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裴原的胳膊正环在她小腹的地方,粗壮的。
没得到回答,他又问:“一晚上没和我说话了,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宝宁无措,鼻端都是他特有的味道,浓郁特殊,像是被笼罩。
宝宁手下意识搭上裴原小臂,小声道:“我以为你没醒。”
“哪儿啊,一晚上没睡。”裴原微微躬身,低下头,唇贴在她耳边,很暧昧的姿势。
他微微叹气,“我就等着你和我说句话,但你又不肯。”
宝宁心头哆嗦下。她一早上都沉浸在喜悦中,刻意忘掉昨晚的不愉快,裴原这样提起,那股几乎消散的委屈感又涌上来。
她嗓子觉得噎,觉得这样矫情,但是忍不住鼻尖的酸,说话的语气也带上点撒娇的意味:“凭什么等着我先,总要我用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这样不公平。”
宝宁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小瓷缸,强忍着要把泪憋回去,气氛沉默,她后悔刚才说话不得体,觉得尴尬,手头掩饰性地瞎忙,用小签子在泥土上瞎戳。
“你回去再睡会吧,饭还没做,好了叫你……”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
裴原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掰着她肩膀转过来,果然见到泪蒙蒙的眼。
他吸口凉气,皱眉,用手背去抹她的泪:“好好的,说哭就哭!”
宝宁抿抿唇,别开头:“才没有。”
她嘟囔着:“我才不那么矫情。”
“没人说你不好。”裴原手扶着她脑袋掰正,用额抵着她的,两人目光相对,好半晌他开口,“那么委屈吗?”
宝宁两片唇抿起,鸭子一样,眼里水色越来越浓。
委屈蔓延成灾,心里防线崩塌,宝宁吸两下鼻子,终于啜泣着哭出来:“你根本就不懂我。”
“别这个表情,贼他娘的丑。”裴原心里不是滋味,刻意逗她笑,声音低柔,“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
宝宁道:“我本来就是!”
裴原盯着她没说话。
宝宁道:“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
她个子真的说不上高,挺直腰背站在那,也就不到他耳根,低头说话太累,裴原一手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桌面上坐好。
宝宁居高临下,气势上强了几分,控诉声音更大,混着哭腔:“你心里就只有你自己,你都不管我。”
裴原去亲她的眼睛:“怎么不管了?我管你,我心里都是你。”
他难得说情话,宝宁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出,她胸脯起伏:“你没有,大骗子,你就顾着自己高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根本不在意,就拿昨晚说,你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是痛快了,我多尴尬,多难过,你都不知道!”
裴原喉头动动,去摸她的手指放在唇上亲吻:“是我的错。”
“还有,你都不在意我的情绪的,出了那事,我多害怕,徐广那么吓人,冯永嘉那么吓人,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这两晚我都睡不好,会做噩梦……还有,你也很吓人……但是,你都不管我,你昨天一整日,连句安慰都没有,就知冲我发脾气。”
“好了,宁宁。”裴原去搂她的肩,闭着眼,声音温和,“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些。”
宝宁哭着,眼泪鼻涕都往他肩上擦:“你总是冲我发脾气……但是从来不道歉,我也难过的,但是我都不敢和你说。”
裴原问:“为什么不敢?”
情绪失控,宝宁只顾发泄,以往藏在心里的话都口无遮拦说出来,凶他道:“你怎么好意思问的,你可以不可以有点自知之明!”
“嗯,我的错。”裴原抚着她的背,“我会改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那天收拾你屋子,翻出了你写给我的休书。”宝宁赌气,“你若再对我不好,我便走了,你求我我也不回来,我们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裴原起初以为自己听错,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捏着宝宁肩膀将她拉远,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我疼……”宝宁捶他的胳膊,呜咽着哭,“我就知道你是骗子,你说话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想要改。”
裴原这才缓过神自己手重,赶紧松开,轻轻揉她的肩膀帮她放松,眉仍皱着:“下次别说这样的话。”
刚才一闹,宝宁情绪稳定许多,想起刚才说的那些话,有点后悔,又觉得痛快,心里乱糟糟,垂着眸没回答。
裴原冲着她放狠话:“你是爷明媒正娶回来的,按祖宗规矩,活着的时候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得埋在我的墓里,魂飞魄散也跑不掉。”
宝宁仰头看他,手指抠着桌沿:“你也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能说这么土匪的话。”
裴原扯扯唇角,贴近她耳朵,往小洞里吹气:“我还能干更土匪的事儿呢,你想体验吗?”
