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尔蔚蓝的眼睛里面装满了郁闷——他才是一看就没干过活的人吧?
依兰环视一圈,老老实实地缩回了小矮房。她本来就是出来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圣光之物。
和坦利丝王国一样,浸过圣光的东西都是值钱货,平民区是很难见着的。
依兰反锁了门,放放心心地摊开小包袱,把装了魔神的金属盒子捧出来。
‘噢,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天哪,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她装模作样地谴责着自己,唇角早已悄悄绽开了邪恶的笑容。
开启暗锁。
“咔哒。”
一层层合金金属像花瓣一样依次绽开。
层叠的金属薄片分列左右,盒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依兰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毫不犹豫地把胳膊伸了进去!
他不是经常这样一把捉住她吗!
今天,她就是公然报复!
“咦……”
金属盒子里面空空的,依兰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费劲地把手旋了一圈,发现里面真是空的——她上当了,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在这里。
“骗子……”
依兰郁闷地嘟哝着,准备把手收回来。
忽然,手卡住了。
一股冰冰凉凉的寒气裹住了她的手,迅速冻结。
她感觉到整只手掌被一层冰状的东西裹了起来,体积增大,无法从那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中收回来了。
“怎么回事?”
她听到了一声很缥缈的轻笑。
是他!
他在里面!
“喂!”她把脸蛋贴向金属盒子,“放开我的手!”
她感觉到他的形状在发生改变。
好像……好像是另一只手,和她手指紧扣。
依兰的心脏‘怦怦’跳动,她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他的形状也在发生细微的改变,总之就是不让她逃跑。
这种感觉好奇怪。
仿佛有一股股细小的电流在手指上面蹿动,指尖麻麻痒痒的,心尖也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挠。
她摁下心里面怪异的感觉,冲着金属盒子说:“你就这么迷恋我的小手吗!抓住就不放!”
话音还没有落下,冻在手上的‘冰块’忽然就散掉了。散得飞快,好像嫌弃到不行。
依兰偷偷一笑,摸黑在盒子里面又捞了一把。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冰冷的,像浓雾。
噢,这个家伙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形态!
她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轻轻缓缓地在盒子里游来游去。
距离天黑还早,她想和他说说话。
“这座城市太挤了,人挤着人,路都走不动,你一定不会喜欢。今天吃了冷面,非常好吃。维纳尔被外面那个绑着朝天辫的女孩看上了,我成功混到了落脚的地方。”
噢,说了一堆废话。她不禁有一点脸红,觉得自己很像絮叨的妮可。
“我去休息了,替你保存体力。”
她收手的时候,感觉到中指的指尖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就像……另一根不舍的手指。
她的心弦猛地一颤,脑海深处忽然传出了一股非常玄奥的震荡,迅速通过她的手指,猛地触击在他的本体上!
“嘤——”依兰的双耳同时耳鸣,就像一根尖锐锋利的线切割进了脑海,恐怖的反震力道从指尖传了回来,是……是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封印,她碰到它了!
眼前冒起白光,无数交叠的画面和声音扑进她的脑海,依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就像一只被瞬间吹大的气球,里面塞满了数不清的针,它快要爆炸了!
她惨叫一声,摔下了简易小床。
身体即将落地的一瞬间,黑雾从金属盒里面涌出来,化成人形接住了她。
“你又在搞什么鬼……”
他的声音蓦然停住。
他发现怀中的女孩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眼睛紧紧闭着,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面飞快地胡乱转动。眉头紧皱,睫毛颤抖,嘴里憋出细细的呜咽。
他搂住她的身体,盯着她,浑身逸散出暴戾的黑气。
“痛……”她含糊不清地说。
他暴躁地把她整个团在怀里,分出一缕雾气顺着她的嘴巴潜进了她的身体,检查她的内脏是否出了问题。
没有。
她的身体健康得像一只小牛犊。
她可怜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非常烦躁地盯着她。
人类,确实太脆弱了,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地、毫无缘由地死去。
如果她死了……
他的身体好像被无数冰针扎了一下,又冷又疼。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得到她的献祭,这样她才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不,不对,应该说,这样才能保证他要用的这个身体不出任何问题。
为了他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可以把神格分一半给她,帮助她成为半神。
他盯着她,幽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浓浓的占有欲。
依兰缓了一会儿,脑海里的涨痛终于逐渐消失了。她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他盯着她,眼神令她心惊又心悸。
“把你的身体和灵魂都交给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依兰的小心脏差点没承受住这样的刺激——他还真去学了那个?
