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透不过气,还真不愿意分开。
分开了, 皇帝在微微地喘气, 而李夕月觉得两条腿发软,两条胳膊也只有靠着挂在他脖子上才能撑住自己勉强站着。
男人的本性, 到了这程度很难自制,刚刚喘了两口, 气匀过来了,接着又密密地亲吻她脸颊上其他地方的肌肤。手也有些不安分, 上上下下, 弄得李夕月有点害怕了。
“万岁爷,这可不大好吧?……”
“怎么不大好?”他说着,手上依然故我, 毫无收敛。
李夕月只能正色道:“奴才还要名声呢。”
皇帝有些悻悻的,撒开手然后赌着气说:“说得好像我不给你名分似的!”
细想想,大概还是她没考虑好,但此刻心里有气堵着,顿然难以理解她的苦衷,而是气哼哼道:“好像我怎么亏待了你似的!我这里是地狱?出宫了就是天堂?”
李夕月见他发火口不择言,不敢多言,揉着衣角不说话。
而昝宁看她这滚刀肉一样无所谓的模样,心里狐疑,却不由联想:心心念念想出宫,莫非还是指望着她那个邻居会有一天来娶了她去?好在民间自在潇洒?你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男人与生俱来的强取豪夺的心思“腾腾”地涨了起来。
李夕月偷眼瞥他,只觉得他目光凝重,是日常思考国家大事时那种肃杀审慎的神色,却不知他却是在揣测她的小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昝宁容色里松动了些,依然是国君的模样,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饿了,你有没有带点心?”
李夕月忙道:“有的,一总放在茶房里,饽饽和软糕用‘五更鸡’蒸着,其他可以凉食。”
“去拿吧。多拿些,一会儿赐给徐翰林一道尝尝。”
李夕月的点心盒子取过来,恰好看见白荼也引着捧着一手书的徐鹤章过来谢恩。
到了次间里,李夕月打开梅花攒心盒子,昝宁就招呼徐鹤章:“鹤章,忙活了半天应该饿了,吃点点心,一会儿还得替朕办事,晚饭估计早不了。”
徐鹤章和皇帝倒似知己好友一般,谢恩之后也大大方方地吃点心。
昝宁看了看李夕月和白荼:“你们俩先出去一下,朕还有事和徐翰林说。”
出了门,女孩子自然首要是“八卦”。
李夕月兴奋地问:“刚刚怎么样?”
白荼反问:“什么怎么样?”
“哎呀!”李夕月笑着,“小姑独处,你说我问的是什么?”
“人家可是个端方君子!”
李夕月不敢嬉笑了,心想:不会是徐鹤章觉得白荼配不上他这煊煊赫赫的翰林院编修?对白荼冷淡了?
仔细看看白荼的神色,她绷着脸,故意面无表情的,但眉梢的那一丝春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李夕月又放肆起来:“姑姑,我又没问徐翰林是不是对你做了不端方的事,只是问你们聊了点什么?借几本书,借了这么久?”
白荼啐道:“小蹄子,少给我瞎胡扯。我们聊什么?我们基本没说话。文渊阁几十万册书,借几本得找半天,不信,你亲自去找找看!”
“我才——不——信——呢!”李夕月拉长了声音。
终于惹得白荼拧了她一把:“不信拉倒!”
两个人还在悄悄笑闹,突然听见皇帝喊人,匆忙奔去一看,李贵已经进了门,而后昝宁披上了貂皮的端罩,手里亦是两本书,和徐鹤章一道出了门。
他随手把书递给李夕月:“朕去太后那里请安,你把书带回东暖阁去,晚间朕要读的。”
东暖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李夕月看了看地上一成不变的规矩草,把两本书放在皇帝读书常坐的炕几上,又把他几支御笔摆得整整齐齐的。
有那么一点点累,她坐在条炕边的脚踏上,在他的地方静静地想他的心思。
想到两个人之间的热吻,她就脸发热,心里却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毛茸茸、暖烘烘、一跳一跳的挠得痒痒。
若是从了他,会怎么样?
她害羞地想在阿玛的书房里偷偷翻出来的那些话本小说,有些还真是写得直白,恰似给她做的启蒙。
始于亲吻,继于宽衣解带,然后红绡帐中,鸳鸯被里,那屡翻红浪的模样……
想了一会儿,觉得好羞人!自己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尽在想这些?!
