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重重地哼了一声,回头朝时怀瑾吹了下胡子:
“我信了你的鬼,你这个臭小子坏得很。”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就知道骗我开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眼睛。”说着,他抬手在时怀瑾眼睛下面用力点了点,“你看看你,像熊猫似的,熬几天夜了?”
“你不是结婚了吗?小姑娘怎么也不管着你一点。”
时怀瑾往后一退,躲开了老医生的手,“她没在家。”
“哼。”老医生突然伸长脖子凑近时怀瑾,盯着时怀瑾的眼睛,缓缓启唇:“是还没告诉人家小姑娘吧?”
不用时怀瑾回答,他看时怀瑾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老医生退回去坐好,“我就知道你,你这个臭小子,坏得很,心黑得狠。”
时怀瑾也没反驳,任老医生念叨着,垂下了眼帘,藏住了眼底的神色。
……
时怀瑾不听话,检查结果并不是很好,提的建议又不愿意听,老医生脾气又上来了,戳着时怀瑾的脑门,念了大半个小时才放他走。
拿着检查报告坐上电梯,时怀瑾抬手抵着眉心,用力闭了闭眼。
坏事总是喜欢挤在一起,排着队来,让人应接不暇。
关靳见了不禁有点担心,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问出声,“时总,我觉得邓医生的建议挺好,您要不试一试?”
时怀瑾没答,低着头沉默着,眉宇间充满郁气,捏着报告的手指越收越紧,指尖被压得泛白,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低到关靳离他两米都能感受到他的压抑。
又郁又颓。
关靳很少看到这样的时怀瑾,上次看到,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关靳。”良久,时怀瑾突然抬起头,看向关靳,认真道:“马上买去峒霖市的机票。”
关靳一呆,“啊?”
《在逃公主》现在正在峒霖市的揽星河古镇拍摄。
“现在,买票。”时怀瑾不耐地又重复了一遍。
“哦,好。”关靳连忙拿出了手机,搜了一下,而后小声道:“时总,最近几天的票都没了。”
时怀瑾皱眉,心中的烦闷更甚。
“叮~”
就在这时,电梯门被打开。
“阿瑾。”
时怀瑾闻声,抬眸,时修和何清歌正站在电梯门口。
时修看着时怀瑾,笑了一下,“阿瑾,你是来看你母亲的吗?”
看何风眠?
时怀瑾突然笑了,拽紧手上的报告单,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握着手机,盯着时修的眼睛,缓声道:“爸,我只是到了时间来检查眼睛。”
闻言,时修僵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这对别扭的父子,何清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往前一步靠近时怀瑾,关心的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
时怀瑾摇摇头,“没什么事。”
听到这个答案,关靳放下 了手机,下意识偏头看向时怀瑾。
“爸,小姨,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时怀瑾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他抬脚越过时修和何清歌,大步往医院外走去。
关靳礼貌道别,小跑着跟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问:“时总,我们现在回公馆吗?”
时怀瑾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关靳,眼眸深沉,像是压抑着一场不能发泄的风暴。
“去峒霖市。”
短时间内,各种事情撞到一起,连着好几天不能好好休息,情绪积压到了顶点,急需一个发泄点,时怀瑾连声音都变了。
“申请航班,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怀瑾:私人飞机安排上,我要去找老婆。
第62章 想
电梯的门缓缓关闭, 看着时怀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时修垂下了眼眸,低声道:“他是怪我的吧。”
时怀瑾从小到大一直很独立, 可是最近他突然察觉到,那种独立是陌生, 是不愿意对他亲近。
何清歌轻声叹息了一声,缓声答道:“他不应该怪吗?”
“姐夫,姐姐一回来,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姐姐的身上, 阿瑾刚领证,但是还没有办婚礼,你考虑吗?”
“他带着安之去了楚家, 所有礼仪到位, 包括你的那一份,就怕被楚家觉得时家诚意不够,作为他的父亲,你有想过去拜访一下亲家吗?”
“他每年什么时候要检查一次眼睛,这个我去了国外这么多年都记得, 但你刚刚看到他第一句问的是什么你记得吗?”
