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夫君多冷清(重生)——醉折枝
时间:2020-07-29 07:40:49

  “没有!”李殊檀慌忙说,“我阿耶不曾给我定过婚约,我阿兄也不管我,前几日我还同他说了,他允我婚事自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殊檀一面解释,一面观察崔云栖细微的表情变化,总觉得随着她的解释,他脸上的笑先是稍稍收敛,似乎不太高兴,旋即又被遮掩过去,恢复了原来那种清淡平和的神色,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仔细探究又觉得他藏了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过去,李殊檀的记忆也在模糊,她不确定是想得太多眼花,也不确定记忆里崔云栖到底会不会这样遮掩心思,含混地许诺:“郎君信我,没这回事的。”
  “我信。我自然信。”崔云栖含笑点头,朝着她伸手。
  李殊檀本能地一躲,那只手却没落到她头上,向上偏转几寸,替她格开几根杏枝。
  “殿下先前说的也对,附近的树木是该整理了。”崔云栖反手捏住其中一枝,指节用力,轻轻一声脆响,那根枝条就断在他手里,断面新鲜,隐隐有树汁渗出。
  他顺手把杏枝递过去,温和地说,“否则肆意生长,别着人就不妙了。有些东西还是管教着为好。”
  李殊檀接过,崔云栖温柔的声音一进耳朵,哪儿还管他是不是意有所指,只管点头:“明日我就叫花匠来看看。对了,郎君爱吃杏子吗?”
  “尚可,不算太喜欢。”
  “这样啊……本想着这里这么多杏树,等结了果子,好送些新鲜的过去。不过说起来,市上的果子也挺多的,郎君想来也不是很缺。”李殊檀挠挠脸,“前几日东市有樱桃了,买的人还挺多,我还看见有苗人打扮的呢。”
  “苗人?”崔云栖皱眉。
  “是啊,穿着打扮和汉人不同,不分男女都喜欢银饰。是这样吧?”李殊檀才想起崔云栖的母亲是苗女,赶紧解释,“我只是没怎么见过苗人,觉得有趣而已,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崔云栖摇摇头,在衣侧比划出一条线,“殿下可还记得,见那些苗人时,他们外衫侧面的接缝处,绣的是什么?”
  “我想想……”李殊檀皱眉回忆,不太确定,“当时我也没凑上去,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我也不懂苗人的东西,可能是日月吧。”
  “我明白了。”崔云栖点头,“多谢殿下款待,今日叨扰了,告辞。”
  他要走,李殊檀总不能强留,忍住冒出来的一点点失望,换上惯常的笑容,原路送崔云栖出去,等崔云栖上了回官舍的马车,她还靠在门口看,只恨不能就此把这人关在府里。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宴会累人,李殊檀以为接下来再要和崔云栖搭上关系,恐怕得缓至少小半个月。
  但她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她再度见到了和他相关的东西。
  送来的谢礼经由垂珠的手,垂珠送到桌上还暗自觉得落手轻,恐怕没装什么好东西,转念想到是从崔云栖手里出来的,才忍住没说更多,只提醒李殊檀:“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您先休息,明日再开盒子?”
  李殊檀怎么可能拖到明天,伸手就开了盖。
  送来的盒子确实是个漂亮盒子,黑檀打底,镶金嵌银,里边的东西也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和珠玉金翠搭不上边。
  漆黑的底面上孤零零地躺着一片叶子,叶脉清晰叶片翠绿,一看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李殊檀拈起那片叶子,叶面上用行草题了两句小诗,墨迹淡,诗的意思也淡,短短十个字题在上面,漂亮得像是她曾在宫里见过的贝叶经。
  她抚过那两句小诗,指尖都微微颤抖,面上却忍不住露出笑来,眉眼弯弯,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明艳秀丽,仿佛待嫁的新娘。
  “一片……”垂珠咬了一下舌尖,把那个“破”字吞回去,“一片叶子而已,奴婢都觉得崔郎君小气呢,殿下怎么还笑?”
  “因为,是红叶啊。”
  “红叶?”垂珠看看那片翠得滴水的叶子,再看看李殊檀,“可奴婢看起来,这叶子是绿的啊,难不成奴婢原来分不清颜色?”
  “不。你是对的。”
  “那……”垂珠彻底让李殊檀两句前后矛盾的话弄混了,晃晃脑袋,“算了,奴婢脑子笨,听不懂殿下说话。只问殿下,这片叶子,您打算怎么办?”
