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顺着脚下的那条石板路,摘下了帷帽,见眼前梨树花海,江沼突然想起了芙蓉城沈家老屋里的那几排梨树,离开的时候才露出了个绿芽儿,如今当也是花满枝头,不知不觉却入了花海深处。
此时暖阳正好洒落枝头,映在那簇簇雪白的梨花之上,白的亮眼美的纯粹,宛如是这世间最干净的东西,江沼抬手轻轻挡在额头,仰目从那纯白的花海中瞧见了透出的一点点蔚蓝天色,耳边群鸟脆鸣,徐徐春风从耳畔拂过,在鼻间留了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到了那拐角之地,江沼的身后的梨花之间,突然传来轻轻地窸窣声,江沼心头一紧,这才想起来自个儿前来的目的,忙地垂目不敢再四处张望。
身后又是一阵花落的声音,江沼突觉那身后之人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近,江沼眉目轻皱,问了句,“可是李公子?”
那声音落在满园春色之间,柔美婉转,如一道轻羽从人心头轻轻刮过,听得人挠心挠肺,又痒又烧得慌,江沼半晌没见对方应答,也没见对方后退,反而那脚步仿佛已经抵在了她的身后,便有些生悔,自己走的太深,这会子恐怕早就离开了张嬷嬷的视线。
江沼转过身时,脸上还有微微的愠色,直到鼻尖撞到了那结实的胸膛,从淡淡的梨花幽香之间,分辨出了那一抹熟悉的清香时,才撑着一双杏目抬眸惊愕地瞧着来人。
“李公子是谁?”
陈温垂目看着她。
江沼忙地退后两步,那然梨花树丛间又是一阵脚步声,比适才陈温的动静更大,随后一声清朗地声音传来,“江姑娘可在?”
江沼蓦地慌了神,抬起头瞧向陈温,眸子里也是慌乱无比,来不及去想为何陈温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若是被李家公子瞧见她同陈温在一处,不仅会让祖母对李家失了信,若是被传了出去,从此以后她这亲事恐怕就彻底无人问津。
陈温却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平静地看着她。
瞧见着那人影就要走过来,江沼心头一急拽住陈温的手腕,弯腰从那梨花树丛中穿过,满枝的梨花如下了一场花雨,尽数落在两人的肩头,梨树花海的尽头是一间空院落,平日里香客上完香,便在此坐着一面赏花一面歇息,们并没有上锁,江沼推开门,将陈温带进去后身子抵住那门,才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再抬眼看陈温,那梨花花瓣沾了一身,头上肩上皆是。
江沼愣着。
这番对视了半晌,江沼才问了声,“殿下怎来了这里?”
陈温没答,黑漆漆的眸子深邃如星海,江沼心虚刚错开眼,陈温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堵在了江沼跟前,没给她留半点缝隙,压迫的气息猛地扑鼻而来,江沼一时乱了呼吸,下意识地逃了两步,却被陈温的胳膊拉了回来,鼻尖再次撞到他胸膛上时,那双手禁锢在她腰间,没再给她逃离的机会。
江沼脸色突然火辣辣地烧。
陈温的下颚擦着她头顶的青丝,轻声地说道,“你说过要等我回来。”
江沼一时不能动弹,不敢弄出大的动静来,这寺庙之中祖母,还李家一家子都在,江沼一想到这脸色更是通红,“殿下先松开了说话。”
江沼轻轻挣扎。
“那你先同我说说,你今儿在这是为何,又是在见谁,适才那李公子又是谁。”陈温并没有松手,而是问她,“离开芙蓉城的那日沼儿可让宁庭安给过我一张信笺?”
江沼憋着气,敷衍地应了声,“嗯。”
“那上头的待归二字,既是沼儿自个儿所写,如今我归来,你便是如此待见我?”陈温偏头正好瞧见她的眼睫扑扑直闪,回答得很是随意,“殿下能平安归来,甚好。”
陈温的头压得很低,两人的气息突然混在了一起,江沼猛地一个挣扎,那扇门便跟着哐当地响了一声。
“江姑娘?”
李家公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江沼的身子僵住屏了呼吸,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逼近,江沼的心瞬间堵在了嗓门眼上,咽了一下喉咙便对外面的李公子说道,“我裙边沾了泥。”
江沼慌乱地说完,外头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随后李家公子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在下莽撞,江姑娘且莫慌,我这便替你去寻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沼提着的心才暂且松了下来,刚回头却见陈温的目光带着探视地望着她,“你今儿来寺庙,是与李家相看?”
