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广目露挑衅,虚音儿对他道:“死了。”
他猖狂大笑起来:“裴原,你没想到吧,威风那么多年,最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裴原捏着刀柄的指尖泛白,盯着徐广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听徐广继续道:“我奸了她,又杀了她,我还在她的身体里面,手掐着她的脖子,就那么活生生地,一点点地将她掐死了!她可真美啊,眼睛美得惊人,她哭着求我,让我放了她……”
裴原嗓子里溢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随即长刀挥下,一道银光闪过,伴随血肉被切开的声音,徐广从腰部被斩成了两截。
一地肚腑流出,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徐广眼睛睁大,连叫都叫不出声音,在地上蠕动着。
先前来的那队士兵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面对眼前惨景,俱倒吸一口凉气。
裴原像是杀上了瘾,又拖着带血长刀走到赵立面前,挥臂一刀斩下了他的头!
“四皇子!”打头的士兵脸都白了,急忙下马劝阻,“这里有百姓居住,常有人来往,你不可,不可如此……唉!”
裴原一身血红站在那,脸上也沾着血痕,面上肌肉紧绷扭曲,仿若地狱里来的恶鬼。
“我不管这里有谁住。”他指着身后巷子,咬牙道,“就算把这些房子都拆了,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裴原转身踩过徐广胸脯,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了街巷深处。
……
宝宁赶在城门闭合前一刻进了城,她已经累得不行,浑身虚汗,每走一步路都是飘的。
好在后方无人追赶。宝宁想着,或许是那队官兵绊住了徐广的脚,又或者是他们跟丢了。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但宝宁还是不放心,她想快点找到她的三姐季安露。
冯永嘉仍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宝宁仰着头看路边的招牌,找“古井食楼”四个字。她以前去过那里,印象中是个不太高大的二层楼,主要卖面点,三姐夫叫张和裕,原来是国公府里的厨子,早就对三姐倾慕有加,但身份有别,荣国公阻拦,未能成事。
后来季安露定亲,成婚,嫁了个破落高门里的庶子,婚姻不顺,没过一年就和离了。张和裕仍旧痴心等待,季安露感动下嫁,二人终成眷属,荣国公大发雷霆,放话要与她断绝关系也未能阻止。
季安露的姨娘柳氏早亡,她没亲人,嫁妆也微薄,找几个姐妹东拼西凑地借了点钱,和张和裕一起开了这个食楼,据说生意不错,两人也很恩爱。
宝宁找人问了路,按着所指的方向专心找着,没注意身后冯永嘉的举动。
冯永嘉忽的扑了上来,要从后面搂她的腰,宝宁听见他脚步声,下意识蹲下一躲,冯永嘉扑了个空。
宝宁惊魂未定,看他汗涔涔的脸,大声问:“你做什么?”
“我后悔了。”冯永嘉双手攥拳,“我真的后悔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赌,否则我也不会中了徐广的计,落到现在的地步。我不知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不上钱,我不敢回家,我老爹还在等着我,我怕徐广找他报复,我死了无所谓,我怕我老爹也会因为我……”
他语无伦次,面露哀色:“我没法再在京城待下去了,我害怕,我得走,你让我再抱一下,我就走……”
宝宁已经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了。她往后退着,边防备着冯永嘉动作,眼看他又要扑上来,宝宁尖叫一声,转身往人群多的地方跑。
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宝宁!”忽听见一道女声唤她,宝宁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见到在二楼窗口探出头的季安露。
“宝宁,快到姐姐这来!”季安露焦急唤她,大惊望向她身后,“小心后面!”
宝宁先冯永嘉一步钻进食楼。随即从食楼里冲出一群拿着棍棒的伙计,一人一棒子锤在冯永嘉背后,他惨叫几声,软软倒下了。
张和裕道:“把这小子拉到后院石磨上,捆起来!”
宝宁进屋,边抹泪,哭着道:“三姐!”
“姐姐在这儿呢!”季安露已经从楼上下来,去迎宝宁,见到她满面泪痕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住她,抚背宽慰,“好了宝宁,不哭了,到家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宝宁洗了澡,抱臂坐在房里发呆,她吃不下饭,满脑子都是冯永嘉的脸和他猥琐样子,想到就想吐。
今日经历太过冒险,她身处其中的时候还能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到了安全地方,反倒后怕不已,心慌意乱。
季安露原先和她关系很好,但是到底多年未见,宝宁面子薄,她不好意思和季安露哭,就只能忍着。
她尝试着睡过,但风吹草动就惊醒,满身冷汗,就算睡着也满脑子噩梦,她不敢睡了,就点着灯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出神。
宝宁想,裴原现在在干什么?
