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时间:2020-08-06 09:47:52

  到了一楼, 柳逾白指了指外面停车场的方向,自己则拐个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梁司月猜测他可能是去找李垚。
  停车场, 那辆接她过来的商务车正侯在那儿,莫莉也在上面。
  她上了车, 跟莫莉打了声招呼。
  莫莉看一眼手表, 笑说:“你们吃得好快,我以为还要一会儿。”
  梁司月只是笑了笑。
  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车子仍没有出发, 梁司月有些疑惑:“是还在等柳总么?”
  “对呀。”
  “你们不住在这里?”
  “住市区。”
  梁司月了然,“正好顺路?”
  莫莉却笑说:“主要是送你。”
  又等了几分钟,梁司月看见外面柳逾白过来了。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点了一支烟,低头抽了几口。
  他外套搭在臂间,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毛衣,衣袖挽上几寸,露出手腕。人是背光而立的,只有时暗时明的火星,投一点微薄的光线在他脸上,照亮清冷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走过来,上了车,先将烟灭了,掷了外套在后排座位上,然后在梁司月旁边的位上坐下。
  梁司月闻到他身上烟草的味道,混着薄薄的寒气。
  这些很有“柳逾白”特质的气息,连绵不绝地钻进她的鼻腔里,害得她莫名其妙地觉察到了一种委屈:不高兴见到她,就不要喊她出来这顿饭好了;反正,她今天累得要命,也并不是非要见到他不可。
  她转头看向窗外,转移注意力,不想让这种情绪进一步蔓延。
  一路气氛沉寂得过分,没有谁尝试开口,包括莫莉。
  莫莉其实有些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明明老板吩咐她接梁司月过来吃饭那会儿还好端端的。
  她只能猜测,方才两人吃饭的时候,是不是起了口角之争。
  然而,以梁司月的性格,怎么也不像是敢跟柳总吵架的。
  费解得跟,就不敢贸然开口吸引火力“送人头”了。
  车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梁司月依次跟莫莉和柳逾白打了招呼,就准备下车了
  拉开门的瞬间,沉默一路的柳逾白终于出声,听起来像是句叮嘱,但却没头没脑的:“好好拍戏。少看点八卦。”
  梁司月顿一下,点点头跳下车。
  在酒店房间里泡脚的时候,小琪过来说明天的安排,要拍哪一场、几点起床化妆等等。
  梁司月精神十分涣散,似听非听,她知道不用她记,明天小琪自会来叫早,安排好一切行程。
  她第一次体会到,有个助理真好。
  小琪离开之后,梁司月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她检查微信,怕漏过重要消息,事实只有池乔“吃瓜”的吐槽。
  就没有回,手机调为飞行模式以后,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充电,然后熄灭了床头灯,房间就彻底暗下来。
  这种情况下,心底真正的情绪很容易沿着意识的深井爬出来,不费吹灰之力,瓦解人的理性。
  不然,为什么作家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文思泉涌呢。
  她想到今晚的柳逾白,意识到那时的委屈,是一种“失宠”的感觉。
  这种心态,跟读书的时候,丢了第一名的位置之后,发现班主任的特殊关注也变少了时的失落,好像是一样的,又好像不一样。
  不过说到底,柳逾白对她的照顾只是顺手之劳,如果他有一天不再照顾她了,也是再正常不过。
  她会觉得委屈,仅仅只是因为,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不但不该有,连想都不该想。
  -
  柳逾白次日回柳家的时候,家里热闹极了。
  他倒不是有意凑这热闹,不过因为过去给郑妈送从北城带回来的礼物,恰巧碰上潘兰兰和周洵的争吵。
  自然是为了沈黛。
  潘兰兰懊恼周洵这么做自毁前程,她对周洵寄予了无限期望——柳泽眼看是指望不上了,唯独,周洵成为叫人骄傲的孩子,她才能在柳文藻面前抬得起头来。
  说是周洵的事业,与她家中地位息息相关也不为过。
  和面对旁人的强悍理智不同,潘兰兰面对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亲生儿子,称得上是声泪俱下。
  周洵在这番控诉里尴尬极了,想替自己辩解两句,潘兰兰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反而掏手机要直接跟周洵的经纪人对话,要求他赶紧联系公关团队辟谣。
  周洵无奈道:“妈,这事都发生超过一天了,现在才辟谣没有意义。我已经跟团队和沈黛沟通过,决定不发声,沉寂一段时间……”
  “不辟谣不就等于默认?你们团队做什么吃的,分析过你的演艺价值和商业价值会受多大损失?跟你一直打擂台的周千越,就等着你出错呢……”
  “周千越不也是您投资的艺人么,我掉的资源他拿去,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
  柳逾白听了几耳就进厨房去了,把东西交给郑妈,寒暄几句就走了。
  车子正要起步,望见周洵一脸愠色地摔门而出,便摇下窗,喊他一声。
  周洵原地顿了一下,走了过来。
  待周洵系好安全带,柳逾白问他去哪儿。
  “没地方去,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他话里语气很是颓唐。
  “行了,”柳逾白说,“我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上。”
  路上,柳逾白问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恰好被娱记给拍到。
  “因为我就没打算遮遮掩掩。”
  柳逾白看他一眼,笑了声,“你的叛逆期是不是来得有点晚。”
  周洵跟着耸耸肩,无奈一笑,气倒是消了大半。
  “哥,你不知道我一直挺羡慕你……”
  “你一直跟我来兄友弟恭这一套,我能不知道吗?我只是不解,有什么可羡慕的?羡慕我每回吃饭,都能讨老头一顿教训?”
