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尴尬,一时竟忘了应。
梁妃笑容逐渐暗淡,长指甲扣着手掌心,“姐姐是个藏不住话的,那日若有所冒犯到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上去。”
梁妃继续道,“姐姐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能否求妹妹看在与姐姐的情谊上,替姐姐向皇上求求情。我爹……”梁妃说到难过处,一时哽咽,“礼部侍郎是无辜的,我爹他是先皇时的老臣了,是不会做这等事的……”
顾思绵没听闻过这事,本身后宫知晓朝上事的不多,顾思绵心思不在上面,一时不知梁妃讲的是什么事,也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碧果听梁妃竟敢在后宫里谈朝政事,脸都绿了,你自个宫里谈不好吗,还得来拉我家娘娘下水。
“梁妃娘娘,朝政事谈不得,娘娘别为难我们娘娘了。”碧果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顾思绵没应话,一个区区奴婢倒是来给自己难堪了。
梁妃面上挂不住,抹抹眼角的泪,斜看碧果,“区区一个贱婢还不够格来教训本宫。”
碧果压着心头火。
“碧果说得没错,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梁姐姐,这够格让你听了吧。”
梁妃一怔,“顾妹妹,你……”
顾思绵看着梁妃,缓缓道,“我不清楚梁姐姐说的事,但我相信,朝堂事朝堂了,皇上会公正处理的。若梁姐姐爹爹是清白的,皇上定会还他清白。”
“门外汉干着急,只能添乱。”
顾思绵最后一句,崩了梁妃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好!说得真好,关进去的不是你爹,干着急的不是你。贵妃娘娘当然清闲自在得很,臣妾也不在这给贵妃娘娘添乱了,免得丢人现眼!”
梁妃挺直着腰板起身,“红梅,我们走。”
红梅缩着脖子跟上。
“等一下!”碧果道,将礼盒递到红梅手中,“我们娘娘无福消受,慢走不送。”
梁妃瞪了眼碧果,愤愤而去。
梁妃她们一走,碧果脸上直乐,看梁妃虚伪的样子盖不住就是解气。
“娘娘晚膳要吃什么呢?对了,今天有万盛宴,李公公已经安排御膳房将宴膳送一份来,奴婢今晚就不用操心了。”
万盛宴开得晚,圣上传了旨令让李公公待娘娘用完晚膳送她到太极宫,为了以防之前落水的情况,还特别安排了侍卫跟着。
顾思绵还在想梁妃刚才的事,听碧果一讲,注意立马被转移了。
顾思绵看看窗外蒙蒙亮的天,唔,怎么还不黑呢。
万盛宴,众宾喧嚣,觥筹交错。
漆黑的天,硕朵烟花齐上天,与云间弯月,乍隐乍现地呼应。
李公公小步带在前头,顾思绵走于中间,侍卫们跟在其后。
月光蒙蒙,在云间时隐时现。
走上官道,时不时有宫人路过,蹲身行礼后,又匆匆而过。
“娘娘吉祥。”
借着从云层里移出来的月光,顾思绵看清了行礼的人。
御厨服,捧着一道托盘,低垂着头颅。
顾思绵觉得有点眼熟,多看了几眼,没等到免礼的厨子正好微微抬起个头。
月光照在那瘦削的脸上。
顾思绵一下子想起来了,眉眼弯弯,“你是那个做瓦罐汤很好吃的厨子!”
冯斗微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竟然还记得……”暼到一旁李公公,神色稍敛,“回娘娘,是奴才。”
“你怎么瘦这么多?”顾思绵笑,“御膳房这么多好吃的,是不是不让偷吃?”
冯斗无神的眸里满是眼前高不可攀之人盛满月光的笑容,微微失神,把着托盘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是的,娘娘。”
顾思绵一行走后,冯斗改了道,将原本要呈到万盛宴的汤煲,端回御膳房,在路上,一个不小心托盘掉地上,滚烫金黄的汤散了一地,溅到的草叶瞬间焦黑。
御膳房。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摔了啊!这么不小心!哎哎哎,你别去了!反正你好命!本来就不用干着苦事!”
“差遣不动了这是!”
