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时间:2020-08-06 09:47:52

  梁司月大胆断定他没吃药, 这样她就更不可能丢下他不管了。
  “家里有药么?没有的话,我下去买一点上来——然后我就走, 不打扰你休息。”
  柳逾白没回答她。
  梁司月等了等, 又说,“……我找一下, 不乱翻东西?”
  柳逾白还是不出声。
  梁司月大胆将他的沉默视作默许。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梁司月背上微微出汗, 她脱下羽绒服,搭在餐桌的椅背上, 紧跟着在餐边柜、客厅储物柜、橱柜等一切有可能的地方找了一圈, 都没找见药箱。
  她先将热水烧上,从厨房回到客厅,在沙发旁蹲下, 观察着柳逾白。
  他手臂一直搭在额头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有点烫,但不能很确定一定就是感冒引起的,“柳先生,你除了感冒症状,还有其他哪里不舒服吗?”
  柳逾白一动不动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一戳柳逾白的手臂,“柳先生?”
  柳逾白其实一直都没睡着,只是没精力出声了。
  他真觉得她今天是来克她的,被她唠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是感冒。”
  梁司月得到确切答案,也就不再吵他了。
  她掏出手机来,搜索了一下,附近不远有一家药房。
  穿上外套,拿上手机,在玄关穿鞋的时候,她看见了柜面上的一张门禁卡,就将其拿上了,免得等会儿进出大门还要麻烦柳逾白。
  柳逾白听见门关上了,整个屋里又只剩下了电视节目的声音。
  思绪混沌沉重,说不上是冷还是热,只是很不舒服,带着这样一种不舒服,他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一只冰凉的手在摸他的手臂。
  柳逾白有些费力地睁眼,一下对上梁司月焦急且关切的的目光。
  她将他的手臂拉开,露出额头,将一支体温枪的枪口对准额头,片刻,“啊”了一声,“38.9……难怪。”
  梁司月将体温枪放到茶几上,手掌碰了碰他肩膀,想去扶他,又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你需要起来把药吃了。”
  过了片刻,柳逾白才伸手在沙发边沿上一撑,借了点力,坐起身。
  梁司月递来水杯,和从铝塑板里掰出来的药片。
  他看也没看,抓过去一把喂进嘴里,和水吞服,立即又躺下去了。
  梁司月原想问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见他如此也就算了。
  其实,到这儿她也就该走了,但还是不放心他发着烧,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
  趁他睡觉的时候,梁司月进厨房逛了逛,厨房是更加标准的样板房,冰箱里只有整齐排列的矿泉水。
  这个人,平常可能是吃空气的吧。
  她拿上门禁卡,再度出门,去附近超市买了一点米和鸡肉。
  回到家里,用橱柜里那口标签都还没拆的彩色珐琅锅,熬了一锅鸡肉粥。
  关了火,粥就放在锅里。
  再度去试着叫了一下柳逾白,他已经沉沉地睡着,可能是感冒药里的镇定成分起了效果。
  梁司月在沙发前面的长绒地毯上坐下,趴在茶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其实,她今天这样没头没脑地跑上门,没根没据地一通指责,换成其他人,早就要大发雷霆了吧,可柳逾白生着病,生气归生气,还是愿意向她解释,不是他做的,虽然,是以非常“柳逾白”的方式。
  而她一贯被称赞办事妥帖,为什么这次,就丢失了这份冷静,头脑发热地直接跑来对质呢?
  仿佛潜意识知道,柳逾白不会真的怪罪她的莽撞。
  这种认知,让她有片刻怔忪,再看向柳逾白的时候,心里怎么都有点不平静。
  -
  柳逾白醒来的时候,感觉到烧已经退了,虽然人还是沉重的。
  睁眼即看见,茶几那儿趴着一个女孩,穿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一头长发垂落下来,搭在手臂上,有的更直接拂在了茶几上。
  她拿着手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背单词?
  柳逾白看了一会儿才出声,“你还没走?”
  梁司月明显被吓了一下,她放了手机,见他已经醒了,什么也没说,抄起体温枪,先对着他额头来了一枪。
  柳逾白:“……”
  “36.8。”梁司月松一口气,“太好了,退烧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久了有点血流不畅地双腿,“你要喝一点粥么?”
  “不喝。”
  “粥在锅里面,如果你饿了的话,可以自己开火热一下,或者,盛出来拿微波炉热一热。”她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只塑料袋子,“然后这些药,按照说明书吃就可以,退烧药不用再吃了。”
  想了想,都已经关照到了,就说,“那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柳逾白立即出声问:“几点了?”
