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欢把挑好的糯米倒入一旁的白瓷罐中,回道:“嘿嘿,妙不妙的,都是多亏大王给我底气。若非如此,我哪能这般得心应手。”
“先是让张渚带薛襜去赌,薛襜输了很多钱,你再派人去侯府大张旗鼓的要债,薛襜为了自保,肯定会说是张渚带他去的,侯夫人定会责怪张家带坏她的好孙子;而这个时候张渚被绑架,勒索五万两,张家人找不到别人帮忙,必然要找侯府开口,侯夫人此时巴不得张渚去死,绝不会帮忙。这时候,就是十七你登场的时候了。环环相扣,确实精妙。”
赵肇一下便把薛清欢的计策解析出来,半分不差。
薛清欢并没有被人看透的恼怒,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大王啊,她最敬佩尊重的人,大王是天,大王是神,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瞒过他。
悄悄在心里吹了一波,薛清欢乖巧的坐到赵肇身旁,用带着浓浓景仰的目光盯着赵肇的俊脸,说道:
“大王,那开封府那边……会受理吗?”
赵肇笃定说道:“拐卖侯府公子,兹事体大,开封府尹邢德章是个刚正不阿的,这案子他必受理无疑。”
说完之后,赵肇对上薛清欢那无比信任的目光,又忍不住补充一句:
“若他不接,还有我在。放心。”
大大王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让人放心!薛清欢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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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这几天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整个府中上上下下,都因为长房长孙被绑架一事而愁云惨雾。
绑匪提出要五万两银子的赎金,不许报官,报官立刻撕票,不容得张家人不信,因为绑匪手眼通天,连送信都是直接送到后宅,并且还配了张渚的随身玉牌和一根手指,手指上的戒指就是张渚平日里戴的。
张大人想报官,被王氏死死拦住,说他要想孙子死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张渚的母亲,张家长媳日日以泪洗面,张家把所有能凑的银钱都凑出来,也不过就两万两还不到。
王氏没办法,只好腆着脸去侯府借钱,谁知道,她刚把孙子的事情告诉侯夫人知晓,侯夫人就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她,并推说自己头疼,直接把她晾在那里不管不顾了。
王氏回来之后越想越气愤。
自从当年她帮侯夫人处理了侯府庶子以后,侯夫人对她的态度开始十几年还可以,可之后就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些年王氏在侯夫人这里没少受冷落,一直都觉得还不是跟侯夫人最后摊牌的时候,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倒是让她不得不考虑旧事重提了。
也许是年代过得太久,侯夫人忘记了她这个堂姐所作的贡献,必须要找机会提醒提醒才行。毕竟她手上还握着个天大的把柄,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侯府当年那个庶子现在在什么地方,王氏相信,侯夫人一定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
可这件事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现在当务之急是筹到钱救孙子。
王氏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到张家来找薛月如玩耍的薛清欢,目光落在薛月如发髻上又一对崭新的名贵发簪上,王氏微微眯起了双眼,她倒是忘记了,身边还有个现成的钱堆子。
至于这钱堆子可疑不可疑,王氏现在已经顾不上了,再说了,她既然已经决定向侯夫人卖了薛冒,那薛冒亡妻留下的钱,倒是可以先转一部分出来,解一解她张家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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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月如坐在池塘边,总是忍不住通过水中照影看自己头上又一对崭新的发簪。上回她带薛清欢去侯府做客,没想到薛清欢半途就自己走来,亏她还在侯府找了一大圈,原本是想跟薛清欢好好生一回气的,可没想到,薛清欢主动上门道歉,还给她又带了一对,比上次去侯府的路上送她的那对珠钗还要好看的簪子,薛月如顿时没了脾气。
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跟薛清欢简短的说了一遍后,薛清欢还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薛月如觉得这个堂妹实在是太仗义了。
正想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王氏身边的嬷嬷就过来传话了。
“老夫人听闻薛家小娘子在,想请小娘子过去说说话,不知道小娘子方便不方便?”嬷嬷说。
薛清欢还没开口,薛月如就咋呼问道:“外祖母喊她说什么话?我也去。”
说着便要起身,谁料嬷嬷阻拦道:“表小姐且慢,老夫人只传了薛家小娘子一人过去。”
“啊?就她一个啊。”薛月如看向薛清欢,犹豫了一会儿,在薛清欢耳旁轻道:
“你待会儿见了我外祖母千万别说你又送簪子给我了,你之前送我东西,外祖母就不是很高兴,如今大表兄不知所踪,外祖母心里气闷的很,估计找你就是为了让你以后别送我东西,可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别介意。总之你先去,如果时间长了你不出来,我再去救你。”
薛月如现在还是把薛清欢当做是常送她东西的好姐妹,说话都体贴了几分。
薛清欢温言谢过她之后,就不动声色的跟着嬷嬷身后见王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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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欢走入内室的时候,王氏正在喝茶,内室里熏着些檀香,王氏常年跟随侯夫人的喜好,连带这种小细节都在模仿。她坐在软塌上,面带微笑,让人半分看不出心中的焦急。
王氏让薛清欢近前坐下,并让嬷嬷给她上了茶,薛清欢低头不语,兀自喝茶的时候,王氏开口了。
“听如丫头说,你们薛家被烧了库房一事有假?”王氏慢悠悠的问。
薛清欢直接点头承认:“回老夫人,确实有假。”
王氏满意薛清欢的直接,又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知道你对如丫头好,是想借她让你们父女在大京站稳脚跟,你想用钱铺条路出来?”
