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玩够了手机,决定结束这场没有悬念的战争,于是,看向方晴道,“你们刚才在厕所里说的话,需要我放出来给大家听一听吗?”
方晴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被击得溃不成军,几乎是歇斯底里般的叫了出来,“不,不要。”
余晚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继续道,“不放出来给大家听听,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无辜的?这可是牵扯到了好几千万。”
对于方晴来说,余晚的话是一语双关,每一个字底下都有暗示,就像一滴滴滚烫的油溅在心头上,让她既恐惧又心虚。虽然在厕所里大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但,只言片语下隐藏的却是强大的信息量。要是有心人去挖掘,那些事肯定也是纸包不住火。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一番较量之下,她立即有了答案。
方晴语气坚定地承认,“是我,都是我做的。”
余晚乘胜追击,疾言厉色地喝问,“你都做了什么?给我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方晴吓了一跳,脸色露出又惊又怒又怕的神色,这一下是被她彻底逼出了情绪,失控之下,哭喊道,“你们知道这个位置我争取了多久吗?我每天加班加点,忙着写报告做调研,就是为了做出点成绩,让大家认可。可是,你一来就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职位,什么也没干,凭什么不劳而获?”
听到这里,孔有才忍不住插了一嘴,“这是上面的安排。”
“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小人物的命运,凭什么,我不服。”
没人在乎她的委屈,她的发泄也只是让人不耐烦,余晚打断她,道,“所以呢?你就拿公司的利益当筹码?”
方晴一怔,像是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心灰意冷地放弃了挣扎,道,“我无意中偷听到了孔总的电话,知道公司上层也有人希望乐怡滚出公司,于是就想了个栽赃嫁祸的法子。我让她帮我制作两份报价单 ,以审核为由,要求做完后再拿给我复查。我暗中将两张报价单进行了调换,经由她的手寄出。我以为,这样一来,上面就会借题发挥,重新做出人事调动。”
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孔有才不停地偷瞄余晚,对此,他也是心里发虚。没有自己的默许,方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现在东窗事发,他当然不会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有顺水推舟地将黑锅推给她。
余晚对此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横空插上一脚的谢嘉宁,这事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也就是不温不火地私下解决了。
既然来了一阵东风,就没有不借力的道理,余晚道,“事情水落石出,那就还我一个公道。”
对于方晴这个背黑锅的,孔有才还不想赶尽杀绝,而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板起脸转头对方晴严厉地道,“你写一封检讨书,记过处分……”
闻言,余晚冷笑着打断,“又不是学校,写什么检讨书,记什么过。这里是公司,规章制度严明公正,既然是犯错,那就……引咎自辞吧。”
听到最后四个字,方晴立即抬起头望向余晚。
余晚视而不见。别怪她铁石心肠,这场仗,要是输的人是她,也没人会对她仁慈。
孔有才打了个哈哈,道,“这处罚也太重了点。”
余晚道,“公司损失了十个点,这件事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现在上上下下的职工都睁眼看着,一个错误就是几百万的损失,这事要是就这么压下来,恐怕谁都不服。”
这正是刚才谢嘉宁的原话,一字不漏、一句不错如数奉还,让人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
谢嘉宁不在乎方晴的去留,只是见余晚借自己的力打别人,不由一怔。本想在她头上扣屎盆子,没想到她却来了一个金蝉脱壳,不但将自己洗白,还杀一儆百地警告了想拿她开涮的其他人。这样一闹,从今往后,估计公司没人再敢轻易动她。想到这里,谢嘉宁心中别提有多窝火。
孔有才本想保一保方晴,可听余晚这么说,也不敢再多事,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他叹了口气,拍拍方晴的肩膀,道,“自己去财务那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明天起就不用来上班了。”
虽然已经料到是这个结局,但亲耳听到后,还是一时无法接受,方晴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目的达到,余晚没有待下去的必要,长腿一伸,站了起来,“既然问题已经解决,那就可以下班了。”
谢嘉宁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火气,又窜了半天高,跳起来就想去撕烂她的脸。
见状,谢晋瑞一把按住暴走的谢嘉宁,摇了摇头,用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再插手。事情到此,已成定局。况且,这本来就是部门内斗,和他们没有关系,范不着非要趟这浑水。
谢嘉宁心中怒气冲天,却又不敢当面拂逆二叔,只有恶狠狠地瞪了余晚一眼,丢下一句狠话,“运气不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们走着瞧!”
