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草民还未发病,进了一趟戏楼,是从那戏楼里听来......”
宁庭安眼前有过一瞬间的漆黑,扶着那椅把手,一时脱了力气,还未缓过劲来,就见严青从门口闯了进来。
“殿下有令。”
此时天色还未亮开,隔着窗户能瞧见油灯散出了昏黄的光晕,宁庭安迎着风雪抹了一把脸,拿着严青给他的包袱,匆匆踏进了江沼的院子。
严青的马车早已候在了王府偏门。
那传言不只是董家那账子内,芙蓉城的街头小巷早已经处处皆是。
十年前围城只有五万人。
而如今芙蓉城有成百上千万人口。
宁庭安来之前,江沼才让素云打了一盆水来醒了醒神,这会子正好将昨夜瞧过的药书装了匣子,素云开门时说了声,“表公子倒是来得早。”
宁庭安立在那门前没进去,笑了笑温声说道,“表妹不是说今儿要去沈家老屋吗,正好趁着时辰早,我带你过去。”说完又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素云,“外面人多眼杂,表妹换身衣裳。”
出来时宁庭安却没让素云跟上,“你留在屋里,我同表妹不过去去就回。”素云正愣住,又听宁庭安说道,“待会儿若是有人来问,就说小姐身子乏正歇着。”
从昨儿夜里的那场动静之后,素云心里早就知道出了事,表公子今儿来这一趟,便应了她心里的猜想,这王府如今恐怕也不是安全地儿了。
素云立在那门前,喉咙哽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漫天飞雪天色阴霾,素云红着眼眶目送着江沼走出了王府偏门。
江沼前脚走,后脚王府门口的那条小巷便被人潮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还没写完,下午还有一更,剧情高潮点,写起来太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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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素云没去听那外面的声音, 转身关了门,屋子里的灯盏未灭, 那几上的壶茶,她才刚放了茶叶进去,还未来得及搁在火上,被宁庭安进来一闪,如今再转过身来,一切都已经变了。
屋子里冷冷清清。
外头已是山雨欲来。
宁庭安领着江沼走出了后门,将她交给了严青,却没有跟着她一道走,“表妹放心不会有事。”
江沼乖乖地上了马车,也未多问。
麻麻亮的天色马车一路疾驰而行,宁庭安立在风雪之中,看着那马车安全地出了王府,才转身去了沈家会见太子。
**
王府后院的帐子内,黎明前夕终于消停下来, 董老爷子让沈霜去歇息一会, 然沈霜闭上眼睛, 心口却莫名跳的厉害, 没有半点睡意, 便又起身点燃了灶台, 开始熬次日清晨的汤药。
天色渐渐亮开,董老爷子一睁开眼,就见沈霜在往隔壁屋里端药,诧异地问她,“你这是一夜都没睡?”沈霜摇了摇头说道,“我睡不着。”
董老爷子便叹了声。
昨儿夜里的那动静, 谁心里又能安稳。
沈霜转身进了秦将军屋里,天幕一道青色的光亮从帐子外洒进来,榻上秦将军还未醒,沈霜轻轻地将碗搁在他身旁,见他怀里抱着那日她给他的黄历,边角压在了他的脸庞上戳出了一个印子来,便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他胳膊,打算抽了那黄历,却不想秦将军突地睁开了眼睛。
秦将军吃完了第一贴药明显已有好转,昨儿沈霜从董家拿药回来,还曾见他立在那帐子前看着她。
沈霜见他醒了,慌忙地抽收回了手,转身将碗递给了他。
沈霜日日面纱遮面,秦将军每回只见其前来送汤药,却从未曾听她说过话,只觉那身影有几分熟悉,却又不敢肯定,如今瞧了她那慌忙躲开的眼神,心头的猜想便也有了八分肯定。
