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波涛汹涌
依兰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掌心的小水珠。
它太小了,一碰就没。
这是一个奇迹。
“只有将所有元素魔法方程全部掌握,并且融会贯通,才有召唤元素魔法的可能”——教材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是很显然,依兰只学过少少几个魔法方程。
“噢,天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詹姆士激动得语无伦次,“小依兰,如果你能教会我,我就把导师位置让给你,以后你来教大家元素魔法!”
依兰正要解释,忽然发现维纳尔的脸色变得很差。
他很迟疑很缓慢地对她摇了摇头,幅度小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她的心‘咯噔’一跳,糟糕的直觉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浇灭了心头的喜悦。
她定定神,说:“我再试一次!”
她假装聚精会神。
秃顶的詹姆士紧张得搓手,两只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嘴唇轻轻翕动,替自己的学生祈求好运。
骑士们也在注视着这边的状况,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好像站在了宝库的大门口。
元素魔法如果能够变得简单易学,那可真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它的意义非同小可,比起把岩石变成龙晶,更要重要一万倍!
可惜依兰的手心里再也没有出现水滴。
很久之后,她泄气地放下了手:“不行。”
看起来,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
维纳尔指着头顶上方带露水的白枫树,耸了耸肩,平易近人地打趣:“白高兴一场。看来,是风之子开了个玩笑。”
语气和姿态都有一点小小的不自然。
詹姆士导师摸着秃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立刻就振作起来,伸出巴掌拍了拍:“嘿!不要垂头丧气!继续干活!平平淡淡才是人生,指望着奇迹,那可是活不下去的!”
“是,导师。”
依兰和维纳尔取出羊皮卷,默默誊抄石碑上的方程。
她时不时就望着它入迷。
她已经感受到了魔法的真谛,半只脚触碰到了真理的大门。
元素魔法方程,确实是通往魔法的道路。
就像一袋干粮从空中抛过来时,人们可以通过总结抛物线的规律,列出算式,精确计算出干粮的落点。
元素魔法方程也一样。
依兰已经感知到了。魔法是一种‘存在’,先贤凭借本能,用方程的形式来完美呈现这种‘存在’。元素魔法方程就是帮助人们感知到元素魔法的工具,它其实就是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对于初学者来说,正确的使用方法是——直觉。
就像不必通过计算,直接伸手接住抛过来的干粮一样。
依兰相信,只要想通了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可以对着石碑施展出人生第一个元素魔法。
眼前这块石碑,喻意就是‘水’。
先贤找到了‘水’的真意,用元素魔法方程把它表现了出来,供人直观地领悟它,这,才是真正的魔法奥义!
依兰悟了,但是暂时只能把它藏在心底。
“皇家博物馆中,还珍藏着其他的古代魔法石碑吗?”依兰问。
“当然,”詹姆士骄傲地说,“昨天教你们的那一课,正是八年前我亲自从山丘郡抄录回来的!一个符号都不会有错!快抄,照我教你们的方法。”
依兰顺嘴拍了一通马屁。
视线落在手中抄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卷上,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魔法奥义本来是一个整体,被拆成一段一段方程式之后,就算一丁点错都没有,但它还是丢失了灵魂。
难怪元素魔法那么难。
其实人们都走上了弯路。
再拿扔干粮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有人把干粮抛向一位魔法师时,他手忙脚乱地综合各方面因素来计算它的轨迹,熟练且不能出错,算出结果之后,抢在它落地之前跑到落点去接住它。
必然是难如登天。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会捧腹大笑:“他为什么不直接伸手去接?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吗?
