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瑾脸色淡淡,“噢?请香茗居的东家出面,这个事情是那些学子提出来的,还是背后有刻意之人?墨砚那边有消息吗?”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蹊跷,墨砚回消息过来,三爷您出的那些问题难倒了京中好些学子,这些学子来自京中几个书院之中,就讲这问题带回了书院中,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到如今演变成了几个书院的学术之争,那些人断不出个高下立见,又听说题目是我们香茗阁的东家所出,于是便要我们给个说法。”
闻言,贾瑾点头道,“这月十五香茗阁的文会我会出席,只是你们也知道情况,我只到场并不出面。”
听见这话,念夏笑道:“外人都说香茗阁的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些人还说东家是个耄耋老者,要不就是个博学的老学究,要不然哪儿能出那些古怪的题目?只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三爷不是个老头子,而是个七岁的小小少年郎!”
贾瑾瞪了念夏一眼,丝毫未将念夏的调笑放在心上。
自从那年黛玉的生辰过后,他就迫切感受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这也是他后来置办下瑞福缘、醉霄楼和香茗阁的初衷,只是他虽置下了这些产业,却因为年龄身份所限制不得不隐于幕后,生意上的事情他也交给了洛风打理。
当时置办下这三处的产业也有贾瑾的考量。
瑞福缘是家金器古玩店,专门卖时下太太小姐最喜欢的金银首饰,也会卖些稀奇的古玩物件。当初贾瑾花了重金请了宫里一位退下来的老金匠。这金匠技艺高超,原本贾瑾是找不到他的,还是托了贾珠手中原先握着的贾代善的人脉手段才寻见的。
这老金匠在宫里时曾被贾代善救了一命,做为报答才答应了贾瑾的请求。如今老金匠已经荣养,瑞福缘的金饰大部分都出自他大徒弟之手。
醉霄楼是家酒楼,掌勺的大厨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总管的义子,手艺继承了他义父的十成十,这也是醉霄楼能够一跃成为京城排的上号的酒楼的关键原因。
而香茗阁顾名思义就是一家茶楼,只是它与其他的茶楼不同,如今的香茗阁是京中学子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这一切就要拜香茗阁每月十五举办的文会所赐。香茗阁的文会不吟诗,不作文,每月十五香茗阁就会出一个朝中时政的策论题或八股经义,香茗阁会提出几个观点,学子们可以就这些观点各抒己见。当然他们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论据,只要有人支持赞同就可。待到文会结束,众学子中得到呼声最高的人就可以获得香茗阁消费免一年的权利和白银100两的奖励。
这年头家中能读的上书的人家都有些家底,自然有些人是看不上香茗阁那点子奖励,只是能读书的也不一定都是有钱的人家,也总有那么几家落魄的寒门子弟。
而就在两年前的一次会试中,香茗阁往日辩论的一道策论题竟与会试中的一道策论大题十分接近,有参与过当日辩论的学子有幸得了一些启发,便将所闻的论证写在了试卷之中。结果榜单出来后,这学子竟得了个二甲的传胪,一时之间学子们对香茗阁的推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贾琏这几年能那么顺风顺水的发展,或多或少的也引起一些人的关注,甚至连贾家都派人打听过这三家背后的主家。只是他们打听到的无一不是贾瑾放出的假消息,即使有一两个稍精明的,也只能模糊的知道这三家背后的主家身份不一般!
至于贾瑾能这样行事,当然也是托了贾珠手中贾代善的所留下的人脉资源的福,有时贾瑾也会想,如果贾代善没有那么早早的去世,如果贾珠的身体能够再好一些,那么贾家的光景会不会不同?
答案他也未可知。只是冥冥之中,仿佛有只命运之手在一直帮扶着他,或许这是那位帮助过他的仙人对他无形的关照?
“三爷,墨砚说宫里大姑娘那儿有消息过来了,姑娘如今入了皇后娘娘的中宫任女史,姑娘行事稳当利落,如今很得皇后娘娘的喜爱。”
贾瑾微抿下嘴角,“跟墨砚那儿打招呼,我们宫中虽然人手不多,但若我大姐姐有任何需要,你们都需尽力帮扶。”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元春做的了,他相信元春是个聪慧的人,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
两年前,元春入宫的前一晚,众人都不知道的是那晚元春曾跟贾瑾有过一次谈话。
贾瑾本以为元春是不愿入宫的,却不知那晚,那个温柔浅笑的女子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却坚定的做出了决定。
“瑾弟弟,我与你不同,祖母培养了我一番就是为了时候到的时候我能为家族带来利益,如今,时候到了,我也当去为家里拼搏一番了!”
