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和他们恩断义绝,彻彻底底,从根子上断绝关系,从此,与他们再无半点瓜葛。
想明白之后,柏氏泪如决堤。她后悔的太晚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被伤了心也难如初。
“对不起。”柏氏泣不成声。
陆梨神色依旧淡淡的。
长宁大长公主沉沉一叹,扶住浑身无力的柏氏,终究是醒悟的太迟了。
*
这案子审到这一步,李如月已经是辩无可辩,尤其是在柏氏出现之后,已然没了辩驳的心思。
顺天府尹倒有些庆幸,速战速决好,太好了。
最后李如月的判决是斩监候,待刑部审核之后,确认罪情属实便处斩。
听闻结果,李如月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颤抖,她堂堂公府千金,侯府夫人,居然被判了死刑。竟是落了个比上辈子还要悲惨的下场!
不该是这样的,她都死而复生了,她本该扭转乾坤,改写自己和薇姐儿的命运,怎么会变成这样更糟的局面。
陆梨!
刻骨铭心的仇恨轰然爆发,李如月怒视陆梨:“你为什么没死!”
陆梨嘴角挑起一抹嘲弄的微笑:“陆梨已经死了。”那个单纯的向往着亲情的可怜又可悲的陆梨已经被杀死。
“你没死,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你为什么总是死不了,”李如月突然哭起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过我们,你已经害死过我一次,为什么还要来害我,这辈子应该是我来讨债的,为什么,老天不公!”
李如月激动的无以复加,要不是被人按着,只怕要回冲过来,一口一口.活生生地咬死陆梨。
“啪!”
柏氏再是听不下去,上前狠狠一掌打在李如月脸上,李如月被打懵了。
柏氏嘶声:“是你不放过她,是你害了她一次又一次,李如月,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人,害了人反倒怪被害的人。”
李如月醒过神,裂开嘴,笑的极其嘲讽:“装什么慈母,不就是觉得她有利用价值,所以就想拉拢了。”李如月大笑两声,目光从震怒的柏氏身上移到卫国公脸上:“瞧着她有利用价值了,你们就对她好了,就作践薇姐儿。以为这样就能讨好她,想得美,她就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她记仇的很,她恨死你们了,巴不得你们倒霉。你们等着,今天是我,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你们等着!”
卫国公勃然大怒:“我看你是疯了!”
李如月愣了下,发晕发热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觉得自己真要疯了,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前世还是今生,亦或者前世和今生都是一样的,她和薇姐儿都将下场凄惨,李如月重重打了一个哆嗦。
陆梨若有所思地望着李如月,这已经不是李如月第一次说起她以前害过她这样的话,好像她曾经害过她似的。陆梨就想起了自己的奇遇,莫非李如月又和她一样的经历。
在李如月的前世里,自己报了仇。然后李如月死而复生,于是先下手为强杀了她,结果她也死而复生了。
陆梨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该死的有可能。
这算什么,轮流坐庄?
陆梨的心情一言难尽,离开时神色看起来格外冷凝。
剑书都不敢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断胳膊缺腿攀交情。
他不敢,有人敢。
卫国公和柏氏对视一眼,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向陆梨。
陆梨神色更加冷。
眼眶发红的柏氏欲言又止地望着陆梨,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无处开口。
陆梨可没耐心等她酝酿好情绪,她对这些所谓的至亲骨肉已然心死,并不会因为柏氏今天突然的出现而感动,她不要这种迟来的母爱,何况真的仅仅是母爱吗?陆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长宁大长公主。
真好,她已经不是陆梨,彻彻底底的不是陆梨,不必再和这些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陆梨转身就走。
柏氏一慌,快步赶上去,正要说什么,就见陆梨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夫人是不是想问陆梨的坟墓在哪?她就葬在无人林里,至于你们想去祭拜,抱歉,陆梨并不想让你们脏了她的轮回路。”
柏氏煞白了脸。
陆梨的情绪毫无波澜,她的的视线在柏氏脸上点了点,又一一掠过卫国公和长宁大长公主:“陆梨的遗愿我已经替她完成,我与卫国公府也再无瓜葛,还请诸位莫要打扰我。”
说罢,陆梨再次抬脚离开。
这一次,柏氏没有追上去,脚下彷佛生了根,只能怔怔望着她决然冷漠的背影。
“她恨我,恨到宁愿成为另外一个人。”柏氏喃喃,两行泪漫了下来。
卫国公嘴巴里就像是被塞了一把黄莲那么苦。亲妹妹成了杀人犯,死罪难逃;亲生女儿视他如陌路;家族名誉毁于一旦。
卫国公府此刻的确已经成为上层圈子的谈资,经了衙门,哪还有秘密可言,尤其这一圈子的人向来耳聪目明,加上这桩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出嫁的小姑子偷换了自己和娘家嫂子的孩子,还准备杀人灭口,结果人没死,回来报仇了,还闹到了衙门。
而之所以会闹到衙门,是因为卫国公府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轻描淡写地处罚李如月,然后维持现状。陆梨不同意,李如月又想杀人灭口,还是没杀成功,结果闹到了衙门。
闹到衙门,陆梨不是陆梨,而是替四年前死去的陆梨回来报仇的好心人。
情节之一波三折,发展之峰回路转,简直比话本上的还精彩。
李如月之狠毒,这一点是众所公认的。之前与李如月熟悉的纷纷表示,她竟然是这样的人,当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卫国公府之倒霉,也是众所公认的。不过有人觉得他们是自找的,李如月那么丧心病狂还想维护,难怪陆梨被寒了心。也有人觉得是陆梨咄咄逼人,好歹那也是她的家族。
就有人说:陆梨已经死了,陆神医只是帮陆梨伸冤报仇的人。
人死为大,倒叫人不好再说什么,带着满腔在痛苦中死去,难免想法极端,再想想她那经历,倒是情有可原。
只是有人疑惑:陆神医真的不是陆梨?