可是数千年以来,在学习魔法的道路上,人们一直在用这么可笑的办法。
天气不冷,但依兰还是轻轻打了个寒颤。
维纳尔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忽然变了脸色,紧张地暗示她不要说。
他是霍华德大公之子,论财富和军事力量,霍华德家族几乎可以和王室分庭抗礼。
王室更迭,霍华德家族却始终屹立不倒。
这个古老家族掌握的秘密,恐怕比王室都要多。
维纳尔为什么要阻止她说出来呢……依兰心中有些惊惧骇然。
她悄悄望向维纳尔。
他也正好望了过来,清澈的蓝眸中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依兰觉得自己得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
太阳西沉,抄录工作做完一半。詹姆士导师大发慈悲,带上维纳尔和依兰,到暮日森林旁边的小镇上用晚餐。
“老玛丽家的打卤面棒极了!面条筋道,鲜葱喷香!你们这些首都的孩子,一定没尝过乡间风味!”詹姆士拎着宽大的袍角,健步如飞。
一听这话,依兰心中的困惑和紧张顿时不翼而飞,馋得眼冒绿光。
面条!面条!她这辈子吃面条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呜呜呜出差真是太幸福了。
暮日镇很近,出了森林,没走几步就到了镇里。镇子不大,一条街贯穿南北,左右都是二到三层的小木楼,灰色调。
三个人来到一间温馨的矮木屋,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坐在宽且长的老旧大木桌边上。
詹姆士敲着桌面,和胖胖的中年女人老玛丽你来我往地调情。
维纳尔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粗糙低劣的场合,他坐立不安。
打卤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弹力十足的面条浇上黑椒酱汁,再洒上细细的鲜葱,害得依兰差点儿吞了叉子。
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面,她视线一扫,发现维纳尔很有礼貌地把面推到一边,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大贵族,绝对不可能在破旧的木屋里使用可疑的叉子和盘子,吃黑乎乎的面。
依兰很不客气地把他那份没碰过的面端过来,呼啦啦吃了个干净。
肚子滚圆,她正好把省下来的另一份干粮塞到怀里。
她,已经藏了两袋牛肉干了!
詹姆士显然和老玛丽还要聊聊。他很敷衍地把两个学生安排到老玛丽后院的私人旅馆里,然后没了踪影。
维纳尔站在落灰的旧屋门前,犹豫半天,伸手推门——雪白的丝绸手套立刻就染上了灰色。
天就要黑了,依兰没空安慰可怜的小公爵,她走进自己的木屋,锁上门,点起煤油灯,等待恶魔到来。
一个黑影罩住了她。
依兰转身抬头,再一次被恶魔绝美的面孔攫住了呼吸。
斗篷下露出这样的脸,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失望。
可惜还没看上两眼,熟悉的旋转来临,她落到地面,又弹了起来。
依兰急吼吼地跳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今天,施放出了元素魔法!”她飞快地转动着那对黑豆小眼睛,“我发现了魔法的真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憋着这样一个令人骄傲的秘密,可把她给憋坏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是说石碑上的东西?”
“嗯嗯嗯!”
“水元素的真名。”他完全没有兴趣。
“诶?!”兴奋呲毛的依兰一下子瘪了。
看来他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
原来那叫‘真名’。
“那你是不是可以施展元素魔法?”她又兴奋起来。
他轻嗤一声,挑眉不屑:“感应元素?我为什么要赐它们这份尊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依兰隐约觉得他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捕捉到了她那双黑豆眼中的狐疑。
唇角微微下垂,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释放你弱小的元素魔法,我指导你改进。”
依兰偷偷撇了下尾巴,然后收拢精神力,一双小黑豆眼紧紧盯住他。
石碑上的水元素真名在脑海中浮起。
感应……
“哗啦啦——”
就像桌面上打翻了一盆水一样,坐在木桌旁边的他,猝不及防就被她浇了个透心凉。
依兰毛线球惊得绒毛倒竖。
她明明……只能召唤出头发丝大小的水珠啊?
一定是这个毛线球身躯中的力量!
