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时间:2020-08-06 09:47:52

  柳逾白瞥了梁司月一眼,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另一位中年女性,引荐道:“这是袁蓓袁老师。”
  梁司月笑着握一握袁蓓伸过来的手,并作自我介绍。
  池乔这时候趁机跟柳逾白道声谢,后者公事公办地应承一句。
  明显,柳逾白、晴姐和袁蓓这三人是认识的,梁司月和池乔不敢不懂规矩地杵在跟前打扰,等走了这个社交礼仪的过场,便又回到吧台那边去了。
  袁蓓目光追随着梁司月,看了好一会儿,笑说:“确实是张不无聊的脸。”
  柳逾白“当然如此”的神色。
  袁蓓说:“你怎么不钦定她去演何讷的新戏?我觉得她这个形象很适合。”
  “筷子都递到她手里了,饭还要我亲自喂?”柳逾白一贯在言辞上不留什么情面。
  梁司月跟池乔坐在吧台上,目光却时不时地向着柳逾白所在的方向飘去,不敢那样明显,整个屋子逡巡一圈,最后只敢在他那儿稍稍一落,生怕重了些,就成为叫人抓住把柄的注脚。
  过了不知道多久,柳逾白忽地起身,从与袁蓓和晴姐的交谈中脱身而出,径直地朝着吧台这边走来。
  梁司月目光早早地移回来,落在眼前的酒杯上,等柳逾白到了跟前,她才仿佛意识到一样,抬眼去打声招呼。
  柳逾白看她一眼,转而对池乔说,袁蓓想找她聊聊。
  池乔有些惊讶,看沙发那儿袁蓓确实正望着她呢,就赶紧跳下凳子走过去了。
  而柳逾白,则顺势地坐上她空出来的位子,微微侧身面向吧台,问酒保要一杯马提尼。
  余光里,梁司月一下便正襟危坐。
  她今日穿一条讨巧的连衣裙,长度及膝盖以上,一字领,黑底,印一些小雏菊的花纹,实在烂大街的款式,但让她诠释出一种毫不费力的清新感。头发束成松散的马尾,从一侧垂落下来,发尾微微蜷曲。她有一张优越的侧脸,轮廓挑不出半点的瑕疵。
  梁司月手指紧扣着酒杯,快要捱不住柳逾白似是有话要说的打量,不管他又想毒舌什么,最好叫她死个痛快。
  她转过头去,正要主动询问,柳逾白一句话堵得她像个茶壶一样沸腾起来,两耳冒热气。
  他问:“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第24章 3.2
  梁司月缓缓地眨一眨眼, 发挥自己还不纯熟的演技,非常坚决地倒打一耙,“不是柳先生先看的我吗?我还以为柳先生找我有事。”
  反将了他一军。
  柳逾白挑了挑眉, 没继续顺着这话往下聊,转而问她, 对试镜何讷的新戏女主角有没有把握。
  “晴姐才跟我说了工作安排, 我还没看过剧本。”
  柳逾白拿起杯子喝一口酒, 半是严肃半是玩笑的语气告诉她:“要是试镜没通过,你就还是回青木当你的偶像去。”
  “那柳先生送出去的资源不是打了水漂?”
  “试镜没过才真是打了水漂。”
  梁司月感觉自己对柳逾白的表达方式已经渐渐脱敏了,一点也没有危机感, 反而清楚柳逾白就嘴上说说而已, 如果她真的试镜失败,说不定柳逾白还会出钱叫她带资进组呢。
  好吧,这一点她并不确定, 她只是在脑海里幻想了那么一秒钟。
  柳逾白喝完一杯马提尼便准备离开吧台了。
  而梁司月手里一杯晶莹剔透的果酒,小口抿着, 尚只去了三分之一。她原本是故意的, 好多跟他说两句话,哪里知道大人喝酒的方式就是如此简单干脆。
  梁司月和着果酒咽下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而就在这时, 终于唱到尽兴的贝斯绮过来了,邀请柳逾白跟他喝一杯。
  寿星的请求柳逾白当然不会拒绝, 便又回到凳子上坐下。
  贝斯绮点了一杯酒,一转头发现梁司月正看着她, 一脸的笑意清甜, 她也跟着笑了,略感莫名地问:“怎么啦?”