但是忍不住还是幻想,他宽衣时她惊鸿一瞥,看见他肌肤白皙,穿着衣服虽然显得瘦,其实还是有些肌肉的;他的怀抱总是那么热,被他拥着时宛如裹着暖融融的大被子,又像贴着热腾腾的香熏笼……
突然,她猛地听见门外的叫吃声,原来皇帝已经回来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站好,李贵已经打着帘子让昝宁钻了进来。
他看见小姑娘站在他的炕几前,脸色红扑扑的,不由笑问:“怎么在这儿?”
李夕月期期艾艾:“奴才刚刚把万岁爷的书放好。”
“这好半天,才放好一本书?”他挥挥手,人精儿李贵立刻一声“嗻”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皇帝解端罩上方的扣子:“外面挺冷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里头地龙好像还挺暖和?看你脸红彤彤的。”
李夕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是热乎乎的。
她心道:惭愧惭愧,这不是地龙的功劳,而是自己胡思乱想的“功劳”。
昝宁的手指好像冻僵了,半天都没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最后自己自嘲地笑:“真是,这种光面儿金的扣子实在是太滑了。”
李夕月自然而然地上前:“奴才试试。”
伸手帮他解开了扣子。
端罩是毛皮向外的氅衣,紫貂皮毛又松又滑,越发衬得他脖颈白皙。端罩褪下,感觉上面似乎结了霜似的,果真是冰冷冰冷。想来他人应该更冷。
李夕月说:“奴才倒点热茶给万岁爷捂捂手吧?”
昝宁点点头:“还要两个手炉,一个暖手,一个暖脚。点心匣子也要,弄点热点心,热糕热饼什么的,都要甜的。”
看了看李夕月,又笑:“你要是想吃点咸的羊肉饽饽,也行。”
“奴才不饿。”李夕月说,“姑姑说奴才一入冬,贴膘似的开始长肉了,不敢再没命地吃了。”
昝宁不由笑:“听她胡说,我觉得你不胖不瘦刚刚好,再瘦——”他眯缝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坏主意,说了半句就不说了,而是挥挥手道:“冷得还没缓过来呢。快点把手炉取来。”
他的东西由不同的宫人收贮,李夕月跑了一圈,把东西找齐了,一件一件吩咐人送了过去。她最后是端着茶碗,提着点心盒子,给他送点吃喝的。
进门就见他已经盘坐在条炕上看书了,怀里捧着一个鎏金手炉,用绒布绣花的袋子盛着;脚下还踩着一个。但蜷缩着,好像还是挺冷的样子。
“万岁爷喝点热茶吧?”
昝宁点点头,缩了缩肩膀,伸手端过茶,捂着手饮了几口。
“万岁爷今儿是不是疲累了?”李夕月关心地问,“要不要用点点心,还热乎着呢。”
昝宁也点点头,在打开的点心匣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块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豌豆黄,吃了两口皱眉:“嫌甜。”
又挑了一块玫瑰糕,吃了两口吐出来:“感觉怎么粘得肠胃里不舒服?”
李夕月不由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倒是凉冰冰的。
他像个生病的小孩子一样,大约是怕吃药,还挺不高兴的:“干嘛?我不是好好的?”
李夕月也只能跟他赔笑:“是啊,奴才看万岁爷有些精神不振,担心呢。”
“你担心我啊?”他挑挑眉,“我倒真挺冷的,这手炉不行,不暖和,你来给我焐焐。”
反应还挺快,力气还挺大,一把把李夕月拽在他怀里。
李夕月一摸他的手炉——明明是她看着小太监装的银螺炭,明明暖得发烫——他却理直气壮地嫌弃,然后把手往李夕月胳肢窝里一伸,笑道:“这里暖。”
李夕月哭笑不得。
这感觉吧挺奇怪,说暧昧吧,也算不上暧昧的地方;说不暧昧吧,他一个大男人把手伸在女孩子的胳肢窝里算个啥?
“万岁爷,”她好言好语地警告他,“这成什么样子啊?您要嫌手炉不热,奴才重新给您加炭去。再叫小太监给地龙里再加些炭火好不好?”
“多此一举!”他毫不客气地批评她,“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可这样……”她好容易想出一条理由,“万岁爷不方便看书啊?”
昝宁想了想,伸手拿过书递给她,理所当然地说:“给朕捧好举着,叫你翻页你就翻页。”
他继续美快地把双手窝在她胳膊底下,下巴戳着她的肩膀,指挥着:“错页了,是第三十二页。”
李夕月忍了一会儿,感觉他的手开始不安分了,越伸越往前;耳边就是他的呼吸,越来越热、越来越急促。
她把书一丢,撅了嘴:“奴才手酸,当不了这个书架子了。”起身一避。
他重心有些不稳,撑着桌子才没栽下去,也不高兴了:“李夕月,我又想揍你了啊。”
李夕月也不高兴,嘟嘟囔囔地:“万岁爷,您也得为奴才考虑考虑。谁喜欢这样子啊!”
