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临时给梁司月订的一间房,普通的没有了,只有行政套房,与柳逾白自己住的那间规格相当。
柳逾白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叫莫莉去看着某人,免得一头栽进马桶将自己溺死。
莫莉进洗手间之后,很贴心地替柳总关上了门,免叫他听见不适的声音。
然后,她盘算着,这一趟回去,得跟柳总提:要加钱。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里隐约响起冲水声。
而后莫莉将梁司月搀了出来,丢在床上,脱掉了她的鞋子和外套。
莫莉翻着衣领看了看,梁司月内搭的上衣里面,没有其他衣服了。
就转过身,对他说:“柳总,要不要回避一下?”
莫莉跟梁司月一起住这一间,柳逾白相信以她的能力,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不需他再额外操心,也就起身,回隔壁自己房间去了。
柳逾白衣服上沾满酒味,尤其衬衫领口至胸口,脱下扔在一旁,先去洗了个澡。
没多久,莫莉过来敲门汇报,梁司月换了睡衣、漱了口,现在已经睡着了。
柳逾白“嗯”了一声,片刻,又站起身,打算过去看一眼。
莫莉将隔壁房卡递给柳逾白,自觉不跟去打扰,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譬如得给梁司月准备一套干净衣服。
梁司月穿的是酒店的浅粉色绸制睡衣,她并没有好好盖着被子,侧卧着,一条胳膊搭在了外面,袖子宽松,被掀开了一角的被子挂得蹿上去一截,露出小臂和手腕,
头发睡得凌乱,额上有汗,发丝都粘在上面。
因为皮肤白,一点点醉意就足够将两颊染得红如泣血。
他可能只是想看看这么红得有多烫,便伸手,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热度自指腹渡过来,她皮肤薄得下一刻就要绽破一样,像是摘下以后,搁置几天便熟烂的桃。
拖鞋在床边,瓶装水和面巾纸在床头柜上,一切起夜方便的细节,莫莉都考虑到了,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最后,柳逾白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额头,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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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月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帘拉开了一半,透出外头阴沉的天空,看着好像要下雨。
她思维很是迟缓,睁眼所见的一切都陌生极了,包括床单的触感,屋内的气息……而当她发现自己穿着睡衣,睡衣里面只有内-衣的时候,立即吓清醒了。
她迅速爬起来,还好,床上就自己一个人。随即,又注意到旁边还有张床,床上是空的,但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她昨晚彻底断片儿了,没法复盘发生了什么。
拿过手机准备联系小琪的时候,听见外头有说话的声音。
靸上拖鞋,出了一道门,穿过短短一段走廊,外头是客厅,围绕圆形胡桃木茶几放着几张扶手沙发,而正对窗户的沙发上,赫然坐着柳逾白,莫莉坐在他对面。
梁司月掩饰不了的心虚:“……柳总早,莫莉姐早。”
柳逾白投来一眼,凉凉的语气:“不如你早。”
梁司月这才去看房间的壁钟,已经是十点钟了。
莫莉站起身,将茶几上摆着的几页资料,连同圆珠笔和记事本都收一收,拿在手里,笑说:“司月你坐,我去叫人给你送一份早餐过来。”
梁司月尴尬极了,完全不敢去看柳逾白,“……我先换衣服。”
莫莉说:“给你准备了一套干净的,放在床尾凳子上了。”
梁司月又回到卧室,没找到门,才知道是开放式的格局,她只好把衣服拿进浴室里去换。
豪华酒店的浴室,快要赶上她现在所住房间那么大了。
梁司月很快地洗了个澡,洗漱之后,将头发吹到半干。
换好衣服,往镜子里打量自己,还好,脸色并未显得憔悴,可能刚洗过澡,角质层吸饱水,皮肤显得通透极了。
莫莉给她准备了一条深蓝色碎花雪纺连衣裙,套在外面穿的是一件宽松的套头毛衣,烟粉色,颜色又高级又温柔。
她已经尽量的动作迅速了,然而弄好还是花掉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
等回到客厅一看,早餐已经送了过来,莫莉人不在,柳逾白依然坐在那张沙发椅上,手臂撑着扶手,手里端着iPad。
他掀了掀眼皮,终于跟她算昨晚的账,明晃晃的揶揄写在目光里,“别的不行,运气倒好。”
梁司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然已经记不清细节,但隐约还是能想起来是莫莉和小琪带她离开的。
如果昨天他没去,可能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单凭小琪,想把她解脱出去,不知道还要费多少波折。
梁司月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种情况,她也没别的选择。
因此,她只对柳逾白道了声谢。
原以为,柳总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教训她,谁知道他也不过就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垂下目光继续看着iPad的屏幕。
梁司月在柳逾白对面坐下,揭开外卖餐盒的盖子,问柳逾白:“你吃过了么?”
