话,咱们开门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莫说您来了,便是陆国公府的老夫人来,也是咱们东家亲自掏银子交到柜上的!”
宁玲珑气哼哼地看了一眼自己选中的那几匹布,心中颇为不舍,却还是冷哼了一声:“有银子哪里买不到?”
说完,便愤怒地转身离去了。
苏南卿听到有些争吵忙走过来向宁七音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宁七音摇摇头,又见布庄中的客人也纷纷向这方看过来,想着也不方便再与陆景朝交谈,便向他轻声道:“那我和大嫂就先回去了。”
陆景朝的脸色缓和下来:“都选好了?”
宁七音点点头,又问苏南卿可还有看中的布匹,苏南卿便说之前选的已经足够了,便一同再向陆景朝告辞。
陆景朝将二人送至门外,苏南卿一面说着“留步”一面向一旁多走了几步,免得宁七音跟陆景朝说些什么会不自在。
宁七音向陆景朝看了一眼,红着脸轻声道:“回去我也写张字,你看看我练得如何了。”
陆景朝炙人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宁七音:“好,让柳树的姐姐拿给柳树就行。”
宁七音点点头,二人目光痴缠了一瞬,然后宁七音便回身随苏南卿离开了。
二人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子才回宁国公府,那布庄已经着人将宁七音挑选好的锦缎送到了家里来。
孙氏看了夸赞宁七音和苏南卿的眼光好会挑,然后让人将布匹收起来又唤了管事的来结清了银子。
“你们两个转了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孙氏也像是劳累了一番似的,说话间有些疲惫之感。
于是宁七音和苏南卿二人便各自回房去了,才坐稳吃了一口茶,宁七音便听铛儿说起一件事来,倒让宁七音明白为何孙氏方才是那样疲惫而勉强了。
原来就在宁七音和苏南卿到家之前,宁玲珑到府上来了一趟,在孙氏面前哭个不住,说自己从前错了,如今跟着陆见洺倒连给孩子扯布都舍不得了。
孙氏想起她将宁玲珑养在身边的那些年,又看她怀着身孕伤心委屈的,眼见就要拿些体己银子给她。
也不知是哪个爱多嘴的,看到宁玲珑进门就将消息告诉了二房里的人。如今二房的人个个对夏若梅言听计从,他们知道夏若梅尤其痛恨宁玲珑,立马就将此事传到了夏若梅耳中。
于是就在孙氏要拿银子的档口,夏若梅冲了进去,指着宁玲珑破口大骂了一番,又哭又闹地说孙氏从前哄骗她,鸡鸣狗跳地闹了好一通,直到宁玲珑落荒而逃才安静下来。
宁七音听完只是抿唇一笑:“说得倒是活灵活现,好像你亲眼见了似的。”
铛儿给宁七音续上茶:“二少奶奶闹起来,那嗓门院外都能听见,很快就传得上下都知道了!”
宁七音淡淡一笑,上辈子夏若梅嫁给大哥宁正锦,把大哥闹得不得安宁;苏南卿嫁给了宁正辉,却被宁正辉和宁玲珑二人的事弄得自己年纪轻轻竟抑郁而终。
如今便好了,苏南卿嫁给大哥,二人神仙眷侣一般;夏若梅嫁给了宁正辉,把宁正辉和宁玲珑拿捏得死死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宁七音觉得这辈子过的才叫人生,一切都在正确的路上行进着,善良的人自有好的归宿,而恶人自有恶人磨。
静静坐了一会儿,宁七音便命人焚上香,然后写起字来。
只是一遍一遍的却不能让自己满意,她曾想将自己和的那首小诗也加进去,才写了两个字就红了脸,端详着犹豫了一回,到底将那张纸废了。
又将陆景朝的三本字帖拿出来,宁七音一字一字地细细看了一遍,才再次提起笔来。
坠儿却走了进来:“姑娘先等我点上灯。”
宁七音却并不停顿,提笔就写下了“月亮”二字。
坠儿急急地将灯点上,又在一旁帮宁七音磨墨:“姑娘还是要仔细眼睛。”
宁七音想了一下,又在纸上落下“莲子”二字,这才随口问道:“你与那弟弟常常见面?”