“大姐姐,你可以不用……”
元春浅笑却打断贾瑾接下来的话,“我知你什么意思,我与珠大哥都知道瑾弟弟的不凡,府里各个都以为宝玉弟弟是个大造化之人,但在我看来,瑾弟弟才是那真正的聪慧厉害之人。”
“当年祖父给珠大哥留下的东西,我知道珠大哥已经尽数交给了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都不知你到底要做什么,总归你都是贾家的人,若将来贾家……”大厦将倾,希望你能承担起贾家的重担。
余下的话元春没有说出口,她却知道贾瑾已经懂得。
元春看着贾瑾,眼中却似蒙了一层雾气,“瑾弟弟,若姐姐是个男儿,你说是否也能如你一般,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贾瑾没有说话,他知道元春的无奈和心酸。他原先是想让元春远走他乡,假死避世的,只是他却忽略了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即使元春如他所安排的一般,但一个女子离开了她从小生活的家,离开了父母亲人,从此只能隐姓埋名度日,让她又如何生存?
对于元春来说那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罢了。
唉!只希望她大姐姐能够心愿得偿,一生平安顺遂。
敛秋似乎也感受到了贾瑾的沉默,她赶忙应下贾瑾的嘱托,又接着汇报道:“三爷让墨砚盯着的那位,如今似乎有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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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交锋(捉虫)
“哦?那位自义忠亲王之事之后,不是一直在府中安安静静理佛不问世事吗?如今倒是按捺不住了。”
贾瑾眯眼,“告诉墨砚,不管用什么法子,想办法这个月十五让这位爷去香茗阁一趟,我们到时候出去会会这位爷。”
“是,三爷!”说完,两人就从贾瑾书房中离开。
安静的房中,贾瑾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腕上一条五彩绳,心绪纷乱。他让墨砚关注的人是当今圣人的第四子——徒晏清。
贾瑾关注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位就是三年后最终荣登大宝的胜利者。
也是这位最终下令抄了贾家。
只是如今的四皇子还是那位默默无闻,只知道干活的铁面皇子。四皇子以前在众皇子中并不突出,尤其在义忠亲王之事后,有段时间甚至受到了圣人无形的冷落。
距离当年闹得整个京城都风云诡谲的义忠亲王谋逆一案已经过去三年,或许是因为当今圣人年岁渐大,想起了往昔与义忠亲王的父子之情。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如今圣人倒是开始怀念起义忠亲王来。不仅厚待义忠亲王当年留下的唯一血脉,还将当年受他迁怒的四皇子也重新起用起来。
这四皇子与义忠亲王虽非一母的同胞,却同是都养在当今皇后的膝下。四皇子的母族势力低微,且他生母在生他时难产去世,他便被抱给了皇后养着。
这也使得他与义忠亲王感情深厚,且当年的义忠亲王一直都是朝臣们都默认的皇位继承人,在谋逆案发生后,四皇子也是一直同圣人辩称义忠亲王的冤屈。
也是如此,四皇子才被迁怒隐没在朝堂多年。
虽然圣人如今开始重新起用四皇子,但四皇子或许是历了太多的磨难,明面上倒是养出了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终日在潜坻种花理佛。虽然对于圣人所安排的事务还是恪尽职守,却不结交朝臣,本人做事又严苛不留情面,因此四皇子在朝上的名声便不太好听。
任是谁也没想到,三年后当今圣人会宣布禅位给四皇子。
贾家当然也没想到这些,于是最后便落到了那样的下场。
如今贾瑾在这儿,那么他是必要改变这些的,也幸好当年的义忠亲王谋逆一案因为贾代善还在,西府没有牵涉进去,但是东府那些人却还是有些与那几位皇子掰扯不清。
唉!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只希望他如今与那位的提早结交能够改变那位对贾家的印象,至少让那位睚眦必报的主儿能不连累贾其他无辜的人。
