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吃东西还舒服些,你就不必管我,等明早我再多吃些就是了。”
陆景朝也说自己不吃,宁七音又说起浪费的事来, 费了一番口舌才将他劝出去了。
宁七音静静地趴在床上, 后背的灼热感正慢慢消失,她脑中也渐渐清明起来。
床头附近的一只蜡烛倏地爆出两朵灯花, 发出些许毕毕剥剥的声音。宁七音看着那只烛,回想起下午的事来。
吴氏当时仍是说笑的主力,向四房五房的郑氏、王氏说了一回宁七音如何被陆景朝捧在手心里, 如何才过了门就接了陆景朝的所有产业, 然后就说起儿女的事来。
那四房五房两位嫂嫂, 看起来与二房周氏并不怎么亲密,若说她们背后往二房的小厨房里偷偷掺高粱, 那种可能性是极低的。
陆清雅绝不会做陷害宁七音的事,而其他的侄女或侄媳, 同宁七音都不熟,又不曾打过什么交道,也没可能挖空心思地害她。
把不可能的和可能性小的排除出去, 剩下的便是周氏和吴氏了。
这两个人,宁七音现在还有些看不透。周氏曾暗示吴氏表里不一,吴氏虽然话多些,可不曾向宁七音说过谁的不是。
宁七音才嫁到陆家几日,并不曾与谁有过过节,说起来周氏吴氏其实没有要害宁七音的理由。
可宁七音知道,害一个人和想要对一个人好是一样的,都并不需要很确切的理由,尤其宁七音来到陆家之后,一时风头无两,有人在背后因嫉妒而生出害人之心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谁知道宁七音不能吃高粱?
宁七音思前想后,也不记得自己回京城之后跟谁说过不能吃高粱的事,如果她的记忆没错,现如今知道她不能吃高粱的便只有与乡下有关的那些人。
许老汉和当年为她看病的大夫自不必说,便是乡下的邻居们,也有许多从宁七音养母那里听说的。
然而那些人,有谁会与陆国公府有交集呢?
想到乡下,宁七音自然就想起了宁玲珑。下午的茶会,宁玲珑并没有去,周氏房里的丫鬟说,许姨娘近几日精神不济不能来,下次再回请大家。
周氏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却像是闪过了一丝极为不屑的冷笑。那笑转瞬即逝,快到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宁七音还是听丫鬟说起许姨娘,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才注意到。
难道会是宁玲珑?宁玲珑去过乡下?
宁七音正猜测着,便听陆景朝走回房中来。
“还不能除去吗?时间长了会不会着凉?”陆景朝走到床边,又将盖着宁七音双腿的被子向上提了提。
“可以去掉了,想事情忘了。”
“在想什么?”陆景朝将宁七音背上敷的药一点点清了下来。
“在想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没想明白。”宁七音老老实实地答道。
陆景朝用锦帕轻轻拭去宁七音背上残留的药渣汁:“这件事你就不用费心去想了,我会让人去查的。”
“方才老太太那边也让人递了消息,说你不能吃高粱,这事很快就会传下去,以后谁也不能打着不知道的旗号再利用高粱加害于你。”
宁七音的背上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着大片的红疹,敷过药之后变成了微微的粉色,偶有两个疹子的形状,却不像方才那样肿胀了。
陆景朝忍不住俯身向她肩上轻吻了一下,那上面带着薄荷的香气,很是让人沉醉。
宁七音脸上一热,忙翻过身来,却不防与陆景朝四目相对。宁七音虽然在翻身的时候将衣衫挽了上来,可到底还来不及将扣子系上,面对陆景朝的时候,脖颈下的那片软白柔腻只晃得陆景朝意乱情迷。
陆景朝双手撑在宁七音耳边,注视着宁七音的含水双眸就低下头去,二人鼻尖相碰的一刻,宁七音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不要”,就被堵住了双唇只能发出嘤咛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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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宁七音去老夫人房里请安,老夫人见了忙问她身子怎么样了,疹子可好了,要不要请大夫来好好看看之类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宁七音只答全好了,又说自己不争气,让老太太挂心了。
老太太便又宽慰了她一番,说她年纪小不会照顾自己,陆景朝又常年跟五大三粗的兵家打交道,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要对他们二人多上些心的。
房里已经坐满了人,不但前一日茶会的那些女眷,就连陆夫人和宁玲珑等人也都在这里了。
宁七音猜度着,许是老夫人有话要说,便向一旁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只是老夫人还没说什么,周氏先向宁七音道:“弟妹,我方才听母亲说,你昨日从我那里回去就病倒了,不知是什么病,可曾请大夫看过?”
