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不然去试一试,我是估量这你的尺寸,万一不合身,还好及时拿去让他们改改。”薛清欢说。
薛月如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去试,你……”
“我在这里等着便好,姐姐家的点心还挺好吃的。”薛清欢乖巧道。
人家眼巴巴的送了这么贵重的礼上门,薛月如就算再怎么不懂事这时候也对薛清欢冷落不起来了,说道:
“别了别了,你难得来一趟,去我院子里坐坐吧,我哪里有香米斋的蜜饯,可好吃了。”
薛清欢欣喜:“真的吗?我最喜欢吃蜜饯了。姐姐你真好。”
薛月如笑靥如花,一把勾住薛清欢的胳膊,把她往自己院里带去。
经过回廊的时候,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吓了两人一跳,循声望去,就见回廊拱门前一个小妇人正揪着个年轻人的衣袖,不让他走。
“大郎,使不得,那是娘子赏给婢子的,若拿去当了将来娘子问起来,婢子可如何作答。”小妇人说。
那年轻人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推开那小妇人就大步走了。
薛清欢问薛月如:“他们是谁,怎么了?”
薛月如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道:
“哎呀,那是我表兄张渚,跟他拉扯的是他的通房丫头,上个月我表嫂刚给她抬了妾,还不知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算了,别管他们房里的事儿了。走,去我院里,我试衣服给你看。”
薛清欢被薛月如拉着向前,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依靠在垂花门前哭泣的小妾。
张渚是张家的长房长孙,他这么凶神恶煞抢一个妾的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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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月如一直把薛清欢留到了下午申时,才依依不舍让她离开,还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亲自把薛清欢送上马车,看着她离开后才进门。
张氏听下人们这般回禀的时候,正在老夫人王氏这里伺候摆饭,王氏听了也很惊奇:
“如丫头这是转性儿了?她不是不喜欢跟那边的人打交道吗?”
张氏摇头:“谁知道呢。早上让她露个面,千儿八百个不情愿,还跟我闹性子呢。”
王氏让丫鬟帮她拆了额带,轻轻松松的坐过来用晚膳,说道:“莫不是那薛家四房的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瞧着还有点聪明样儿。”
“聪明什么呀?真聪明的孩子哪会向她那么冒冒失失的上门,连个帖子都没有。说到底就是个乡野丫头,上不得台面。”张氏否认了王氏的夸奖,对外面伺候的婆子喊了声:“去把小娘子请过来一同用晚膳。”
她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把人请过来直接说。
没过多会儿,薛月如就蝴蝶一般高高兴兴飞进了王氏的饭厅。乖乖巧巧的行了礼,被王氏唤到身边坐下,问道:
“如儿今天很高兴,发生什么了,跟外祖母也说说。”
薛月如是在王氏身边长大的,最是亲近,直言道:“外祖母,我今天才知道,我那个扬州来的堂妹有多好玩儿。别看她出身不好,可懂的东西却很多,天南海北什么都懂,跟她说话太开心了。”
王氏和张氏对望一眼,不动声色:“哦?还有这回事?那丫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不像能言善道之人。我看走眼了?”
“也不能算是您看走眼。她不是能言善道,其实也没说多少话,可每一句都仿佛能说到我心坎儿里。对了,她还送了我件衣裳,天绣阁的衣裳,上回我与母亲去时,母亲都没舍得买给我,没想到她心细,见我那日衣裙沾了墨点,今日便送了件过来。若扬州的那些姐妹也都跟她似的投缘,我也不介意与她们多多相处的。”
张氏想起今天接待薛清欢的时候,她的随身丫鬟手中确实捧着东西。
“若我没记错,天绣阁的衣裳挺贵的吧。”王氏说。
薛月如连连点头:“是啊,可贵了。”
“那么贵的衣裳,她说送就送给你了?你可有问她,哪里来的银钱?”王氏问。
张氏说道:“估计是打肿脸充胖子,想巴结如丫头,她娘若还在,银钱方面倒不是问题,可母亲您忘了,她来大京前,她娘的嫁妆都给烧了的。”
薛家大娘子放火烧库房的事情她们在大京也都知晓了。
“没有没有。”薛月如正在剥桔子,听张氏那么说了之后,赶忙摇手否定:“没有烧掉!欢姐儿今日与我悄悄说的,在大伯娘烧库房之前,四叔就已经把她娘的嫁妆全都提出去了,所以她手中如今有不少银钱呢。”
薛月如的话说完之后,王氏和张氏全都愣住了,王氏率先反应过来,对身边伺候的嬷嬷使了个‘退下’的手势,嬷嬷就带着丫鬟婆子出去了。
张氏将薛月如拉到身边,正色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她娘的嫁妆……没有烧?”