“是。老夫人明察。”薛清欢附和。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丫头能有多大本事,她能帮你的最大限度就是带你去侯府转一圈,别的什么都帮不了你。”王氏说。
薛清欢笑问:“老夫人既说我是聪明人,那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好了,您是想给我指条明路吗?”
王氏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直接,连弯子都不绕一下。正好,她现在心急如焚,也懒得和她费口舌。
“是,老身愿意给你指条明路,只不过我也说白了,明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至少不是你给两套衣裳,两对发簪就能走通的。”
薛清欢了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不知老夫人觉得多少能走通明路?”
王氏把心一横,对薛清欢狮子大开口:
“十万两。”
常听女儿说起薛家四房夫人如何有钱,如今这钱全捏在薛清欢这小丫头手里,王氏既然决定要榨油,那就绝不是小打小闹的。
她想着,薛冒父女初来大京,人生地不熟,能够依靠的只有张家,所以薛清欢才对如丫头百般讨好,为的不就是搭上她们张家这条线嘛。
现在王氏给她这个机会。
薛清欢抬眼对上王氏那双透着贪婪的双眼,好半晌都没什么反应,王氏也不急,像是给她时间思考一般。
片刻后,薛清欢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十万两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只不过……老夫人至少也要给我个底,我出十万两银子,能在您手上买到一条什么样的明路?我总得看看这条明路值不值十万两吧。”
还挺谨慎,王氏心道。
“这条明路保证值得,只要你钱到位了,我立刻就会告诉你一个能让你们父女飞黄腾达的内幕消息。”王氏笃定道。
薛清欢似笑非笑:“什么消息?”
王氏冷道:“你觉得我现在会告诉你吗?”
薛清欢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您不说我也大致知道。不就是我爹是安乐侯之子的事情嘛。我早知道了啊。”
‘哐当’一声,王氏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
第23章
内室中针落可闻, 王氏心如擂鼓,耳膜充血的厉害, 除了自己的心跳, 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不怪她这种反应, 自己掩藏了三十年的秘密,居然被人当面毫无预警的用无所谓的态度说了出来。
就在刚才她还在心里打着算盘,用这个消息先从薛冒父女手上弄一些钱过来, 然后转脸再用这个消息去跟侯夫人卖好,侯夫人如果知道薛冒就是那个被送走的私生子, 定然不会放过他,到时候要做点什么, 不还得靠她帮忙,那时候她就又可以受到侯夫人的重用。
原本多好的计划, 却在还没有开始实施之前就被人点破了,叫王氏怎么能不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的?”王氏捏了捏汗津津的手心,颤巍巍的问。
薛清欢将茶送到鼻间轻嗅了两下, 却是不喝, 一边用杯盖撇开茶叶一边闲谈般说道:
“侯爷说的呀。他已经找到我爹了, 现在好像只要等侯夫人松口, 我和我爹就能认祖归宗了。”
王氏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止不住的颤抖,指甲掐进掌心肉里也不觉得疼,心里怀疑的种子很快破土发芽,以极快的速度成长。
侯爷知道了。
那侯夫人必定也知道了吧。
可是她昨日去侯府找侯夫人帮忙的时候, 侯夫人却什么都没说,只一个劲的推说头疼,王氏以为侯夫人只是单纯的不想帮她的忙,却从未想过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
“对了,我还没问老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侯爷来寻我爹的时候只是说要给侯夫人一点时间,让她想明白该怎么做,您知道侯爷想让侯夫人想明白什么事吗?”薛清欢故作天真的问。
王氏已经乱了阵脚,眼神开始有些闪躲:“我,我怎么知道。”
薛清欢问完之后就开始在那里自我‘猜测’:
“我觉得侯爷之所以这么说,就说明了当年把我爹悄悄送走的就是侯夫人,侯爷肯定很生气,想让侯夫人给个说法出来,其实我和我爹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能被侯府认祖归宗,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可侯爷非要侯夫人给说法,我们也没法呀。真是的,难不成侯爷还想因为这事儿休了侯夫人吗?”