她才说完,陆老夫人便不满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说过了,是吃了高粱才病倒的,你不想想你那小厨房中为何会有高粱,怎么倒问起七音来了?”
周氏难得地话多起来,她向老夫人郑重说道:“母亲,莫说我那厨房中没有高粱,便是有,谁会把高粱加到点心里呢?再者说,弟妹到底是不是吃错了高粱才生病,总得有大夫来论断。医者尚且不自医,难道不懂岐黄的我们,倒会给自己看病不成?”
宁七音坐在周氏对面,眸光轻轻地落在了周氏身上,周氏如此反常,或许是被冤枉而不忿,或许是心虚而强辩。
周氏说完,也看到了宁七音正看向自己,她停顿了一下,到底向宁七音问道:“弟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宁七音没想到她竟然会把问题丢给自己,便清浅而笑:“二嫂说得有理。”
“我也和景朝说,许是哪里沾染了一些高粱粉也未可知,好在我如今也好好的,以后多留意些也就没事了。”
宁七音不想打草惊蛇,何况她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谁故意做的这事,明察肯定查不到什么,此事唯有像陆景朝说的那样暗访。
陆老夫人见状便向宁七音道:“别看你这二嫂平时不声不响的,要真说她一句让她服,那可难着呢!”
说完,老夫人又向众人道:“既然知道了七音不能吃高粱,以后府里上下便都注意些吧!”
众人纷纷称是,唯有宁玲珑在角落里嗤笑了一声。
她本来并没有发出多少动静,只是那不屑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引起了陆老夫人的注意。
老夫人在陆家的权威何时受过这种挑战?况且她本来就因为周氏而不快,见了宁玲珑那副不尊重的样子,即刻大怒:“你是哪房的这么没规矩?给我跪到前面来!”
众人一时纷纷看向宁玲珑,竟是大气都不敢出。
宁玲珑没想到自己一笑会招来这种怒火,又见众人或幸灾乐祸或正襟危坐的样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便三两步走到屋子中央跪下:“老夫人息怒!”
陆老夫人又怎么会不认识宁玲珑?她不过看宁玲珑没上没下的打算敲打一番,如今宁玲珑跪在地上,老夫人倒是突然记起宁玲珑是有孕在身的人了。
不过老夫人脸上怒色未消,向宁玲珑厉声问道:“我嘱咐你们事情,你不好好听着倒也罢了,还站在那里讥笑。你是笑我说的不对,还是笑我眼瞎看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
☆、第 114 章
第114章倒霉的宁玲珑
宁玲珑跪着发抖:“老夫人息怒, 我不敢!”
“不敢?”陆老夫人冷哼一声,“我看你笑的时候倒是很敢!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笑,要是说的不好, 看我怎么罚你!”
宁玲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她在陆家实在是地位卑微,如今惹怒了陆老夫人,她平日里那些能说会道竟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里一慌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 那厢老夫人还在等着她回答, 宁玲珑索性心一横,低下头道:“我笑是因为,六夫人这是在乡下长大,吃过高粱才知道自己不能吃。若是自小在宁国公府生活, 根本就没机会吃高粱, 也不会知道高粱会让她不适了!”
“这对六夫人来说,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所以我才笑了。”
宁玲珑越说反倒越镇定下来,最后还真给她找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
陆老夫人却没被她绕进去,老夫人本来就是找个由头拿宁玲珑出气, 后来才想起来她怀孕了, 这才给她个说话的机会。
老夫人根本就没听宁玲珑在说什么, 只是在想如何惩治宁玲珑一番。
待到宁玲珑说完,陆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巧言善辩, 你看看这满屋子人,莫说你这些婶婶妯娌, 便是你婆婆又何尝敢在我这川集堂造次?”
“我本要罚你掌嘴让你长长记性,念你腹中有我们陆家的骨肉,这次就姑且算了, 待到孩子生下来,你记得来我这里领罚!”
宁玲珑欲哭无泪,只得向陆老夫人说自己不敢了,又磕了几个头才被斥责着站起来。
宁七音从旁看着宁玲珑,倒没看出她什么破绽。
而周氏则又恢复了一贯没有表情的模样,甚至宁玲珑被陆老夫人责骂时,她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看看宁玲珑又看看陆老夫人。她只是端坐着看向前方,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宁七音饶有趣味地看了周氏一眼,她上辈子倒没有注意,陆家的二房周氏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高粱的事暂且告了一段落,陆景朝安插了人暗中查探着,宁七音也开始暗暗关注起周氏来。
只是那周氏倒是不露半分破绽,除了那一日跟陆老夫人辩解了两句,她又恢复了从前寡言少语的样子,也不大爱在妯娌间走动,偶尔找吴氏陪着她做些什么事,大多情况下是吴氏主动找周氏吃个茶什么的。
吴氏是个热络性子,在自己家待不太住,喜欢各处串门,宁七音这里她也来过几次,瞧着说话、眼神都是坦荡的,不像是会在暗地里搞事情的人。
有时候谈起来,宁七音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周氏身上,吴氏也不过笑着说周氏那人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人倒是还不错的。
宁玲珑被训斥过后安分了不少,有时候众人在老夫人房里说话,她就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有时候在园子里撞见宁七音,她大概是觉得心中尴尬,往往远远地看见便躲了。
就像眼下这次,宁七音又看到宁玲珑本来迎着她走过来,却猛地转身折了回去。
“许姨娘这样也太不知规矩了!”坠儿在一旁皱眉,“难怪二夫人也说她蠢。”
宁七音突然从坠儿的话中听出破绽,不由追问道:“二夫人何时说过这话?”
