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宸沁宫中要什么没有?尤其是上次凤天凌刚拉了几大箱北冥州州主带给宫绫璟的礼物……想必里头多的还是他国库里都没有的。
这样想着想着,焰溟脸色更不好了,一旁的李德喜瞧着也有些心颤, 他默默地抬头瞧了一眼下头那三样宝物。
无论是那琉璃樽还是那一件件珊瑚玉簪、玛瑙流苏、碎玉珠花都是极好极新颖的款式,且他知道皇后娘娘偏爱盆栽,还特意让御花园的宫人精心插了这盆腊梅花送来。
可怎么瞧着皇上还是不甚满意?
李德喜一时心里有些没底,“皇上,可是这些个东西还不够?”
焰溟收回视线,轻叹了口气,“朕是觉得这些个俗物阿璟都不会很喜欢。”
李德喜:“……”俗物???
这一件件拿出宫卖都是价值连城的好吗!
他内心还没悱恻完,又听得案桌后的帝王微叹出声。
“李德喜,你可知皇后最喜欢何物?”语气冷硬却带着几分少有的惆怅。
李德喜微微一愣,差点就想回答,您是皇后的夫君都不了解皇后,奴才怎么会知道?
但看着焰溟阴沉可怖的脸,他还是默默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李德喜努力地想了想,眼珠子转啊转啊,眸光一不小心重新落在眼前的帝王身上,脑袋里突然就不知哪根筋打错了。
灵光一闪,竟脱口而出:“娘娘喜欢您啊!皇上!”
当年北冥州小公主对南焰帝痴心一片,非君不嫁可是天下皆知的事!
李德喜话毕,就看着焰溟握笔的手重重一顿,耳根似乎隐隐腾起一片红。他想笑不敢笑,垂着脑袋弓着腰差点没把自己憋坏。
焰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但眸里却是一丝寒意怒气都没有。他头疼地挥了挥手让李德喜赶紧带着宫人都下去,别在这碍眼了。
待养心殿内人空了,焰溟才从案桌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景色。
今日外头还是一样的阴寒,早晨刚下过雪,这会积雪还没散去,天地间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此情此景,倒是像极了他与阿璟在云雾竹林里见到第一面时的景象。
那时,他尚且不知道她就是北冥州州主视若珍宝的独女,只见得一女子在那盖着薄雪的竹林里,竟连一件披风大氅都没穿。
她身材娇小,只着了一件□□相间的纱裙蹲在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跟个毛粉团似的,一直在抖,他不晓得她是被冻得发抖,还是在哭泣。
但无论如何,这都与他没关系。
他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只朝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准备离开。
可偏生他要过去前头宴席必须得从这女子身旁路过,他无奈,只得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谁知刚走到那女子身边,那粉团似终于憋不住般骤时狼嚎大哭起来。
那哭得叫一个惊天动地,焰溟觉得他此生都没见过一名女子这么不顾形象的哭。
这是压抑了有多久?
何等的悲恸才能哭成这幅模样?
焰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停住了脚步,走到那女人身旁,一瞧。
才发现——
原来她怀里抱着一具猫的尸体。
他蹙了蹙眉,破天荒地开了口。
“你这猫是死了啊。”
他发誓,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那女子听了这话,浑身一怔,僵着身子回过头来二话不说就先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哭得更凶了……
触及女子容颜时,焰溟浑身也是一怔,从未见过哪个女的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还能这般娇俏动人,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像那璀璨的明珠一般,熠熠发光。
而此刻,她就那么眼角带泪,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瞪着他哭,像只急红了眼却无助至极的兔子一般,勾得他的心中莫名一紧。
后来,他谜一般地蹲下去又宽慰了她几句,才知她怀中的那只猫陪了她整整十六年,是她心底里除了父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
……
……
所以,这只猫是无可替代的,对宫绫璟来说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所以……
她喜欢那只猫啊!
焰溟回过神来,朝殿外唤了一声:“李德喜,去给朕抓几只白猫进来!”