王氏紧咬牙根,连一句敷衍回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觉得舌头根上直发苦。
侯爷当然不会休了侯夫人,只要侯夫人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就可以了。
这种后宅阴私事,能给的说法就是推个人出去顶罪,侯夫人会推谁出去,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被推出去的人不能是无关紧要的,王氏越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合适的顶罪人选,大约侯夫人也这么觉得吧。
所以,她昨天才对自己爱答不理,所以她才会对渚儿被绑一事漠不关心,甚至……王氏现在都怀疑,渚儿被绑架根本就不是什么绑匪,而是侯夫人的手笔!
这种事情越是怀疑就越觉得是真的。
王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根本是这丫头胡说的。
“你这丫头满口胡沁,若是侯爷真有心认你父女,外面又岂会半点风声都没有?”王氏气虚的反驳。
薛清欢不以为意,甚至连解释都不想跟王氏解释,直接将腰间的一块玉佩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王氏的目光立刻被薛清欢手里的玉佩吸引,顿时如遭五雷轰顶,那玉佩她认得!确实是安乐侯薛康时常佩戴的那只白玉佩,款式可以作假,但那白玉佩色泽润滑,定是经过多年把玩之后才能沉淀出的色泽。
薛清欢说的是真的。
侯爷真的已经找上他们了,那王氏在背后帮侯夫人做的那些事情,侯爷定然也已经知晓,他动不了侯夫人,就让侯夫人想清楚找谁顶罪。
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薛清欢站起身来,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对呆若木鸡的王氏恭顺行礼,说道:
“如果老夫人说的指路就是这个的话,那我想我是没兴趣的。就此告辞了。唉,真希望侯夫人能快些做决断,我都等不及要住进侯府去了呢。”
说完一番矫揉做作的话后,薛清欢便转身离开。
直到她离开之后,王氏仍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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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侯府后院。
侯夫人王氏身边贴身伺候的叶嬷嬷急匆匆的进了主卧之中,侯夫人正在午歇,叶嬷嬷不敢惊扰,只能在外间屏风前走来走去,侯夫人睡眠不深,被她的脚步声吵着了,喊了声:
“谁在外面?”
叶嬷嬷听见侯夫人的声音,立刻凑上前回禀:“夫人,是老奴。”
屏风里传来些动静,过会儿后,就见内室的帘子被两个小丫鬟打起,叶嬷嬷被传唤进去。
进去之后叶嬷嬷便赶紧做主让里面伺候的丫鬟都出去,然后鬼鬼祟祟的来到侯夫人面前,小声说道:
“夫人,出事了。”
侯夫人低头整理衣裳,她刚过完寿辰,日子正好,并不觉得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便淡定问:“怎么了?”
“侯爷前儿用了私车,去找了一对父女,那人大约三十岁,是个赴京赶考的举子,叫薛冒。侯爷与他私下里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临走前还给了那人女儿一枚贴身玉佩。”叶嬷嬷把她打听出来的消息说给侯夫人听。
“薛冒……没听侯爷提过此人。既是举子,那是侯爷看中的门生吧,侯爷素来爱才,有甚奇怪的。”侯夫人说。
“夫人。侯爷就算再怎么爱才,您何时见他对一个未及殿试的举子这般上心?又是密谈又是送玉佩的。而且老奴还打听到,那薛冒是张夫人女婿的兄弟,您当初不就是让张夫人处理了那孩子嘛。”
提起‘那孩子’,侯夫人整理衣服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下了,狐疑的看向叶嬷嬷:“你的意思是……”
“当年张夫人只说把孩子处理了,可您知道她怎么处理的?那是侯府公子,她敢杀吗?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若她想留后路,那把孩子送到一个她认识的地方,不就是个很好的选择吗?”叶嬷嬷这些天都在调查薛冒,查到了不少可疑之处后,才敢来禀报侯夫人知晓。
“还有那个薛冒,从扬州府一路到大京,他住在龙津桥附近,那里的宅子可是顶好的,便是大京本地人想在那里安宅都非易事,他一个从未来过大京的外地人,凭什么一来就买下那里的宅院?若非后面有人相助,老奴真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