  梁司月微笑摇摇头,转过头去, 继续小口抿着自己的果酒。
  现在是贝斯绮挨着她坐,她目光必须越过她才能看见柳逾白,不过这也没什么。
  柳逾白和贝斯绮认识多年,聊任何话题都随意且寻常,虽然大部分都是工作,事关工作室的运营。
  她一个底层的签约小艺人,两人却没想叫她回避,她于是心安理得地偷听。
  虽然根本没留心偷听到的内容,只在注意某人说话的语调、音色,以及拿余光去捕捉他脸上微微变化的表情。
  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以这样平等且随意的态度与他交谈。
  梁司月续上了第二杯果酒,继续偷偷享受一种隐秘的、小小的喜悦。
  然而没一会儿,柳逾白看了一眼手表,结束了与贝斯绮的交谈。
  柳逾白起身,稍稍地理了一下袖子,无意识地朝着梁司月那里看了一眼。
  她也正看着他,目光说不清什么意味,短短对视一秒钟之后,她就垂下了目光,继续去喝她的果酒。
  柳逾白顿了顿,走到她面前去,手臂撑在吧台上,低头瞧她:“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她小声地说。
  柳逾白笑了声,走之前,忽地抬手,随意地在她脑袋顶上摸了一把。
  动作不轻不重的,跟安抚玩具被抢的小孩儿一样。
  梁司月再度变作个沸腾的茶壶,而还站在吧台前的贝斯绮,则惊讶得失去了表情管理——这样的柳总,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梁司月坐在原地,看着柳逾白留下了带给贝斯绮的礼物,就和袁蓓一道准备离开了。
  大家起身相送,梁司月也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远远地站在最后面,跟着大家说了句压根不会被听见的“路上小心”。
  包房里重回到方才轻松的氛围。
  池乔过来兴奋地抱住梁司月,说方才袁蓓跟她聊了好久。
  袁蓓有位朋友的电视剧马上开机,有个配角还没定下合适的人选,袁蓓见池乔大眼睛小虎牙,还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那古灵精怪的劲儿和那角色很契合,便想介绍她去试镜。
  “小月你知道吗?”池乔一时半会儿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沈黛出道就拿影后的那部片子,袁蓓就是当时的选角导演。”
  梁司月笑了,她太了解池乔了,她这么高兴根本不是因为可能有机会拍戏,而是通过袁蓓间接地和沈黛有了联系。
  “所以,你们刚才一起聊了那么半天,不会就在聊沈黛吧?”
  “对啊对啊!”
  “你还可以再没出息一点。”
  池乔捧着脸嘿嘿笑,“如果我也去当演员,是不是就有机会认识黛姐了。好想给黛姐做配,演她的丫鬟也好呢……”
  “……”
  ·
  梁司月拿下何讷导演的新片《极夜》女主角的过程很顺利,顺利到她一直怀疑是不是柳逾白花钱给她买的。
  那是十月初,国庆假期刚刚过去,梁司月跟工作室给她配的助理小琪一起去指定地方试镜。
  去的人并不多,候场的走廊里,稀稀拉拉的四五个女生,瞧着都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这里面有梁司月从荧幕里见过的,已经出道了的女演员,也有从未见过的新鲜面孔,她们共同特点是都很漂亮,且漂亮得有特色。
  梁司月头一回试镜,可能也是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见到这些人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她读完原著,感觉自己可以驾驭女主这个角色,也因此不乏信心。
  很快,有人过来叫名字,大家依次进去,一人平均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大家不是一个公司的,没交流面试感想,各自面完就离开了。
  梁司月是最后一个被叫进去的。
  她只见过百科照片里的何讷,本人好像比照片里显得要更严肃些,个头不高的一个中年男人,理着板寸,戴一副眼镜。在他身旁,还坐了几个人,估计是副导演、编剧或是摄影师之类的。
  何讷叫她先试演一段。
  要演的这段,是女主角向男二号,也即当时的男友,陈述自己做暗-娼的妈妈自杀前的一段往事。
  这一段,梁司月在读原著的时候也殊为动容,想象过如果是自己,应该会怎么演。
  她酝酿了一会儿,很快入戏。
  这是一段独白,很长,她选择用比较平淡的语气念白,没有掺杂激烈的情绪。
  何讷两手交握,手肘撑在桌上,全程听得认真,没有打断她。
  等她演完,他也没评价什么,稍稍地点了点头,又问她:“你对原著故事结局怎么看?”
  梁司月稍微缓了一会儿才从方才的情绪抽离出来,然后没有犹豫地答道:“现在这个结局,可能是作者的一时善念,也可能是向市场妥协,我觉得过于圆满,缺少一点回味的余地,结局断在男主角对女主角说‘我们回家’那里,可能是最合适的。”
  何讷点点头,也没跟她聊更多的,叫她再拍两张照片,留个底。
  梁司月回去之后,一周后收到通知,何讷选了她当女主角。
  她正在刷牙,看到助理发来的消息,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几下吐干净泡沫,漱口,然后先从通讯里里翻出来柳逾白的对话框,跟他报喜:“我通过试镜了。”
  片刻,柳逾白回过来一个“好”。
  梁司月捏着手机,看对话只一回合就结束,实在不甘心,想了想,又发送一条:“但我觉得太顺利了,您是不是给我买的角色?”
