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夫君多冷清(重生)——醉折枝
时间:2020-07-29 07:40:49

  “唉,我不识字嘛,总觉得认识字的人厉害。”司墨往李殊檀边上挪了挪,一颗头伸过去,“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还是让郎君教你吧。”
  “郎君要是愿意教,早就教了,这不是他不愿意嘛。帮帮忙,”司墨靠得更近,“好不好嘛?”
  他的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五六岁,声音乍软下来,简直像是撒娇,李殊檀一面觉得腻得慌,一面又实在不忍狠心拒绝,站在原地盘算着该怎么答。
  盘了一阵,她正想松口,领侧忽然一重,整个人被提溜到了一边,和司墨之间的间隔骤然拉大,轻轻松松能站三个人。
  “我留你在此处,是让你做活的,”鹤羽的声音凉凉的,“还是让你黏到小娘子身上去的?”
  “我哪儿有黏她!”司墨赶紧辩解。
  “我再不来,你恐怕就要黏上去了。”
  “那我不是还没黏上去吗!”司墨又驳了一句,忽然感觉不对,满脸涨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鹤羽没搭理他,只小幅度地挥挥手里的折扇。
  司墨会意,朝着他弯腰行礼,直起腰时又顶着通红的脸看看李殊檀,提起水桶往北边去了。
  那一眼属实五味杂陈,从委屈到期盼一应俱全,可惜李殊檀看不清,她只觉得两人一来一回好笑,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下一瞬头上忽然一重。
  李殊檀茫然地抬头,看见光下少年精巧但模糊的侧脸,他的手指一动,折扇旋回手中,扶着扇骨的手修如梅骨。
  “有这么好笑?”鹤羽在李殊檀头上又轻轻一敲,“他都快贴你脸上了。”
  “……你怎么老是敲我头?”李殊檀迅速抬手捂头,顺便往边上退开几步,把刚才的事精简地说了一遍,“只是想识字而已,又不是偷偷摸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躲的。”
  鹤羽这回倒是笑了笑:“离他远些。”
  李殊檀总觉得他好像心情突然好了一些,犹疑着放下捂头的手,转念想到鹤羽这人喜怒无常,赶紧又捂回去,甚至暗搓搓地后退了两步,谨慎地问:“为什么?”
  她这一套动作全在眼皮底下,像只被人戳了肚子后躲来躲去的花栗鼠,鹤羽觉得好笑,指尖又有些微微的痒,手稍稍一抬,折扇的一端就到了李殊檀眼前。
  李殊檀迅速做出反应,双手在头顶挪动,找到能遮住最大部分的位置,紧紧捂住。
  然而落在头上的压根不是折扇,鹤羽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下:“你会知道的。走吧。”
  “……去哪儿?”
  鹤羽微微一笑:“山下。”
  **
  鹤羽说去山下,那就是真去,从西山的山道往下,一路带着李殊檀穿过一道道叛军设立的关隘。和李殊檀想的不同,越往下,戒备越森严,驻军也越严谨,过最后一道时连鹤羽的令牌都不管用,搜身以后才放行。
  “原来山上全是人……”李殊檀忍不住感慨,同时又庆幸先前幸好没生出过偷偷溜走的心思,否则落到叛军手里,恐怕是尸骨无存。
  “毕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放在黄金箱里也不过分吧?”鹤羽早把折扇收回袖中,这会儿勾在指尖的是令牌,随着走动一晃一晃,“不光山上,镇上也有驻军,我猜镇门守得比这里更紧。”
  “我们……要去镇上?”李殊檀大概猜出他的意思。
  “你想去玩吗?”
  李殊檀莫名其妙:“这还能由我说了算?”
  “能。当然能。”鹤羽低头看她,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反正无所事事,出来逛逛而已。若是再在山上闷着,我恐怕……”
  他的话断在这里,没让李殊檀知道“恐怕”后边要干什么,轻轻拨转话题,“放心,镇上暂且是安全的,联军要发兵也得再等等,我的令牌四处通行,去玩玩也无妨。”
  李殊檀心头一跳,吞咽一下:“这个令牌……这么厉害吗?”
  “算是吧。不过麻烦在只认令牌不认人,弄丢了倒是麻烦。”鹤羽抬手给她看,食指指尖上紧紧缠着一圈细线,“故而每回出来,总得这么缠着。”
  从最后一道关隘到山脚山民聚居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军民彼此远离,两人在林间穿行,谈话间就到了最空的地带,往上已经看不到叛军驻扎的痕迹,往下在最远处才能看见稀稀拉拉的茅草屋。
  四面只有风声鸟鸣,李殊檀蓦地生出个危险的想法。
  她舔舔嘴唇,声音低柔:“这回出来就两个人……你也知道我没怎么正经学过武,你学过吗?”
