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见他这般落寞过?
这是人人称颂的天之骄子,是人人艳羡的少年英雄。骄傲如她,却想不到有一天会因男女情爱而如此卑微。
周平看他背影萧瑟,心里也不好受,他上前问道:“爷,您想去哪儿?”
“哪里有酒喝?”
......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酒肆里,萧承礼面前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壶,手中却还拎着一壶往嘴里灌。
周平在一旁劝他,“爷,您悠着点呐,这要是喝醉了,小的回府里可不好交代啊。”
平时在军营是不允许喝酒的,喝酒易误事,管控很严,萧承礼身为将军表率,也十分自觉,鲜少碰酒,因此,酒量不佳。可他今日一壶接一壶的这么喝,周平看得心惊胆战,来来回回跑去跟掌柜的说要上最清淡的酒,实在没有,就兑水,反正他家世子爷也喝不出个子丑寅卯。
因此,萧承礼喝了好几壶后,神色虽醉得一塌糊涂,可脑中却十分清醒,这让他很恼火。他原本是想一醉方休的,可越喝越清醒,脾气上来,抬脚将桌子踹翻。
“他娘的,谁说一醉解千愁?毫无屁用!”
齐王府世子爷喝酒发飙,店小二不敢靠近,站得远远的,生怕他醉了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以往这样的客人也不是没遇见过。
萧承礼问道:“你们这有没有一喝就能让人忘事的酒?”
可怜小二又要看周平的眼色,又要承受着萧承礼的怒火,最后还是迫于萧承礼的气势,战战兢兢说道:“本店有名的仙人醉,想必可以。”
“快去拿来!”
仙人醉是公认最烈的酒,连那些惯是走马饮酒的汉子们都鲜少敢碰。萧承礼不知情况,咕噜噜喝了大半壶,‘砰’的一声便倒下了。
这一倒下,在床上足足躺了十日。
齐王妃见她那谪仙的儿子醉得不省人事,担忧不已。他儿子是何性情她再是清楚不过,缘何要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于是叫来周平细细审问,才得知,竟是为了景阳侯府的二姑娘。
齐王妃不解,“他之前不是吵着闹着要与那姑娘退亲吗?怎的,突然又不想退了,还把自己整成这样?”
这里头的乌龙事件,周平原本不想说,这事关他家世子爷的颜面,可迫于王妃的淫威,他还是期期艾艾的道出了事情原委。
齐王妃听完后,傻眼,随后摇头无奈,叹了句,“现下的年轻人真有意思。”然后走了。
周平还以为齐王妃会生气责骂一番,毕竟他家世子爷做了这样蠢的事,连他一个下人都觉得丢脸不已,没想到齐王妃就这么.....心还挺宽的。
......
萧承礼醒来后,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一见周平便问,“我媳妇儿呢?”
周平一头雾水,他家世子爷醉了十日醉傻了不成?哪儿来的媳妇啊?
他不知,萧承礼醉这一场做了个梦,梦见他和他的阿丸成亲了,两人恩爱甜蜜,阿丸还给他生了三个小崽子呢。他醒来之前,还正欢欢喜喜的搂着媳妇儿睡觉,她说,“夫君,你再睡会儿,我先去看儿子们醒了没有。”
他说好,随后觉得头疼,也睡不着了,醒来一看,自己抱着被子揉成一团,屋子里空空荡荡,晨间光辉透过帷幔洒在地毯上,温馨柔和,一切真真切切,日子美好。
于是,见周平端着水进来,便问了这么句。
“问你呢,傻了?”
周平心说,爷,我没傻,是你傻了!
萧承礼问得认真,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幸福甜蜜,周平不忍揭穿,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世子爷,您没媳妇儿,这会儿还单着呢。”
“怎么可能?我儿子都有好几个啦。”
“......”
周平这会儿也慌了,莫不是那仙人醉烧坏了他家世子爷的脑子?听说那是世间罕见的烈酒,最是烧身。
哎呀,要真是这样可不好,他将脸盆哐当放下,赶紧跑出去喊人。
......
齐王妃是带着太医一起来的,听说她儿子烧坏了脑子,担忧不已,坐在一旁不错眼的盯着太医把脉。
“太医,怎么样?”
“世子无事,就是躺了这么些日子,体虚,需好好补一补。”
“可他之前讲了好些胡话,说什么他自己有儿子了,真不是脑子坏了么?”
太医面无表情,“他做梦的。”
“......”
