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和父亲的谈话并不顺利。
年后各种工作陆续展开,柳导忙得很,各种各样的活动和会议,导致梁国志也跟着日夜无休。
父女两人很不容易才找到时间坐下来吃一顿饭,点的还是外卖,在自家客厅面积不大的小餐桌上。
梁国志听完梁司月的陈述,无言地撂下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辞职可以,但小月你也别混这个圈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地当个普通人,别再跟柳家扯上什么关系。”
梁司月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咀嚼着就慢慢停了下来,“……我还是想继续走这条路。”
“你要是为了给你外婆养老,那辞职以后我大可以回咱们老家,弄一套房子,把外婆也接回去。你好好读书,考个差不多的大学,毕业以后,考个老师或者公务员,也回县里。暂时日子肯定会苦一点,但往后一定会越过越好,尤其过两年我们家债就还完了。”
梁司月知道自己父亲绝非听不进话的人,不然那时候就不会同意她跟青木签约,“爸,如果说,我从没从我们老家的县城里出来过,我或许能在那儿呆一辈子,但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就不想再回去。”
“因为这圈子里的世界叫你迷了眼了?”
梁司月一下抿住了唇。
梁国志知道自己这话可能会伤害到女儿,可必须得说,这也是他的真正隐忧之所在:“你就回答我,柳家大公子为什么愿意帮你?这个问题你说服我了,我就答应你继续走这条路。”
梁国志调转身体,指了指她挂在卧室衣架上的那个黑色菱格的真皮双肩包,“这么贵重的礼物,谁送的?人家送,你就敢接吗?小月,我说没说过,你得坚守底线。”
“柳总帮我不是想……”梁司月没有辩解这是柳逾白的助理送的,因为性质一样。况且,她收到礼物之后微信上跟莫莉道谢,后者回复她一句“傻妹妹,你猜我自己用的包才多少钱”,她一下明白过来,那包是柳逾白送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不然他图什么?”
梁司月难堪极了,这种无端揣测,在她看来,完全是同时侮辱了两个人。
“爸,你女儿何德何能会让柳逾白有什么非分之想?您不是不了解他跟潘兰兰势同水火,他即便真有……这样的爱好,何必要找我,找一个潘兰兰阵营里的人,您不觉得太麻烦了吗?”
梁国志沉默。
梁司月皮肤白,稍有情绪激动,整张脸便涨得通红,“即便,您不相信柳总,也不相信我吗?”
“是我口没遮拦……”梁国志叹声气,“我也是担心你。”
梁国志沉吟半晌,“这样,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大公子,我想单独跟他聊聊。”
梁司月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事一再地麻烦到柳逾白,可为了打消父亲的顾虑,她还是硬着头皮给柳逾白发了一条微信信息。
没想到,柳逾白很快便回复她,过两天他会回柳宅一次,那时候如果梁国志有空,两人可以碰头聊一聊。
几天后,梁司月也跟着梁国志一块儿去了,当然,她明面上打的旗号是去探望郑妈。
时间还是早上,梁司月到的时候,柳逾白在厨房里吃早餐。
他穿一件黑色毛衣,闲散地坐在凳子上,整个人清逸俊朗,可能在吃早餐的缘故,少见的极具烟火气。
梁国志和梁司月走到厨房门口,还未出声,柳逾白已经看见了他们,擦了擦手站起身来,笑问两人吃过早饭没有,要不要让郑妈再下两碗阳春面。
梁国志诚惶诚恐地摆手说不用,吃过了,又赶紧给柳逾白找烟——他来时专门买了一包贵的。
柳逾白接了烟,便说:“天气好,梁先生跟我去院子里坐会儿吧。”
梁国志点头,转头嘱咐女儿,在厨房里陪一陪郑妈。
梁司月往里走,侧身给他们让出路。
自进门来,柳逾白一直没曾与她视线有过接触,导致她紧张极了。
这时候目光追出去,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厅的拐角处。
梁司月给郑妈打着下手,心不在焉地等了好久。
她觉得自己胃里升了一个热气球,一直不停地往上顶,不上不下的心情,难受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梁司月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急忙转头去看,却只有梁国志一个人。
“柳先生呢?”
