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未晏斋
时间:2020-08-02 08:56:50

  不过,要是也绣块手帕,说不定他会喜欢。绣龙吧,太张扬了;绣个花儿草儿的又太女气;绣什么好呢?
  想了半天,突然觉得屋子里静得奇怪,一看白荼正含着笑在看她的傻样,还问:“哟,夕月,想什么这么出神儿啊?”
  李夕月像给捉了赃的贼,顿时脸红:“没想啥呀。”
  “哦!”白荼好整以暇地慢慢拉绣花的丝线,“我还以为你在打算绣个什么给心上人呢。”
  突然又问:“你心上人是那个邻居?叫什么来着?”
  李夕月“啊?”了一声才说:“那怎么能叫‘心上人’嘛,就是小时候隔壁隔,经常一起说说话,有时候母亲间串门,也带了我们去,熟人而已。”
  白荼本就是故意套话,所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拿针擦擦头皮,不紧不慢地继续绣着她的白鹤,嘴上说:“算是……青梅竹马?他叫什么呀?”
  李夕月想,老老实实告诉白荼也好,不然准以为我藏奸。于是说:“叫亦武,老姓儿是瓜尔佳氏。”
  “家里也是内务府?他自己有差使不?”
  “也是内务府的,而且他阿玛和我阿玛一样是广储司的。”李夕月回答,“他身上有差使,是哪个王府的戈什哈来着?”
  她还真是记不得了。亦武十六岁从官学学成,也参加官学的考试和大挑,后来只知道被一个挺大的王府挑了去当亲兵,极有面子的事!
  当时隐约记得他额涅他他拉氏激动得不行,特意摆了酒,过后一个月都能常听她拉着人吹自家儿子的优秀聪慧。
  她额涅谭氏当时也难免对手帕交是羡慕嫉妒恨,天天长吁短叹看着李夕月的两个弟弟:“这两个怎么就这么小呢?怎么还满地滚着玩泥巴呢?什么时候能像亦武那么出息呢?”
  叹息之后,目光肯定盯准了自己的男人,气不过就拿李得文撒气:“就是像你!孩子那么贪玩,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李得文,我可告诉你,赶明儿这俩崽子要是进官学还这么贪玩,我可就把你的蛐蛐罐子、鸽子笼子、鹰架子……全部给扔咯!”
  她阿玛呢,无奈地在那里摊手:“可这怎么都成了我的错呢?”
  …………
  白荼点点头说:“好嘞,倒是门当户对的。他说了等你出宫啊?”
  李夕月有些嚅嗫:“说……是说过,但是他们家也是当家奶奶(主母)说了算,亦武的额涅可是个强悍性子,一张嘴不饶人的。所以,也就是说说,他额涅同意不同意,天知道呢。”
  白荼又点点头,慢慢把鹤翅上的两根乌羽绣好,自己拿着左看右看终于满意,才说:“睡吧。”
  李夕月刚宽下外头大衣裳,突然听见外头有些喧闹。
  她伸头朝外看了看,听见李贵在喊:“御医到了,茶房有人吗?赶紧着烧水!”
  李夕月不由就把刚解开的外衣又穿上了,不放心地说:“我去瞧瞧,在传御医呢,不知道怎么了?闹哄哄的。”
  白荼先也打算一起,见她倒是主动,反而不动了,说:“行,你缓着点,若是忙不过来,就打发个小太监来叫我。”
  李夕月先赶到茶房看了一回火——洗用的水和喝茶的水是不一样的,喝的茶得另烧。等不及银铫子里水开,她切切地嘱咐了另一个看火的小太监帮忙照看火候,然后拎着之前灌好的茶,飞奔到皇帝寝宫那里。
  丽妃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随便挽着,在那里抹眼泪,喃喃地说:“皇上进来就是说头疼、浑身酸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是我连碰都没碰他呢,真不是我弄出来的事儿。”
  御医刚到,跌跌撞撞放下药箱,进门给皇帝诊脉。
  李夕月和其他人在外面观望,御医不发话,李贵不让所有人进去,干着急也没办法。
  好容易御医出来了,对李贵招招手,又对其他人说:“谁先给万岁爷送盏热水?”
  李夕月当仁不让,拎了拎手中的银壶:“奴才来。”
  跟着李贵一道进门了。
  昝宁躺在御榻上,脸色不怎么好,嘴唇尤其干燥。李夕月先还有点点疑心他又是装的,但确实这脸色装不出来,她顿时有些心疼,上前扶着他说:“万岁爷,喝点水吧。”
  而御医在和李贵说话:“李总管,万岁爷左手脉象浮紧,右手亦滑,舌苔薄白,人体虚浑身酸痛,应该是外感风寒的症状。方子一会儿就开来,用建曲煎老姜做引子,若是不发烧,吃几服药就好了;但若是半夜发烧,就不知得病几天了。”
  说完,出门到外间开方子。
  李夕月忍不住伸手就去探昝宁的额头。
  这会儿,额头还是正常的温度,病征还没全发作得出来。外感风寒也不是重疾,但她瞧他浑身无力的样子,忍不住有些难受。
  扶他起来喝了几口水之后,李夕月说:“奴才给万岁爷煎建曲老姜汤去。”
  昝宁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头脑还清醒得很,立刻说:“少放些姜!”