  “没有。”鹤羽拨开一把挡路的枯木,率先往前走,说惯了的话不介意再说一次,“我在歌楼里长大,哪儿有人教我这个?”
  李殊檀含糊地应声,紧盯着前边那个拢在大袖里略显单薄的身影。
  临近山脚,这片林子只略微有些倾斜,但胜在秋冬交际,枯木如同一根根的刺,地上裸出坚硬的石块,若是失足滚下去,恐怕要吃不少苦头,至少摔得动弹不得。
  或许是因为生在军中,李殊檀的力气不算小,全力时甚至能和锻炼有素的将士僵持一瞬,足够把一个单薄的少年推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跟上鹤羽的脚步,看着他的背影,缓缓伸出双手。
  “……失策了。这会儿全是枯干的木头,路难走得很,你且当心。”在即将触及肩背的瞬间,鹤羽回头,看见李殊檀的手,眉头皱起,“你这是……”
  李殊檀眼瞳紧缩,当机立断改了用力的方向,整个人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鹤羽:我把你当……(此处因为心口不一而屏蔽)你居然想杀我(吐烟)
  阿檀:咱妈安排的我有什么办法(一起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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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骷髅
  这一抱不轻,鹤羽被撞得差点跌下去,在身旁的树上扶了一把才稳住。
  长这么大,他从没让哪个女孩这么近过身,李殊檀抱过来的瞬间,他身上就起了层细细的颗粒,最先想到的是一把推开她。但他的手不太听使唤,指尖分明擦过女孩瘦削的肩头,不仅没把她推开,还在她腰背上不轻不重地扶了扶,像是把李殊檀揽在怀里。
  鹤羽脑子里一团乱麻,自己都没注意到开口时语气和缓,比平常说话柔了三分:“怎么了?”
  “我……那里有东西!”李殊檀闷头埋在少年胸口,随口瞎说,“我刚听见声音了。”
  鹤羽立即看向她乱指的位置。
  林中只有大片大片的树,叶片早就脱得干干净净,偶有些灌木上还挂着几片枯干的叶子,风一吹就坠进地里,渐渐腐烂成泥。李殊檀随手指的正是一丛灌木,卡在高大的树木中央,交错的枝条间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后边晃了晃,隐入更深处,皮毛上的条纹一闪而过。
  “……是只狸猫。”鹤羽在李殊檀肩后轻轻一拍,终究没舍得狠狠推她,只说,“撒手。”
  “哦……我撒手。”李殊檀赶紧松手。
  “能被只狸猫吓成这样,这个胆子还是别跑商了,我听闻安西都护府夜里多风,过大漠如同恶鬼夜哭。”鹤羽退了一小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手倒是没拿远,仍是半护着她的姿势。
  李殊檀摸摸鼻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我还是趁早找个人嫁了吧。”
  “我怕你新婚夜被夫君吓死。”鹤羽轻嗤一声,“或是把夫君吓死。”
  “你……”李殊檀想揍人,想想又松手,耷拉着脑袋,“我大概只是太久没去过外边……总有些疑神疑鬼,算了。”
  “伸手。”
  “……啊?”李殊檀傻了。
  “我牵着你。”鹤羽说,“免得你又被什么东西吓着,连我一起滚下去。”
  他不等李殊檀回答,直接捞起她的左手,握在她腕上。
  隔着冬衣的几层袖口,李殊檀感觉到少年的手,结实、均匀,轻松地环住她的手腕,一握绰绰有余。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她抬手的那个瞬间,即使鹤羽不回头,她也未必真的能狠心下手。或许是因为那架忽雷还在茅草屋里,或许只是因为她犹豫不决,贪恋这一点点注定虚假的触感。
  ……但是不可以。
  李殊檀闭了闭眼:“……我们走吧。”
  鹤羽笑笑,一拉她的手腕:“走。”
  **
  一路无话,直到走出林子,正式踩到山脚的平地,李殊檀轻轻地把手腕抽出来,吸吸鼻子,总觉得空气里的水汽足得不太正常:“这天……是不是要下雨?”