时修手紧了紧,唇紧抿着。
他记得。
他问的是:“阿瑾, 你是来看你母亲的吗?”
对何清歌的三连问,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时修目光闪了闪,将微颤的指尖背道身后,“阿瑾他现在长大了, 自己可以处理好……”
“这和他是不是长大了有关系吗?”何清歌打断了时修的话,声音控制不住比刚刚重了一点,“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一直都是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情。”
“姐姐难道不是大人吗?”
“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天长大的, 姐夫,阿瑾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他也在你面前孩子气过,而姐姐在你面前,才一直都是大人。”
时修一怔,更加沉默了,仔细想了想,他想不出时他的儿子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就突然长大了。
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一点,何清歌缓了下表情,转头看去。
男人还和之前一样高大,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角多了皱纹,鬓角的头发也白了几根,看着苍老了,也憔悴了。
何清歌眼中染上了几丝心疼,又被她眨眨眼,很快眨去。
她将手上的东西都换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时修的肩,微笑道:“姐夫,你的心里只有姐姐,姐姐该满足了。”
“不要再去强求阿瑾。”
那个孩子内心的世界很小,拥有的爱就那么一点,已经没什么能拿出来的了。
再往外掏,心就空了。
“嗯。”良久,时修轻应了一声,“我以后不会再问他。”
音落,“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给我拿吧。”时修拎过何清歌手上的东西,率先出了电梯。
何清歌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嘴角牵起苦涩,眨眨眼,也跟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一声一声在长长的走廊上回荡。
清脆,又空荡。
被忽视的,并不止时怀瑾一个。
……
病房门被打开,听到声音,何风眠转头看去,看到时修和何清歌,她笑了一下,“你们来了啊。”
视线往时修身后探了探,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她眼神变得失落,随后又摇摇头,招呼他们进来。
陈呈去外面洗水果,何清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看了看病床上苍白虚弱的女人,何清歌抓住她的手,眼底控制不住的发烫,声音也变得哽咽,“姐。”
曾经云起市的两大美人之一,曾经在舞台上风情万种的女人,此刻却消瘦得不成人样,皮包骨,脸上再也找不出原来的样子。
何风眠拍拍她的手,笑着开玩笑:“清歌,在国外这么多年,有没有给我找个金发碧眼的妹夫啊?”
何清歌眼神微闪,下意识回头看了时修一眼。
见时修正抱着小橙子,低头给小橙子剥橘子吃,她很快又收回视线,低头看着何风眠的手,笑着摇摇头,“我一个人也挺好。”
“平时工作忙,也没有时间。”
听了何清歌的答案,何风眠不赞同的摇摇头。
她这十几年并没有和何清歌断了联系,所以对何清歌还算了解。
曾经跟在她身后跑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十几岁就主动提出去国外深造。
从汉语言转商,毕业后,将时锦记海外部管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已经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强人,就是身边一直没个伴,让人不放心。
“清歌……”
知道何风眠想说什么,何清歌忙打断了她的话,“别说我了,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言 ,时修也转头看了过来。
何风眠笑笑,安慰地拍了拍何清歌的手,“就这样。”
……
申请航线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从医院出来之后,时怀瑾没有回时锦记,而是回了公馆。
“公司这两天的事往后推,没事不要烦我。”
时怀瑾淡声说完,下了车,转身径直走进公馆。
关靳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摇下车窗,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平时的轻松乐观不见分毫,难得认真。