“说说就不正经……”宝宁想躲开他,偏头要跳下去,被裴原扯住。
裴原道:“我腿伤着,昨日还吐了血,你若想让我早点死,就继续气我。”
“能不能别总把死字挂在嘴边。”宝宁瞪大眼看他,“很不吉利。”
“能。”裴原顿一下,眼神暗下去,盯着她粉嫩唇瓣,头微低凑近,“让我亲一口。”
“别呀……”宝宁羞赧,下意识往后仰,腰带被蹭开,外衣滑落,露出细白的锁骨,裴原不放过机会,一手按着她背,嘴唇循过去,狠狠吸上她锁骨上的粉色小痣。
宝宁颤抖着,不敢动。
裴原抱着她背,磨蹭好久才肯抬起头,宝宁指尖酥麻发软,听裴原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宁宁,你得记住了,我是你男人。”
“你年纪小,我不动你,咱们再好好养两年。”
“还有,我会对你好,我心思不细,若哪里让你不满意,你与我说,我慢慢学。”
裴原啄吻她眼皮儿:“我最怕的,就是你和我生分。”
第38章 饭
宝宁坐在炕沿上,看着裴原在那转来转去地做饭。
那会和他吵架实在是情绪所迫, 话赶着话就成了那样, 现在冷静下来, 回想起刚才自己掉的那几滴泪, 宝宁简直羞愤欲死。
现在知道尴尬了。但那时候不知道,说着说着, 抹了裴原一身的眼泪和鼻涕, 还好他不嫌弃,干布随便擦擦, 再套件衣裳,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她在委屈什么呢?宝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能是裴原难得温柔,给了她放肆的资本, 可以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不计较后果。
这种带些小女儿家矫情的事,宝宁原先是不会做的, 这是第一次。
虽然过程难堪了些, 但不得不说, 还是有些效果的。她和裴原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
窗户大开着, 吹进来好闻的味道, 混杂着迎春花的淡淡香气。
天气暖了,宝宁穿的罗裙,布料轻薄, 风吹起来裙摆飘飘荡荡,她赤着脚,踩着阿黄柔软的毛。
阿黄乖顺趴在地面上,那片有阳光洒过来,亮堂温暖,它半掀着眼皮儿打瞌睡。
裴原执意要给她做顿饭。
宝宁本是不愿的,裴原昨日走得太多,有了助行器,他能走,但是坚硬木板和皮肤摩擦,肯定会不舒服,昨天拆开木板看的时候,他腿上已经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最大的有指甲盖那么大。
裴原能忍,连丝眉头都没皱,但他又不是铜皮铁甲,怎么能不疼?
“哪个是酱油,哪个是醋?”宝宁正出神,被裴原叫回来。
他手里拿着两个小壶,掀了盖子对着阳光眯着眼看:“都是黑的,怎么分啊?”
“……”宝宁道,“你可以闻一下。”
裴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挑眉赞许:“好主意。”
宝宁蹙着眉头,越发后悔答应他做饭的决定,他养尊处优的,会做什么,怕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做出的东西怎么能吃?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原又问:“哪个是盐?”