李德喜忙不迭跑进殿内:“皇上,可是要送娘娘猫?上次有部落进贡了几只波斯猫,长得可爱得紧,正在那兽园里养着。”
“不,每个品种的白猫都给朕抓几只过来,朕要临摹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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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一所专门关压犯了错的宫人但上头尚未下旨发落的宫殿。
这所宫殿位于宫中西边一角,与皇宫之中任何一所宫殿都不相同,四周荒草杂生,格外萧瑟荒凉,宫门时时紧闭,从未正式敞开,而外头还站着两个守门的侍卫。
两名侍卫如往日一般,无所事事地守着长春宫门。这宫里头关着都是一些犯错的宫人,上至妃嫔,下至粗使奴才。他们责职就是守着这宫门,严禁让里头人偷跑出来。
但其实这里头说到底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人,想挣脱绳索尚且不易,更别说逃脱里头掌事太监的魔掌,再闯出这宫门,是以他们的工作一直都是挺闲的。
又因为这地方偏僻且晦气,宫中贵人一般也不会往这里来,他们就更是闲散。
二人站得累了,便干脆蹲到地上,刚准备席地而坐歇歇,却猛地听得一声尖细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
两侍卫面面相觑,还疑心是不是听错了,正晃神时,就见着皇后的凤辇已经行至眼前。
两人吓了一大跳,急忙起身下跪。
宫绫璟从凤辇上下来,按着皇后的礼制,身后跟了一众宫女太监。晚七从宫绫璟身后站出来,看了跪在门口的两人一眼,“开门,皇后娘娘要进去。”
这两个小侍卫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忙颤着身子就起来开了门,迎了宫绫璟一行人进去。
里头人听见外头动静,都已经跪到庭院中候着皇后。
宫绫璟走了进去,众人连忙磕头行礼,她抬了抬手,“免礼。”
为首一管事太监堆着满脸笑意走上前,“娘娘这长春宫晦气,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就好,何必亲自前来?”
宫绫璟看了他一眼,“昨日关进来那名唤霏然的宫女在何处?本宫要见她。”
那太监一愣,这宫女昨日惹得龙颜大怒,上头吩咐下来,必须给磨下一层皮逼出真话来,这会整个都虚脱得不成样了,如今皇后要见……
太监转了转眼珠子,赔笑道:“娘娘见那下作之人作甚?省得污了娘娘的眼。娘娘要责罚这贱婢,尽管吩咐奴才就好,奴才定给娘娘办得满意。”
宫绫璟皱了皱眉,视线从太监殷勤献媚的嘴脸移开,落到后头的一扇扇紧闭着的门上。
那每扇门都多多少少结着些蜘蛛丝,灰尘更是粘得整扇门都成了灰黑色,大抵也是这里头怨气极深,确实只是这样粗粗一眼,都觉得有些阴深深的。
晚七冷呵道:“少废话,给娘娘带路便是。”
太监被晚七这架势震得周身一抖,不敢再多说二句,只连忙僵着笑把人引了进去。
来到后头一扇破败不堪的门前,那太监弓了弓身子,“娘娘,就在里头了。”
“嗯,开门。”
太监忙掏出钥匙开了锁,正准备推开门,又听得皇后出了声,“本宫同晚七进去即可,其余人在抬头候着。”
太监微微一愣,实在不懂皇后这是为何?但触及宫绫璟一脸冷色,只得手脚麻利地开了锁,低着头把门推了开。
门一开,外头的光骤时照了进去,里头被捆着手脚堵着嘴的女人触到光亮,眼睛就微微睁了开。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整个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发出几声闷闷的呼叫声,那一张昨日还妖媚的小脸,此刻左右两边脸颊都红红肿肿着,额角还青紫了一块,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人竟跟换了副皮囊一般。
宫绫璟微微眯了眸,手心隐隐沁出了些冷汗,她一直是被照顾得太好的,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也确实没料到里头人已经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那太监又忙道:“奴才知道这贱人惹恼了皇上与娘娘,奴才已经狠狠责罚了她。”这话还说得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宫绫璟听罢却是蹙了蹙眉,声音都冷了几分:“都在外头候着。”
说完她便大步走了进去,晚七忙跟了进去,又把那门关了上。
掌事太监只好转过身,下了台阶。
看着紧闭的门,他十分不解皇后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原本以为皇后必然是气不过这宫女居然勾.引到皇上寝宫里去,想过来出口气,可这进里头一个太监都不带,皇后肯定不能亲自动手,而皇后身边贴身宫女瞧着又是只会杀人不会折磨人的样子……
等等?杀人?