一旁的萧承礼窝在被褥中,没脸见人。他披散着头发,那副颠倒众生的脸上罕见有几分憔悴,倒让人不忍责备。
太医走后,齐王妃斜眼盯着他,“可还认得你母亲?”
萧承礼这会儿也清醒过来了,他没媳妇没儿子,只有一个不想嫁他的小未婚妻,美梦破碎,现实差距太大,他心情失落得很。
他点点头,“认得,阿娘莫要打趣我了,儿子这会儿难受呢。”
齐王妃一点也不同情,“该!瞧你这点出息,这还是我那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儿子吗?”
“......阿娘,您这词儿用得不好。”
齐王妃将熬好的一碗热粥往他跟前一搁,“先喝点粥,易克化。”
萧承礼端起碗慢慢喝尽,问她,“您知道儿子的事了?”
“周平都招了。”
唉......萧承礼现下觉得挺丢脸的,一心想娶的女子竟然是他费尽心思要退亲的小未婚妻,至今回想来都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说来说去,阿丸真的太坏了,欺瞒他这样久。
想到她,萧承礼心中酸涩,“阿娘,阿丸说不想嫁我,怎么办呐?”
“为何?”
“她说对我无意啊。”
“你很喜欢她?”
“儿子很想娶她!”
齐王妃蹙眉,“那这很棘手啊,喊着退亲的是你,喊着要娶人家的也是你,你让人家怎么看你?”
萧承礼辩解,“我哪知阿丸是在欺瞒我呢,要是我早知道是她,肯定不退亲了啊。”
“所以,你在临州一开始没认出她是谁,就调戏人家是也不是?”
“......”怎么能叫调戏呢?他就逗了她一下而已,闹着玩儿的。
齐王妃当他默认,“你不仅没认出她,还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追求于她,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什么呐?萧承礼巴巴的等她解惑。
“你这叫朝秦暮楚、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难怪她不想嫁你!”
萧承礼不赞同,“怎的叫见一个爱一个呢,我这兜来兜去,不都只是喜欢她一人么?”
“那怎能一样?姑娘家的心思最是敏感,但凡你有一样不好,她就会记很久。”
萧承礼突然从被窝里跳出来,“那完了,儿子还在她跟前说了她坏话呢。”
“说什么啦?”
“说她蠢笨。”
“......”那你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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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妃的一番话,让萧承礼明白了症结所在,也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重振旗鼓,决定从今往后在媳妇儿面前好好表现,立誓要让她喜欢上他。
志向远大,但他信心满满。
才歇息了两日,便拾掇自己,出门找媳妇儿去了。
......
萧承礼醉了半个月之事,宋晚清并不知情,那日他走后,她心中愧疚了多日,随后转头又投入到生意中去了。
她与纳兰峥在上京的第一家茶楼已经修缮完毕,但还有许多要准备的事宜,宋晚清这几日皆是往这边走动,整理账册、核算成本、货物挑选、人员配备等等,皆需要她亲力亲为。
现下已是七月下旬,日头长,她忙了一整日出茶楼,天边仍旧光亮,索性绕路去直屏街买些糕点,回程的路上巧儿发现不对劲,“小姐,奴婢总觉得后头那些人在跟着咱们。”
宋晚清挑起帘子往后盱了一眼,果真有一伙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她们马车后头,观他们的着装打扮,一看便知是些街头混子。
宋晚清很奇怪,为何最近总是有些街头混子骚扰她,从前她出门虽也会遇见,但并不频繁,这段时日却是隔三差五出现,且基本上是在青天白日大街上人多的地方,仿佛就想让她难堪于众,倒是与那种想占便宜的混子专门找僻静地方下手的行为截然不同,这样的反常让宋晚清疑惑不解。
她放下帘子对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六子,驾车快些。”
她想,等回到家就好,前几日雇了三个护院,正愁无用武之地呢,一会儿好好逮着这些人询问询问,跟踪她到底欲意为何?
然而,还未等她进梨花巷,那些人便冲上来将她的马车围住,打头的那人声音听起来耳熟,宋晚清看过去,竟是最初翻她家墙头的那两人其中之一,这人贼心不死且做得这样张扬,必有大目的。
大街上人多,宋晚清倒也不怵,下车问他:“你三番五次拦我马车,到底想做甚?”
这人歪着头笑得放肆,“宋小姐打了我们兄弟俩就想这么算了么?自然是讨债来了。”
宋晚清镇定从容,“你想要什么?”
