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户口呢,还是我能去查老板的户口?”岳海洋笑着打断妹妹。
岳海洋把两人送上大路,看着他们骑车走了。
“大哥,你赶紧回去吧。”岳海兰坐在自行车后座挥挥手。
她一路走,一路还在兴奋,想起来徐年那些话就憋不住高兴。可真好,大哥出人头地了,日子好了,他们一家子都有光彩。
“哎,海胜,你说……”等那股子激动劲儿平息下来,岳海兰慢慢升起某种怪异感,
作为一个二十几岁、结了婚的年轻女人,岳海兰兴奋高兴之后,女人的敏感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这个徐小姐,好像,似乎,处处都在维护大哥呀,那种口气,而且两人朝夕相处,一日三餐都一起,正经小夫妻也不过就这样了……
“海胜,你说,这个徐小姐……”岳海兰拍拍骑车的岳海胜,“你说她会不会是喜欢大哥呀?”
“你说什么呀,怎么可能!”岳海胜猛一刹车,腿撑住自行车停了下来,扭头道,“姐,你可别胡说八道,影响不好,这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岳海兰觉得小弟有些反应过度了,推了他一下,“你好好骑车,差点摔着我。这不就咱们私下里说说吗,你看啊,徐小姐她给大哥投资,跟大哥办厂,说话也是处处维护大哥,比我护得还紧,听到人家要给大哥介绍个二婚的,她就很不高兴。”
岳海兰絮絮叨叨,自己说了半天分析道:“我起初光想着她是老板,我就没绕过来,不往这方面琢磨。可是你想想,她明明就是个年轻姑娘,我怎么感觉,她好像是喜欢大哥。”
“哎呀,姐,你就别异想天开了,你自己觉得可不可能?”
岳海胜默默蹬车,继续骑车上路,一边不耐地说道,“姐,你别农村老思想了,你怎么也跟个瘪嘴老太太似的,人家是来投资的,工作关系,事业女性,你以为人家也是农村人呢,老封建,男女之间就只会盯着那点破事?”
岳海兰道:“我这也没说什么呀,这不是就跟你私下里说说吗,你看徐小姐对大哥多好啊。”
“都跟你说了,工作,人家是工作关系。姐,我知道你着急给大哥找对象,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自己想想,咱们大哥都三十岁了,农民,初中文化,人家徐小姐是什么人啊,高中刚毕业,城市女孩,家境好特别有钱,长得还特别漂亮,人家才十八岁,整整比大哥小了一轮,就凭你自己说,你觉得人家能看上大哥?”
“当然我这不是说大哥不好,”岳海胜语气顿了顿,和缓下来,“你也别老担心大哥,你没听徐年说吗,大哥现在当厂长了,有身份能挣钱,他还能娶不上媳妇?”
“但是你说徐年,他们两个差距太大了,不可能,根本不合适。你可别瞎琢磨了,传出去对谁影响都不好,人家徐小姐知道该不高兴了。我听见了能提醒你,可别再说给第三个人听见了。”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岳海兰呐呐嘀咕,“这样的姑娘,就跟白天鹅似的,将来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那当然了,”岳海胜说,“起码,得是个大学生吧。”
岳海兰点点头,却又忽然察觉哪儿不对劲,推推岳海胜:“海胜,你早就认识徐小姐了?”
“早就见过了,那时候她还住在招待所,厂子还没建呢。后来我去找大哥,也看见过她两次,不太爱说话,感觉就是骄傲高贵的小公主,今天倒是跟你聊了不少,可能因为你是女的吧。”岳海胜说。
“海胜,你是不是……”岳海兰慢慢问道,“自己喜欢上人家了呀?”
岳海胜吭哧吭哧蹬着自行车,半晌瓮声瓮气道:“别胡说,没有的事,我一个学生,我现在正准备高考呢。”
第35章 35
驾考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驾校打电话来,说她的“小本本”到了。中间又隔了两天,她定的车也送到瀛城了。
于是徐年开开心心拿上驾照去提车。
这年代还没盛行“私家车”的概念, 考驾照也刚刚开始兴起,很多单位、企业甚至个人买车, 经常还是要雇专门的司机。
于是徐年去提车的时候,汽车销售的工作人员看着她只身杀来,牛仔裤短风衣,青春少女一枚, 利落地上车,关门,银白色小轿车嗖地飞了出去。
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原地, 惊奇地目送小车绝尘而去。
讲真,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徐年最怀念的就是她那辆小车车,岳海洋给她买的,他生性节俭不喜欢招摇,自己一辆普通价位的车开了好几年也没换, 徐年让他换一辆吧,他还说开惯了挺好, 老骡子可人疼。
却可以宠着她,给她买她喜欢的小宝马。
习惯了开车出行,乍一回到这个出租车都还没普及的年代,感觉最大的不方便就是没有“腿”了。
这车性能居然还不错, 虽然比不得她的小宝马漂亮顺手,老款手动,可性能也算不错了。徐年飙了一段过过瘾, 这年代路上车少,老让人有飞车的欲望,不过到了人多的路段便调整速度,心情大好地开车回去。
她把车停在厂门口,打岳海洋的手机。
“岳先生,忙什么呢?”