然后,他一脚踹开地上的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晚对这只纸老虎丝毫不上心,她要对付的是站在他身后的谢晋亨和谢晋瑞,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景瑞一眼。所谓鸟择良木而栖,也该是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谢嘉宁跑到公司一顿发飙,把人家总经理的办公室砸得乱七八糟,现在又说走就走,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算孔有才不说什么,公司的人也会有想法,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能太过招摇,以免影响了最后的争权之战。
谢晋瑞还是站在大哥谢晋亨这一边,所以替侄子收烂摊子那是理所应当的,他捏了捏鼻梁骨,一脸无奈地对孔有才道,“这孩子被他父母宠坏了,就是这爆脾气,你别往心里去。这个办公室里被他砸坏的,你把账单寄给我,我来赔。”
闻言,孔有才忙道,“都是不值钱的,一会儿我让人来收拾,今天幸亏有你来帮我解围,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别为了一些小事伤了和气,你要是肯赏脸的话,我请你吃饭喝酒听小曲去,咱们就把这不开心的小插曲一笔抹过。”
一个曾是谢晋亨的贴身秘书,一个是谢晋亨的弟弟,两人私底下要是没有点交情,谢晋瑞也不会眼睁睁地放任孔有才一个外人在公司里做大。
两人有段日子没见,趁此机会,倒是可以好好聚聚,一来联络一下感情,二来相互交换一些消息。于是谢晋瑞也没有推辞,笑道,“好好好,我们就好好聚一聚。”
大人物都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余晚和方晴。
一天之内,方晴丢了工作,沦为笑柄,可是谁在乎呢?
见余晚朝着自己走来,方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裙摆,她胡乱地摸了一下脸,抬头望向余晚道,“把录音给我。”
余晚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半晌后,道,“你真的以为我录了音?”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方晴浑身一颤,双手更加用力地去抓余晚,嘴里叫道,“你,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余晚弯下腰,凑在她耳边道,“你看到我那时候带手机去厕所了吗?”
方晴愣忡当场。她努力回想,无奈脑中全无印象,不过这也正常,在偶遇的片刻,谁会去注意这么多细节。人们往往会把大多数人都有的习惯,潜移默化的按到所有人的身上。余晚其实什么也没有录下,甚至可能连手机也不在身上,只是几句似是而非的空话,却逼得她丢盔弃甲。
余晚嘴角向上一勾,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方晴诅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说完这句,她拽住方晴的胳膊向外一推,然后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2020.06.27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 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皮衣皮裤,长发扎成一束马尾,挺拔的鼻梁骨上架着一副墨镜,遮掉了一大半的脸颊。看不清五官, 却能看见底下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映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无比的性感撩人。这一身装扮, 让她看起来不仅冷艳,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这样有型有气势的靓女在马路上很少看见, 所以,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要偷偷瞥上一眼。
街上的红灯跳转绿灯, 两边的车子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也只是眨眼的瞬间,交通灯仍在跳闪着倒计时,而街边的美女却不见了。仿佛刚才那一幕, 只是行人杜撰出来的幻觉。
余晚并没有凭空消失, 而是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开车的男人穿着一件阿玛尼的夹克衫, 头带一顶鸭舌帽,脖子上挂着一根粗链子,此人正是洪亮程。
趁着空档, 洪亮程转头看了一眼余晚,同时嘴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用油腻腻的语调道, “每次看到你都要被你震惊一次。”
余晚扬了扬眉,顺着他的话端接嘴道,“这是对我的赞扬么?”
洪亮程,“是赞扬。你绝对是我洪亮程泡妞生涯中看到过的最靓的妞。”
赞美谁不爱听, 余晚微微一笑,欣然接受。
寒暄了一番,洪亮程言归正传,问,“在谢家堡里干的还顺利吗?”
谢家堡指的自然是宏伟实业。
余晚道,“刚把他们□□一顿,近期应该会太平一些。”
余晚进宏伟实业不过就是一两星期的事,见她这么快有所行动,洪亮程不禁好奇,问,“你都做了啥?”