  “留下它啊。我记得有种法子能让叶片长存,明日去问问,府里有谁会这个。”李殊檀笑着示意,“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是。”垂珠看看内室,窗门已关,榻前的帘子也半卷半放,确实没什么要用得着的地方,她点头屈膝,“奴婢告退。夜里有人守夜,殿下若是有事,喊一声就好。”
  “嗯。”
  垂珠最后看了一眼,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退出去了。
  李殊檀则仍看着那片题了诗的叶子,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盖上盖子,稍稍低头,脸颊在盒盖上轻轻蹭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管♂教(停一停)
 
 
第36章 鹊桥
  有了那枚红叶, 李殊檀大概心里有数,次日就敢亲自前去大理寺。
  长公主亲临,就算没有仪仗, 大理寺也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意思,不过大理寺卿十分老实, 只礼貌而不失恭敬地表示大理寺司全国重案,内里肃杀, 或许不适合李殊檀出入。
  李殊檀干不出仗势欺人硬往里边闯的事,也老老实实,直说她是来找崔云栖的, 对那些案件卷宗没什么兴趣。
  听她这么直白, 大理寺卿反倒微微一怔,旋即笑容可亲地给李殊檀指了条明路,摸胡须时颇有些手下郎君出息了的欣慰与感慨:“可惜时息今日告了半天假, 殿下若是有心, 不妨去他座上等等。”
  李殊檀自然不拒绝, 跟着前来引路的小书吏过去。
  大理寺丞是六品官,品阶卡得尴尬,说高不高,进不得宣政殿上朝, 在世家眼里总归不够看, 但说低也不低, 能有独立的书房办公,不必和底下那些人一样挤在一间屋子里。
  这间书房比崔府的要简陋些,和李殊檀印象里的却差不了太多,书桌是同样的朝向,桌上的东西按崔云栖的喜好和习惯错落摆放, 桌侧放了个长颈的花瓶,这会儿还没梅花,就随意插了枝外边折来的绿荆。
  书桌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无非是笔墨纸砚,加几个偶尔把玩的小镇纸,李殊檀意思意思抚过那几个镇纸,指尖不慎刮过压着的宣纸,忽然摸到底下垫着的东西。
  她迟疑片刻,犹豫着把那东西抽出来。
  出乎意料,是本薄薄的传奇,纸质微黄,油墨浓淡不匀,看来是民间书市流传的自印本。
  拿都拿了,李殊檀干脆翻开封面,本是打着随便翻翻的主意,看了两页,却忍不住认真起来,一句句往下细细品味。
  传奇的主角稀松平常,一个是龙女,一个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故事却不是常见的龙女报恩。
  这龙女和旁的传奇截然不同,是个坏的,不肯认真修仙,只有满脑子的坏主意,故意化作人身,骗了书生的精气,且修成就跑,堪称翻脸不认人的典范。被抛弃的书生倒也有点骨气,非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认真温习,当年中第,随后领了官职,负责兴修水利。
  次年再会,已做了官的书生设套抓住作乱的龙女,不仅平了水患,还将龙女囚在屋中,一报始乱终弃的仇。
  故事挺有趣,遗憾的是只有薄薄一册,有些本该详细描写的地方删节了,李殊檀有点遗憾,心想崔云栖果真还是接触不多不懂行情,就该先随便翻翻,再问书肆买全版嘛。
  她正想着,敞开的屋门忽然被敲了敲:“殿下?”
  李殊檀一惊,一面状似无意地抬眼,一面迅速把翻完的传奇塞回宣纸底下,开口时故作镇定:“卢郎君何事?”
  “送茶。”好在卢绍并没看出她的端倪。
  李殊檀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传奇再往深处藏了藏:“不是有跑腿的书吏吗?卢郎君怎么亲自过来,我倒不好意思了。请进吧。”
  “殿下将小妹的遗物带回,臣曾言赴汤蹈火,送茶而已,有何不可?”卢绍进屋,跪坐在桌侧,将托盘里的茶和茶点一一取出,全程低眉顺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就差把“我很规矩”四个字贴脸上。
  见他这样,李殊檀一时竟有些不忍,本想让他别再惦念着那对青玉,转念却问:“既然你说赴汤蹈火,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肯不肯老实回答?”
  “殿下请问。”卢绍立即收手正坐,依旧微微低着头。
  “我问你,”李殊檀点点桌面,“你知道这桌子的主人,今日告假,是去哪儿了吗?”
  卢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迟疑半晌,只低声说:“殿下还是不问为好。”
  “怎么,不能说?”本来不是非要知道,他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李殊檀反而格外有兴趣,故意逗他,“方才还说赴汤蹈火,一个问题而已,就答不出来了吗?”