柳逾白手指点一点腕上的手表,仿佛在说,废话,不看看都几点钟了。
早餐是生煎包和清粥,很合适宿醉之后的口味。
拍戏算告一段落,她暂时不必像之前那样极其严格地控制体重,于是吃了三只生煎包,喝去半碗粥。
餐盒都收拾好,起身,去将其掷入一旁的垃圾桶里。
柳逾白顿了一下,目光追随而去。
那连衣裙及膝,走路时裙摆微微旋动,小腿骨肉匀停。上衣的烟粉色真是极适合她,中和面相上的清冷特质,又不会显得甜腻。她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尾有一点蜷曲的弧度,或许因为稍稍潮湿,发上洗发露的香味更易扩散,极有存在感地充溢了整个空间。
他原本就是嗅觉极其敏锐的人。
梁司月扔完垃圾,回到柳逾白对面坐下。
她将两手撑着身体两侧的沙发边沿,低头,脚悬空,微微地前后晃动,“……我以为杀青的时候,柳先生会过来。”
柳逾白看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你多借花献佛几次,我就会亲自来了。”
梁司月微微地愣了一下,解释说:“那个,我跟林孟夏是最后杀青的,但是剧组工作失误,花只准备了一束,林孟夏的助理是个男的,又不够细心,也没提前确认。后来不知道谁又送来一束,因为林孟夏没有花,第二束就给他了。那束花好漂亮,我们都不认识,小琪说可能是某一种特殊的玫瑰……”
柳逾白仿佛受不了她们的没文化,“那是花毛茛。”
这下梁司月肯定了,是柳逾白送的,可是,“……您没署名,我以为是剧组工作人员买的。”
她当下拿出手机,要给林孟夏发消息,问问那束花他扔了没有。
“……”柳逾白放了iPad在茶几上,嫌她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小气又丢人,“再给你买就是。”
她倒执拗起来:“我第一部 戏第一次杀青呢,柳先生专门送给我的花。”
柳逾白打量她,揣度她这句话的重点在哪儿,第一部 戏,花,还是……
“过来。”柳逾白扬了扬下巴,招呼她。
梁司月顿了顿,起身,走到他跟前去。
他伸手,将她胳膊一拽,让她挨着他,倚坐在沙发扶手上,紧跟拿过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过来。
梁司月先是闻到柳逾白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洗沐后的香味;然后觉察到他隔着衬衫传过来的体温;再然后,留心到他腕骨分明,手指修长,一只手好看极了;最后,才微微失神地看向手机,有些困惑。
手机在柳逾白手里稍稍地旋了一个弧度,塞入她拇指和食指之间。
她下意识地拿住。
他说:“给莫莉发信息,让她买一束花带上来。”
第32章 3.10
手机是个人领域界限的守门员, 至少梁司月这样认为。她和池乔关系好到不分你我,也仅仅只会聚在一起看八卦的时候交换手机。
此刻此刻,只要她一低头, 就能看见柳逾白微信里浮在第一页的聊天列表,他置顶的会是谁, 和谁刚刚聊过天。
他真是轻易能让她得意忘形。
小时候跟外婆生活在一起, 有时一起去逛商场, 外婆想带她去童装区看一看,她总是特别严肃地给予回应:不逛,我不喜欢那些样式, 还不如穿校服方便还耐脏。
她不是不喜欢呀, 只是知道负担不起,又怕表露出喜欢让外婆为难,所以不如早一步主动断绝掉希望, 至少,显得她是有选择权的。
当下, 梁司月也就笑笑, 并不“恃宠而骄”——没有别的样本做参考,她也不知道其他的老板和签约艺人会不会这样。而即便他们两人要特殊一些, 也可能只是因为认识多年,他对她, 似乎有一种训导小孩子不要走上歪路的责任心。
她不能、也不想给自己机会,误会他有别的什么意思。
“我不发, ”她说, “莫莉姐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她不敢不高兴。”
“真的,”梁司月一本正经和他辩论,“你是莫莉姐的老板, 你的吩咐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我……莫莉姐一定会想,什么猫三狗四的也敢吩咐她。”
柳逾白笑说:“那你别告诉她是你发的。”
“那更不可以了,莫莉姐对我这么照顾。”
“我对你不照顾吗?”