他应该早就发现她不见了吧,是不是在满城找她呢?听冯永嘉的意思,徐广是想给他递信儿,引他过来,再杀掉他。
宝宁担心,裴原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这想法一冒出来,宝宁便觉得心怦怦地跳,她不敢想象。裴原腿不好,行动受限,就算武功高强,也难敌徐广那么多人,万一真的……
宝宁心慌意乱,她害怕,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和她说笑的人,宝宁还能回忆起他手心的温度,不会就这么出事的。
宝宁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
裴原会看不出来这是个骗局吗?他那么聪明的人。
想到这,宝宁揪紧了衣摆的布料,裴原会不会根本就不想来救她,他会以身涉险吗?说不定,在他的心里,她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认知同样让宝宁心中酸涩不已。
宝宁将额头抵在膝弯上,一会这样想,一会那样想,觉得头疼得难受,胳膊和腿也难受,哪里都难受。
“宝宁,怎么还不睡?”季安露推门进来,坐在她身边,“想什么呢?”
宝宁抬起头,眼睑红红的:“想回家。”
季安露怜惜地拍拍她的背:“明日一早,就让你姐夫送你回去。”
“谢谢三姐。”宝宁点点头。
季安露道:“好了,早点睡,养足精神,要不然明日你夫君见到你,该心疼了。”
宝宁抿唇笑了下。季安露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本想和宝宁一起睡,被婉拒,她没勉强,关门走了。
宝宁吹灯躺下,在心中想着,裴原现在说不定正好好地在家里呢,她明日一早回去,就能见到了。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睁着眼看着屋顶,过了好一会,困意袭来,睡着了。
宝宁不知道,她酐甜睡着的时候,有个人为了找到她,几乎拆了半条街巷。
……
第二日清早,宝宁是被街上嘈杂声惊醒的,她揉揉眼睛,起来打开窗户,听见楼下的议论。
“你听说没,四皇子又疯啦,提着刀满街找人,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惹了他……那年的事儿不会又重演吧?”
第35章 找到
裴原一夜没睡,下巴上青色胡茬已经冒出, 眼里血色遍布, 一身煞意。
他拖着重刀走在路上, 刀锋侧着摩擦地面, 夯实土路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迹,路过之处无人敢近身, 都在一侧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道:“六年前的事儿是不是他做的?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家里, 一把火把人的房子给烧了,自己拿着剑在门口, 有人跑出来,他见一个捅死一个……血溅了满墙,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啊!“
年轻些的不知道当年的事,瞧着裴原背影, 瑟缩着往屋里躲:“他这次又要杀谁?看他脸上, 还沾着血。”
“谁知道啊……躲远点就好,他看不见你, 你就没事了。”
“我怕他返回来找我啊?万一看我不顺眼, 咔嚓一刀把我弄死, 找谁说理去,他是皇子, 杀人就杀了……他前段时间是不是差点还杀了他爹?”
有人怒道:“衣冠禽兽!”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年龄稍长男子瞧着裴原背影, 语气叹息,“我有个妹妹原先在宫里当差,说四皇子现在这样和他母亲有关, 他母亲死啦,死得可惨,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绝世姿容,宫里那么多嫔妃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说四皇子原本也挺好的,就是性子沉郁乖戾了些,直到那次见了他母亲尸体,就疯了,罗家灭门一案,就是那段时间出的。圣上心中对他有愧,一直宠着,所以即使前段时间四皇子谋逆,他也还是好好的。”
周围沉默一瞬,忽有人问:“听说四皇子娶妻了?”
“是啊……”人群中发生啧啧声音,“也不知哪家女儿这么倒霉,就四皇子那古怪性子,不定哪天心情不顺,一小姑娘也拧不过他,还不得被卸成八块给吃喽?”