良久,他深沉地叹了口气。
公馆侧面被大树遮挡着,空无一人。
路边的玫瑰已经开败了,焉巴巴地耷拉在枝头,花瓣皱巴巴的,颜色褪得很旧,闷热的风吹过,枝叶一下一下晃着,晃得人心烦气躁。
男人将西装外套住在手上,步子跨得很大,高大的背影气势不减,却让人莫名觉得孤寂,看着人心里控制不住的发沉。
看着那抹身影进了门,关靳收回了视线,拍了拍前面的靠背,“叔,走吧,去公司。”
车掉了个头,缓缓朝公馆外驶去。
关靳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将最近这几天的行程往后排,排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天是周末,时总离开云起市的话,他就必须得留在公司。
关靳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顿时更沉了,想到他的老父亲给他安排好的周末相亲,他两眼一黑,差点厥过去。
……
摁下指纹,大门自动打开。
昨晚没回家睡,窗帘还掩着,光线被挡在窗外,客厅的光线昏昏沉沉。
时怀瑾抬高手压在墙上,感应开关打开,光线自动调节到最舒适的亮度。
抬眸看去,以往会跳下沙发迎上来,仰着头对他笑弯眼的女人不在,呵呵也没撒欢跑到他腿边蹭。
电视黑漆漆的,贵妃们一到晚上就阴阳怪气的声音消失了,空旷的空间无比空荡,异常寂静。
心突然像是缺了一块,孤寂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将人淹没,浓浓的疲惫涌上心头。
很累,但是不想睡。
时怀瑾垂下眼帘,颓然地靠在墙边。
他突然觉得很不习惯,可明明之前那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
一个人生活,没人进来,他也不想出去。
此刻静下来一想,安之在他生命中的意义,也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在决定娶安之的时候,他以为,他可以随她,她愿意留下就留下,想走便走。
可现在,他只想把她抓回来,绑在身边,困在床上,让她哪里也不能去,让她只能属于自己。
占有她,日日夜夜,只属于自己。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思念,更是难解。
主动进来的是她,陷进去的却是他。
不想出来的、离不开的,还是他。
良久,时怀瑾随手将报告单仍在一旁的柜子上,弯腰换下了鞋。
他将鞋子放好,顺便将安之放歪的兔子拖鞋摆正,顺手捏了两下雪白的兔子耳朵,然后直起身,径直走向阳台。
冷气温度刚刚好,呵呵怀孕后变懒了不少,正团在地毯上睡着,反应也迟钝了不少,连时怀瑾过来了它也不知道。
直到窗帘被拉开,太阳光线涌了进来,投射在它头顶,它才睁开眼。
晃晃头,看到时怀瑾,它又换了个方向,避开阳光,继续睡。
时怀瑾往里走了几步,在安之平时最喜欢躺的摇椅上躺下。
这一块视野极好,睁眼望去,护城河缓着城,似飘带缓缓飘动着,河对面是矮山,连绵的数木高大,别墅零零落落。
再往远,是郊区最大的游乐场里最高的摩天轮,竖立的大圆盘,缓慢地转着圈。
时怀瑾看了一会儿,手垂下椅子,抓了抓呵呵头上的毛,“妈妈不在家,是不是都没人给你偷零食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呵呵阖着眼,嘴里呜呜了两声。
时怀瑾偏头看了它一眼,从摇椅上起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
上层被各种零食塞的满满的,时怀瑾挑了一盒安之最近最喜欢的猪肉脯,拿了瓶酸奶,又从旁边拿了一罐小饼干,而后关上冰箱门,重新回到了阳台。
他将饼干打开放在呵呵旁,自己也挨着它,在地毯上坐下,背靠在摇椅,低头打开密封的罐子,拿出一片猪肉脯递到唇边,一点一点咬着,又拿出一块替到呵呵嘴边:
“妈妈最喜欢吃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呵呵不理会它,埋头啃着自己的小骨头饼干。
时怀瑾笑了一下,收回了手,微微抬起头,目光淡淡的,穿过窗户看着远方:
“呵呵,你有没有想妈妈?”
呵呵听不懂,时怀瑾叹息一声,自问自答,“我有。”
太阳一点一点往下移,渐渐悬在河面上。
一小罐猪肉脯吃完,夕阳也落尽了。
时怀瑾拍拍手起身,又去了储物间搬出一个大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零件,蹲在地上低着头认真的组装了起来。
阳台很大,安之觉得很空,一直想放一个秋千,没事可以坐在上面晃着玩。
他画好了设计图,让关靳找人订做好,前几天就收到了,但是他一直在忙,没有时间组装,现在刚好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暮色压下,夜渐渐深了,月亮一点一点怕了上来,悬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