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初念声音涩涩的,有时候她也奇怪,但无数个窒息的夜里,他或许是一种心理寄托,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在人世间的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就像他抽烟是为了缓解情绪,喜欢他大概也是为了缓解情绪。
但说不清楚,初念很少去深究自己的行为和语言,她觉得活着已经很累了,有时候糊涂一点会比较快乐。
林嘉和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静默地盯着她看会儿。
初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找话题和他说:“我看你……很不高兴,所以跟出来看看。”
很难形容推开门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觉,他微微躬着身子,隐在昏暗的角落里,整个人像影子一样,沉默又孤独。
初念那会儿很想抱一抱他,可是她没有立场。
于是她抢了他的烟。
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儿蠢。
林嘉和“嗯”了声,“想起一些事。”
“宋喜吗?”初念盯着他,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提宋喜,可感觉他情绪不佳的原因来自于那个人。
“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林嘉和说,“她一直想培养一个顶级现象级偶像,她在韩国待过很长时间,深谙韩娱的魅力,她一直想把一些制度引进过来,她觉得国内缺乏那种让所有人疯狂的现象级偶像。”
初念想了想:“WE 1出道的时候,还是很震撼的。”
七个人的颜值和实力放眼亚太区都是顶尖的。
“是,刚开始势头很猛,宋喜很开心。她觉得她的思路是对的。”
她的运营实力是很强的,有着超乎寻常的魄力和尖锐的眼光,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制造最合适的话题,把大家想看的东西推到人前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知道年轻人喜欢的是什么,她把偶像当作一件商品来经营,把粉丝当作顾客,精准地把顾客想要的东西表现出来,是她的追求和目的。
初念并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粉丝,很多时候她是跳出粉丝的思维去看待这件事的。当初组合解散,未必是组合的问题,公司内部大约也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后选择放弃他们。
至于为什么放弃,不得而知。
“发展遇到了瓶颈?”初念只能模糊猜测。
林嘉和“嗯”了声,“组合的发展道路并不清晰。当时做偶像团体,主要的还是发专辑,上综艺这些,最后的结果几乎都是单飞。公司认为,投入和产出不对等。”
“必然要经历的。”其实那会儿,一个偶像团体的寿命是很短的,它在舞台上表现的机会屈指无数,国内的土壤也并不很适合这种路子的发展,或者说几乎没有一条康庄大道可以让它茁壮成长。
“可宋喜不相信,她觉得总会有办法。所以拒绝过度压榨成员。”
初念知道,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商业活动是很多的,但质量很一般。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是越来越走下坡路的。运营一个团体的过程在宋喜看来是一个造梦的过程,这个梦是不是符合粉丝的期待,能不能最大限度让粉丝代入这个梦,决定了这个团体能走多远。
所以她是不会希望过度消耗他们的,如果美好的梦变成了地上卑微的泡沫,那么是没有粉丝愿意买单的。他们想要一场华丽浪漫的流星雨,而不是地上的一地碎屑。
这就是一场失败的造梦。
“后来呢?”初念问,宋喜不同意,但最后好像还是不得不接受了。
“很快,就出事了。那个女生是队长的女朋友,出道前他们就在一起了,但一直瞒着公司,后来舆论出来,他也没办法解释,就赔钱退出组合了。”
这是一切的□□,然后就山体滑坡一样,组合很快就开始了分崩离析的道路。
初念忽然有些怀疑,“那乔珺逸受伤真的是巧合吗?”,先是李皓轩被曝嫖粉,然后乔珺逸受伤,这些事一件赶着一件。
林嘉和摇摇头,“练习生时期就已经有的旧伤,一直在调养,但没有办法得到完全的休息,就一直硬撑着,然后彻底不行了。他以为,他可以撑到组合解散的。”毕竟一个偶像团体的寿命是很短的。
但谁也没想到,会那么短。
初念一时沉默下来,觉得很难受,听起来好像只是巧合,又像不是。
“像是巧合是吗?”林嘉和突然笑了下,“我起初也以为是。”
初念愕然:“不是吗?”