薛月如不知母亲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懵懂点头:“嗯,是啊。她是这么说的。还吹牛说有一间船舱里放的全是她娘的嫁妆呢。我才不信,一船舱的嫁妆,那得放多少东西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氏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前方。
王氏比较沉得住气,又问:“她怎的连这事都与你说了,就不怕你说出去?”
要知道,扬州薛家可是真真切切处置了长房大娘子的,要是四房的嫁妆没烧,那处罚不就……
“欢姐儿是与我说的姐妹话,她千叮万嘱让我别告诉别人的。我又不会跟其他人说,不过是外祖母和母亲问了,我才说出来的。”
薛月如忽然又想起一事,坐到张氏身边,攀住张氏的胳膊撒娇道:
“娘,欢姐儿对我挺好的,她初来大京,到处人生地不熟的,说今后就与我作伴,让我去哪里都带着她玩耍。姨祖母十日后的生辰宴,我一时口快,就邀她一同前往,她答应了。”
“什么!”张氏还没开口,王氏就怒了:“侯夫人生辰这种事情,你怎可随意邀请?简直胡闹!”
“外祖母!反正那天去的姑娘那么多,多她一个有什么要紧,我正好缺个伴儿,她也是我明面上正儿八经的堂妹,初来京城,我做堂姐的带她见见世面有何不可?”薛月如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转问张氏:
“娘,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我若带她一起玩耍,旁人定会说我提携自家姐妹,说我大方得体的,是不是?”
张氏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眼中透出一丝意料之外的光彩。
“若她的嫁妆没烧的话,带她一起玩倒也不是不可以。”张氏低声呢喃。
王氏简直要被这对见钱眼开的母女气死,她是知情人,知道薛清欢和侯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可薛月如和张氏不知道,还以为薛清欢是送上门的钱袋子。
第18章
一间雅室,两个闲人,围着张摆满各种食材的桌子打边炉。
这是一种粤地的火锅吃法,用猪肉羊肉鸡肉吊出一锅高汤,放入各种调料,烧红的炭火把鲜香扑鼻的高汤煮沸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高汤里上下起伏着各种菜蔬肉片,两双筷子在锅子里来来回回,吃的是热火朝天。
这是赵肇难得不用抱着暖炉,披着大氅,把自己裹成粽子的美好时刻,只见他一手端着酱料碗,一手把刚煮好的肉片送入口中,发出一声幸福的惊叹。
“十七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赵肇丝毫不吝夸赞之言。
薛清欢暖心一笑:“大王若喜欢,十七天天给您做。”
雅室中气氛一派祥和。
半晌过后,两人各自捧着一壶茶坐在窗口欣赏院中翠竹风景。
“十七想的不错。那张渚确实有问题。”赵肇揭开茶盅盖子,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蜂蜜金银菊花茶。
薛清欢喝的则是一盅冰镇雪梨饮:“他,好赌?”
那日薛清欢从张家偶然瞧见张渚抢夺小妾财物,便想着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三品文官家的嫡长孙做出这种没品之事,想来想去,赌博的可能性最高。
“已经不能叫做‘好赌’了,是烂赌。”赵肇云淡风轻的把关于张渚的事情说与薛清欢听,就连早就对张渚好赌有过心理准备的薛清欢都听得连连惊讶。
这张渚好赌的程度居然已经到了不要命的地步了。
连续好几回都是连赌三天三夜,不把身上最后一文钱输光他就绝不离开赌桌的主儿。
“十七,你说安乐侯夫人知道她堂姐当年把你爹送到扬州薛家吗?”赵肇问。
薛清欢摇头表示:“不确定。不过过几天我应该就能知道答案了。”
赵肇没有多问,兀自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她要是不知道的话,那事情就好玩儿了。”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默契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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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如姐儿邀请你和她一起去安乐侯夫人的寿宴?”
薛冒坐在书案后头惊愕的看着薛清欢,连他最爱的书掉在地上都没注意。
薛清欢冷静的看着突然激动的父亲,淡然回道:“是啊。”
“不行。你不能去。”
薛冒很少用这种强势的口吻对薛清欢说话,薛清欢奇怪问:“为何不能去?我还没去过侯府呢,就当见识见识咯。”
“可……”薛冒欲言又止,而后从书案走出,拂袖怒道:“侯府那样的门第,我们这种身份攀附不起。”
薛清欢悠闲的剥了两颗瓜子放入口中,吃完后才说:
“爹,我就是随堂姐去看看,跟攀附不攀附的没什么关系吧。您干嘛反应这么大呀?”