祁王府的小丫鬟眨巴着眼睛,特别好奇地问。
陆梨是来为祁王针灸的,祁王有事还没过来,陆梨便在花厅里等着,端茶的小丫鬟忍不住就问了。
陆梨接过茶水,微微笑着道:“我是陆梨,但并非那个陆梨,那个陆梨已经死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怎么可能活下来。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换脸之术,你瞧我这张脸像是假的吗?都是我编出来忽悠李家人的,哪想他们居然信以为真了。”
小丫鬟望着陆梨肤若凝脂的脸,自己的脸就那么一点一点的红了,羞答答地别开眼,虽然知道陆大夫是姑娘家,可这么一身男子打扮,依旧俊俏地令人心跳加速。
“当……当然是……是真的。”一个人的模样怎么可能彻底改变,还变得这么俊俏,要是真有这样的医术,那些贵人们还不早就给自己换一张脸了。
陆梨笑起来,这张脸是真的,那么她自然就不是陆梨了。不是陆梨,她便能随心所欲。
第48章 错位的人生14
卫国公府炸了锅, 乱成一团, 不只府里面的人茫然得不知所措, 便是府外宗族也纷纷过来询问。
此外康宁侯府也是满心的崩溃, 李如月是他们家的长媳,自家长媳居然是杀人犯, 唯一能苦中作乐的地方大概就是李如月祸害的是娘家而不是夫家。
康宁侯苦笑, 还应该庆幸李如月进门以后都没有生育, 要是她有个儿子……瞧她干的那些事, 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为了女儿她能混淆娘家血脉谋杀嫡亲侄女,为了儿子, 十有**她也不会手软抢爵位,以她的狠辣,自家孙儿只怕有性命之忧。
“父亲, 这事是不是该和大哥说一声?”张二老爷小心翼翼地询问。
康宁侯点头。
其实张二老爷还想问他们张家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比方说休妻啊什么的。他们张家岂能有一个杀人犯的宗妇。何况李如月的行径已经足够他们张家休了她。
张二老爷能想到的事,康宁侯自然也想得到, 他权衡一番, 还是决定让长子休妻。在这个节骨眼上休妻,肯定有嘴碎之人要说大难临头夫妻各自飞之类的闲言碎语。但错在李如月本人,难道让他们张家子子孙孙还要祭拜这样德行的女人。他们是因为李如月的德行休妻,并非旁的, 占着理,便是有人说闲话,也能理直气壮地反驳。
康宁侯府的打算, 卫国公尚且不知,知道了也不会意外。好歹他也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所以他和康宁侯的想法在很多问题上会类似,他能理解康宁侯为了门风体面想休妻,正如他一开始为了家族体面想把这件事牢牢捂在被子里。
只是没捂住反而闹得人尽皆知,卫国公精疲力竭地送走上门的族人,心力交瘁地叹出一口气。一回头看见的是愁眉苦脸的家人,嘴里的苦意更浓了些。
“都回去歇着吧。”
“国公爷,老夫人醒了,要见您。”
这下想歇也没法歇了。
李老夫人一听李如月的判决结果,当场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发现看东西更加模糊了,她也不确定这是情绪激动所致还是陆梨动的手脚。如今想起这个名字,李老夫人心情就说不上来的复杂。
太狠了,太狠了!不仅要如月的命,还要如月身败名裂,就连他们卫国公府也跟着臭了名声。
如月一直叫喊着,她会让他们李家鸡犬不宁,这才过了一天啊,就成真了。她更怕这只是一个开始,想起陆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断指,她就不寒而栗。一个人能对自己狠,对别人就能更狠。
如月这个孽障,都是她造的孽啊,若她做事留一线,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如今好了,她把事情做绝了,自己也走上了绝路。
李老夫人悲不自胜,见了卫国公,还是要求儿子想办法。身为一个母亲,她哪里做得到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想试一试。
卫国公苦笑:“证据确凿的案子,人尽皆知,还有那么多权贵盯着,母亲让我怎么想办法,我自问是没这本事的。”
李老夫人已经看不分明卫国公的表情,但是能想象得到他的冷漠和厌倦,哀哀痛哭:“我知道如月过分,可那到底是你亲妹妹啊。”
“如月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陆梨到底是她亲侄女,我是她亲大哥。”卫国公语气里掩不住地悲愤。
李老夫人哑口无言,唯有泪千行。
“母亲,你就别为难大哥了,”李二老爷看不下去了,都到这一步了,母亲居然还想捞李如月,简直是异想天开,“别说大哥也无能为力,就是大哥有能力,就冲三妹做的那些事,换我是决计不肯帮她的,不落井下石都是看在您的份上了。”