在御膳房大厨的骂骂咧咧中,冯斗莫不作声,放下托盘,转身进了内屋。
太极宫。
顾思绵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着李公公找出的皇上字贴。
翻一页,吃一颗干果。
顾思绵最近在学字,准确的说,在学皇上的字。
也没有什么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最近只要一看到皇上的字,心里莫名的奇怪又不舒服的感觉就能消失。
就好像,皇上就待在身边一样。
壁灯静静,只有顾思绵嘎巴嘎巴干果的响脆声。
不知多久,顾思绵困意袭来,撑着下巴,一顿一顿,不一会儿就趴皇上字帖上睡着了。
殿外,李公公迎接着皇上回来。
万盛宴刚结束,宴上交杯不断,皇上多杯后难免面有微醺,清冷月光下,眸子濯濯。
“娘娘等皇上多时了,捧着皇上的字帖,目不转睛呢。”
“老奴让奴才先行睡下,娘娘都不肯,执意要等皇上。”
“老奴猜娘娘是睹物思人着,对皇上……”
李公公毫无倦意地讲着,殷烈行于前头,推开殿门,嘴角都是上扬的。
殿内,明黄暖光下,雕龙纹云案几上,趴着睡得昏天暗地的人。
布满苍劲字体的洁白字帖上,印着顾思绵脏脏的小手印。
殷烈,“……”
李公公,“……”
望着皇上看过来的犀利眼神,李公公尴尬地笑,“老奴……老奴刚才还瞧着娘娘在学习皇上的字贴呢……”
殷烈上前,一边将顾思绵手印下的字帖抽开放一旁,一边问李公公,“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没?”
李公公想了想,还是说了,“回皇上,今天过来遇见了之前救娘娘落水的那个厨子,娘娘和他交谈了几句,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了。”
殷烈点头,“嗯,退下吧。”
李公公从外关上了殿门。
殷烈将顾思绵按靠在怀里,那绢帕擦了擦她沾满干果屑的手。
擦完手,又擦了嘴。
擦完嘴,又忍不住动了口。
“唔……”醇醇酒香萦绕在鼻端,顾思绵迷迷糊糊地嫌弃般地撇开头。
殷烈,“……”
“跟别人谈什么谈那么起劲,朕亲一口都不行了?”
殷烈扳正顾思绵的小脸,执拗地迎上去。
一缠一闹,顾思绵半醒了。
“皇上?”
殷烈“嗯”了声,依旧执着于顾思绵白皙地脖颈处,
顾思绵眨眨眼,在明黄璧光下,看清了自己掉了一半在地的衣裳。
“……”
用本要来开车的手,替你们拉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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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巴掌
含章殿。
“皇上, 梁光禄经审问具不认证这两三天来直喊冤, 但侍卫队在梁府搜出了一沓烧了一半信纸……里面除了和宫中人往来交易的字条, 还有清楚写下的名单……”
李公公接过王梭递上的盒子, 打开,呈上御案。
盒子里是一沓泛黑枯黄的碎纸片,能隐约看出几个字迹。
殷烈抽出一张,仅扫了一眼,枯黄的半张纸受不住力道在指尖裂成了碎半。
李公公赶紧呈上干净的热毛巾。
殷烈面无表情地仔细擦了擦手,睨案下人,“在梁府何处搜到的?”
“回皇上, 在梁光禄的床榻下,有个小暗格,此盒就在里面搜到的……除此之外,便找不到其他罪证,而且梁府并无未搜寻到多余的银两,贪污罪银更是没有……”
“……还有,臣细查发现这盒里往来交易的人,并不是梁光禄同宫中其他人, 而是……”王梭顿了一下, 抬头看皇上,“……而是顾丞相。”
“字迹确认了?”
“回皇上, 确认了,实属顾丞相字迹。”
“名单上的人一一调查了?”
“回皇上,均查了。在家中都查出贪污罪证和银两, 有一半已经认罪了。”王梭停了一下,“除了顾丞相府中未查……要皇上下旨……”
殷烈磨搓着拇指,问,“若你犯罪会把自己的罪证放在何人住处?”
“……信任之人?”王梭不确定地看着皇上。
殷烈轻笑一声,在王梭一头雾水中,道,“带朕旨意搜查顾府。”
未全烧焦经验证能还回一半字迹交易的信纸。
先帝时期做到如今的丞相和侍郎。
王梭带着紧锁的眉头,在皇上意味不明的面色中退下。
王梭退下。
景王便被召见。
一踏入含章殿,景王嘴都咧了耳边。
“参加皇上!”