薛冒被问的噎住了,指着薛清欢愣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说道:
“那张家尚且对咱们不冷不热的,更别说侯府了,你何必上赶着凑他们的好呢?不难受啊?”
薛清欢吃着瓜子摇头:
“不难受啊。我一没偷二没抢,身份低微本就是事实,藏着掖着也不会变高贵。人嘛,自然是要跟比自己优秀的人多学习学习的。”
“他们哪里优秀?高门府邸的人难道就天生优秀一些吗?没了身份,天下多少寒门子弟也能成才,爹平日是如何教你的,不可以出身论人品。”
薛冒说着说着声音就不自觉大了起来,整个人看着就是愤怒的姿态。
薛清欢把手中瓜子抛入盘中,对薛冒冷静问道:
“爹,您还有其他的想跟我说吗?”
“说什么?”薛冒蹙眉问。
“说说您为什么提起安乐侯府就这般气愤,您跟他们有仇啊?”薛清欢说。
“我……”薛冒语结:“我能跟他们有什么仇,别胡说八道。”
“得!既然爹爹跟他们没仇,那我还是要去的。”薛清欢故意说道,悄悄观察着薛冒的神情。见他眉头始终深蹙,不见舒展,心中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爹您跟他们真的没仇没怨吧?若是有仇有怨您跟我说说,没准儿我就不去了。”薛清欢眼眸流转,意有所指。
薛冒站在原地踩蚂蚁,仿佛脑中正展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一方得出胜负,对薛清欢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就去好了,回头受了委屈别回来哭。”
说完,薛冒就拂袖走出书房,薛清欢见他这般,不禁朝外大声喊道:
“爹您放心,我绝对不哭!”
谁料薛冒去而复返,站在门口冷冷盯着薛清欢,薛清欢心上一紧,以为他想通了要跟自己说点什么,没想到薛冒指了指房外:
“这是我书房,你出去!”
薛清欢:……
**
到了安乐侯夫人寿宴那天,薛月如果真按照约定早早来到薛宅接薛清欢。
薛清欢上车之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薛月如就对她叮嘱道:
“待会儿到了侯府,你可千万要跟紧我,别出什么岔子,给我惹麻烦。”
薛清欢但笑不语,忽然抬手将薛月如头上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薛月如惊呼:
“你干什么啊?”
眼看就要发怒,只见薛清欢从衣袖中拿出一只长匣子,当着薛月如的面打开,匣子里装了一对花团锦簇的珠钗,做工极其精良,尤其是珠钗顶端的两颗比拇指指甲盖还要大一圈的东珠,色泽鲜明,饱满丰润,于马车昏暗光线中亦能发出璀璨夺目之光彩。
薛月如第一眼震惊,第二眼就彻底被迷住了。
“这,这是……”薛月如心如擂鼓,不敢相信她心里的猜测。
薛清欢将她原来的发簪放到一边,拿起匣中珠钗,亲手为薛月如簪在发髻两侧。
“堂姐这般貌美,就该用这世上最好看的珠钗。”薛清欢说。
薛月如伸手轻触珠钗,珍珠的冰凉润泽之感让她欣喜若狂,颤声问薛清欢:“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送我的吗?”
“当然是送你的。堂姐喜欢吗?”
薛月如抿唇深呼吸,终于想起来还是要稍微客气客气的:“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又没说要让你送我珠钗……”
见薛清欢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薛月如把心一横,拉着薛清欢的手轻拍了两下:“好了好了,我喜欢,喜欢还不行嘛。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
“嗯。”薛清欢真诚的点头:“好看极了。”
薛月如心花怒放,连带看薛清欢又顺眼了几分:“你说你,今儿去侯府也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白瞎了你这张脸。”
“米粒之珠如何与皓月争辉,有堂姐这皓月在,我便是打扮成了一朵花儿,也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的。我就是没去过侯府,跟着堂姐去见识见识的。”薛清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薛月如被夸的有些害羞,却是拉着薛清欢的手再也不放开:
“果然还是一家子姐妹亲近,你待我真好。我娘和外祖母说你对我有所图,可你图我什么了?她们可真是看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