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珈答:“大概三四年了。”
宝宁憋愤问:“他以前也爱喝酒吗,喝了酒,也这样的难缠?”
陈珈说:“没有。王爷以前喝醉了就睡觉,醒了后就像没事人一样,从没有过醉态。”
宝宁看着靠在车门处吊儿郎当抠指甲的裴原,不解道:“他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的……”
陈珈直爽回答:“可能是看夫人您好欺负吧,以前在军营,装疯卖傻也没用,现在有用,您给买烧鸡。”
宝宁惊愕:“真的吗?”
……
回去的一路上,宝宁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看上去真的特别好欺负?
连醉鬼都敢欺负她。
裴原又睡过去,靠在她肩膀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宝宁抱着那只烧鸡,是用来威胁裴原的武器,告诫他,如果一路老老实实的,回家就给他吃,要不然喂狗。
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前,宝宁把裴原叫醒,正想下车。陈珈拉开车门,低声道:“夫人,门口有生人,两辆马车。”
宝宁诧异问:“这么晚了,是谁?”
陈珈下车去问,很快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太监,还有五个妙龄宫装少女。
“一位是圣上送来的苗管事,说刚搬迁,肯定很多杂事,请他帮着操持下。还有一些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说看府里没有侍候的丫鬟,王爷也没有通房……嗯……”陈珈道,“就是这个意思。”
宝宁的脸霎时沉下去。
第115章 通房
姓苗的老太监肯定是不能推拒的,那五个少女……裴原在场, 又有周帝的人在, 宝宁不能擅作主张。
她确实很想立时将这几个女子打发走, 但现在必须要过问裴原的意见。
宝宁推了推裴原, 心跳有些快。她是有些把握裴原不会留这些通房在府中的,可隐隐也有担忧。男人好色是劣根性, 那几个少女都年轻貌美, 裴原现在醉得糊里糊涂,万一被迷了心智, 顺口就答应了,那该怎么办?
宝宁又掐他胳膊一把,这次用了巧劲儿,裴原疼得“啧”了声, 宝宁问:“清醒了吗?”
裴原皱眉问:“怎么不进府?”
“太子送了下人来。”宝宁撩开车窗帘子, 指给他看,声音尽量平静温和, “说看你府中人手少, 贴心为你置办的, 要不要纳入房中呢?”
宝宁笑道:“府中空房还是很多的。”
裴原探究看着她的脸色:“你怎么不生气?真的假的?”
宝宁真想将揪着他的耳朵拧一把。平日里雷厉风行都哪儿去了,磨磨唧唧, 黏黏糊糊, 管她真的假的做什么?她当然是在装作大度,难道还要当场撒泼,将人都赶出去吗!好吃好喝供着他, 还给他绕了那么远的路买烧鸡,到现在用得到他的时候了,一句话将人打发走就好了,他偏不说,还问她为什么不生气!
宝宁问:“这些女子,你是要留下,还是不留呢?留了就是你的通房丫鬟了。”
她把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裴原问:“养得起吗?”
“……”宝宁咬牙切齿,“王爷说笑了,自然养的起的,您是留还是不留呢?”
裴原问:“我的烧鸡呢?”
宝宁愣住。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想着烧鸡?
外头五个女子面面相觑,都等着答复,宝宁暗中踩了裴原一脚,瞪他:“留不留?”
裴原神色很疲倦的样子,酒意上头,头疼,嗓子也难受。他想吐,扶着车厢壁勉强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宝宁惊愕问:“你做什么去?”
裴原跳下车,宝宁抱着怀里的鸡,赶紧也跟下去扶住他:“怎么了这是?”
那几个少女和苗管事见他出来,急忙跪下成一排,裴原一手撑着车扶手处,一手指着那几个少女,口中含糊不清道:“留留留……”留个屁!
后三个字没说出来,胃中一阵翻腾,裴原哇的一声弯腰吐出来。
陈珈傻眼了:“真留下?”
宝宁心中滋味百般难受,她看着在那吐得不行的裴原,真想将他丢在这里,由那几个丫鬟去伺候好了。看着那几个少女惊喜万分,大拜叩谢的模样,宝宁眼眶一酸,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她心中给裴原辩解,说他喝醉了,说的话做不得真,但到底酒后吐真言不是?他真的早就存了纳妾的心思?
心中委屈,面上不能失态。宝宁淡淡道:“听了王爷的话,就快去做吧。西院的空房临时收拾出几间来,请姑娘们住下,明早给王爷请安。”
她又看向那个老太监:“苗管事?”