江沼点头。
——承认了。
她与陈温已退婚,今儿确实怀着诚意来同李家相看,但这结果并不好。
“殿下该松开了。”
江沼提醒了他。
陈温依旧没松,微微偏头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我重新再求一次。”
江沼不明白他的意思,抬了头。
陈温的脸离她不过一指的距离,那双眼眸里的一簇火紧紧地瞅住江沼,恨不得将其融了进去,“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向沼儿求一次亲,可行?”
江沼奋力从他怀里钻出来,立在陈温的面前咬牙说道,“人当往前看。”
陈温却未退缩,面不改色地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江沼诧异地看着他。
“四姑娘?”门外张嬷嬷的声音传来,江沼忙地收了视线,转身拉开了门,再转身将陈温一人关在了里头。
“奴才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四姑娘就不见了身影,好在李公子出来说了一声,不然可有得我好找。”张嬷嬷适才瞧见江沼没了身影,本想追上去,又怕撞见了李公子坏了气氛,这边一直站在那焦急地等,直到李公子出来说,四姑娘在里头污了衣裙,这才赶紧寻了过来。
江沼突然才反应过来。
张嬷嬷在门口守着,那陈温是如何进来的。
江沼回头瞧着梨树尽头的那堵院墙,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他是太子,当不会翻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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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江沼将那念头猛地撇过去, 突又想起适才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迎面的一股春风吹来, 一霎又将她的面色吹出了殷红。
李家公子同张嬷嬷说完,便回了李老夫人跟前,今儿的这场相看便算是结束了。
起身时,李老夫人故意放慢了脚步悄声问了自己的大孙子,“如何了?”
李家公子笑了笑,“听声音倒是个温婉的姑娘。”李老夫人一愣,感情今儿这一趟来,连面儿都没碰到,便向李公子问了个详细。
别说瞧面相,李家公子连个背影都没见着,只见远处梨树如雪,枝头摇曳,他追的急前头的人走得更是着急,等到了地儿, 便只听见江姑娘说了一声污了衣裙。
“倒是可惜了, 竟没这缘分。”李老夫人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是江家四姑娘没瞧上, 还是真不凑巧, 然无论是哪种原因, 都算是没了缘分。
李老夫人失落了一阵,心头便将这事放下了,几个快步赶上了前头江老夫人的脚步,一同从寺庙里走了出来,成与不成横竖她也牵了个头尽了力,做不成亲家, 还有人情在,往后两家该怎么来往,还是得怎么来往。
江沼从梨园出来,便先上了马车,在车内候着江老夫人。
此处景色极佳,又是鸟语花香,江沼候着的功夫见四处无人,便将马车帘子敞开,任那徐徐春风窜进来,一颗头倚在窗口懒懒地赏着春色,那头江老夫人和李老夫人并肩出来,李家大公子走在了侧边,跨过门槛后无意地一抬头,即便是惊鸿一瞥,李家大公子的心头也是突突地跳了一阵,望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车帘愣了神,回去后同李老夫人再提起这事时,李家公子便说,“是我肖想了。”
江老夫人上了马车也问了江沼,“觉得如何?”
江沼微微垂目不语。
今儿这事是她对不住人家,本是两家诚心诚意地相看,谁知突然被太子撞进来,还,还那般对了她,虽没被瞧见,李大公子在外头问她时,陈温的手还放在她腰上,江沼心里已生了愧意,断没脸再对人家生出旁的心思。
江老夫人一愣,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李家大公子样貌虽也长的好,若是同太子相比,却又逊色了不少,江老夫人心里一时免不得有些生乱,就怕这头一门亲事许的太高,将沼姐儿的眼睛养刁了,再寻起来,估计就难了。
三家人中,实则江老夫人还挺看好李家。
韩林两家有利有弊。
林家胜在府上有个规矩,林家儿郎不能纳妾,正好符合了沼姐儿的想法,但坏就坏在是当朝国舅,同太子又扯上了关系,往后两家人见个面,即便本人没啥想法,外头人瞧着也别扭。
韩家那头倒也不愁这点,然沼姐儿的那想法,怕是悬了,江老夫人虽还未去打听,韩家愿不愿意一辈子就一房正室,但瞧着韩老爷还有韩大爷跟前皆是妻妾成群,恐怕也没什么指望。
唯独这李家,既与太子没什关系,人家也保证了若是沼姐儿进门,不会再纳妾室。