“有事先走了。”梁国志过来,跟郑妈打了声招呼。
一离开柳家,梁司月迫不及待地问父亲,两人谈了些什么,结果如何。
梁国志告诉他,柳逾白说,早早看重她是个拍电影的好苗子,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有考虑过签她,但那时候觉得她未见的想走这条路,也就没把这想法提出来。他手底下捧红过多少明星,基本没有走过眼,即便他不签,只要走对路,有朝一日她在这圈里照样能够大红大紫。只不过如今撞上这一档子事,她遇到了麻烦,帮她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能囊获一个未来的明星,这笔买卖很是划算。他一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
一席话谈下来,梁国志选择相信柳逾白的说辞。
他多少了解柳家大公子的性格,鲜少跟人来虚以委蛇这一套。对他一个司机,就更犯不着了。
他担心女儿走上歧途,但如果她真有这个潜质,他做父亲的,当然也不愿意耽误她。
而且,叫梁国志惭愧的是,柳逾白连他的去处都考虑到了。
说着,梁国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梁司月。梁司月接过看一眼,ELA电子竞技俱乐部总经理,李垚。
“大公子知道我拿的是A1的驾照,叫我联系名片上的人,过去上班。”
梁司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梁国志叹声气,“我确实小人之心了。”
梁国志见女儿傻站在原地,伸手搂一搂她的肩膀,“走吧。柳总叫你收收心,好好准备考试。”
梁司月一下笑了,“……您怎么回事,已经被他收买了吗?”
回去的路上,梁司月心情依然复杂。
主要,柳逾白私底下夸她的话,叫她很不适应,而且什么十六岁就想签她这种事,她更是压根就没听说过。
她合理怀疑这是柳逾白为了笼络她爸而信口开河。
……所以他才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呢,一定心虚极了。
第23章 3.1
你想要摆脱鱼尾巴, 换之以双腿,这样就可以像人类那样行走,让王子爱上你, 从而赢得他的爱情,拥有不朽的灵魂。
——安徒生《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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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八月的傍晚, 最后一抹天光还没完全消散。
梁司月和池乔下了出租车, 照着群里发送的坐标, 进了一栋楼里,找到贝斯绮朋友开的那家俱乐部。
今天,贝斯绮过生日, 邀请梁司月前去, 并顺道庆祝她被录取。
前几天,梁司月和池乔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梁司月如愿被本地最好的崇城电影学院录取, 而池乔则因为艺考和文化分都稍低,最后去了崇城艺术学院。
梁司月家里亲戚离得远, 从老家县城来崇城之后, 也没交几个朋友,和梁国志合议, 便不打算办什么升学宴了。
但被录取的消息叫贝斯绮知道了,直接让工作室的官博发了条微博, 祝贺梁司月以专业分第二,文化课第一的成绩被崇城电影学院表演系录取, 并且, 正式宣布梁司月为工作室的签约艺人。
包间里,工作室高层和几个签约的艺人都在,贝斯绮穿一条裹身的黑色连衣裙, 正拿着麦克风,风情摇曳地唱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
贝斯绮马上要拍一部大IP改编的大女主戏,制作班底和合作演员都十分靠谱,前几天微博上放出消息,反馈较为正向,她沉寂了两年,已经做好了准备大展拳脚一扫颓势。
梁司月还在犹豫应当怎样开始打招呼,一位短头发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跟她握手,称呼她为梁小姐,自我介绍说叫做辛晴,今后就由她来做她的经纪人。
梁司月微笑,落落大方地说:“晴姐以后叫我小月就可以了。”
她一点不像表面这样淡定,因为辛晴的名字她是听过的,以剽悍著称,撕资源的一把好手。辛晴曾是贝斯绮的经纪人,在贝斯绮解约以后,两人终止合作关系,现在则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
晴姐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将果盘推到她跟前,“你吃一点水果,然后我来跟你说一说今年的工作安排。”
晴姐这个级别的经纪人,做不到事必躬亲,后头会安排助理经纪跟进梁司月的工作,因此趁着今天第一次跟梁司月见面,彼此认个脸熟,也顺道地交代接下来的工作统筹。
“因为你马上要开学军训,所以正式工作就从十月份开始。有三部戏可以考虑,但重点瞄准何讷导演的新戏——何讷你知道吧?”得到肯定回答后,晴姐继续说,“何导的戏难上,工作室给你争取到了一个试镜的机会,能不能过,说不定。过了当然最好,没过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两部戏,虽然是配角,但本子都还可以。”
晴姐看她一眼,见她听得认真,频频点头,恨不得要掏出纸笔来记笔记的模样,笑说:“是不是我语气太严肃了?这我老毛病了,斯绮也说我,一聊工作就凶得很。”
梁司月笑着摇头。
还好,能适应,和某人比起来,晴姐这哪里算凶,都称得上是和风细雨。
“近期的工作安排就这个,再说说你的整个职业规划。你现在还年轻,走的是正规科班路线,我们目光要放得长远,不能强求一时半会就能红得起来。而且,好本子要等,宁缺毋滥,这个过程肯定有不少时候得闲在家里,要做好耐得住寂寞的心理准备。”
晴姐的规划,与梁司月所盼望的不谋而合,这让她对未来的发展多了一分心安。
晴姐说完,搂一搂她的肩膀,笑说:“跟你朋友玩儿去吧,把她晾太久了。”
池乔坐在包厢的吧台那儿,央调酒师给她调一杯酒精度低的水果酒——高考结束,才有一种自己真正已然成年的感觉,而梁司月也是这样觉得的。
梁司月去池乔身旁坐下,也跟着点了一杯酒。
贝斯绮唱过瘾了,丢下麦克风过来,跟梁司月打招呼,同时讨一杯冰威士忌解解热。
她在梁司月身旁的高脚凳上坐下,手臂撑着吧台,看着梁司月,笑说:“我以为你会跟柳总一块儿过来。”
“柳总也要来?”