  “姜得多才起效!”
  “我讨厌姜的辣味!”
  “不行!”李夕月仍是诤谏的模样,“为了身子骨,良药苦口利于病!”
  眼见都得吵架了,李贵上前拉了李夕月一把,瞪她一眼,又对外头撇撇嘴,示意御医就在外间开方子呢,一争执只怕都听见了,小宫女这么跟主子说话,不怕御医犯嘀咕?
  李夕月耸了耸肩,嘴上不说了,但行动上可没遵旨。
  她到茶房,大大地切了六七片老姜,又放建曲,水滚后又煎了一会儿,最后加上多多的红糖,怕他嫌辣,又煮牛奶、热酥酪,最后挑了昝宁爱吃又不腻的点心和蜜饯,放在一只攒心盒子里,气喘吁吁给他端了进去。
  御医的方子已经开好了,煎药例由御药房煎制。
  丽妃也进来了,在旁边一脸心疼,对着昝宁嘘寒问暖,似乎要留下了照顾他。
  李夕月虽然有些不快,但心知这是皇帝的正头嫔妃,是她只能仰视的人,更不敢有半点不快显露出来,小心地把装姜茶的瓷碗端过去:“万岁爷,姜茶。”
  丽妃自作主张地从李夕月手中接过姜汤碗,用小匙搅了搅说:“皇上,喝点姜茶吧。奴才伺候您。”
  李夕月只能在后面打打杂,跟李贵一起把昝宁扶起身,背后披上棉袄,再用引枕靠好。
  丽妃刻意讨好,用小匙舀起一勺姜茶,还吹了吹,正欲递送到昝宁口边,就听见他冷冷地说:“好好地你吹它干什么?口水星子会掉进去的!”
  丽妃一脸尴尬,手顿在半空。
  李夕月赶紧拿了个唾盂,让她把这一匙姜茶倒了进去。
  丽妃换了一把小银匙,重新舀了一匙,这次只能干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送到昝宁的唇边:“皇上,喝吧。”
  昝宁张口喝了半匙,皱眉道:“好辣!”
  本来嘛,嫌辣就吃块点心或蜜饯压压味道。但丽妃是扭头对李夕月横眉骂人:“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姜茶炖那么辣?!”
  李夕月被她骂得只能跪下认错:“奴才知错了,原是担心万岁爷的身子,想着多些姜好去寒气。”
  昝宁却不说话,瞥了可怜兮兮的李夕月一眼,眉眼生寒。
  而丽妃做张做智地要了砂糖添进去,又兑了凉水,自感辣味淡而甜味足了,方始喜滋滋又喂:“皇上,这下该好了。”
  昝宁喝了一大口,在丽妃摆出笑脸的时候,突然一口全喷在她簇新的杏红色缎子绣花袍子上,然后皱眉说:“更难喝了!甜得发腻!而且茶汤这么凉,是治外感风寒的么?!”
  丽妃冷不防被他喷得袍襟全湿透了,尴尬得脸通红,一会儿又发青。嚅嗫着正不知讲什么,皇帝暴怒地斥道:“出去!朕死了也不用你管!”
  丽妃那发青的脸又顿然发白。
  李贵怕她想偏了心思,忙一边把丽妃往外掇弄,一边在门外和气地劝:“丽主子,您担待!万岁爷生病了脾气不好,以往也这样,您懂的……多海涵吧,咱不能和病人计较,更不能跟生病的皇上计较,对啵?”
  丽妃的眼泪一下子挂下来。
  不过,昝宁脾气不好,喜怒无常,而且对后宫说话难听是众所周知的,丽妃知道李贵说的没错,确实也没法和皇帝计较他的恶脾气,只能自己到燕禧堂的围房里安睡,至于在被窝里掉了多少眼泪,别人也不得而知。
 
 
第73章 
  李夕月咋舌看昝宁对丽妃一顿发作。
  发作完, 他好像累坏了一样,喘着气闭上眼睛,半晌不说话。
  李夕月只能小心地问:“万岁爷, 姜茶还有多的,奴才再去盛一碗来吧?是不是要稍微淡一点?”
  昝宁阖眼说:“就这样挺好的。良药苦口利于病, 辣点还是忍得住的。真是, 碰到这样可恶的人!”说的自然是丽妃。
  突然想起来什么, 睁眼看了看跪在一边的李夕月,埋怨道:“还跪着干什么?而且还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不会找块毡垫么?笨死了!”