老太监赶紧应是。宝宁道:“苗管事今晚委屈一下,先在东院的空房住一宿吧,明日再换。天色很晚了,都快去休息吧。”
众人跪谢离开。裴原吐完了,清醒不少,捏了捏鼻梁问:“刚才不是挺多人的,人都哪儿去了?”
宝宁用袖子蹭一下眼睛,没搭理他,径直往府内走。
裴原问陈珈:“她怎么了?”
陈珈看着宝宁背影,心知大事不好,但他就是个护卫,也不好多说话。宝宁是他的主子,裴原也算是半个,陈珈思前想后,关切地问:“王爷,您打过地铺吗?”
裴原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陈珈想了想,又问,“要不然,您和阿黄吉祥它们,挤一挤?”
“放你娘的屁,你有毛病?”裴原恨声骂他,“你才和狗去睡,你怎么不和狗去睡?”
他说完,摇摇晃晃地去追宝宁:“怎么走那么快?烧鸡呢?”
宝宁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她现在心火旺盛,一想到那几个少女,便觉得裴原可真不是东西。她极少骂人,但她现在就要骂,裴原可真不是个东西。嘴上说得那样好听,实际上呢,和天下男人一个样,都想着佳人在侧,软玉温香。原先过朴素日子的时候,他还没现形,现在位子抬高了,人就不是那个人了,留留留……看他那巴不得的样子,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了!
裴原跟在她后头追,宝宁步伐飞快,他走不了一条线,歪歪扭扭的,竟然追不上。
和房门还差三步远的时候,宝宁将门啪的一声甩在他脸前。
裴原懵了,然后便是火起。疾走几步上前拍门:“季宝宁,你又给我关在门外头,第几次了,给你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把门开开!”
宝宁把门栓划上,这才想起手里的烧鸡。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冲裴原道:“不要在我门前吼叫,你若再叫一声,我明日就回国公府去!”
裴原刚想再吼两句,听她后半截话,蔫蔫地噤声。
但脸色依旧不善,冲着窗户气冲冲走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又……”
宝宁将他心心念念地烧鸡摔在他胸前:“抱着你的鸡,去找你的莺莺燕燕吧!滚开!”
烧鸡蹭在前襟上一大块油渍,然后骨碌碌滚到地上。宝宁啪的一下关上窗户,裴原茫然地捡起地上的鸡,看着窗内开了灯,亮了一小会,随后又熄了。屋里再没动静,裴原心里憋着火,想要再敲敲窗户,想起宝宁的那句“要回国公府”,他便怂了。
回娘家这样的事,她干得出来,裴原不敢冒险。
但现在……裴原抬头看看天色,都过了二更了,他今晚上可怎么过啊?
正愣神着,院门口处传来唧唧啾啾的鸟叫,裴原回头,对上陈珈的眼睛。陈珈虽然人长得不好看,还木讷,但是个热心肠的好护卫。他吹口哨将裴原的注意吸引过来,热情道:“王爷,吉祥它们的院里,有一间房空着,我给您收拾好了……”
裴原手里捏着脏了的烧鸡,额上青筋直蹦:“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住了吗?”
“没了……”陈珈道,“西院住着太子送来的人,东院是圣上送来的管事,都不能打扰。就剩下吉祥那里能住了。”
陈珈劝慰他:“王爷,它们与您还算是交好,不会驱赶您的。况且您还带着礼呢,若吉祥看不惯您,要咬您,您就把这烧鸡往它面前一送……诶,这事肯定就成了……”
太子送来的人,太子送来了什么人?裴原迷惑一瞬,注意很快被陈珈的后半段话吸引,他越想越觉得憋屈,照着陈珈的屁股连踹几脚:“滚滚滚!”
随后带着一肚子的愤懑,去狗窝中挤了一宿。
……
第二日,是被刘嬷嬷唤醒的:“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呢?”
裴原在小床上睁开眼,揉揉发胀的额头,哑声问:“几时了?王妃消气了?”
刘嬷嬷忧愁道:“那些通房去王妃屋中请安了,王妃让叫您也过来。”
裴原大惊:“通房,什么通房?”
“就昨日……”刘嬷嬷给他细细地讲了遍,又惊疑问,“您竟然不知情吗?”