  周洵笑了笑,他不好说,羡慕柳逾白受害者的立场,羡慕他毫无道德包袱,是以可以随心所欲。
  柳逾白还是以兄长身份帮衬两句:“要是你们公司公关搞不定,我这能帮忙。”
  “不用。”周洵笑说,“就这样吧,不破不立。往后我就好好演戏了,不演出点成绩,沈黛不会答应公开。”
  “这回是来真的?”
  “不知道。可能像大哥你说的,迟来叛逆期?反正为她我可以对抗全……”
  柳逾白打断他,不让他把这句酸透了的话说完,顿了顿,说道:“你倒也不完全一无是处。”至少敢作敢当。
  周洵大受打击的表情,笑说:“我在你这儿评价也太低了。”
  -
  周洵跟沈黛的事,双方都未发声,十天半个月过去,热度也就消散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新八卦。
  而自北城一见之后,柳逾白没再联系梁司月。
  这天莫莉过来汇报工作,临走时提醒了一句:“柳总,司月还有一周就杀青了。”
  柳逾白面无表情,当没听到。
  第二天,莫莉又说:“柳总,司月还有六天就杀青了。
  柳逾白依然当没看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柳总,司月还有两天就杀青了。”
  柳逾白轻哼一声:“关我什么事。”
  第六天。
  莫莉:“柳总,司月还有一天就杀青了。”
  这回柳逾白沉默了好久,神情如此为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事关公司存亡的大政方针。
  最后,柳总终于下了命令:“给她订束花送过去。”
  想了想,又强调一句:“别说我送的。”
  及至杀青当天,柳逾白在微博上看见剧组发的杀青照,各式各样的凑了个九宫格。
  他在图片里发现,莫莉专门发照片给他确认过样式才下单的花束——粉白两色搭配的花毛茛,确实送到了剧组,但自始至终没在梁司月手里,而是被林孟夏拿着。
  第二天下午,莫莉过来送一份报告,却见老板正左右摇动着真皮椅,发呆。
  她放了报告,准备走,柳逾白叫住她,随口一问的语气:“何讷剧组都解散回家了?”
  “没呢,今天晚上剧组开庆功宴——何导不是邀请了您么,您说没空,我就没有排进行程里面。然后,部分演员可能还得在北城留几天,以防需要补拍镜头。”
  在揣摩老板心思这方面,莫莉一贯是富贵险中求的,只犹豫了一瞬,就笑说:“现在给您订机票的话,正好能赶上。”
  -
  然而,飞机晚点一小时,等柳逾白抵达酒店,那庆功宴已接近尾声。
  剧组重要的部门领导、几个主要演员基本都在,见柳逾白现身很是受宠若惊。
  少不得,柳逾白要跟他们喝几杯以示庆贺。
  他目光在场子里逡巡,瞧见不远处演员那一桌上,某人不知是不是喝醉,已经趴在了桌沿上。
  借过去给演员们敬酒的机会,柳逾白走到她身旁,伸手搡一搡,她压根没反应的。
  没人敢劝制片人的酒,因此只喝了一轮,柳逾白便放了杯子,跟何讷约了明天单独吃饭,便离开了包厢。
  他不好自己当面把人带出来,就嘱咐莫莉,让小琪来做这件事。
  小琪原本就在纠结是不是该带梁司月走,正好大老板发话,顺水推舟。
  她和莫莉费力将梁司月扶到了停车的地方,柳逾白接应了一把,将人胳膊环过肩膀,半搂着,轻轻巧巧地便拖进了车里,扔在了座椅上。
  他叫小琪过来,询问:“她喝了多少酒?怎么其他演员没醉,就她一个人醉了?”