  “不!臣、臣……”卢绍被她这句话惊得语无伦次,胡乱地吐了几个音节,脸上涨红,支支吾吾一阵,自暴自弃,“时息……去平康坊了。”
  李殊檀皱了皱眉。
  “不……也不是殿下想的那样!时息端重自持,并非寻欢作乐之人,只是查案所需,不得不亲自前去。”卢绍瞄见李殊檀的表情,暗道不妙,赶紧替崔云栖解释,“殿下请勿乱想。”
  李殊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起身:“那便请郎君告诉我,他去的是哪个酒肆,我好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坏事。”
  卢绍头上顿时渗出汗来,但他不好拒绝,支支吾吾:“想来……是鹊桥仙。”
  **
  平康坊。
  鹊桥仙听着不是什么正经名字,酒肆倒是个正经酒肆,楼内不养舞伎乐伎,都是从外边请来的。若是酒客想听曲子,得自己付钱,再由跑腿的伙计去坊内请,要是指定要哪位,还需另加钱。
  论酒肆里的伙计,却又不太正经,李殊檀只用一小把碎银,就问到了崔云栖所在的雅间。伙计还殷勤地将她定下雅间开在隔壁,隔着一页垂落的竹帘,隐隐约约能窥见隔壁对坐的人影,听到些许交谈的声音。
  李殊檀盯着竹帘看了一会儿,低声问:“你们楼里的雅间,就这么随便,能让人听见隔壁的声音?”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毕竟咱们在平康坊,总有些私底下的事情,”伙计嘿嘿一笑,“有些癖好古怪的客人,就喜欢被人听见,或者就喜欢听着别人嘛!”
  “……”
  李殊檀叹为观止:“你们还挺会玩啊。”
  “谬赞,谬赞。”伙计又嘿嘿一笑。
  “行了,下去吧。别让人吵我。”李殊檀又往他手里放了一枚碎银,“此外,今日我来过这里,万望别让他人知道。”
  “放心,都懂的。屋里的点心和茶水都是新上的,娘子请便。”伙计只以为李殊檀是来抓奸的,收了真金白银,哪儿还会往外多说,再交代几句,就下楼了。
  伙计一走,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也渐渐清晰,隔着帘子传过来,能分辨出的字句多了几个,勉强串成可解的字句。
  可惜和崔云栖会面的显然是个纨绔子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酒气,尾音拖得长长的,前边几句都含混不清,到最后一句才真切些,大概是先叫了个乐伎:“……去,给郎君敬酒!”
  那乐伎领命,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后,女子的嗓音响起,清越如同黄鹂:“郎君请。”
  “多谢。”崔云栖的声音却显得寡淡,仿佛仍在大理寺中,开口说的话也冷淡得如同大理寺那身灰底的官服,“请离我远些。”
  一句话乍入耳,李殊檀想象一下乐伎的表情,没忍住,趴在桌边,攥着桌角,笑得肩膀发颤,强忍着把笑声吞回去。
  她知道乐伎身不由己,不过是讨口饭吃,但那纨绔子弟打错了算盘,这一杯酒敬到崔云栖那里,实在是错得不能再错。
  时人重妻轻妾,妾如同玩物,爱妾换宝马还能传为美谈,李殊檀曾给崔云栖做了五年妾,他却从未越矩,歇在她房里都是睡在另设的榻上,可见是多守礼自持的人。
  李殊檀并不觉得自己失宠或是丢人,毕竟她那张脸上横布着疤痕,自己乍看见镜子都能被吓一跳,但府上来往的人众多,从世家贵女到端茶送水的侍女,对着崔云栖示好的人不计其数,却从不见他另纳妾娶妻,连收人进房都没有。
  离她最近的一次,是她屋里伺候的侍女自恃美貌,动了活泛的心思。李殊檀没那个争宠的心,也觉得崔云栖好歹二十多岁,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也不是回事,就放任那侍女借着送茶的机会往崔云栖身上贴。
  之后就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崔云栖发怒,同样隔着一页垂落的竹帘,李殊檀清晰地听见年轻郎君的声音,低沉得仿佛压着怒火,又仿佛咬牙切齿:“我是命你伺候夫人,不是命你有什么别的心思。”
  再之后,有举止规矩的侍女借口赏花吃糕之类的事,请她先行回避。李殊檀点头,跟着出门,隐隐听见屋内侍女哀哭求饶的声音。
  她不打算插手,安然地避到凉亭,借着湖上吹来的凉风,吃糕喝茶,吃得不亦乐乎满面春风,等来的崔云栖却眉眼肃穆,面色都隐隐发白。
  他看看桌上差不多空了的杯盘,再看看李殊檀的脸,忽然笑笑,眉眼间流出些许她暂时捉摸不清的东西:“你都知道?”
  那时李殊檀对崔云栖的心思一无所知,自然点头,甚至还给那侍女求了个情,现在回头想想,才明白崔云栖那时流露出的是近乎苍凉的隐痛,才知道她那会儿说的话何其绝情而伤人。
  这天下有哪个人能放任挂在心尖的人对自己爱答不理,却把旁人往怀里推呢。
  想到这里,李殊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住,最终在眉心皱成一团,肩膀也渐渐稳下来,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冻得她心头发冷。一阵阵的忧思同时涌起,她回味着记忆里崔云栖的神情,连隔壁再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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