“我喝断片儿了!”裴原低骂一句,这才明白过来昨晚宝宁为何那样生气将他赶出屋子,他弹起身拍拍衣摆上的褶皱,步履匆匆往正院赶去。跨进了主屋的门槛,便瞧见宝宁眉眼淡淡地坐在主位上喝茶,底下站了五个精心打扮过的女子。见他进来,纷纷垂手行礼,娇羞之态。
裴原一个脑袋两个大,皱眉负手道:“都出去。”
宝宁把茶盏放下,那几个女子相互对视一眼,不敢不听,纷纷退下。
裴原的眉毛松开。他停在原地一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到宝宁的对面,又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把茶水斟上:“……我说昨天的事,我都不知情,你信吗?”
宝宁看着他衣裳上的凌乱短毛,蹙眉问:“你昨晚睡在哪里?”
裴原道:“狗窝。”
宝宁惊得半口水含在嘴里,勉强咽下去,又仔细打量他神情,问:“昨晚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
裴原懊恼道:“我喝醉了酒,就记得吐了一场,那几个女人我根本没印象,也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宝宁道:“你昨晚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留留留,急不可耐,火烧了尾巴那样的急。”
裴原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我说的是,留留留,留个屁!你只听见前半句,没听见后半句!”
宝宁半信半疑:“真的?”
裴原急迫道:“你还要我以死明志吗?”
“你若死了,这个烂摊子要怎么办。”宝宁看一眼门外头,隐约可见那几个丫鬟的影子,“你昨晚酒醉说了留下,若今天就赶走,传出去,人家都要说是我促使的。说我善妒,找你闹了,才将人都赶出去。到时候,你的名声也不好听,要说你惧内。”
裴原恼极了裴霄,这个麻烦的小人。
过一会,裴原道:“我有办法。”
他这会注意到宝宁的眼睛,她昨晚应该是哭了,现在眼皮还泛着红,有些肿。裴原心下一疼,赶忙绕到她身前蹲下,抓她的手:“怎么回事儿,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这点小事,你将我赶出去,不让我睡屋子就罢了,你哭什么……”
“你说的简单。”宝宁搡他一把,昨夜的委屈又泛上来些,“你明知道我什么心情,我最怕你有钱了就学坏,学人家置办一府的女眷,我明里暗里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听进去过吗?你昨晚说留留留,我真想把你也推到那个做烧鸡的店里,一把火烧了算了。”
裴原亲她的手指:“我不是给了你一把短刀,以后我要是纳妾,你就拿它抹我的脖子。”
宝宁把手抽回来,口水都抹在他脸上:“那是杀人,又不是杀鸡,杀鸭子,我杀了你,是要去蹲大狱的!”
裴原看她有了笑模样,不再冷着脸,心安了些:“宝宝,我昨晚的烧鸡到最后也没吃上,便宜了你的狗了,怎么办?”
宝宁道:“再给你买。”
裴原道:“我要吃你烧的。”
宝宁哼了声:“蹬鼻子上脸。”
裴原干脆坐在地上,手拽着她腕子不松开,他耍泼皮无赖的手段是一流。
宝宁只好道:“那你现在去将那些女子都解决掉,再想个法子,不要让人送丫鬟到府上了,我就给你做。”
裴原道了句好,站起身往外走。
宝宁在身后叫他:“你先换身衣裳……”
……
快要午时,裴原一直没回来。外头闷热,宝宁在屋里,坐在冰盆旁看书。她没看进去几个字,一直琢磨着,裴原到底会有怎么样的法子呢?
阿绵在一旁踢小球玩,踢够了,过来咬她的手指,宝宁笑着将它推开,见刘嬷嬷匆匆进来,脸色复杂。
“夫人,王爷将太子送来的那些丫鬟都遣去洒扫茅厕和刷马桶了。说他昨晚酒醉听错了,以为太子送来的是粗使下人,才收下。但体谅那些丫鬟的心情,让她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走,会改了她们的奴籍。”
“这法子,”宝宁迟疑了下,“还挺好。”
刘嬷嬷道:“但王爷又在府门上贴了张条子,上面写着……”
她叹气道:“夫人自己去瞧瞧吧。”
宝宁看她脸色不妙,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起身去看。
到了后见府门口已经围了些人,有的是周围百姓,有的是府中下人,那个苗管事也站在门前,面色古怪。
陈珈清开人群,宝宁到门前一瞧,顿觉无语。只见上头两行字。
第一行黑字:送礼者请走角门,避人耳目,收礼后不办事,烦请斟酌考虑。
第二行赤色大字:不收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