  她盯着“对方正在输入”,下一秒,屏幕左边跳出来柳逾白的回复,仅仅一个字,好像再多一个就会耗费他的流量一样:“呵。”
  “……”
  梁司月认输了,丢下手机,换上衣服,跟室友去教室上课。
  -
  原本,大一学生是不被准许去拍戏的,但有何讷保驾护航,很容易就征得了院里的特许。
  在十二月初,梁司月生平第一次进组,拍自己演艺生涯的第一部 电影。 
  这部电影,讲述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孩,在做暗-娼的母亲自杀身亡之后,因缺少经济来源,不得已赖上隔壁大她九岁的邻居。两人同姓“杨”,对外便以兄妹相称,在对抗与和解的过程中,两人产生了相依为命的亲情。但后来,这份亲情渐渐变质,两人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期许,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隐藏这份违逆的感情,并逐渐走上不同的道路……
  电影大多数的镜头都不在影视城完成,剧组在南城的一个老居民区里搭了实景,以求最大程度展现一种破败、真实而伧俗的氛围。
  这部电影虽然主题是爱情,但何讷有野心,对原著做了大幅度的改动,加入了一些原创的市井角色,想通过第二条线,展现旧时光的一去不复。
  梁司月进组之后,每天的感觉只有累,和力不从心。
  她虽然上过表演课,但毕竟没有正式的表演经历,电影调度复杂,机位多,连如何和各个机位进行沟通和配合,都需要导演和摄影手把手教。
  何讷看似严肃,实则不是多严厉的人,他愿意承担这部分的时间成本,因为多数情况,梁司月都是一教就会,并很快能给出恰如其分的表演,并通过她的天赋,反过来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但其他人就不见得有这样的耐心,尤其是饰演男主角的实力演员陈鹤林的助理团队,明里暗里的,总会抱怨梁司月耽误陈鹤林的时间。
  渐渐,剧组里也有些谣言传到梁司月的耳朵里,说她是带资进组的,演技这么生嫩还能担纲女一号。
  梁司月做不到真能完全无视这些非议,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角色得来的太轻松,且知道柳逾白就是这部电影的最大资方之后,她更觉得心虚。
  心虚的结果就是逼自己逼得很紧,上戏下戏都在捧着剧本研读。
  何讷拍戏喜欢尽量运用自然光源,对细节又十分吹毛求疵,他们很多场戏都是在夜里拍的,稍有不满意就得重来,常常一场戏拍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为了赶稍纵即逝的晨光,五点不到就得起床化妆。
  梁司月感觉自己像是一根拧到极点的发条。
  陪梁司月在一直待在剧组的,只有助理小琪。剧组封闭拍摄,其他人一律不得前来探班。
  进组以后,所有的时间都熬在南城,直到元旦前,何导通知剧组放两天假,让大家调整一下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一直紧绷的情绪突然松懈下来,还是白天拍一场夏天的戏时着了凉,梁司月入夜就开始发烧。
  吃了小琪弄来的退烧药,第二天早上烧退了,虽然是放假,但她一点也不想出去,只想躲在酒店里昏天黑地睡上两天。
  小琪原想在酒店陪她的,被她放了假。
  小琪看她无精打采地蜷在被子里,不大放心,拿了温度计来,再给她量了一次,确定体温是正常的。
  小琪说:“我去趟市中心大超市买点东西带回来,小月你有想吃的么?”
  “……火锅。”
  小琪哑然失笑,“不好带呀,而且你感冒了,吃辣的容易扁桃体发炎,影响拍摄。”
  梁司月很少有觉得委屈的时候,被副导演骂也只想憋着劲下一条一遍过。
  现在是真真实实觉得委屈,因为为了表现女主角前期削瘦、影响不良的形象,她每一顿必须严格控制摄入的热量,进组这么久以来,就没好好放开吃过。
  生病了也没办法放纵,实在委屈极了。
  但她也不能为难小琪,只好说:“帮我带一包果汁糖,Uha的,白葡萄味……”
  小琪换好衣服,很快出门了。
  梁司月从床上爬起来,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到床上,将枕头垫高,拿出手机来,给池乔发消息。
  池乔最近没活动,已经放假回家了,跟父母在一起。
  聊了两句,池乔那头的氛围实在叫她羡慕,于是找个理由结束对话,切出去刷了一下微博,感觉又困了,再度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敲门声。
  她睡得很沉,醒来时估计敲门声响了有一阵了,因为很重很急促。
  纱帘外天光很亮,看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梁司月以为是小琪回来了,爬起来靸上拖鞋,一边走一边问:“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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