平身后,景王坐在自己专属的案榻上,抓了把瓜子,喜滋滋,“皇上是不是念在臣弟明日就要启程回北疆,怕想念得紧,找臣弟来多看几眼,把臣弟的英姿容貌深深记在脑海里啊!”
殷烈冷漠脸,“再恶心朕一句,朕能让你永留今日的英姿容貌。”
景王心酸地抹了抹眼角,“地儿枯,苗儿黄,没兄疼的孩子□□凉……”
“殷,景。”
看着皇上咬牙切齿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景王嗑着瓜子笑,“嘿嘿,臣弟胡言乱语…皇上莫气莫气………”
嗑了把瓜子,在皇上的嫌弃又警告的眼神下,景王安安份份地把瓜子壳放在空盒里。
“明天启程后,替朕办一件事。”
景王拍拍手上的瓜子壳,打起万分精神来。“皇上请讲。”
“去花怀秀的故居一趟。”
“谁?”景王掏掏耳朵,宫中有这号人吗?
殷烈眸中寒光,“母后身边的大公公。”
“哦,皇上说的是花公公啊。”景王刚和母后辞别,才从慈云宫回来,努力回想着花公公的模样,一个胖乎乎的和善老头子,怎么惹起皇兄注意了?
殷烈看出景王的疑惑,开口道,“记得那个赛雅娜吗?回突厥的途中遭袭了。”
景王吃惊地张大嘴。
“无事莫惊,朕暗中遣人护送回去了。”殷烈冷笑,“不过,倒是让朕发现了寒冬死不足的僵虫。”
“难道……该不会是那个花公公做的吧?!”景王嘴巴合不拢,“那,那他呆在母后身边,母后岂不是很危险?”
“朕的怀疑罢了。”殷烈曲指敲着御案。
在捕捉到那些袭击的人,殷烈也没有怀疑到花公公身上。毕竟那些暗中逮捕的杀手身上的线索只有胳膊上统一的一个圆形烙印,看不出什么。
之所以会怀疑到花公公,还是源于太后执意要办的选秀。太后之前对顾思绵有多偏爱,殷烈比谁都清楚。在他们母子关系僵硬至极,仍将人迎进宫来。这般看中,反而在他盛宠上顾思绵后,和顾思绵拉远了距离。听了李公公的汇报,殷烈才发现,太后已数次拒绝了顾思绵请见,到后期甚至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这般不待见,不是母后的作风。殷烈见过母后年轻时待父皇妃子的法子,若是真讨厌一个人,太后能想尽法子折磨她。不待见又不使绊,只能说,母后还不是真讨厌她,或者说,母后是害怕见到她。
殷烈安插在慈云宫的宫人侍卫,也只活动在母后外殿,护着周全而已。
选秀之事后,殷烈安插的人都悄然声息地安插进内殿了。
花公公每日给母后洗脑的话,便也一一传入了皇上耳里。
区区一个老公公,如此深的恶意。
殷烈暗中遣人调查了花公公,这一查,事情倒有趣了。顾思绵唯一和花公公有联系的事,还是先皇时期顾丞相宫门口给他儿子送的救命钱。若是常人,只怕知是恩人的女儿好生待着,他倒好,不感恩,反而诋毁?
殷烈将花怀秀整个祖谱都翻查了一通。
一查,花怀秀死于高烧的孙女,名为花媛圆。
顾丞相被查家了。
顾丞相被捕了。
朝廷上又是一番惊颤。
不外乎,朝上大事又传到后宫。
憔悴多日的梁妃初闻盈眶,红梅瑟瑟地躲在一旁,害怕地看着自家娘娘又哭又笑,状若疯狂地在堂前走来走去。
“风水轮流转,真是风水轮流转……”
“苍天有眼啊!”
“本宫倒要看看,贵妃娘娘如何心平气和地处理!”
…………
灵霄宫。
“娘娘最近胃口好像大了不少?”碧果笑着端出盘玉桂炉鸭。
顾思绵啃着肉骨头,专心致志。
后厨的菜肴一盘一盘地端出来。
碧果看着娘娘圆润的小脸蛋,担忧,“娘娘,会不会太撑了。奴婢让后厨不要再上菜了好不好?”这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暴饮暴食呢?
顾思绵眨巴眨巴着圆眸,清澈的眸里现着丝丝困惑。
捏着肉骨头的手放下,顾思绵嘴唇微撅,“可是碧果,还饿……”
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