声音背景有点嘈杂,岳海洋说他在车间。
“出来一下,大门口。”徐年嘿嘿笑,“我有惊喜要给你。”
岳海洋一听“惊喜”二字,反而不太放心了,先别说惊喜,不要又整出什么新花招,别让他惊吓就行。
他匆匆交代一声,赶紧出来。
隔着大门没看到人影,跑哪去了,岳海洋大步通过小门,随口问了刘大爷一句:“刘大爷,看见徐总过来了吗,说在门口等我呢”
“没啊。”刘大爷赶紧跟出来,嘀咕道,“没瞧见徐总过来呀,就是刚刚过来一辆小轿车,也没见有人下来。”
岳海洋心头一跳,开始隐隐有某种预感,走出门口,便一眼看见了银白色轿车,新车阳光下锃亮,静静停在门口一侧,他从厂里出来,车停在这儿正好被传达室挡住了。
他走过去,到跟前时车窗降下来,露出徐年傲娇得意的笑脸。岳海洋脚步一顿,慢下来,一步一步走过去,两手叉腰看着她。
“上来。”徐年神气地一摆头。
岳海洋压下眉头:“你给我下来。”
“你不上来?”徐年笑嘻嘻道,“那我可自己去兜风了啊。”
“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你先上来。”
岳海洋弯下腰,胳膊撑在车窗上:“哪来的车,你有驾照?小朋友不许乱开车知道不,让交警逮着,我可不管你。”
“切,”徐年撇嘴,“你上不上,不上我开走了啊,我开飞了也没人管我。”
“……”岳海洋落败下风。
他绕过去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正色问道:“哪来的车,新买的?我记得你报驾校总共也没有半个月,可没见你去学过。”
“哥啊,你真没劲,一点也不好玩。”
徐年只好把驾照拿出来给他。本来还打算吓吓他呢,看来她要是不说清楚,这家伙绝对不会让她开车。
“这么快就拿到了,你什么时候去学的?不对,你根本就没去。”岳海洋拿着那本驾照,仔细看了一遍,狐疑道,“不会是假的吧?我怎么看你这个驾照,怎么来路不正。”
“岳总,岳老妈,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靠谱呀。”徐年撇撇嘴,却一脸得意的小表情,“都跟你说了我绝世聪明,一学就会,你别管我怎么考过的,反正是真的。”
她笑眯眯测过身,一手撑着岳海洋的座椅背,一手食指拇指八字托着下巴,摆出一款霸道总裁的经典姿势,尝试着做了个狷狂邪魅的表情,“女人,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岳海洋的回答是一巴掌往她头上拍去。
徐年嘻笑着缩着脖子躲开,笑道:“你注意点态度啊,我跟你说驾校真不靠谱,排队等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摸到车,你估计也只能指望我教你了。”
“你还真买了一个。”岳海洋心里无奈,他对车没怎么关注,也不知道这小祖宗又败了多少钱,反正这个车作为时下机关单位和企业的首选公务用车,肯定不便宜,现在他相信她真能投资一百万了。
岳海洋不抱希望地建议道,“你真打算自己开,要不还是给你雇个司机吧?”