李二老爷越说越来气:“要不是您一味护着三妹,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一步。”不由埋怨,“您既然知道三妹干的那些事了,怎么能替她瞒着。合着就三妹和三妹生的是您亲生的,您心疼,我大哥和侄女就不是您亲生的,您一点都不心疼。”
李老夫人哪里受得了这话,一时又无言以驳,只能又气又悲。
卫国公倒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口郁气散了一分,这些话其实他也想问问,母亲心心念念都是李如月,他难道就不是亲生的,母亲怎么就不替他考虑几分。
李二老爷还没说完,他是真的气坏了,他两个女儿都正当年龄,如今出了一个李如月,婚事势必会受影响:“就是您这样惯着三妹,才会纵得她胆大包天,换孩子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竟然还敢杀人。”
李老夫人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看着又要晕过去的样子。
卫国公看了李二老爷一眼。
李二老爷也不敢再说了,他也就是一时激愤,并不是真想把亲娘气出个好歹来。
李老夫人悲痛欲绝地哭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陆梨,“那陆梨呢,如果她手下留情,那如月是不是能免于一死?”
“李如月都要杀她了,她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李二老爷简直搞不定他老娘的脑回路。
“我去求她,我给她磕头,我求她绕过如月一条命。”李老夫人挣扎着要起来。
卫国公就在想陆梨是不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以才要抛弃过去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不是陆梨了,便是老夫人倚老卖老跪在她面前,她也能天经地义地无动于衷。
“没用的,她不是陆梨,她和我们家没有血缘关系,您就是以死相逼,您也不占理。”卫国公声音疲惫。
李老夫人愕然:“她不是陆梨?”
卫国公牵了牵嘴角:“是啊,她不是陆梨,她只是帮陆梨伸冤的好心人。”
李老夫人一头雾水,她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可她说她是陆梨的。”
“她是为了帮陆梨试探我们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替陆梨主持公道。”卫国公眼眶忽然有点酸,如果昨天他替她主持了公道,哪怕为了体面不对外公布真相,但是让李如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是不是就是陆梨了。然而没有如果,他顾念了兄妹之情,枉顾了父女之情,于是她的女儿不要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了。
“她怎么可能不是陆梨,要不是,她为什么要断指?”李老夫人激动,只觉得脑袋里一涨一涨的疼,彷佛有什么要炸开。
“受陆梨之托还生育之恩。对她来说断一根指头并非什么大事,她已经接上。”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是陆梨,不可能的。”李老夫人不能接受,她要不是陆梨,她凭什么去求她手下留情。她要不是陆梨,日后怎么对他们李家,都没人会指责她。
一股热流在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李老夫人整个身子都打了一个晃,紧接着眼前一黑,那黑暗久久不退,李老夫人彻底慌了神:“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我怎么看不见了!”
府医过来一瞧,表示是急怒攻心引发的轻微中风导致,至于能不能治好?他表示尽力而为但不敢保证,这回他没说什么请陆大夫了,因为他也听说了,知道陆大夫是不可能帮李老夫人治疗眼睛了。
府医不提,李老夫人自己提:“是不是陆梨动了手脚,怎么一撕破了脸,我的眼睛立马就出了问题。”不等别人回答,李老夫人自言自语,语气似哭似笑,“肯定是她,她医术那么好,断掉的手指头都能接回去,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她真的换了一张脸是不是,她就是陆梨!她恨我,她在报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