秦将军瞧着她仓皇的背影说道,“多谢沈姑娘。”
沈霜身子愣是一僵,然还未等沈霜转过身过,王府们外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动静。
董家小公子董凌匆匆从那前院里过来,掀了帐子便对董老爷子说道,“出事了。”
董凌一脸死灰,“百姓也不知道从哪听说江二夫人当年能救了围城七千多人,是因江二夫人身上的血引子,这会子全都堵在了王府,万民请愿硬要江姑娘普度众生。”
董凌话音刚落,身后突地一声碗碎声,却是沈霜提了裙摆直冲了出去。
沈霜到了前院见全是王府的兵将,根本走不通,又才绕了道匆匆赶往了江沼的院子。
董老爷子则是脸色一阵泛青,恨声骂道,“愚昧!谁还敢传出这等荒谬之言,就不怕被诛了九族。”
当年从围城中走出来的人,皇上皇后拟了圣旨,高公公亲自到城门口宣读,倘若围城里的谣言有朝一日传了出来,便是满门抄斩的罪名,这十年来一直风平浪静,如今却在这节骨眼来爆了出来。
“一群食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就算是活着良心又岂会安宁。”董老爷子气地手都在打抖,十年前进围城的大夫不只是沈烟冉,还有董老爷子,董老爷子是宫里支援去围城的最后一批御医,而沈烟冉当年就是跟着他一道进的围城。
从围城出来后,董老爷子便辞了官,悄声无息地回到了芙蓉城继续为瑞王效力,硬是将当年的事情瞒在心里,未对旁人提过,也未过沈家人提起过。
深知那谣言一旦出来,江家姐弟二人将会面临什么局面。
当年沈烟冉的药熬出来后,他曾苦口婆心地告诉患者,那药管用,会救他们出去,可最后却挡不住一个荒谬的谣言,若百姓能理智,能讲理,十年前就不会发生那桩惨事。
“你速速去寻沈大爷来,务必护住江姑娘。”
董凌却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王府外面全是百姓,哪里还出得去。”
瑞王就算要镇压。
也不能将那刀往百姓身上砍。
更何况那里头多数都是孩童。
就算自己活不下来,都想为了自己的孩子谋求一份生路,目睹了瘟疫的死亡,不怕死的便大有人在。
董老爷子脚步几个趔趄被董凌扶稳后,却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火钳,紧紧地捏着董凌的手说道,“走吧,咱去护着,十年前我侥幸活了过来,这些年也算是活够本了,今儿就是拼上了这条老命,也得替那苦命的丫头,护住她那姑娘。”
出事的前一日,他还曾见那丫头在灯火下纳鞋底,那鞋的大小一看便知是她那两孩子。
**
江沼走后素云一直守着那道门。
茶壶里的茶煮开了又凉,凉了又煮。
最先进来院子里的是一位粗使婆子,送了些厨房的糕点,交给素云时,朝着里屋望了望,“江姑娘可起来了,这东西趁热了吃才好。”
素云曾听江沼说过人心最难测。
如今便也明白了。
“小姐身子还未好利索,多睡一会,你先搁在这待会儿小姐起来了,我再拿去热。”素云将人送了出去又关了门。
如此来了三波人后,江嫣便到了。
素云一把将江嫣拉了进来,关了门后终是没忍住,落了泪,“大小姐可算来了。”之后两人便一道守着那门,素云给江嫣添了一杯茶,那手抖得厉害,茶杯里满了一半桌上洒了一半。
江嫣则咬着牙死盯着那扇门。
沈霜过去时,门已经被江嫣和素云从里锁的死死的,院前跪了几个丫鬟婆子,“可怜我儿才三岁啊,求求江姑娘救救他吧,江姑娘的救命之恩,这辈子就算要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沈霜一时双眼睛血红,冲上去就同几人扭成了一团,“食人血的东西,你以为就能活得长。”
院子里不断有人进来,沈霜的身子挡在门前,死活不挪开,屋内的江嫣和素云听到一阵阵的撕扯声,哭着叫了几声沈霜,却听沈霜在外咬牙说了声,“顶死了!”