徐年的回答是发动车子,一脚油门下去……
刘大爷站在传达室门口,伸着脖子嘀咕:“天哪,徐总把车开飞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一处偏僻路段下了车,岳海洋脸色不虞地下了车,用力虎着脸,扶着车顶瞪她。
这回他相信,她这驾照真是自己考的了。
徐年看他笑:“你怕什么呀,这还算快?我跟你说,开车这个你学会了,跟你骑摩托车一个样,没什么好担心的,咱是老司机了。”
岳海洋不想理她。
心里则盘算着,让这小祖宗开车是怎么看怎么不放心,他一个大男人,坐在副驾揪着一把心,实在没办法,也只能他赶紧学了。
然而他一时半会肯定学不成,隔日两人按计划去丁庄煤矿谈订高岭土供货合同,岳海洋就算一百个不放心,还是得让徐年开车。
“我答应你,不开快,国道上车多我肯定不会开快。”徐年手指上绕着车钥匙,笑嘻嘻看着他。
岳海洋拉开副驾车门,手指隔空点点她:“说话算话,你现在也就欺负我不会开车,但是你要开飞车,我明天就让人雇个司机来。”
“可以啊老哥,现在越来越有霸总范儿了,都学会威胁我了,啧啧,不错不错。”
岳海洋:“……”认命地坐进去。
徐年一边跟他说笑磨牙,一边发动车子。有岳海洋盯着,到丁庄煤矿一百二十公里,路况也不熟,她开的还算低调,一个多小时后,徐年把车稳稳驶入矿区。
毕竟是他父亲工作过的地方,甚至他父亲就死在这个地方,岳海洋对丁庄煤矿感情上有些复杂。徐年把车子放慢速度,岳海洋指着车窗外的景色,给徐年介绍。
“你小时候都来过吗?”徐年问。
“跟我父亲来过几次,那时候放假了他会带我们来玩,他还盘算着,等他退休了,让我这个长子接他的班,那时他认为只要能进国营单位,人这一辈子生活就安稳了。他要是还在世,现在都退休了,差不多我就顶班进来当矿工了。”
岳海洋说着摇头轻笑,“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很少去考虑太遥远的事情。”
他这些年,先能把眼前过好就不错了。
徐年不想让他陷入父亲的话题,便趁机贯彻“改造计划”,笑道:“对呀,所以工作是为了生活的更好,活在当下,那就享受当下。你看我老是嫌你工作狂,我们办厂挣钱是为了活得更舒服,不是为了辛苦挨累。所以呢,请岳总以后六点钟准时下班,回来给我做饭,以身作则,别老泡在厂里。”
车子进入矿区,绕着矿场又开了一段,缓缓驶入矿区管理部门所在的大院。
两人下了车,并肩走进去。
岳海洋对丁庄煤矿算是比较了解,加上最近为了选择高岭土的供货方,他也做了功课,并跟矿上的销售科提前联系过,进去之前先打了电话,等他们下车,就有销售科的接待人员迎了出来。
现在煤矿效益不太好,销售人员也没了以前国营大厂矿的架子了,尤其他们要采购的高岭土算是煤矿的副产品,长期稳定供货,供货量还不小,是以岳海洋和徐年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接待。
功课做的多,两方谈了下价格和操作细节问题,签订合同的时候,要领导签字,销售科的接待人员又把他们请去三楼。
小接待室里坐着两个人,见他们进来,便笑着站起来打招呼,彼此互相介绍。一个中年男人,介绍说是钱矿长,另一个五六十岁上,介绍说是矿办的李主任。
此前在销售科基本已经谈差不多了,进来客套寒暄一下,简单商讨之后签个正式的合同,他们此行的工作也就圆满结束了。
“岳总祈安县人?”李主任看着岳海洋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年轻有为。以前来过吗,我这半天瞧着你,有点面善,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了。”
岳海洋道:“可能见过的吧,我看您也面善。我父亲以前就是在这矿上工作的,我来过的。”
李主任赶紧追问是谁,岳海洋就说了他父亲的名字,李主任神色一黯,随即恍然大悟,忙说道:“怪不得我老觉得面善呢,你长得有点像你父亲,我当年跟你父亲还挺熟的,你可能忘了,当年你父亲出事,我那时候在矿工会工作,就是我代表矿上,去你们家安抚治丧的。”
说着激动地连连拍手,“老岳大哥的儿子都这么有出息了,可太好了,我们都老了。”
这么一说就打开了话茬,李主任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人到了这个年龄容易怀旧,一时不胜唏嘘。又跟跟钱矿长解释了一下,一晃岳海防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六年,钱矿长调来的晚,就不认识了。
钱矿长听了问:“这么多年你们过得还好吧?都是给矿上做过贡献的老工人,矿上也应该尽到了抚恤责任,那你们家,应该还有亲属安置进矿啊?”
李主任说,是他的三叔岳有福安置进矿,记得他还有个二叔,问这些年两个叔叔是否也能多加照顾。
岳海洋笑笑,无意多谈,平淡说道:“矿上当年除了安置亲属顶岗,也给了一部分丧葬费,矿上已经尽到照顾责任了。我们兄弟姐妹多,自力更生,也都长大成人了,现在过得挺好。”
这话一听就耐人寻味了。钱矿长和李主任交换了个眼色,但岳海洋不多谈,他们一时也不好直接问。
“哥,你还有个三叔啊?”徐年在一旁好奇问道,“我怎么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