她缓了缓,小心翼翼地说:“拜托,别在不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求欢啊。”
“什么?”他皱了下眉。
依兰抓住他的斗篷,把绵软的身躯整个贴在了他的身上,为了照顾他骄傲的神之自尊心,她没有直接说正事,而是很委婉地对他说:“我们都说好了要结婚了,当然会做那样的事情啊,但是现在明显不合适。”
她偷眼瞥了他一下,见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一横,抬起双臂环住了他的后颈,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瞪着她,整个神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偷亲了他一口,然后又缩回了他的怀里。
“你的身体里面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依兰问。
“什么?”他完全没有回过神。
依兰皱起眉头:“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的身体里面有封印,我不小心碰到它,受到了反噬。”
“怎么可能。”他扯下了唇角,“谁有本事把封印下到我的神格里面。”
“可是我刚刚碰到它了!”依兰紧张地攥着他的斗篷,“我非常确定!它很强大,我如果再和它对抗一会儿,意志肯定会全线崩溃。”
他盯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是什么东西?”
依兰摇了摇头:“说不清,就像一万只苍蝇、鸭子和母牛发出的声音同时轰进我的脑袋……”
他:“……”
“那你怎么知道它是封印。”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心。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东西曾经说漏了嘴,她说用尾巴戳他是制止他犯傻。他现在就是如法炮制,戳她这颗犯傻的脑袋。
依兰想了一会儿:“直觉。”
他挑了挑眉:“你接触过任何封印吗?”
依兰老实地摇了摇头。
“直觉源于经验。”他摁住她的脑门,“以后别去人堆里乱蹿。”
依兰:“……”
想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密密麻麻的交叠画面、嘤嘤嗡嗡的乱流合声,确实是很像白天在人潮里面推挤的经历啊。所以她是挤出病来了吗?
“但你还是要当心些。”她不太放心地说。
“傻子,”他把她平放在简易小床上,闲闲懒懒地侧躺在她身边,手指卷着她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我的神格是菜市场吗?谁都伸得了手。”
依兰果断用上了激将法:“是吗?我不太相信啊,除非你给我看看你的神格!”
他根本不上当:“做梦去吧!”
依兰郁闷地把背对着他。
他盯了她一会儿,好笑地勾起唇角。
神格里面怎么可能有封印。
他懒洋洋地检查了一遍。
绝对没有任何异样。
天黑了。
依兰小毛线蹲在他的胸口,看着他利落地翻上了矮屋屋顶,顺着三角或者是长方形的房顶疾速移动。
拥挤不堪的街道和宽敞平坦的房顶,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很挤吗?”这个家伙毫不留情地嘲讽她,“这就是你所谓的寸步难行?”
依兰:“……”我是一只听不见声音的毛球球。
很快,他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天黑后的易渡桥依旧人潮拥堵,但这里却有一大片空旷宽敞的场地,一圈火红的雪樱环绕着巨大的广场,广场正中斜斜地修建了四条很长的台阶,它们都通往一处高台,像在拱卫着它一样。
即便被雪覆盖,还是能隐约看出整个高台都纹满了很有北冰国特色的图案。火红、浓绿,冰中之花。
“在那里。”魔神蹲在一间房屋的屋顶,语气平淡地说。
依兰小毛线激动地探出了脑袋:“你的身体?感应到了?”