掌事太监心神一凛,只觉得不至于吧,就算皇后真的气不过,也是吩咐一声即可,不至于带着宫人亲自动手吧。
但是思及此,他还是有几丝恐慌,忙唤来了一旁长春宫的小太监,吩咐赶紧去与御前的辛柔女官说一声。
毕竟这宫女一贯都是她在管的,先前对霏然的责罚也是她领着圣上口谕下的命令,只是他还摸不清这上头的意思,究竟有没有打算要护这霏然……
若是一个不小心,可就坏了事啊。
第48章
门关了上, 屋内重新变得昏暗起来,地上的女子有些戒备地看着宫绫璟,她手脚都被绑着, 嘴里也塞着东西。眼里湿润一片,先是闪过慌乱,可很快地又变得格外迫切起来。
像是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苦衷一般,嘴里一直咿咿呀呀地叫嚷着, 看起来苦不堪言。
宫绫璟只看了一眼便含下眼睑, 让晚七去把她嘴里的粗麻布拿出。
霏然口一空,顾不得手脚还绑着,竟是蹭着地挣扎到了宫绫璟脚下。眼瞧着就要扒拉上自己,宫绫璟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晚七立刻走上前挡住了霏然, 她身子一扑空,倒在地上, 身上伤处再次撞到,生疼得紧。
霏然抬起头来看着宫绫璟,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娘娘, 娘娘,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宫绫璟一顿, 突然有些好笑,别人都以为她定是来找这勾引皇上的宫女出口恶气, 结果当事人却觉得她会救她?
“本宫看起来像活菩萨?”
霏然一张小脸上趟满泪水, 努力直起身子,仰着头对上宫绫璟。
“娘娘,奴婢打从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侍候在皇上屋里,奴婢真的不求别的,只求娘娘开恩让奴婢重新侍候在君侧。”
宫绫璟笑了笑, “可是你现在这幅模样,就是拜皇上所赐。你求本宫有何用?”
霏然像是被戳中什么一般,整个身子晃了晃,她的小腿被麻绳绑着,膝盖处昨日受了刑这会也是没法长跪。
她虽是一宫女,但一直也没受过什么严苛的责罚,皮肉自然也是娇的。耐不住刺入骨髓的疼痛,她身子骤然一软,瘫坐于地。
满是泪光的眼中闪过一片迷惘,但却又在顷刻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焦急地开了口。
“娘娘,奴婢对皇上一片真心,从府邸到这宫中,奴婢原先都是伴于君侧的啊。若非……”她咬了咬唇,“若非皇上后来娶了娘娘,碍着娘娘身份,恐,恐娘娘不喜,这才把奴婢遣到那尚衣监去。”
霏然恰似又想起什么一般,眼睛顿时又亮起了光,“娘娘,您可知皇上先前府中除了奴婢还有一丫头,但皇上登基后,却是直接把那人送出宫去了,只留奴婢一人在身侧。娘娘,若非皇上对奴婢也是有意,又怎还会留奴婢下来呢!”
她抬起头对上宫绫璟,眸光都染上了血红,拼命磕着头,“娘娘,您便大发慈悲留下奴婢吧。”
宫绫璟静静地看着地上早已可算是破了相的女子,这人昨日还那般鲜活,跟朵娇花似的,而今日却......
霏然的这番话,明面上讲的是自己对皇上如何的真心,又说皇上实则对她也有几分意思。
但焰溟对她到底有没有意,宫绫璟连想到不用去细想。
别说心意,这摆明了一点情分都没有念吧。
这个男人她还是清楚的,最是无情帝王心用在他身上半分都没有错。
三年前她那般对他,他都无动于衷,如今这个丫鬟哭哭啼啼,除了尚且有几分姿色,到底哪里摆得上台面,她就不信焰溟对她能有情义?
然而霏然话里话外更深的含义却是在说一切都是因为焰溟娶了她,才束得这帝王处处拘束,想要个宫女在身旁侍候都得避讳。
宫绫璟惯来聪慧,哪能听不出来。可会意之后,心也随之冷上了几分。
焰溟对霏然铁定没有半丁点儿情分,只是娶她之后,这个男人是否真觉得拘束,无奈,却是让宫绫璟一时有些无措。
霏然瞧着宫绫璟听完竟也不发落自己,以为那人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若是能让皇后心软,她还有几分生机。
霏然又连忙跪起身来,哭诉道:“娘娘,您是后宫之主,您身份地位极高,从生下来就享有这锦衣玉食的一切。您要什么不过是勾勾手便有人送上,就连倾心皇上,皇上便不顾天下法理娶了您,当着天下的面立誓六宫无妃。可这对卑微如草的奴婢来说公平吗?您为何不能给奴婢们一条生路呢!”
宫绫璟突然笑了,“你要什么生路?”
霏然一愣,似完全没料到皇后竟然这样好说话,她敛了敛心神,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自然想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侍候。”她想了想,又急急道:“娘娘您从北冥过来可能不知,这云苍大陆历朝哪一国君主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且历代皇后一直是贤惠大度之人……”
“哦?所以你是在说本宫善妒吗?”宫绫璟的眉眼弯了弯,杏眸里却淬了冷光。
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霏然莫名周身一寒,竟比昨日受刑还觉得可怕。
“不不不,奴婢只是想让娘娘应允奴婢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侍候,只要娘娘您与皇上提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