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沈母自然是无有不应。
于是总而言之,卓俞就这样留了下来。
她说的什么已经联系了家里人,当然也是假话,这鬼地方越靠近山信号越不好,没看见林时雨带回来的那个平板,压根没网,只能让沈文妹看已经下好的动画片电视剧。
也是到了第二天白天,在林时雨的调节下,沈文诚才带着卓俞到了村长家里,让她打通了给江时的电话——用的是村长家的座机。
而且在这过程中,村长一直在旁边警惕地看着,竖着耳朵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原因是什么,卓俞不用问都知道。
她心里紧张的要死,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嘟嘟囔囔的样子,和江时打电话:“......我东西太多了,他们这边汽车站这两天停运,根本到不了火车站,我也不想在沈文诚家里住,菜又难吃蚊子又多,反正你快点过来接我!”
江时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温和:“好,我知道了,我今天就过来。”
挂了电话后,沈文诚有些疑惑:“你都不需要跟他说一下地址?他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你家的地址就是江时给我的啊。”
小姑娘天真烂漫,把所有锅都往江时身上推,“也是他鼓励我来找你说清楚的,本来他还怕你打我要跟我一起来,是我觉得个人恩怨个人毕,才没让他陪我一起过来的。”
“......你们调查我?”
“就只查了一下地址而已嘛,”
卓俞本来是很想牙尖嘴利地直接怼回去的,但“拐卖”这两个字就仿佛一把大刀横在她脑门上,让她不敢得罪沈文诚,只能小声道:“这件事情我给你道歉,反正我们俩从此之后恩怨两清了,你一个大男人,就别那么斤斤计较了。”
沈文诚:“......”
他深吸一口气:“行,恩怨两清最好,我只希望你别迁怒时雨。”
“你是渣男跟林时雨有什么关系,说到底,林时雨现在还没跟她男朋友分手,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破坏他们感情的小三。”
在沈文诚反驳之前,卓俞率先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不说了,反正等我家里人过来接我,我们俩就江湖路远当陌生人就好。”
.......
离开村长家的时候,村长的儿子拉住了沈文诚:“哥,这个女的你觉得......”
“不行的。”
沈文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她要是出了事,我们整个村子都不得安宁,你老实点,别害了别人。”
“嚯,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鬼地方来?”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你少管。”
沈文诚蹙蹙眉,“还有啊,村子里其他人做那些事情是没办法,你又不是娶不到媳妇,怎么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穷山沟沟,那好的都不愿意嫁进来。”
村长的儿子斜眼看他,“怎么,你现在出息了,去外头见识了一圈,回来就看不上我们了是不是?沈文诚,你可别忘记,当初上大学的路费是谁帮你出的。”
“......总之,这种事情你能不做就别做。”
沈文诚叹口气,“又不是什么好事,做多了是要损阴德的。”
......
卓俞在沈文诚家住的这两天,过的十分担惊受怕。
那个被她藏起来的女孩子,名叫童娇,是隔壁市区的高二美术生。
她和卓俞不一样,她是真的过来旅游 写生的,只是中途和同学走散了,手机背包都落在同学那里,正当她走投无路开始问路人警察局怎么走时,她遇到了一个面善的老婆婆。
老婆婆请她吃了馄饨,和她聊天,结果越聊到后面童娇越昏昏欲睡。
等到她再次醒来,就是在一个昏暗的土屋里,像货物一样被交易给了一个跛脚大汉。
她被带进山里,关在地窖里,对方打她,骂她,试图强迫她。
她之所以能逃出来,也并不是因为自己聪明或是武艺高强,而是那个大汉的嫂子心软把她偷偷放出来的。
“他嫂子也是被拐卖来的,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儿子,期间一直老老实实的,这才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卓俞听得心寒。
她怎么都无法想象,在如今这个年代,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实话,这两天,对方并不是没有搜到过这里,但幸好卓俞的行李箱大,他们搜后山的时候,卓俞就把童娇藏在自己的行李箱里。
对方大概也对沈家挺信任的,并没有怎么在家里搜查,只是环顾一圈就算了。
这才让童娇逃过好几劫。
不过,有一天晚上卓俞起来找水喝,路过堂屋时,竟然看到了一群人在沈家的灶房开会。
虽然她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谈话,但那个跛脚大汉是在的,表情愤怒,不停地拍桌,可以看出他们讨论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可怕的是,沈文诚也在。
像一个军师一样,面色冷静,运筹帷幄地发言。
看的卓俞浑身发冷,手指不住地颤。
后来她没有去倒水,安静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问:“林时雨你睡着了吗?”