梁司月微微顿一下,垂眸去看他,他眼里流动的笑意,让她又微微失神了一下,她凭本能地说:“照顾。但是柳先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实话你会生气么?”
“你先说。”他一副“看你表现”的神情,做商人的,怎么可能把话说死,不给自己留点出尔反尔的余地。
“我和你最开始是仇人,所以……如果我不照你说的做,最糟糕的情况,也不会比那时候更糟糕了。”
柳逾白似笑非笑的,“得罪我不要紧,是这个意思?”
梁司月不说话,只是缓缓地眨一眨眼,仿佛在说,只是你的归纳,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们说话之间,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
梁司月也就顺势将手机还给柳逾白。
柳逾白接了,没勉强她,只说:“有时候可以顺杆爬。”
“但我从小就没被教导过可以任性。”梁司月笑一笑说。
柳逾白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抬手腕看了看时间。
梁司月自觉地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醉酒这一出,是不是耽误了柳逾白的工作。
长裙的雪纺料,在她起身时,擦过手腕,柳逾白顿了一下,没有转头去看。
她坐回到了对面,可能是害怕失礼,还特意跟他说了一声要跟小琪报备行程,才把手机拿过来。
梁司月一边低头打字,一边问他:“柳先生下午回崇城么?”
“明天。晚上约了何讷一起吃饭。”
“那下午……”
“视频会议。”
梁司月又说:“柳先生昨晚赶上庆功宴了么?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出席了……”好吧,她承认,只是“我”,不是“我们”。
“没赶上怎么能看见你醉成那副蠢样。”原本,这一页在柳逾白这儿都要翻篇了,好死不死她自己又提起来。
他倨傲极了的语气,训她:“陈鹤林的助理是个什么东西,他吆五喝六你也听。”
梁司月真没想到他突然发作,“……我怕得罪陈老师。”
“怎么倒是不怕我封杀陈鹤林。”
梁司月愣了一下,忙说:“陈老师本人没什么错……”
“他错就错在,有人借他的名头兴风作浪,他自己却不阻止。”
“他可能不知道……”柳逾白一记眼风扫过来,梁司月就不敢说话了,心里默默想的那句,就更不敢说出口了:那还让她用他的手机指挥莫莉呢,不是一样的行为。
可见柳总双标极了。
柳逾白告诉她:
混这圈,有一条铁律是捧高踩低,但还有一条铁律,是欺软怕硬。
倘若,下回再有什么闲杂人等的来为难,不必给什么面子。
譬如昨晚的事,早在陈鹤林的助理一开始劝酒的时候,你就应该说,既然是承蒙陈鹤林本人的帮助,那酒也应当在下回时机便宜的时候,亲自敬给陈鹤林。
有眼色的,这时候就该知道退了;要没眼色,你就直接给陈鹤林打电话,敬酒当然得对着本人,哪还有中间商赚差价的道理。这些话,半玩笑半严肃地说出来,没有任何人能挑你的刺。
梁司月听得频频点头,受教的神色,最后这句“中间商赚差价”,又将她逗笑。
柳逾白叫她“硬”,并不是一味强硬。是她缺乏经验,没想过不是一定要遵从对方定的那套游戏规则。
她说,还是因为畏惧心理,毕竟,“别人都有靠山。”
“难道你没有靠山?”柳逾白目光扫过来。
这句反问里,有不动如山的气势。
她心脏不受控地乱跳了几下,方微微笑说:“孙悟空取经都没有动不动就去找观音和如来呢。”靠山岂能说搬就搬的。
她实在喜悦,语气都不免有些卖乖,希望不要叫柳逾白听出来。
柳逾白哼笑一声,“改看《西游记》了?”
梁司月身上那件毛衣,过于宽松,领口总顺着肩部往下滑,她于是总会无意识地往上提一提。
他也总被她的这个动作打断注意力。
昨晚的事,复盘到这儿,梁司月仅剩下最后的疑问了,她吞吞吐吐地问:“我昨天晚上喝醉以后……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