话落后顿时一阵骚动,人们看向裴原的眼神也露了精光,没有人不喜欢血腥刺激的事情,只要那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少人开始暗暗期待着四皇子妃的出现。
……
身后那些议论声,裴原听得见,他不置可否,因为他确实是个疯子。
是徐广让他疯的。
徐广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即便后来拆了那座屋子也没找到宝宁踪迹,即便后来抓回来的徐广属下说,见到宝宁逃走了。裴原还是觉得疼。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情不自禁地按着徐广所说的,去描绘那桩惨象。
他的宝宁,怎么可以经受那些?
就算是假的,他也无法接受。
裴原想,如果今日他还寻不到宝宁,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双手,他可能会到少府监去,将黄吉一刀刀剐成肉片,会到东宫去,将裴霄的心给挖出来,剁成肉泥。
所有可能害到宝宁的人,都别想活!
他人生里就那么一点点希望,被人毁了,他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大不了一起死,黄泉路上再斗胜负!
暴力因子在心中蠢蠢欲动,裴原转过身,目光阴翳地扫过街上每个人的脸,阴暗地想着,如果他们都死了,扒皮剔骨抽筋,风一吹来都是血腥味,是不是也很好闻?
毕竟他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觉得他疯,那他就疯给他们看!
拇指摩挲着粗糙刀柄,裴原略歪了歪头,唇角忽然咧开,露出个古怪的笑。
他是好看的,狭长凤眼,高挺的鼻,一身浑然天成匪气,若是平常,街上小姑娘见到他会脸红。
但这么一笑,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汗毛竖起,尖叫一声,四散惊逃。疯子,简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
……
“宝宁!”季安露推开门冲进来,面露惧色,“你看到了吗,四皇子,四皇子就在楼下!”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手腕颤抖:“宝宁,怎么办,你听过那些传言吗?他会不会真的杀人?”
“不会!”宝宁回过头,掷地有声。
她眼睛有些红,不知是开窗时被风迷了眼,还是因为见到裴原的笑。
不过一晚上没见而已,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那样邋遢的样子,还笑得那么丑。
宝宁心里酸酸的。
她去摸床头的衣裳往身上套:“我现在就下去找他。”
“你疯了?”季安露大惊失色拉住她:“若是伤到你怎么办,谁知道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脑子里还清不清醒,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宝宁鼻头堵着,哭音浓重:“他肯定是因为找我才这样的。他着急了,我现在下去,他看到我,就好了。”
季安露道:“万一呢?宝宁,你别那么自信,你看看四皇子现在的样子,你不害怕吗?”
宝宁垂下头。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害怕吗?若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裴原不会伤害她。
裴原自己说的,那次雨夜过后,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还说: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宝宁想,裴原那么重信义的一个人,他那么看重尊严的一个人,不会骗她。
宝宁抬头看向季安露:“我想赌一把。”
“你别犯傻……”
宝宁快速把衣裳穿好,没等季安露把话说完,绕开她,跑下楼梯。
季安露也跟着跑出去,着急地撑在栏杆上叫她:“宝宁,你小心些!”
“好了,别操心。”张和裕走近,拍她的背,安慰道,“宝宁看着呆呆的,心里聪明着呢,她有分寸。”
……
街上人都看见,古井食楼的大门口,忽的冲出来一个女子。
穿着嫩粉色裙子,长辫垂在肩侧,白皙纤弱,眉眼清婉,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没什么攻击力的女孩子。
她朝着裴原跑过去。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珠不错地盯着她,等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裴原就站在她面前五步远。
宝宁看着他背影。依旧高大,肩膀宽阔,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原原本总是挺直的脊背,现在看起来有点弯。
宝宁指甲抠着手心,深吸了一口,大声喊他:“裴原!”
一片哗然。
有人小声唤她:“姑娘,姑娘你疯了?快回来,离他远点,你就不怕他朝你动手!”
宝宁未动。
裴原也没动。
风吹过来,送来淡淡的血腥味,宝宁浑然不觉,又喊他一声:“裴原!你回头看看我,我是宝宁呀!”
裴原的手腕转了转,他似是终于听见了,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身。
宝宁忽然想哭。
她抹了把眼泪,跑几步,到他跟前,伸手拽着他袖子,哑声道:“你怎么了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穿的破破烂烂的,哪里都脏……大白日提着刀满街乱走,是真要砍人还是怎样。人家瞧见了,还以为我没有照顾好你,虐待你,将你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