林时雨当然没睡,柔声问:“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在说什么啊?这两天,我总觉得这个村子很不对劲,你说,为什么我给我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我,还要被人那样看着打?还不许用自己的手机。”
“......”
不大的屋子里,连带着空气都寂静了许久。
最后林时雨笑了笑:“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这地方比较守旧吧,没事的,反正最多两天,你家里人肯定就到了,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以免惹来麻烦。”
“......好。”
卓俞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按照江时的速度,如果她打电话那天他就动身的话,肯定今天就能到了。
但是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是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这种对未知的等待,让卓俞感到迷茫又心惊。
以至于这两天,她就像个无脑富二代一样开始夸耀自己的“家族势力”,什么富可敌国,什么势力遍布政商界,什么在欧洲也有强大背景,什么只手遮天牛批的不得了。
把沈父沈母哄的一愣一愣的。
虽然沈文诚现在是不怎么和卓俞交流,但林时雨,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想的,似乎是抱着一种想和卓俞和解,想和她重修旧好的念头,对卓俞的态度一直很和善。
看在林时雨的份上,沈文诚也不好对卓俞展现出太大的恶意和冷脸。
所以总的来说,卓俞在沈文诚家住的待遇和,并不算太糟糕。
甚至在林时雨眼里,她和卓俞很快就能抛开偏见,成为彼此理解的好姐妹。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种和谐,并没有持续多久。
卓俞在云野山呆的第四天,童娇被发现了。
本来——在别人的底盘,强行藏一个人,要管吃管喝,还要防止她不被严密搜查的人发现——本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卓俞万万没想到,这个告密的人会是林时雨。
林时雨发现童娇的时候,卓俞正在把童娇往行李箱里塞。
那一刻,林时雨震惊地捂着了嘴巴:“我就说......你这两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她下意识要往外走:“不行,你这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文诚。”
卓俞使劲儿抱住了她。
现在江时没消息,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要是这件事情被沈文诚和村里其他人知道了,不仅仅是童娇,可能连她都不会有好结果。
卓俞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脑筋去说服她:“学姐,你也是读过书的,是学过法律的,你知道拐卖人口这件事有多可恨,而且学姐,她还未成年,还是个高中生,未成年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学姐,你也有爸爸妈妈,你将心比心,要是你落到这样的境地,你家里会有多担心?童娇她是独生子女,她一个人丢了,就是毁了整个家庭,毁了她的爸爸妈妈和年迈的爷爷奶奶,而且她真的就只是出来画个画,什么错都没有犯,她不能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我不求你帮忙,我只希望你能替她保密,我跟你保证,就算事情被发现了,我也绝对不牵连你,学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可怜可怜她吧。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
卓俞说了很多很多,死死拽住林时雨的手。
到最后,却被对方甩开了。
她的神情很失望,带几分沉痛:“卓俞,我从来不怕你牵连我,只是你替文诚和沈叔沈姨还有文妹想过没有?”
“......这件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把人藏在他家里,真被发现了,你觉得沈家人还能在这个村里过的下去吗?你要她生,就是要沈家人死,卓俞,我也很同情她,如果能帮上忙,就算牺牲我自己我也会帮,但是如今这个情况......抱歉,恕我不能谅解。”
卓俞都快急哭了:“如果在这个村子里住不下去,我出钱请他们去外面住。沈文诚以后毕业了肯定是要在大城市找工作定居的对不对,我借他们家里人房子住,不要房租,学姐!”