  李夕月早就拿他那嘴没办法,自嘲地笑了笑:“笨是没法子了, 吃了万岁爷三斤核桃也没用。您好生养养神, 奴才把姜茶盛来,还有牛乳也得再热一遍。”
  她用最快的速度热了姜茶和牛乳,回到屋子里看到昝宁闭着眼睛斜靠着引枕, 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凑近瞧一瞧,还小声叫了两声“万岁爷”, 他也没有动静——真睡着了。
  李夕月不放心, 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呀!火热火热的!他的烧这会儿发起来了!
  她不敢怠慢,赶紧到外头叫了李贵和值守的御医。
  御医过来再次把了脉, 凝神半晌后说:“脉象差不多,是热度发出来了, 也不是坏事。只是晚上照应的人要辛苦,凉手巾要经常换, 烧退下去后还得仔细调养一阵。”又说:“方子里几味药, 我再换一换。姜茶还是照吃。”
  说话间,昝宁又醒了,对御医道:“浑身酸痛得紧……”
  御医说:“正常的, 多喝水,实在难受就按摩按摩。万岁爷放心,仍只是外感风寒,不要紧的,您好好休息,多喝些水,别着凉是正理儿。”
  御医出去换方子煎药,李夕月再次伺候昝宁喝姜茶。
  他一脸恹恹无力的模样,就着李夕月递过来的银匙喝了一口,辣得攒眉咧嘴,哈了半天气才鼓足勇气喝第二口。
  李夕月看着他都心疼,他倒没想象的娇气,硬是一口一口把他最讨厌的姜茶给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见底,李夕月忙拿了蜜饯和点心来:“快,万岁爷吃点甜的压压味道。”
  昝宁挑了个糖渍金桔,含在嘴里话也说不清。李夕月侧着耳朵问:“万岁爷吩咐什么?奴才没听清。”
  李贵说:“万岁爷说,今儿叫你值夜。”
  李夕月只犹豫了片时,就脆生生答应:“好的,奴才照顾万岁爷。”
  看昝宁这可怜的小模样,她心一点都硬不起来。反正他这副样子,想必也没法做其他过分的事,自己横竖不过辛苦一晚上,能照顾得他病体痊愈,她自己也能心满意足了。
  李贵交代:“汤药大约要一个时辰才煎得出来。凉手巾搭额头,大概一刻钟得换一次。若是身上酸痛得厉害,还需按摩。水得多喝,一醒就喝。”
  李夕月不停地点头,暗暗记着晚间得做哪些事来照顾病人。
  李贵又说:“行嘞,外感风寒不算大病,只是今儿一晚上,夕月姑娘要吃苦了。”
  他努努嘴:“凉水和手巾在桌子上,茶壶里是淡姜茶,御医会在外头值庐守夜,奴才今儿也多派了四个太监和两个宫女在外间值夜。万岁爷和夕月姑娘有什么事情,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朝外头吩咐。”
  昝宁有气无力“嗯”了一声,靠着引枕倒着。
  李夕月和李贵一块儿帮他把枕头放好,让他平躺下来,又搓了手巾搭在额上。
  李贵看看李夕月:“那你辛苦。”
  李夕月点点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夕月忙过刚刚一阵,才觉得有些疲劳。她怕光线太亮晃着昝宁的眼,让他睡不安神,于是熄掉了几盏灯,又把帐子里层的轻绡帐给放了下来。
  放帐子时看着昝宁脸色红红,眉头微蹙,睡得酣实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病中的他很安静,呼吸虽重,人却显得弱,嘴唇上起了皮儿,叫她实在爱怜。端详了一会儿,李夕月取了茶碗,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温热的水,小心地沾了沾他干燥的嘴唇。
  昝宁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干渴的人期待着甘霖一般。
  然后,他的眼睛睁开,目光纯然,不似平日深沉,他说:“嘴干。”
  “奴才再伺候您喝点水吧。”
  他摇摇头:“肚子里全是水,不想喝。”
  “那,奴才再用帕子给您润润?”
  他舔舔嘴唇:“清水润上去,一会儿就干了,而且好像更干了。”
  “舔了才会更干呢。”她伸手阻止他,手触及他的嘴唇,干干的硬皮儿和柔软的肌肤——奇异的违和感。
  他眼光朦胧:“你们女孩子嘴唇干,不是用口脂的吗?”
  “啊!”李夕月恍然大悟,“奴才又犯蠢了。”
  但接着又犹豫啊:“可是万岁爷这里有男人用的口脂么?在哪里呢?”
  昝宁摇摇头:“我可不用这种女孩子的东西。”
  李夕月想了想说:“那我叫个宫女去奴才屋里拿吧。奴才有一盒新的,还没开过封,干净。”
  昝宁说:“我等不得。”
  “那怎么办呢?”李夕月给他这胡搅蛮缠弄得没法子:横也不行,竖也不行,他要怎么样才好呢?
  惟只有哄劝着:“万岁爷别急,去取一下,半刻钟的事,您再熬一会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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