坠儿轻轻点头,唇边不觉带着微笑:“我们多年不见,竟还能像小时候那般亲昵。如今他每日下营,就来门外与我说几句话。”
宁七音蘸了一下毛笔,又写了“枫叶”两个字:“你们姐弟情分不减,这是好的。”
坠儿一边磨墨一边看着一处虚无微笑道:“我如今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跟着将军也算有所作为,我帮着他攒攒银子,帮他娶上一门媳妇,也能告慰爹娘的在天之灵了。”
宁七音抬眸看了坠儿一眼:“他既然有所作为,哪里还用你的银子去娶媳妇?”
坠儿将墨块收起来:“他也是这么说,可我这个做姐姐的,能帮他添一些就添一些了。”
宁七音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将那一张字写完,竟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一气呵成。
她将那张字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轻轻吹了几口气,想着自己再写也就这样了,便等它晾干折了起来。
“今日和弟弟见面吗?”宁七音向坠儿问道。
“还不到时辰。”坠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都在晚饭后过来。”
宁七音点点头,又将那张字装到信封中用火漆封好:“见他的时候把这个给他,让他捎给陆三叔吧!”
坠儿将信拿在手中,笑意盈盈的:“要么我现在就跑一趟给他送过去吧!”
宁七音站起身:“不急,不过是一张字,让陆三叔看看我练得怎么样了,今日送不过去明日再送也是一样。”
坠儿闻言这才将信收起来:“柳树今日应该会来的。传饭吗,姑娘?”
待到饭后坠儿留下铛儿在宁七音跟前伺候,宁七音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被坠儿带到墙外去了似的,久久回不来。
只是那张字送了出去,却是几日都无音讯,宁七音心里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来,让人联想到“深闺怨”之类的词,却又在想到的时候让人红了脸。
直到这一日,苏南卿来找宁七音玩,笑着告诉她陆国公府第二日要来下聘。
只是苏南卿说完又有些许惆怅:“照这个进程看,想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嫁过去了!”
宁七音红着脸:“本就离得不远,到时候我常回来,或是你去多找我,还是一样的!”
苏南卿笑着打趣她:“新婚之后,怎么也要过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你哪里还会想到我这个嫂嫂!”
宁七音也是不甘示弱:“我看嫂嫂和哥哥现在也仍是蜜里调油,不还是每日来找我玩吗?”
说笑了一回,苏南卿才又向宁七音道:“明日要陪着母亲在前面待客,就不过来陪你了。”
宁七音点点头,粉色的双颊格外动人。
第二日一早,宁国公府的下人便洒扫收拾起来,乐苑这边坠儿也指挥着众人扫扫这里,擦擦那里。
“又不到咱们院子里来,倒也不必这么大阵仗。”宁七音看坠儿脚不沾地的样子,不由说了一句。
坠儿又嘱咐了众人一句,然后扶着宁七音回屋梳洗:“万一陆家的亲戚要到姑娘这边来看看呢!”
宁七音一笑:“你想得倒多,莫说人家不会提这种要求,便是提了,母亲也会帮我婉拒了。”
梳洗用过早饭之后,宁七音就捧了一本书在廊下读,却很难静下心来。
坠儿在廊下帮鸟儿换过水,又添上食,看了看天色然后朝立在宁七音身后的铛儿招了招手。
铛儿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宁七音,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坠儿伏在铛儿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微笑地看着她。
铛儿也笑着向坠儿点点头,便轻快地跑出院子去了。
“你又支使她做什么去了?”宁七音眼神停在书页上,口中淡淡问了一句。
☆、第 96 章
第96章 那么多的聘礼
坠儿笑着洗过手, 然后为宁七音续茶:“不过让她跑个腿。”
宁七音心思不在书上,心中被甜蜜和小小的沸腾,她打开书看了半天, 竟没有翻一页。
一盏茶的功夫,铛儿兴冲冲地跑回来,脸上红扑扑的:“来了!陆家人来了!”
宁七音回首向坠儿道:“你就让她打听这个去了?”
说话间,铛儿已跑到宁七音跟前:“陆老夫人年纪大了, 没有亲自来, 是陆将军的一位小姑姑和陆家大房夫人带着几个亲戚来的!”