这人用手別了别鼻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宋晚清,笑的轻佻,“简单,当着大伙儿的面,叫三声好哥哥,哈哈哈哈......”
他后头的那些人也跟着笑起来。
巧儿气得挽起袖子就想冲上去,却被宋晚清拦住,他们人多,巧儿不是对手,只能智取。
正待她想着法子时,身后传来了个声音,“叫谁好哥哥?”
是萧承礼。
遇见流氓,他比那人更流氓。
只见他手中转溜着折扇,三分漫不经心七分玩世不恭的问道。
他走到那人面前,“你可知你拦的是谁的马车?胆子肥了,连我媳妇儿也敢调戏呢。”
话一说完,他一脚猛踹过去,那人飞出去十米远。
他没见过萧承礼,并不知他是谁,冷不丁被踹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朝身边的人大喊,“一起上,给老子揍这个小白脸。”
乍一听有人称他是小白脸,萧承礼眉毛一挑,还觉得挺新鲜。没等那些人近他的身,周平就带人给捉住了,一个个被踹跪在地,哭天喊地。
领头的那人不知来者何人,被周平踩在脚下,还嘴硬的问他,“你是谁?你可知小爷我在城西这一带的名号?”
萧承礼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饶有兴致的问:“什么名号呐?”
“城西朱七虎!”
“哦.....原来是七虎兄啊......不认识!”
“......”
“你到底是何人?”
萧承礼折扇一收,用扇柄拍了拍他的脸,笑得邪气,“听好了,你爷爷,萧承礼。”
他重重的敲了那人一记棒头,站起身吩咐周平,“将这些人带去给龙徵将军,上京被他管治成这样,我看他的官也要当到头了。”
这时,宋晚清拦住他,“等一下,先审一审他几次三番扰我,到底是何目的。”
宋晚清发话,萧承礼立马就干,示意周平就地审问。
周平脚下用力一碾,那人疼得立马招了,直说是收了景阳侯府的银钱,也不知具体谁人指使。
萧承礼听说是景阳侯府,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只听周平说,他媳妇儿在景阳侯府过得艰难,可没想到却是如此艰难!
找人坏她名声这样恶毒的事都能做得出,那府里到底住着怎样的毒蛇?
他气愤至极,问宋晚清,“阿丸,你想如何处置这些人?”
宋晚清却很冷静,“就按你说的,送官吧。”
“那景阳侯府呢?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宋老夫人竟是一点亲情也不顾,往死里整她们,那她还客气什么,自然是什么能让她肉疼,就怎么做。
她心中已有计较,但并不想告诉萧承礼,也不想他插手此事。
她反问他,“你为何会在此?”
时个半个月再见到萧承礼,宋晚清觉得他身上有些变化,可究竟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而萧承礼浑浑噩噩醉了半个月,尤其是做了那个他们有儿有女的美梦,醒来后却是一场空,让他怅然若失了许久。这会儿再见她,恍如隔世般。
他眼巴巴的瞧着她,“阿丸,我是来见你的,有话想对你说。”
......
夕阳西斜,三拱桥下,河面波光粼粼,一群水鸭子欢快游荡在河面上,还有小儿在河里游水嬉戏,被自家大人拿着棍棒出来追赶后,嘻嘻哈哈的利索上岸跑远了。
这一幕把萧承礼看乐了,他转头瞧身边的宋晚清,“媳妇儿....”
宋晚清瞪他。
萧承礼赶紧讪讪改口,“不是,我之前做了个梦,梦见咱俩成亲了,还生了好几个崽子呢,叫媳妇儿叫习惯了。”
宋晚清眼睛瞪得更圆了。
“那个....就做个梦而已.....阿丸你别气啊。”
背着夕阳,宋晚清仔细瞧他,总算明白消失了大半个月的萧承礼变化在何处了。
他变得更加不要脸了!!
宋晚清停下脚步,问他,“你到底有何话想与我说?”
“我今日来......是想向你道歉的。”
“哦?你何错之有?”
“阿丸,我在临州不该骗你,也不该说你......蠢笨。总之,我错了,阿丸你还生气么?”
“就为这事?”
“昂......你不气了吧?”
“我也骗了你,咱么扯平,互不相欠。”
萧承礼心想,他媳妇儿果然大度,“那......咱俩不退亲了行吗?”
宋晚清一听,又回到了这个话题,有些头疼,极其认真的问道:“萧承礼,你到底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