余晚长话短说,“恐吓上司,警告同僚,拔除异党,离间对手。”
虽然才短短一句话,底下却饱含了无数的信息量,洪亮程一边叹息,一边拍了拍方向盘,道,“厉害厉害。”
余晚道,“帮我查一下方晴、叶诗婷、还有童欣这三个人的背景,包括她们的社交圈、业余爱好,另外,再调查一下她们近三年来的账户,看看有没有大额款项出入。”
“怎么?是这几个人在给你穿小鞋?”见余晚点头,他又道,“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居然敢惹你。要不要我找人去吓唬吓唬她们?”
余晚却不领这个情,道,“宏伟的水很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你不要擅作主张,以免打草惊蛇,坏了我的全盘计划。”
见她说得严肃,洪亮程也收起了玩笑心,一脸认真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洪亮程这人虽然贫,平时也总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执绔子弟。但比起谢嘉宁,他却有脑子有能力的多,知道事情急缓轻重,懂得举一反三。要不然,人海茫茫,余晚也不会找上他。
车子拐上外环线,开了半个小时左右,驶入一个临边小镇。若干年前,这里独立的城市,但现在划分给了天都市,成为一个区。
“到了。”
洪亮程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带着余晚七弯八拐地走进一片住宅区,这里的房子相对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动迁户。不过,虽然不如市中心繁华,但人来人往的也算热闹。
洪亮程在一家便利店前站定,用拇指向门口的地方指了指,道,“就是这里了。”
大门开着,店铺面积很小,一眼能望到底。余晚拿下脸上的墨镜,走了进去。超市不但小,装修得也十分简陋,墙角上爬满蜘蛛网,天花板的壁纸脱落,挂着一盏发黄的吊灯。货架上的商品东倒西歪,包装上都堆满了灰尘。这种鬼样子,有人去光顾才怪。
余晚绕了一圈,最后在收银台后面看到一个正在打盹的中年男人。男人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衣服上脏兮兮,胡子没刮,手也没洗,像一个流浪汉。
远远的便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酒味,大白天的醉酒,连店里来了人都没发现。
洪亮程道,“这个醉鬼就是陆红军,现在改名叫陆长风。”
余晚没有回答。
得不到反应,洪亮程转头去看她。
以为她会情绪激动,就算不是双眼含泪,至少也该愤怒仇恨,毕竟是杀父仇人,就是说不共戴天也不夸张。但出乎意料的,余晚很平静,不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连眼神都是一望无底的深沉,像一个无底深渊。
洪亮程忍不住提醒道,“陆红军就是大丰收工厂的纵火犯。”
余晚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洪亮程仔细地审视她,企图从她眼底瞧出一丝端倪,但一切都是枉然。暗暗心惊,这女人也太可怕了,能够把情绪隐藏得那么深,仿佛谁也不能潜入她的心底深处去一探究竟。
一番挣扎,洪亮程最终还是放弃了,就像叶品超说的,这世上即便有一人能降服余晚,这个人也绝不在他们之间。
叶品超伸腿踢了陆红军一脚,问余晚,“要不要我弄醒他?”
余晚摇头,“不用。”
洪亮程道,“那你怎么审他?”
余晚好笑,“审什么?我又不是警察。”
洪亮程一头雾水,“那你来这干什么?”
余晚道,“就是想看看,这个一把火烧掉一个工厂的人长什么样子。”
洪亮程,“……”
再度确定两人的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洪亮程闷闷地吐出一句,“你逗我玩呢?”
余晚转身走出超市,“没有。”
洪亮程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只觉得头很晕,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跟上去,追问道,“你不打算和他对峙放火烧工厂的事?”
“然后呢?”
“把你们的对话录音,然后,你就有谢晋亨雇凶杀人的证据了。”
余晚重新戴上墨镜,摇头道,“没这么简单。这样窃取的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到时候反而会被老头倒打一耙,说我们污蔑诽谤。”
洪亮程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余晚道,“车园路工厂爆炸案要查,真相也必须得公布于世,只是不能通过我们之手。”
“那通过谁?”洪亮程眼睛一亮,“难道你是说利用网络,对,这是个好主意,可以让叶品超去……”
余晚打断他纠正道,“让刑警去查。”
洪亮程更加疑惑,“这事过去二十年,档案都封存了,还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