“宋喜是TC的创始人之一,另一个是她曾经的爱人宋年,宋年为了向她证实她是错误的,不惜撕烂一张王牌。”当时WE1算是能赚钱的组合了,TC的一张王牌,但宋年为了逼宋喜乖乖听话,不惜摧毁她仰为信念的东西。
初念倒抽了一口气。
林嘉和又说:“宋喜后来乖乖就范了,答应他乖乖听他话,然后WE1才得以以五人组合重新出道。”
“那为什么最后……”
“宋年向来不是个守信用的人。”
初念只觉得后背直冒寒气,资本博弈的世界,也是刀光剑影,血流漂杵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初念不太理解,这看起来,像是宋年恨宋喜一样。
林嘉和眉目微黯,抿直了唇,语气冷得冻人,“他认为宋喜背叛了她。因为宋喜爱上了组合的一个成员。”
初念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被她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会儿~
明天周一不更新,我挨着去修一下错别字和病句,大家看见修文提示不用在意~
mua~
第27章
27.
林嘉和整个倚在墙上, 略仰着头,把后脑勺也磕在墙上,自嘲一笑:“是不是在想, 我和她的关系?”
自从他翻红之后,就有无数人在说有人在背后捧他,说他傍上了什么人云云。
粉丝只当是有人在造谣, 心想要是有人捧他,何至于这么多年都红不了。
可要是没人捧他, 又怎么会在雪藏状态下, 强硬地杀出来。
初念没想过,娱乐圈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弯弯绕绕离不开资本两个字。而且, 她不在乎。
外面天阴沉沉的,透过窗户洒下大片的阴影,楼道里似乎更暗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合上了,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只两个人静默地对立着,初念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不自觉也咽了下唾沫,她离他近了些, 眼神像是不含情绪地看着他。
“如果你喜欢她, 我可以帮你给她找更好的律师。”初念轻声说着。
她其实隐约有猜到,宋喜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去杀林嘉和的父母。杀人犯的目的总是很纯粹,无外乎三种, 为钱,为情,报复社会。
报复社会多是随机作案,林父林母显然也没有钱能让宋喜看得上的,情感联系,大概也只有林嘉和这个纽带了。
林嘉和的目光下滑,和她眼神对上,他从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眼睛,瞳仁是罕见的漆黑,像孩童的眼瞳,黑的纯粹,看人的时候,简单执拗,好像没什么杂念,专注得可怕。
他似乎被她眼神烫到了,缓缓别过了目光,喉结再次滚动,开口:“现在的粉丝,都是这样的吗?”
他以为,知道这件事,她至少会愤怒,或者是直接幻灭,再不济也会觉得受了欺骗,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他不想再诱导她,直说了句:“我和她没有关系。”
初念也学着他,把身子倚在墙上,昏影里,像两具尸体排对排。
不知怎么,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或许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希望他喜欢宋喜的。但她知道,如果他喜欢,她真的会拼进全力去帮他。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粉丝,初念觉得有些奇妙,庆幸他是个偶像,她现在可以以粉丝的身份站在这里。
初念想说,我不是你的粉丝,我是你的臣民,我屈服于你。
很多次,她险些屈服于命运,屈服于内心的软弱,亦或者,屈服于黑夜,无论哪一样,都比屈服于他要糟糕很多。
因为在她眼里,他是美好而纯粹的,在这个世上活着,被美好驱使,比被噩梦驱使要幸福。
初念说不上来自己的什么感受,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粉丝,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窥探他的恶魔,她试图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她把他所有的经历和行为轨迹都牢牢记住刻画在心上,记住他每一分的好,如果她不加克制,可能会比私生饭更恐怖吧!