昝宁说:“我对别人,还懒得这样子呢!也就是你……”顿了顿,又说:“真是,我这阵子想着你,都叫了多少回‘去’了,即便是翻牌子,你也懂的。还说我不体谅你,你又体谅我了吗?我一个大男人家……”
李夕月觉得他无理取闹,小声说:“奴才又没让您这么着……您该当翻牌子,该当让主子娘娘和小主子们侍寝,奴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别说不关奴才的事,就是关奴才的事,奴才还敢不愿意是怎么的?”
昝宁顿时立起两条长眉。
李夕月想:糟了,自己现在说话是有点没大没小的,得怎么哄他才行?
刚转了一张赔笑的脸,就听外头敬事房太监在问:“万岁爷,丽妃娘娘在寝宫那边问,万岁爷一会儿是不是还看书?她给您又加备了个手炉。”
其实是变相地催问:“万岁爷,您来不来睡啊?我可候着呢!”
李夕月伺候了这么久当然明白了,他今天翻了丽妃的牌子——自去慈宁宫回来就一脸不乐,大概就是因为这么条懿旨吧?
“不看书了,朕就来。”昝宁回答道。然后叹了一口气,极缓慢地起身。
李夕月顿时被打脸了,因为她立刻觉得胸腔里又酸又苦,心里直为皇帝抱不平,觉得他未免太惨了。刚刚那几句“关奴才什么事”,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主子今日累了,她们也该……”她忍不住要说话,嚅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也该多体谅着万岁爷一些,真是……”
昝宁自嘲般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李夕月的脸颊,但说话真是刻毒:“李夕月,你刚刚说的,不关你的事,即便关你的事,你敢不愿意还是怎么的?”
李夕月倒噎一口气,心疼,脸还“疼”,满腔无处安放的酸意。
第72章
皇帝翻谁的牌子, 即便是皇后也无可置喙。
按规矩,皇帝临幸嫔妃,需告知皇后, 在敬事房的起居注上用印,然而也就是盖个“皇后之宝”, 没哪个皇后敢拦阻皇帝, 给自己落个“好妒”的骂名的。
然而李夕月心想, 丽妃不得宠和皇后类似,却被选中了,除非牌子是他瞎翻的, 不然就是太后的示意了。
想想结了婚, 还得捏着鼻子睡自己厌恶的人,这比小时候挑食,被额涅捏着鼻子塞难吃的煮白菜和煮萝卜还难受啊。
李夕月又想:要是我出宫后, 亦武没能等我,已经在他额涅的授意下娶了媳妇, 我是不是也会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会不会新婚之夜盖头一揭——我的天!这是怎么样一只蘧篨(蛤。。蟆)!然后也没办法, 忍着恶心跟他睡一辈子?
她打了个寒战,有点明白过来白荼说的“愿得一心人”是什么意思了。
她回屋子里, 心里有无数的叹息,进门见白荼居然还没睡, 还在做女红。她实在佩服白荼的勤快,随口问:“上次那荷包已经做好了吧?又做新的?”
头一伸, 咦, 还真是新的,老绿色的一块帕子,角落里一只白鹤、一座高楼、数点明星, 花样虽小,精致得要命,纤毫毕现!
李夕月问:“姑姑,上次那荷包呢?能不能给个样子让我学学。”
“学学你要送给谁啊?”
李夕月说:“不送谁,就是觉得样子好看,想仔细琢磨琢磨。”
白荼头一低,灯下看不出脸红:“没了。”
“啊?”李夕月愣了一下,一会儿想明白了,又长长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今日终于有机会送出去了。噫,一路青莲,真是好寓意呢!”
白荼笑啐她一口:“少胡吣!别看你会配色,这针线功夫上还粗糙些,既然你闲得慌,以后回来也给我做活计。”
宫里宫女伺候主子的任务其实不算很繁重,但很多时间要花在做各种针线活计上——刚入宫时为主子做、为姑姑做,待了几年后就为自己做,心灵手巧的宫女最讨女性主子和姑姑的喜爱。
白荼倒不是想着让新宫女给自己做活计,而是接着笑道:“等你也有人送荷包、送绢子了,就不会笑我了。”
李夕月想:做给皇上啊?不觉咬了咬嘴唇,勾画着他日用的那些“活计”的样子:都很精致,配色低调,一点俗气都没有,一看就是织造府送来的好东西。要是自己做,他估计是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