坠儿显然没想到宁七音会发问,停下来想了一下才说道:“就是前些日子,姑娘身上起疹子的第二日,傍晚将军回来,让我再去园子里采些薄荷,我在园子里听见的。”
周氏和宁玲珑私下见过面?这么巧就在宁七音起疹子第二日,在周氏反驳陆老夫人,宁玲珑被训斥之后?
“她们就在园子里说话,你就听见了?”宁七音追问起细节。
坠儿摇摇头:“我当时采了薄荷,天色就有些晚了,从南边林子里抄小路回家的,半路听见有人在树后说话,就停了一停。我那天出去也没带灯笼,树林里又暗,只听到二夫人的声音说什么沉不住气太蠢了。”
“本来我以为是二夫人在训诫下人,她又没发现我,就打算悄悄离开的,结果竟又听到许姨娘回话,说老太太就是故意拿她撒气,她是为二夫人挡了刀,二夫人应该谢她才对。”
坠儿有些愧疚:“我那天只是觉得许姨娘到哪里也不讨人喜,连少言寡语的二夫人都得罪了,也就没多想,转眼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宁七音暗自思忖,如果周氏真的和宁玲珑私下有来往,高粱的事就差不多有答案了。
宁玲珑从乡下得了宁七音不能吃高粱的消息,或者她自己,或者与周氏合谋故意往点心里掺了一些高粱粉。
可是表面上,二人却没有半点交往的痕迹,甚至在周氏办茶会那日,宁玲珑都没有露面。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是推测,就算有什么证据也会早就被销毁了。只是看样子周氏是想躲在背后的,现在却浮出水面来了。
上辈子,宁玲珑说宁七音抢了她的姻缘,所以她暗中构陷宁七音,与陆见洺私通。可是,那时候宁七音与这周氏并无来往,所以若是这辈子周氏真的暗中针对宁七音,其中缘由就不是宁七音能提早知道的了。
周氏是因为那玉镯?还是出于嫉妒?
只是这些事宁七音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有件事落在了她头上。
陆老夫人的一门远方亲戚递了帖子说要上门拜访,那门亲戚也是多年不走动,也并非京城居住,远道而来总要招待一番。
偏偏陆夫人头疼胸闷的毛病犯了,严重的老夫人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家里其他事陆夫人还能勉强打点着,这待客的事却再也撑不起来了。
陆老夫人便想着把事交给周氏,周氏却忙推了:“您也知道我这些年并不理家,又不会说笑的,哪里应付得了这种事?”
庶出的那几房,更是撑不起台面,陆老夫人连想都没想过她们三个。
陆老夫人看着宁七音,想着她虽然年纪小,可陆夫人嫁过来开始掌家的时候也没比现在的宁七音大多少,便将这事指给了宁七音。
宁七音本想推辞,可陆老夫人说总不能让她一把年纪了还操心家事,陆夫人也说会帮衬着宁七音,宁七音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有上辈子的记忆在,这种待客的事倒也不难,只是那门远方亲戚,只怕连老夫人都认不全,她到时候难道要让亲戚们自己介绍自己不成?
陆景朝见宁七音整晚都写写画画愁眉不展,便走到她身后弯腰拥住她:“在做什么?唉声叹气的,肯定不是在练字。”
宁七音已经习惯了二人独处时陆景朝时刻会有的亲密举动,于是她放下毛笔叹息一声将自己被揽下的这桩活计细细地说与陆景朝听。
“便不说别的,除了那位姨母,她带的子孙辈的人谁都不认识,更遑论那些人与咱们家的辈分。进屋见老太太的时候还好,见过之后总要落座的,那么短的时间,我如何理得清谁坐哪里?”
人少的时候,客位和主位原是分着的,可到了那一日,陆家这些女眷们也都在场,加上亲戚的六七个人,主客便不好那样分明,只能是按长幼尊卑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