  “不至于。”鹤羽浑然不觉,“午时太阳晒得很,这会儿……”
  一声惊雷。
  鹤羽一愣,抬头看看天,忽然再度抓住李殊檀的手腕:“跑!”
  自山脚到最近的屋子还有一段路,两人也是倒霉,难得出来一趟,遇上了不多见的暴雨,跑了没两步,先前晒得脸热的太阳就不见踪影,风呼啦啦地吹,乌云压得像是入夜。
  倾盆的雨直往下泼,等找到暂且落脚的地方,两人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
  收留两个倒霉鬼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颇有善心,不但不介意收拾干净的屋里被踩得全是雨水,等李殊檀换好干净的衣裳,还捧了碗姜汤过去:“娘子先暖暖身子,换下来的衣裳待明早太阳出来再洗,朝南的地方日头大,半天就干了。”
  “谢谢。”李殊檀接过姜汤,闷头喝完,“可我们还得回去,等不到明天。能在您这儿烘一烘吗?”
  “生火倒是容易,只是这雨实在太大了。”妇人稍稍打开一扇窗,示意李殊檀看外边近乎入夜的天色,雨声大得像是往下砸,“山里的暴雨总得下足一夜,刮风下雨的太危险,要是不嫌弃,我这儿恰好有间空屋,过一晚也好。”
  李殊檀迟疑片刻,点头:“那就多谢夫人了,叫我阿檀就好。夫人怎么称呼?”
  “我家那位姓吴,村里人管我叫吴婶。”
  李殊檀看看妇人尚且年轻的脸,实在叫不出口,换了个差不多的称呼:“那吴夫人,您的夫君呢?”
  吴夫人的脸上露出一瞬的哀愁,又遮掩过去:“年前去镇上贩皮毛,就没回来,许是遇上……不该遇上的人了吧。”
  李殊檀立即猜到吴夫人指的是叛军,想说安慰的话,又说不出,只抿抿嘴唇:“……抱歉。”
  “不要紧,都过去了。”吴夫人摇摇头,“檀娘子与那位郎君,是从镇上来的?”
  李殊檀哪儿敢否认:“是,我和他……嗯,是跑出来的,不料中途遇雨,幸好夫人收留。”
  吴夫人没说话,安静地看着李殊檀,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从惊奇、担忧到哀愁,看得李殊檀后背发毛坐立不安。
  最后,吴夫人的表情定格在略显悲伤的模样,重重点头:“我明白。”
  ……您明白什么了啊!
  李殊檀总觉得吴夫人可能有什么误解,但她不能问,尴尬地说:“其实,嗯,可能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我明白。”吴夫人的表情更悲伤了。
  李殊檀顿时觉得待不下去,这才想起还有个换衣服都磨磨蹭蹭的鹤羽:“我去看看他,叨扰夫人了。”
  “快去吧。”吴夫人点头,“过会儿入夜,我再来叫两位。”
  李殊檀转身就逃。
  借出来的屋子和主屋不连通,得从院子里过,李殊檀贴着屋檐下边窄窄的一条挪过去,熬不住外边的凄风苦雨,意思意思敲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放肆!”
  回应她的是声呵斥,尾音略哑,语调也不稳,听得出微微发颤。
  李殊檀最先觉得这一声真是惊慌得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再仔细一琢磨,慌乱中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词,总有种过度追求礼节与文雅的世家气。
  她挠挠脸,抬头,榻上的少年旋即把衣襟拢得更紧,厉声:“你闯进来干什么?”
  可惜这身衣裳是吴夫人从箱底挖出来的,遭遇不测的吴郎君身形应当比鹤羽矮,衣襟差了一截,再怎么拢都像是半敞着怀,配上流泻的长发,倒有点前朝时世家子弟东床坦腹的风流。
  不过在李殊檀眼里,横竖都是一片模糊,她面无表情地往榻边走过去:“换衣换了很久了,我过来看看。”
  衣襟抓得更紧,鹤羽往墙边挪了挪,面上却没变化,再开口时语气寻常,尾音一转,像是轻嘲:“怎么,我在你眼里,连换衣裳都不能亲力亲为?”
  李殊檀没搭理他,兀自止步,直勾勾地盯着几乎要贴到墙上的少年。
  鹤羽故作冷淡:“看我干什么?”
  “郎君,”李殊檀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慢吞吞地说,“你该不会,害羞了吧?”
  鹤羽:“……”
  鹤羽:“!!!”
  下一瞬,他猛地往后,整个人彻底贴在墙上,简直要把自己嵌进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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