林时雨要保护沈文诚的决心很强烈,不论是卓俞的“巧舌如簧”还是童娇的泪如雨下,都没能劝动她让她回心转意。
“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沈文诚的,但是我不能帮着你一起瞒他。卓俞,抱歉。”
......
有时候,卓俞在想,爱真的是这么伟大这么无私这么盲目的一件事情吗?
就可以突破所有的三观和道德底线吗?
她曾经也那么那么喜欢过沈文诚,但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省吃俭用把自己的零花钱都花在他身上,想要把自己拥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沈文诚疑似出轨的时候,虽然她心痛的要死,但还是决定,如果是真的,再痛也要一刀两断。
现在看来,林时雨对沈文诚的爱,确实比自己要深的多了。
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也是会怜贫惜老会帮助弱小的人,可是为了沈文诚,竟然可以对拐卖未成年人口这种事情熟视无睹。
被一大帮人堵在灶房里的时候,卓俞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很魔幻。
这种仿佛电影情节一样的事情,她这辈子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童娇已经被她的“丈夫”给暴力抓回去了,卓俞亲眼看见,对方就这么把她往地上甩,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扇巴掌,嘴里骂着她听不懂的话。
而她,或许是因为他们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所以只能把她堵在灶台的角落里,没有对她做任何事,但看的死紧,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文诚,这姑娘咋办?看着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是什么厉害人,你之前说她是什么来头来着?”
“她爸爸是上司公司的老总,她要是不见了,她家里肯定会发疯的。”
“那怎么的?就让她这么走了?万一她出去以后乱说怎么办?”
村长很是不高兴,“一个女娃娃,丢了就丢了,我们死不承认,他们还能硬把屎盆子扣人身上不成?”
沈文诚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良久,他才道:“她是独生子女,而且,他们家里人知道她是来这边......”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找上门来过,那搜不到不就证明人不在我们这嘛!你不是说,说那个什么......法不责众!人又找不到,他们难道还能把我们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抓起来?”
......
灶房内寂静了许久。
“娘的,先关起来再说,我就不相信了,还真有人能为了一个女娃娃跟咱们拼命,大不了,真扛不住了再把人交出去,这种事就跟熬鹰一样,等他们熬不住了,买卖就好做了。”
村长抽着旱烟,皲黑的脸庞上满是阴狠,“你不是说,他们家有钱吗,我们这次大干一笔,也省得以后还要苦哈哈地去外头买媳妇。”
他挥挥手:“大富,强子,你们俩个去把人捆起来,先放地窖里关几天。”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知不知道我哥哥是谁!他们要是来了,你们就死定了,他妈的沈文诚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么多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沈文诚!你他妈良心呢?滚开!别碰我!别碰老子!啊——”
卓俞拳打脚踢,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骂人,但她一个小姑娘 ,力气能有多少,怎么可能抵抗的过两个成年壮汉。
周围的人一拳拳如豺狼虎豹一般盯着她,卓俞真的慌的要哭了。
从小到大,她经历的最危险的事情也就是被同班女生往鞋子里塞针,根本没遇到过这阵仗。
手被绑住了,她就铆足了劲用脚去踢,尖叫的分贝堪比孟姜女哭长城。
“奶奶的,这娘们还有点劲,再来个人,把她脚也绑上,娘的,文诚,你怎么往家里带这么一颗小辣椒,这姑娘真要放出去,咱们村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
卓俞被人从灶房一路拖到了屋门外,手肘和小腿被刮出了无数道血痕,衣服头发都乱七八糟,是刚才挣扎而导致的结果。
而且因为尖叫的实在太厉害,她连嘴也被人捂住了。
塞在嘴里的抹布带着一股子涮锅水的,恶心的叫人想吐。
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文诚,眼睛里满是血丝,每一道血丝都带着浓重的嘲讽和厌恶。
这一刻,比起憎恨,卓俞心里更多的是荒唐和好笑。
沈文诚这个人,真是突破她的三观下限。
现在想想,以前跟这种人谈过恋爱还迷他迷的要死,她都觉得丢脸。
卓俞闭上了眼睛。
她坚强地想,她耳朵和发圈上都有定位器,虽然不知道信号好不好,但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江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