  其实对面墙上就有挂钟,他也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选择问她。
  梁司月转头去看挂钟,“快十一点半了。”
  “你再坐会儿,我让韩师傅过来送你回去。”
  梁司月说不用了,自己回去,柳逾白以目光警告她,别废话了,听他的安排就是。
  “那……柳先生要不要喝一点粥?”
  柳逾白整天没吃东西了,这时候虽然毫无胃口,但确实该补充一点碳水,想了想,既然她都熬了,那就尝一口吧。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给韩师傅打了个电话。
  然后回卧室,找了一套换洗衣服,去浴室冲了一个澡。
  出来的时候,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碗粥,但梁司月并不在餐厅里。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客厅走,却见她站在落地窗前,贴着玻璃,拿手机拍照,她应当是听见脚步声了,也没回头,高兴地对他说:“下雪了。”
  柳逾白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果真,外头远处是沉沉夜色,近处让室内的灯光照亮,隐约能看见飞旋的细小雪花。
  梁司月:“这么小,估计一落地就要化了。”
  这儿是南方城市,冬天一贯很少下雪,下也就这么一点,从来堆不起来。
  但还是高兴,尤其是在这么高的地方看雪,感觉它们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而是就从眼前凭空出现,再纷纷地往下坠。
  梁司月又笑说:“我是不是比地面上的人早了那么几秒钟看到雪。”
  柳逾白瞥她一眼,没说什么。跟个小孩儿一样,早几秒就赚到了?
  他回到更衣室,吹干头发,去厨房餐桌上坐下,尝了一口她熬的粥。她那么卖力推销,无端地抬高了他的心理期望,结果一尝,不过就是普通的粥。
  这普通的粥,柳逾白喝了两碗。
  将碗筷丢进水槽里,回客厅。
  梁司月还在落地窗前,干脆地坐了下来,两手抱着膝盖。
  “还没看够?”
  梁司月笑了笑,有一点不好意思,却也并不打算站起来,她实在喜欢这里望出去的景观,喜欢灯火的尽头是宽阔江面。
  一会儿,韩师傅打来电话,说好几段路堵住了,过来可能要再耽误一点时间。
  柳逾白放了手机,问梁司月,“跟家里打过招呼了?”
  “打过了。”她当然没敢跟梁国志说实话,说的是去池乔家里了。
  她看了柳逾白一眼,他背靠在沙发上,看着仍然不大有精神。如果不是要等韩师傅,他大可以去休息。
  她很有些歉意,为自己今天的鲁莽,然而道歉的话却被柳逾白打断,他让她再详细讲一讲季乐乐这件事。
  显然,这事背后另有曲折,他得调查清楚,这纯粹是工作竞争,还是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司月也了解得不多,还都是从蔓姐那儿听来的。
  柳逾白听完点点头,又说:“这破工作丢了就丢了,你不如好好备考。”
  梁司月没说,她们小破团,能弄到这种破工作就不错了。
  又等了二十分钟,韩师傅到了。
  梁司月走之前,告诉他,门禁卡已经给他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了。
  柳逾白“嗯”了一声。
  梁司月在门口换着鞋,又说:“柳先生要不要把大门的密码也更换一下。”
  柳逾白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特意交代一下门禁卡的事,“你这点缜密心思,就不能用在该用的地方?再说了,我都让你进了,还怕你上门来偷东西?你敢吗?我敞开门你都不敢。”
  梁司月小声地说:“你说得对。”
  “……”柳逾白挥手,“赶紧走吧,看你头疼得很。”
  梁司月莫名从他话里听出几分无奈之感,也是被这微妙的语气,催生出的胆大包天,她站立一瞬,问道:“……我能加柳先生的微信吗?”
  “我手机号就是。”
  “手机号是?”