她同李老夫人关系近,有什么话两家都是直说了出来,将来不会纳妾这保证,还是李家大公子亲口应下。
可惜了,没成。
“也不着急,咱再瞧瞧。”江老夫人心里虽愁,却没有显在面上,攥住了江沼的手,安慰了江沼也安慰了自个儿。
李家不成就不成罢。
还有林家和韩家。
江老夫人回去之后正欲让人先去韩家打听,便听说了文乐公主两日后要举行一场射箭,场子设在东郊,宴请了大半个江陵的名门贵族。
江老夫人愣了愣,倒没想到还能有这好事。
“这回倒是多亏了文乐公主,省得让沼姐儿一个一个地去挑,趁着这机会,先让沼姐儿过眼,瞧上哪家了,咱再派人去说。”江老夫人今儿心头的那丝丝遗憾便也随着消散了去,回头就对张嬷嬷说道,“屋里的几个姑娘除了快成亲的燃姐儿,估计都得去凑热闹,你派些银两,人手一份,让她们照着自个儿的喜欢去置办。”
张嬷嬷过来给银子时,也将沈霜算进了里头,沈霜到的那日,沈老夫人也同江老夫人通了信,说“霜姐儿就拜托亲家关照,待过了春,将她给我使回来就成。”
沈老夫人没提秦家的事,沈霜过来权当是走一趟亲戚。
“霜姐儿年纪算起来可是比沼姐儿还长,听说也还未许亲,我瞧着那丫头一双眼睛灵动得很,估计是个有主见的,若是也能借此寻个意中人,倒也不用再回那芙蓉城。”
江沼一回来就去了沈霜屋里,几个姑娘正围在屋子瞧沈霜绣花,沈霜绣的是一对鸳鸯,打算赶在江燃成亲前,给她做一双新鞋出来。
江燃盯着那栩栩如生的针线正乐着,江沼跟着挨了过去,素云就将文乐今儿送来的帖子递到了她手上,“公主一共给了五张帖子,沈姑娘也有,就是可惜了二小姐怕是去不成了。”素云说完,江燃回头就撸了嘴,“你这鬼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沼拿着那帖子瞧了一眼,脸色却并没有大伙儿所想的雀跃,转身将帖子递还给了素云,便对江嫣和江芷说道,“三表姐好不容易来一趟,难得遇上这么个大场子,还得拜托大姐姐和三姐姐到时多关照些。”
江沼没打算去。
怕再遇上太子。
既是文乐办的射箭,太子定也会去,今儿在梨园,好在李家公子没有撞见,若她再跟去射箭场,局时太子当着大伙儿的面再来这么一出,往后她还如何寻亲。
“我这两日身上来了。”江沼说了个理由,江芷狐疑地看着她,“我怎记得咱两之前日子相差不了两日,我身上都干净了好几日了,你怎的还没完。”
江沼便将头挨到江燃身旁靠着,“二姐姐一人在屋里,我留下来陪她。”
没人信她。
都猜到了怕是同太子有关,公主举办的东郊射箭,吴国的三皇子也在列,太子和瑞王必定也会到场,如今就江沼和太子的关系,没人能理得顺,芙蓉城的那场屠杀,江嫣和沈霜两人亲眼目睹了太子是如何护着江沼屠了百姓,原本以为两人定会修成正果,谁知,转个眼太子却给了江沼退婚书。
谁也瞧不明白。
“四妹妹要是不去,祖母就该急了。”江燃说道,既然都退了婚,四妹妹总不能吊死在了这颗树上,日子总得往下过,她也得说亲,也得嫁人,这回难得有这么好的机遇,各世家的公子哥儿都会到场,怎就因他一个太子影响了去,“府上这么多人,我还缺你来陪。”
江沼干脆也不寻理由了,说不去就是不去,“那我就去屋里睡大觉去,春乏得很。”
江燃好久没见过过她这样,便去戳了她,“哪里来的小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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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寺庙里的两家人走了后,陈温才原路返回。
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外头严青守着,自打瞧见陈温跳上了那院墙,心头便一直七上八下没平静过,如今终于瞧见那道月白身影从墙头上翻下来,冷汗已经湿透了背心。
震惊还余在心头未消。
知道殿下这是被逼急了。
严青一句也不敢吭,紧紧地跟在陈温身后,等到两家的马车彻底消失在了山头,两人才骑马回了东宫。
太子出宫时,周顺来不及跟上,便也不知太子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陈温一回来,周顺便对他说起了正事,“殿下,林二爷招了。”
瘟疫的蹊跷,不只是皇后察觉了出来,陈温再芙蓉城时便生了怀疑,早将林二爷揪了出来,回江陵时也一并将其带了回来,关进了地牢。
那刑拘没日没夜的加在身上,江二爷也不过撑了一日,就已经到了极限。
周顺将林二爷招供的供词呈给了陈温,上头的每一桩罪行都记得清楚,芙蓉城的瘟疫,并非全是天灾,多半都是人为。
早在瘟疫开始时,陈温就曾让董家去查过翼州之前的那场瘟疫,也是怀疑两者是不是有何关系,董家查来的结果是两者初次发病的症状几乎相似,但芙蓉城的瘟疫却有后劲,不但发病比翼州快,且治愈后还会复发,一旦复发,几乎只有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