董老爷子和董凌赶过去后,人还未进到里面,便在院门口同一波人缠上了。
沈霜从头顶上那层铺天盖地的胳膊之间,仰起头来,望了一眼天上的飞雪,一滴泪从眼眶里落下,嘴角却缓缓地晕了开来,她这辈子想要富贵,贪图荣华,想出人头地,想风光地活出个模样来。
可到底是没那个命。
此时再回过头去瞧瞧,似乎这般脚踏实地地活过一回,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差。
阴霾的天色越来越黑时,沈霜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同适才在帐子里,她听到的那声“沈姑娘”一样。
狭隘的空间里突然又生出了一片光亮来。
沈霜吃力地睁开眼睛,朦胧之中看着秦将军将她抱了起来,又隐约听到了四周惊恐的嘶吼声,那声音久久都未散开。
“太子疯魔了,太子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下章登场,会细细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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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陈温昨日从江沼屋里出来后去了沈家, 找了沈老夫人,然沈老夫人却是一日未醒, 今儿一早刚醒过来,陈温便赶了过去。
沈老夫人吃了一贴药,煨在火堆前,见太子进来倒是怔愣了一瞬,正欲起身行礼,陈温忙地虚扶了一把,“老夫人免礼。”
陈温双眼泛着微微血丝,待落座后,沈老夫人抬头才在其脸上瞧出了几分憔悴,“殿下今儿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屋里的炉上正搁着老夫人的药罐子,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咕噜咕噜正冒着青烟,陈温也没有拐弯抹角, 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说道, “老夫人可有法子。”
沈老夫人当他是问的瘟疫, “回殿下, 我沈家世代为医, 定会尽力而为。”
陈温却未答, 手掌扣在膝盖上轻轻捏了捏又说道,“孤会送她出城。”
屋子里就沈老夫人和陈温两人,一安静下来只余了那药罐子的咕噜声。
沈老夫人一时也没弄清这其中的曲折,究竟又是为何,半晌才说道,“殿下能如此, 我沈家必是感激不尽,也是那丫头的福分。”
“前夜她发了热。”
陈温声音有些嘶哑,虽不敢去想,却不能不想,他必须得想办法,保证她平安无事,沈老夫人瞧出了陈温眼里的慌乱,心头的讶异更甚,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她那位从来未认可的女婿,最后到底也是跟着四姑娘殉了葬。
她算是彻底看不清了。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沈老夫人便没瞒着他,“当年她母亲临走时给了她一颗丹药,只要殿下能将她护送出城,那丫头便能逃过这一劫。”沈老夫人说道,顿了顿又问他,“殿下可想清楚了,这场瘟疫如何,芙蓉城的百姓能不能熬过来,怕也只有她才有法子,殿下当真愿意放她走吗。”
庭安既然已经告诉了他那张药单子,他必也想到了这处。
陈温一身的紧绷顿时松懈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沈老夫人,温声说道,“十年前,世人已是欠了沈家,孤断不会容许再欠一回,若要论起生命贵贱来,她是孤未来的太子妃,又有何人能及。”
这话不似是太子该有的言论,可沈老夫人心头却是蓦地一酸,见陈温起身要离开,张了张嘴,终是说了一句,“殿下也走吧,带着那丫头一块儿走,丫头自来命苦,若有殿下护住她,我这老婆子也算是没有了遗憾。”
陈温顿步,对沈老夫人点了点头,“好。”
“老夫人多保重。”陈温向沈老夫人告辞,往门口走去,两人在屋里说话时,嬷嬷一直守在屋外,待陈温出来时,便瞧见了宁夫人。
瘟疫一起,宁夫人便没有一刻过得安稳。
除了日日絮叨宁庭安,王府那地方她又进不去,熬了几日终是熬不住,才拖了一身的病来了沈家打算找沈老夫人。
宁夫人立在庭阶下,嬷嬷扶着她的胳膊,一身墨绿绣暗花的大氅,头上别了一根玉钗,陈温推开房门从那里头出来,本就个儿高,宁夫人又是立在几个庭阶之下,头上的那根碧绿簪子一眼就能瞧见。
陈温心口猛地一跳,立在那没动。
嬷嬷听到动静,回头见是太子出来了,慌忙上前去替他扶了门,宁夫人也立在那吃力地屈膝行礼,陈温却什么都没听到,只走到宁夫人跟前,双目呆呆地盯着她头上的簪子,艰难地问,“夫人这只簪子是何由来。”
宁夫人愣住。
断没料到太子会问这东西。
宁夫人虽诧异,到底还是说了,“这簪子是臣妇出嫁时,母亲送给臣妇的嫁妆。”陈温的心渐渐地开始下沉,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宁夫人,“江二夫人可也有。”
“有。”宁夫人回答,“沈家的几个姑娘出嫁都有。”
宁夫人说完半晌没见陈温反应,也没见其离开,心头便打起了鼓,这才微微抬头去瞧了一眼陈温,只见其脸色煞白,眸色沉郁得可怕,似遭了何中大灾大难,神色竟是悲凉到了极致。
宁夫人一时被陈温的神色唬住,忙地垂下头退后了两步,便见陈温从那庭阶上下来,两步的坎子,一脚落空踩下来,整个身子跟着一歪,宁夫人吓得急呼了一声,“殿下。”陈温却是充耳不闻,脚步踩在那地上,虚浮飘渺的很,周顺从那廊下跑了趟子过来,唤了他两声,陈温依旧没有反应,两只脚只木讷地往前迈。
狂风阴冷的扫过来,将他的袍摆子吹得扑扑直响,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陈温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应当记得的。
可他却是忘了。
那年他跟着母后去江家,想去瞧瞧他那位未来的太子妃到底是何模样,江老夫人说不巧那丫头跟着江家大爷去了集市,母后便让他出去自个儿寻。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一头的发丝被人揪得凌乱,脸上全是泥土,小小的身子咬着唇却未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