  柳逾白瞧她一眼,报了自己的号码。
  梁司月离开之后,柳逾白又吃了一顿感冒药,回卧室去。
  睡前调静音,看了看手机,微信上有一条新的验证消息,他将其通过了,给她改了个备注,又顺手点进去朋友圈看了一眼。
  一条两分钟前刚刚发的,还热腾腾的状态。
  一张飘雪的照片,不知道该小朋友怎么找的角度,没有玻璃的反光,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室内拍的。
  调色过后,很美很肃杀。
  配文“初雪告诉你”。
  他手指停顿一瞬,给她点了个赞,退出去,手机一锁,倒头睡觉。
 
 
第20章 2.10
  柳逾白第二天照常去公司, 他昨天不过耽误了一天,便堆积了好些事情等着他来做决定。
  一上午,开了一个会, 签了几份文件,才得空喊来莫莉, 叫她帮忙查一查季乐乐那件事。
  莫莉很有效率, 下午下班之前就把这事大致弄清楚了。
  季乐乐经纪人就是公司的自己人, 听说大老板要调查这事儿,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接这工作是电视台节目方那边主动联系的,他压根不知道有临时换人这一出。
  莫莉便又去联系节目组的人, 有柳逾白的这一层关系在, 对方权衡许久也就实话实说了。
  莫莉前去办公室跟柳逾白汇报。
  他感冒未愈,忙了一天,整个人很没有精神, 莫莉自觉在他这个状态之下告知他调查结果,简直是在蹚雷, 因为其实她也很意外。
  她一笔带过了调查的过程, 直接给出结论:“电视台那边的人说,他们总台明年要录一个大型综艺节目, 也是台里的重点项目,拟请的常驻嘉宾之一是周千越, 周的经纪公司,背后的资方之一……柳总您应该知道的, 就是潘兰兰潘女士。她让节目换掉司月她们的团队, 不然不会放行周千越参与录制。”
  周千越是与周洵齐头并进的当红小生,因大了两岁,便被大家简称为“大周”, 相应的,周洵就是“小周”,不管“大周”还是“小周”,两人的档期都很难约,尤其综艺节目。
  柳逾白听完也很意外,同时很不解。
  潘兰兰这人,敌我阵营的划分一贯壁垒森严,梁国志父女是被分在她的“我方阵营”里的,那时候梁司月出道她都没阻止,现在突然出手又是为了什么?
  左思右想,这问题恐怕也只能找个潘兰兰阵营里的人来替她解答了。
  柳逾白将柳泽叫了出来。
  柳泽好收买得很,他玩心重,但潘兰兰看管得严,查他行程,限制他卡里的钱,导致他平日想玩点什么都跟做贼一样。
  他看上圈里一舞蹈学院毕业的小明星,想生日给人一惊喜。柳逾白答应给他租一条游轮,生日派对的一切开销全部买单。
  柳泽二话不说就将潘兰兰卖了。其实,他觉得,柳逾白都已经查到潘兰兰头上了,不过叫他交代一下动机,倒也算不上出卖。
  柳泽瘫在椅子上,很没个坐相,左右转动椅子,讥讽道:“还能为了什么,梁司月不自量力看上我哥了呗!”
  柳逾白一时神情莫测,“周洵?梁司月自己说的?”
  “她自己不说,明眼人看不出来?就我妈过生日那回,我都瞧见了,她跟我哥单独待在厨房里,跟我哥说话那语气、那神情,啧,简直没眼看。王妈也说,亲眼看见她跟我哥坐在后院里,还让我哥给他签名。她就一普通人,好好读书不行吗,出什么道?不就为了接近我哥。”
  柳逾白瞧他一眼,“你们既然这么讨厌她,当时何必把她强留在柳家?”
  柳泽几分尴尬地说:“我妈不喜欢梁国志,也不喜欢王妈,不也得用他们?我就不信,大哥你是真心对郑妈好。能派得上用处就行,喜欢不喜欢的又不重要。”
  “那时候是你给她安排的房间?”
  柳泽赶紧说:“我真没恶意!那时候我才多大年纪啊,就图一好玩。她不被我妈安排在七中么,我以为她是去监视我的,一时气不过,就……大哥,我是知道你不会计较才跟你说实话的。再说你不也知道真相么,那时候都没追究,现在来翻旧账就没意思了。我先声明,我对大哥你真的没什么敌意,但那是妈,我妈的吩咐我能不听吗。你也看见了,我被管得跟个孙子似的,我有话语权吗?我妈只听我哥的话……”
  柳逾白该问的话都问完了,便将柳泽打发了。
  也告诫他,别仗着是潘兰兰和柳文藻的儿子就行事无忌,这两张牌,保不了他一辈子。
  柳泽走之后,柳逾白再将莫莉叫进办公室,叫她这一阵跟梁司月尽量的保持联系。
  莫莉不会主动掺合柳家的家事,但这一回,既是私事,又牵涉到公事,少不得多问了两句:“以后,司月是不是都很难接到工作了?”
  柳逾白“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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