初念在一瞬间把情绪放得无限大,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一犯病就胡思乱想,脑子里仿佛有个恶魔一直在蛊惑着她。
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摆,指尖掐进手心里,籍此来让自己清醒一些。
“无论如何,我站在你这边。”她说。
-
初念在酒店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蹲在巷子口抽。
还是很呛,但是没有停下来。
半个小时前,她接到电话,沈砚之说要来找她,已经到潼安境内,快下高速公路了。
“我要见你。”沈砚之电话里很激动,“陈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没吭声,沈砚之在那头骂了她五分钟,不知道骂累了,还是没听到回应觉得没意思,总结道:“地址给我,或者别逼我动用手段。”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初念把地址给他了,坐在这里等他。他叫她陈飒,她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她脑海里在回想楼道里和林嘉和的对话,她说完“我站在你这边”之后,林嘉和轻笑了声,分辨不出来是苦笑还是嗤笑,他重新摸了根烟,点燃了。
大概是知道她不是很讨厌烟味,又或者在告诉她,觉得不舒服就走。
初念陪着他站了很久,久到他抽第三根烟,初念再次越界把他烟抽走了,“少抽点。”
林嘉和侧头看她,似乎是在审视她有什么资格管他。
或许是他目光侵略性太强,恍惚带了几分蛊惑的意味,初念踮脚,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她说:“不是只有抽烟可以排解情绪。”
林嘉和盯着她,恍惚笑了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初念抽第二根烟的时候,看到气冲冲的沈砚之,他把车门摔上,径直朝她走过来。
问的第一次话也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回答林嘉和的是——
“我……想让你开心点儿。”
沈砚之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陈飒,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生气地拔了她的烟,“会抽吗你就抽?”
不会,她只是想压一压嘴里那股烟味,林嘉和身上的烟味。
她说完那句话,林嘉和翻身把她抵在了墙上,接了一个她不会的吻。两个人喘息着四目相对,好像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再吭声。
嘴巴里都是他的味道,很浓郁的烟味,但并不讨厌,或许因为是他,所以不讨厌,只是心烦意乱。
“你来干嘛?”初念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沈砚之快气死了。
“你捅出来的幺蛾子,你还问我?”沈砚之刚刚才知道原委,他本来在滇南,初珩打电话叫他立马过来,死也要守住初念。
初念想了想,旋即明白了。
“他们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人,就是宋年吧!所以当初知道我粉林嘉和,所以挨个儿过来劝说我。是不想让我跟那些人再有任何联系是吗?”初念终于把所有的因果都捋清楚了。
当初审判的结果,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嫌疑犯,他成功为自己脱了罪,没有任何他犯罪的证据。当初因为这个,上面安排初念改了名字和身份信息,从首都辗转到了华北内陆地区,怕被报复。
当时初念甚至都不知道姨妈的存在。
初念的妈妈曾执意要因为爸爸调到滇南去,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初念从小就没有见过姨妈,印象里只有模糊的一面,很小的时候,好像很不愉快。
此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初念以前在军区大院住,有个勤务兵负责照顾她。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搬了出来,家里有个阿姨照顾她起居,爸妈依旧经常不回家。
她去潼安找爸妈那段时间,是她毕生最黑暗的时间,她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从匪徒手里得知了父母的死讯。
她在等一下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绝望之中更添绝望。
卧底任务失败了,父母双双被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有时候觉得死了也就那样了,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指望了。
死了就不痛苦了。
她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林嘉和的。
那时候他叫林肆,在镇上很有名,他姥姥是很有名的卦师,他姥姥还活着的时候,他一直是跟着姥姥的,继承了姥姥的衣钵,据说比他姥姥还灵验,还有人传他开了第三只眼,潼安大概毒瘤子太多,罪恶太多,所以迷信的人也很多。
别人叫他肆哥儿,都想请他开卦,他一天只开一卦,说开了多就不灵了,每开卦必要给钱,哪怕是一块钱,算命是损阴德的,不能不收钱,而且不收钱才不吉利。他的规矩很多,但规矩越多,大家越相信。
初念被囚禁的那些天里,林嘉和去过三次,每次去,都会把一个包着红纸的硬币放在囚禁她的地下室的入口,跟那些人说:“这一块儿是福地,记着杀鸡杀狗避开这一块儿,不能见血光。”
她靠着他那句话,多活了十四天。
她听得出来他的声音,脑海里无数次闪过,她被疤瘌头带走的时候,黑影里他僵直的身影。
他一定是认出她来了。
第十四天的时候,初念被拖出了地下室,有个男人说:“今天玩个好玩儿的,你们猜,把一个人活埋,她能活几分钟?”
有人猜一分钟,有人猜两分钟,最多猜的是十分钟。
初念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窒息了,她拼命挣扎,又哭又叫,可是无济于事。
他被殴打了十分钟,或许更久,或许更短,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快就浑身疼痛地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也没有喊叫的欲望了,她两耳嗡鸣着,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祈求死亡能快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