他看着两罐白花花的东西,眉头拧成结:“明明长成一个样儿。”
但有了前车之鉴,裴原学聪明了一点,舀了一点放在手背上,伸舌头去舔:“我尝一下。”
宝宁无语地看着他。
“这个可以看出来的呀,糖是黏的,聚成一块块,盐很干爽,你用手指捻一下就知道了。”
“不知早说。”裴原呕了一声,往地上吐口水:“真他娘的咸。”
“算了吧……”宝宁弯腰穿鞋子,“你在旁边看着,我来弄。”
“不用,不就做个饭,有那么难吗?”裴原冷呵一声,自信地拿起菜刀,把白菜往案板上一放,“这玩意都是无师自通的东西,我第一次做,不太熟悉情况,你就看着吧,一回生二回熟,保准让你惊艳。”
宝宁沉默地看他吹嘘。
裴原继续道:“不说别的,就说这刀,爷开始玩刀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剁这颗白菜还不是轻而易举?以前见过宫里的厨子切菜,学会一点皮毛,瞧着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刀法。”
宝宁眼看着他抓起白菜在手里掂弄,一副跃跃欲试样子,心里打了个突突儿:“你别乱来……”
裴原左手把白菜按在菜板上,右手稍微活动一下,运足力气,提刀便砍。
宝宁吓得闭上眼睛,只听见“咔”的一声,随后“嘭”的巨响,宝宁再睁眼,半截白菜已经和半截菜板一起掉在了地上。
宝宁心疼得直抽抽:“我的菜板是梨花木的。”
裴原撇撇嘴:“不结实,明个用石头给你弄个。”
“别添乱啦!”宝宁穿鞋下地,把他手里刀夺过来,搡着他到一边坐好,“我可没有第二个菜板供你折腾。”
阿黄被刚才那声吓得精神起来,也不睡了,追着地上的半颗白菜舔,两只前爪抱着,和白菜一起在地上翻滚。
外头的鸡鸭瞧见,觉得有趣,冲进来和它抢夺。
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弄得乌烟瘴气,一地狼藉,宝宁看向裴原,见他一脸无辜样子,想批评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出去闹去。”裴原拿着拐杖戳了阿黄屁股一下,“没见着正主儿生气了吗,再折腾,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别让爷也跟着吃瓜落儿。”
阿黄嗷呜叫一声,屁股往前一缩,推着白菜滚出了门,鸡鸭一拥而上,不多时外头传来惨叫,鸡飞狗跳。
宝宁往外看了眼,阿黄已经落败,白菜也不要了,夹着尾巴逃走,往后院去,那里有一小片黄瓜地,黄瓜架子底下又清凉又安静,许是去疗伤了,它就爱往那儿钻。
裴原拿了个碗,站在宝宁身边:“我帮你打鸡蛋。”
宝宁回头看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坛子:“鸡蛋在那里。”
她不想打击裴原做饭的积极性,他愿意帮忙是好事,她喜欢忙来忙去,也喜欢着裴原能陪她一起,他们一起努力经营,家才更像家。
前提是别再祸害东西。
宝宁把鸡蛋和碗都放在炕桌上,扶着裴原到一边坐好,让他歇歇腿。
她教他:“你就捏着鸡蛋,在碗边轻轻磕一下,轻轻的就好,然后这么一掰,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简单?”
“我还以为有多难。”裴原又开始吹嘘。他就没谦虚过几次。
宝宁无奈道:“你先试试。”
裴原眨眼捏碎一个。
他不觉得尴尬,把蛋壳往地上一丢,手上粘稠蛋液都抹进碗里:“别嫌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再给你弄几个。”
宝宁一个头两个大,她觉得裴原或许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的手指像擀面杖一样硬。
“不能吃,脏死了。”宝宁端着碗到外头去,蛋液泼在地上,那边抢白菜的鸡瞧见动静,又飞奔过来啄。
裴原看着她举动,啧啧出声:“让鸡吃鸡蛋,你好残忍。”
宝宁无言以对,看他半晌,憋出一句:“没常识,还很自得呢。”
裴原趴在桌上笑,脑袋侧枕着胳膊,偏头看她。
宝宁很难得见他这样高兴样子,以往他就算笑,也只是稍微勾一下唇角,不像现在这样,鼻子眼睛和眉毛,每一个部分都活了起来。
宝宁不自觉地也跟着他笑。
裴原又连着捏碎了五个鸡蛋,他觉得问题出在鸡蛋上,鸡蛋壳太脆,又去拿鹅蛋练手。鹅是宝宁新买的,就看中它个大,没想到它中看不中用,下蛋特别费劲,半个月就下一个,还疼的嗷嗷叫。
宝宁心疼,不让他弄,裴原的执着劲儿也犯了,他偏要。
最后还是在手心里捏得粉碎。
鹅蛋多金贵呀,宝宁舍不得喂鸡,狠狠心,炒着吃了。
早午饭,两个菜,一个蒜苗炒鹅蛋,一个干炸小丸子,还有一碗雷打不动的枸杞红枣汤。
裴原一边吃一边笑话宝宁:“还嫌我手脏呢,不是也吃得喷香,跟我装干净?”
他长一张损嘴,不高兴的时候出口伤人,现在高兴了,说话也不中听。宝宁觉得早上和他哭闹那一场,力气都白费了。
宝宁瞪着眼,把菜盘子都往自己这边挪:“爱吃不吃!”
“错了,错了,别生气。”裴原去哄她,手指抹去她唇角饭粒儿,往自己嘴里送。
宝宁脸都皱成一团:“你恶不恶心呀!”
“不恶心。”裴原冲她挤眼睛,“甜的。”
宝宁被裴原带坏了,也学会了挤兑人:“瞧你的样子,还皇子呢,一点都不端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