铛儿兴奋着,倒像自己的喜事一般:“对了,陆将军也来了!”
宁七音脸上一热:“院子里那么多活计,你就跑出去看这个?”
“快去做活吧!”宁七音向着院子微微扬了扬下巴。
铛儿却看向坠儿, 显然坠儿先前交代给她的不止这些。
坠儿立在宁七音身后朝铛儿使了个眼色, 又笑着低头看了宁七音一眼。
铛儿会意,向宁七音笑道:“我再去看看就回来!”
说着, 便一阵风似的跑了。
宁七音看出是身后的坠儿授意,回头佯装不悦道:“如今你把她教的越发没规矩,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坠儿笑着向宁七音屈了屈膝:“姑娘说的是, 回来我好好教训她!”
宁七音不再理会她, 兀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会儿浓的发苦了。”
坠儿忙拿起茶壶:“姑娘赎罪, 方才我忙得晕了,好像放重了茶叶, 我这就重新给您沏茶去!”
虽然让铛儿再三去打探消息,看起来像是忤逆了宁七音的意思, 可那是宁七音的喜事,坠儿知道自家姑娘也是好奇的,并不会真的怪铛儿没规矩。
可泡错茶的事, 虽然看起来是小事,却因为是她做错了分内的事,倒比让铛儿跑出去的罪过还大。
因此坠儿认错的时候诚诚恳恳认认真真,便是宁七音因此罚她她也绝无二话的。
宁七音却向她摆摆手:“放下吧,偶尔尝一下浓茶也不错。”
坠儿抱着茶壶犹豫,姑娘这样温婉柔和的人,怎么可以喝一杯苦茶。
“再去倒一杯白水来,我交替着喝,能喝出白水的甜来。”宁七音向坠儿道,倒是饶有趣味的样子。
坠儿这才放下茶壶,转身去房中倒水了。
宁七音又端起那杯茶吃了一口,是有些苦涩,可她心中正甜蜜着,又怎会惧怕那片刻的苦呢?
宁七音捧着茶杯想象着,陆景朝此刻想来正在前厅说话,本就对他十分满意的宁国公和孙氏兴许会对他更加欣赏……
坠儿倒了水回来,还端了一盘蜜饯,宁七音不想她看到自己一直走神的样子,便吩咐道:“你去忙吧,有事我叫你。”
坠儿向宁七音行了一礼:“那我去厢房做针线了。”
宁七音应了一声,坠儿这才退下了。
出嫁时要蒙的红盖头,是需要待嫁的姑娘自己绣的,代表自己绣的嫁衣。只是除非家中没有丫鬟的人家,并没有哪个姑娘真的亲自将盖头从头绣到尾,都是交给丫鬟绣个差不多,然后待嫁的姑娘略绣上几针,就算亲自绣了嫁衣了。
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宁七音的嫁衣交由绣坊有名的绣娘去绣了,然后誊了个花样子回来自家绣盖头。
坠儿的绣工在宁国公府是数一数二的,她又是乐苑的人,因此这活计就落到了她头上。宁七音知道坠儿最近忙的针线只有这一样,因为坠儿说要早些赶制出来,好给宁七音多留些时间。
宁七音想着,脸上变又热起来,她发现自己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和陆景朝的婚事上去。
正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掩饰,便见铛儿再次兴冲冲地跑回来:“姑娘!”
宁七音将茶杯放下:“舍得回来就快去干活吧!”
铛儿立在宁七音面前:“我先跟姑娘说几句话就去。”
然后铛儿就描述起陆国公府送来了多么多的聘礼,送聘礼的队伍前面的乐队奏得曲子多么欢快好听,抬聘礼的队首都进了宁国公府的大门,队尾还在街角等着转弯等等等等。
铛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的。
宁七音微笑着听完:“好了,热闹看完了,去做你的事吧!”
铛儿有些意犹未尽似的,才想要进屋去,又停下来看了宁七音一眼。
外面那样热闹,府里都喜气洋洋的,唯有宁七音守着一杯茶一碟子蜜饯捧着一本书在廊下坐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冷清了些。
“姑娘,”铛儿又凑了过来,“我陪您去园子里走走吧,有些花好像都要冒花骨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