“对啊,我微信上邀请了,柳总说会赏光。”贝斯绮明显看见,梁司月一听说柳要来,愣了一下,背都坐直了些,好像生怕下一刻他就推门进来了一样。
贝斯绮笑笑,有意地抬腕看了看手表,完全看好戏的心态说道:“看时间也该到了,要不司月你发条微信问问到哪儿了?”
便看见,梁司月明显被吓到,几分为难的神色,牵强地解释说:“……可能是路上堵车了吧?”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偏转一些角度,这样凡有人推门,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贝斯绮知道公司的演艺事业部,没少签过有潜质的新人演员,但能让柳总从解约开始便前后打点的,唯独梁司月这一个。
她甚至怀疑,自己这工作室,是不是就是专门成立给梁司月打掩护的。
因此,得知自己手下要被塞进这么一个十八线都够不上的小演员时,贝斯绮很是排斥,她可见得太多仰仗资本恃宠而骄的“资源咖”了。
但将梁司月叫来工作室签合约,才发现小姑娘一点不骄横,反而礼貌谦逊得很。这也符合那时候在柳逾白办公室里与她匆匆一瞥的第一印象。
而梁司月和柳逾白的关系,也一直让她很困惑。
起初以为是“那种”关系,后来观察发现不是;又怀疑是不是亲戚,但梁司月的家庭背景,明显也不是。
为了弄清楚,凡有机会,她就想试探试探,没试探出什么结果,倒是每一回提到柳逾白,小姑娘反应都很大,让她对这种不含恶意的捉弄乐此不疲。
贝斯绮一口气喝了半杯酒,拿手掌扇扇风,问梁司月要不要唱歌。
梁司月笑说:“贝姐先唱,我陪我朋友坐一会儿。”
梁司月连喝了两杯果酒,坐了快半小时,也没见柳逾白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可能贝斯绮又在诓她。
不过,倒也没觉得松一口气。
这时候,池乔想去洗手间,梁司月跳下高脚凳,和她一起去。
两人在洗手间逗留一会儿,补了一下妆。
回到包间,梁司月一推门,便感觉里面的气氛变了,较之方才更加拘谨。
往里一看,晴姐旁边多了个人,室内光线昏暗,叫她看不清楚那衬衫究竟是什么颜色,可能是黑色,或是深灰。
浮夸夺目的彩灯,却衬出他干净的眉宇,他微微躬着身,转头与晴姐说话,脸上带着笑容。
梁司月呼吸微微放缓,脚退后半步,将将半只脚踏出了门,柳逾白忽的抬眼,一道目光扫过来,叫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柳逾白看她,然后抬手,招了招,叫她过去。
梁司月犹疑着没有立即就动起来,池乔却在提醒她:“柳总好像喊你过去。”
——梁司月跟青木解约,柳逾白并未支付违约金,而是拿资源做的置换。这样做省钱倒是其次,柳总压根不缺这点钱。最重要的是,喂给青木的资源,池乔也能跟着受益,几个举足轻重的通稿跑下来,再透明的团体,也能折腾出些水花了。
也因此,池乔很是感激柳逾白,要知道之前她们团闲得一度要就地解散了。
梁司月一把攥住池乔的手,一起过去打招呼。
后者疯狂挣扎:“小月你干什么,小月你放开我!”
“你不是很感谢柳逾白吗,现在是个当面道谢的好机会。”
池乔“呜呜”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还卖我吗?”
“不敢了不敢了。”
梁司月却不肯轻易放过,半拖半拽的,跟池乔一起到了柳逾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