  柳逾白语气其实没多大严厉,小琪却还是快被大老板的严肃神色吓得要哭了,“我们剧组,演员里面陈鹤林老师是最有话语权的,陈老师今天嗓子不舒服,没来,就派了助理过来,代替他打声招呼,再顺道给大家敬杯酒。但是这个助理,逮着小月上次跟陈老师单独排练这件事不放,一直劝小月喝酒,最开始是我代喝的,但他没完没了的,小月想赶紧平息事态,就自己喝了。林孟夏也帮着挡了一些,但小月酒量浅,就还是喝醉了……”
  柳逾白一时没出声。
  之前有部戏,他在选角的时候接触过陈鹤林,知道他本人是个醉心表演,对人情世故不大上心的人,不太可能是他授意助理这么做,极有可能是助理狐假虎威。
  这在圈里并不罕见,有些明星名气很大,其身边工作人员都自觉高人一等,出去做商业活动,对节目组或者举办方对接的工作人员吆三喝四,颐指气使。
  但他们也就只敢欺负“咖位”小的,遇见名气更大、资历更深的艺人,又是另一副巴结讨好的嘴脸。
  柳逾白没有为难小琪。
  这种场合,她也没什么更好的辙,联系剧组工作人员吧,人家不见得愿意为此得罪陈鹤林,圈里最讲究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求助其他演员吧,没到陈鹤林这个“咖位”的,谁敢随便发话。
  况且,她自己都被劝了不少酒。
  柳逾白让小琪回房间去,梁司月他带走了。
  小琪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莫莉也在,就没多担心。
  车厢里一股酒味,柳逾白被臭得受不了,叫司机打开两侧窗户透气。
  再转头去看,梁司月歪着脑袋,整个人仿佛已经神志全无。
  柳逾白伸手搡她,她却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
  柳逾白再搡,等她再要打,他一把将其手腕钳住。
  哪知道,她却就势往他那边翻了个身,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臂以蛮力绕过去,搭在他胳膊上,然后沉甸甸的脑袋几经晃动、顶靠、调整之后,停了下来,好像终于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柳逾白一脸震惊——不知怎的,臭烘烘的梁司月就抱住了他,整个钻进他怀里,醉得格外酣甜。
  而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第31章 3.9
  别的都能忍了, 唯独梁司月一身酒味,让柳逾白很想找莫莉借用一下香水,将她从头到脚地喷一喷。
  但想到酒臭味和浓烈呛鼻的香水前调混合, 一定是另一种地狱,也就罢了。
  柳逾白抓着梁司月手腕的那只手, 在刚才她蛮力强势的反守为攻中, 不由地松开了, 此时虚虚地悬在半空中,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有一个瞬间,柳逾白实在觉得她麻烦得不行, 手已经搭在她肩膀, 几乎就要将她推开,低头,看见她眉峰微蹙, 难受不过的神色,还是决定忍一忍。
  只希望, 她最好争点气, 可千万别吐他衣服上,不然他可真保证不了自己不会杀人。
  莫莉也意识到后座的这一幕很不寻常, 只在最初瞥了一眼,后续就不再回头去看了。
  她是灵机一动地意识到, 每回梁司月在车上的时候,柳逾白就不再强求车里一定得放一点广播或者音乐。
  今天, 她决定帮柳总恢复一下传统, 就伸手打开了车载广播,那里面赶巧在放一首耳熟能详的英文歌,“Suger, yes please,Won't you come and put it down on me……”
  音乐起的时候,柳逾白顿时觉得这场景滑稽死了,某人死沉死沉地搂着自己胳膊,脑袋还不断往下滑,他怕她呼吸不畅容易呕吐,只得时不时伸手,将她脑袋再捞起来。
  梁司月,你何德何能。
  -
  在这样搞笑电影一般的情境中,车终于到了酒店。
  而梁司月,很争气地让自己避免了被杀人灭口的下场——她在车上没吐,被柳逾白提着进了电梯,穿过走廊的一路颠簸中,胃里才开始翻江倒海。
  柳逾白赶紧喝止她:忍着!
  脚步更快,最后几乎是半提半抱,进了房间,一脚踢开门,把人放下,扔在马桶前面。
  柳逾白松解一下领带,转身走出了洗手间,脚步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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