她呆呆地望着恶魔。
恶魔呆呆地低下头。
棉布白裙被浸透,薄薄的衣物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少女的曲线——虽然没怎么发育,却也能看出线条曼妙。
依兰毛线球炸着毛,感觉自己整个球都要烧起来了。
他垂头盯着胸脯。
那里塞了两袋牛肉干,鼓鼓囊囊。
再往下,是纤细的腰,看起来非常柔软。
依兰毛线球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走。
他扯了扯唇角,先掏出牛肉干扔在桌面上,然后盯住她,不说话。
眼睛里酝酿着风暴。
依兰悄悄用尾巴勾住身后木桌的桌缝,一点一点从他眼皮子底下挪走。
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笑了,声音懒懒的:“迫不及待向我献上身体?”
依兰吓了好大一跳,眼睛瞪成了两条竖线:“没有!”
“你说怎么办?”他把身体微微前倾,扑面而来的湿气和压力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毛球:我湿我自己。
第11章 为爱痴狂
恶魔浑身湿透,目光危险。
依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革包落在了马车里,没带过来——就算带过来,她也无法接受他脱得光溜溜、换上另一身衣裳。
她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你知道火元素的真名吗?我们试着召出火焰来烘干衣裳怎么样?”
“哈!”他扬起嘴角,露出标准的恶魔笑容,抬起双手,漫不经心地拍了几下,“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诚恳。
依兰气鼓鼓地瞪着他:“不行吗?”
他眯着眼睛,语气嘲讽:“凭着你精湛的召唤元素的本事……呵,的确是轻而易举。”
顿了一顿:“烧房子的话。”
依兰:“……”
她有一点不服气,但看着湿漉漉的他,她说不出话了。
黑发也在滴水。
这样看着‘自己’,她感到一阵羞耻。
沉默。
忽然有人敲响了木门。
依兰吓了一跳,‘怼’一下蹦到了他的肩膀上。
“一定是维纳尔。”依兰悄声在他耳旁说,“白天,他曾阻止我告诉别人,我领悟了元素魔法的事情。”
“哦。”他站起来,走向木门。
依兰慌得用尾巴勾住他的肩膀,身体拽向后方:“你不能这样出去见人!”
“有关系吗?”他说,“那是我的祭品。”
依兰:“……这是我的身体!”
她环顾整间小屋。
“那里那里,披上毡子。”
床上有一条灰色的小薄毡。
他皱着眉,很不情愿地捡起来。
湿的衣裳被毡子一压,更是全部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恶魔的唇色白了几分,抽着嘴角,打了两个哆嗦。
依兰叹气——她也很无奈啊。
披着毡子,顶着湿发的恶魔打开了门。
一道高大的身影挤进房间。
藏在灰毡下的依兰惊愕地发现,访客并不是维纳尔,而是那个曾用剑指过她的碧眼骑士。
他来干什么?!
碧眼骑士依旧戴着金色的面具,他眸光冰冷,手按着剑柄。
有杀气。
绿眸一转,不带任何温度的视线落在了‘依兰’身上。
他明显愣了下。
灰色薄毡裹住了少女纤细的身躯,一头黑发湿漉漉地垂下来,雪白的脸颊上沾到一缕,带着水的发丝顺着天鹅般的颈,垂到锁骨下面。再往下,被毡子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正因为看不见,更容易让人想到一些奇怪的诱人的画面。
刚沐浴过的少女,藏在空空荡荡的毡子之下……
喉结上下一滚,他强硬而鄙夷地说:“想勾引维纳尔?你这个可疑的、居心叵测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得逞。”
依兰小心地从毡子的毛毛边上探出自己的眼睛,偷偷观察这个人。
这个人不对劲。
别人都没有戴面具,就他要藏起脸庞。
发现危险的墓道时,他并没有凑上前,而是站在安全的地方。
还有,维纳尔面对他的时候,很明显收敛着气势。
维纳尔肯定认识他,并且忌惮。
能让维纳尔忌惮的年轻人……
依兰‘刷’一下立起了满身绒毛,整个球都炸了。
她想到一个人——刚刚受封亲王的二王子,加图斯。
他和维纳尔既是君臣,也是朋友。她在巷道里出事那天,维纳尔正是到古堡去参加加图斯亲王的成人礼。
依兰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红发保罗曾说过,王室有意要把一位公主嫁给维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