“是。”
“那还等什么!”她激动地蹦了起来。
“这是北冰国的祭坛圣地,防备森严。”他闲闲地从屋顶上捧起一些新雪,搓了一只硬梆梆的大雪球。
“你怎么知道?”依兰奇怪地问,“你不是也没有来过这里吗?”
“呵,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只知道躺在盒子里面睡大觉吗?”
“呼——”他手中的雪球砸向广场正中。
依兰吃惊地看到,无数身穿白色衣服的武士从雪地里冒了出来,令人眼花缭乱的回旋镖疾射向那只雪球,把它斩成了细碎的小雪粒。
依兰:“嘶……”
“靠近祭坛只会更多。”他一边说,一边疾速后退离开了屋顶,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他撤到了对面屋檐下。
很快,依兰就看到几个白衣武士跳到了他刚才的位置,把周围都检查了一遍。
依兰绷着尾巴,望向高高的台阶:“噢!该不会每级台阶都藏着一个人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
依兰皱起了眼睛:“我先去探一探!”
依兰小毛线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小雪球,顺着广场边缘悄悄地滚了进去。
‘风!’
一阵狂风刮过,把藏在雪地里面的武士一个个暴露出来,他们看起来有一点尴尬,对视一下,不动声色地拢过积雪来盖住自己。
依兰小毛线趁机匍匐前进。
裹了积雪的身体滑溜溜的,在雪地里噌噌地穿行。
她掀了几阵风之后,顺利来到了祭坛的斜台阶下方。
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就连乌玛丝那间藏了瘟疫领主的地下室,都没有给她带来这么糟糕的感觉。
第59章 神秘祭祀(二更)
依兰小毛线很快就横穿广场, 来到了其中一道台阶下方。
它非常高,从下方仰视, 感觉好像可以直直通到天上去。这样的斜长阶一共有四道, 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高高的祭坛耸立在四道台阶正中,就像被它们牢牢拱卫着一样。
依兰很小心地靠近了台阶,悄悄地钻到雪层下面看了看。
唔,她略微感到了欣慰。台阶表面绘满了大红大绿图案,并没有藏着武士。
她把自己瘫成一张小雪饼, 不动声色地游上第一级台阶。
噢, 糟糕的感觉更加浓郁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她想要干呕。
她停在原地没动,凝聚精神, 准备好了魔法以应对变故。
风雪轻轻覆向广场,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依兰壮了壮胆, 悄悄游上了下一级台阶。
她想起雪层下方那些大红大绿、凹凸不平的图案。
有点儿像北冰国的食粮冰蓟,似乎又有些不同——冰蓟只有五片肥厚的深绿叶瓣,以及一枚圆溜溜的绿果实, 并没有鲜红的花。
但是这些图案的冰蓟下方, 都盛开着一片片火红的花海。
依兰压下了心底诡异的不安, 继续向着高台上方攀登。
很快, 她爬到了台阶中段。
这里的风变得暖暖的, 虽然没有味道, 但熏得人很不舒服。无论向上望还是向下望,她都会感到眩晕,好像有种频率非常高的震荡在‘嗡嗡’地回响。
依兰觉得如果自己用的是人类躯体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趴在扶栏上面呕吐了。
难怪台阶上没有安排守卫,这差事没人能做。
风声里好像夹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呜呜嘤嘤的,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哭。
依兰毛骨悚然,直觉催促着她,让她赶紧离开这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停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要是连一个没有任何障碍的台阶都爬不上去,一定会被魔神疯狂嘲笑的。
她趴在台阶上歇息了好一会儿。
用这个身体的时候她其实并不会犯困,每次睡觉都是因为和他窝在一起实在太舒服了,让她只想犯懒。
但这会儿她感觉到了困倦。
奇怪的风和声音,好像要把她拖进黑沉沉的地方,永远地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