贾瑾压住心中的思绪,眼神望向手腕上的五色彩绳,神态也变得柔软,这五彩绳是去岁端午时,林家那边送到贾瑾手上的,送礼的人倒是没说这彩绳是谁人所赠。还是后来墨砚那边得了消息来说,这五彩绳是林黛玉亲自打的,一条送了她的同胞弟弟,一条便给了他。
贾瑾听闻当然是间接性的忽略了“送给她弟弟这句”,只是欣喜的接过,便一直带着未离了身。
转眼便到了十五这日。
香茗阁的包间,贾瑾正端着一盏花茶小口饮着,洛雨站在他身后,不时就往大堂中瞧上一眼。
洛雨的小动作当然没有瞒过贾瑾的眼神。他有时候挺想不通的,同样的两兄弟,洛风古板的像个老头子,洛雨却总是毛毛躁躁。
此时洛雨的心神早已经被外面众学子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所吸引。
听着外面众学子的争辩议论声,洛雨啧啧称奇,他以往还没觉得这些读书人那么呱噪,如今这些人为了三爷出的题目就争论的面红耳赤,就差如同菜场的泼妇骂街一般了。
也只有他们家三爷才有这个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种古怪题目,现如今竟然还让这些人巴巴等着三爷给出答案。
洛雨又开心又自豪,就差冲出去跟人炫耀一番。
贾瑾可不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但也知道洛雨的性子,于是打发他去门口守着,他则坐下继续品茗,顺道也将心神分了一些到楼下。
此时大堂中众人正因上月贾瑾突发兴致留的三道九章题辩论不休,往常香茗阁是不会拿九章算术题出来考核人的,只是听说这届乡试中要加考九章题,这才让这些学子对九章算术重视起来。
以往科考,考的主要都是八股文和试帖诗。其中又以八股经义为重,常要举子们以五经中的某段话来做一篇或者几篇时文、策论,学子若能结合当时朝中的时政论点,那通过科考的可能性就可以加大。
这也是当时香茗阁每月一次的文会能一举吸引那么多人的原因,毕竟学子中也不是每个人家中都有人为官。而学子间相互的交流发展也更能促进自身的进步。
这次朝廷刚发了政令加考九章题,香茗阁就给众人留下这么难的几道九章题,实打实的引起了学子们的好胜心。六艺中也是有“数”这一项的,所以大多数学子也是有学习过九章算术的,只是以往朝廷科考并不考这个,故而就没有几人重视。
有些学子将题目带回了书院请教同窗,慢慢的也得出了些答案,只是一跟其他人做比较,结果却五花八门,什么答案都有,众人又不知道正确与否,于是便各抒己见,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渐渐地发展成了几个书院之间的较量,最后才闹的贾瑾都要出来一趟。
堂中众人还在争辩不休,贾瑾的神色淡淡,对这一切仿佛置若罔顾。突然贾瑾神色一敛,面上也浮起一丝笑意。
他的大鱼来了。
香茗阁门口,此时负手而立走来一位青年,青年面色冷峻,神色淡然,他负着的手中握着一串檀木的佛珠,时不时就拨弄两下。
这人正是当今的第四子,徒晏清。
此时徒晏清抬脚进入堂中,似乎也是被堂中的热闹景象一惊,脚步微微一顿,过后却又神情自若的进来了。他身后的随从似乎是想要给他的主人找个位置,只是堂中已经满了人,招来小二一问,包间也早就被抢作一空。
听见包间也没了,徒晏清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今日本就是他一时兴起想要来这声名赫赫的香茗阁看看,跟从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早早准备。此时他刚想离开,却听见楼上一道清脆的声音:“这位兄台,不妨来我这里坐坐!”
徒晏清抬眼就看到了贾瑾大大的笑脸,他看贾瑾的装扮就知这必是哪家的富贵小公子,看贾瑾年岁也不大,也不知道是如何来这里的。
他心中好奇,又看贾瑾十分热情的招呼他,加之对堂中学子口中念叨的那几道题目实在是感兴趣,脚步一拐便上了二楼贾瑾的包间。
等徒晏清进了包间才发现包间里只坐着贾瑾一人,见此,他微微诧异。见只有贾瑾一人,他便让他的随从站在了门外,自己一人抬脚进了包间。
此刻包间中只有徒晏清和贾瑾两人,徒晏清本不善于与人交流,况且贾瑾看着似乎没比他的长子大多少,他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于是便只将注意力放在大堂中。
贾瑾看着闷葫芦般的四皇子,心中苦笑,偏生眼前这座大佛掌管着贾家一众人的生死,于是他只好上前一礼,道:“兄台安好,小子有礼了!不知兄台今日是否也是来参加香茗阁的文会的?”
徒晏清看着眼前主动打招呼的小少年,忽然想到家中一直对他恭敬惧怕的长子,他的语气不觉放软:“是!”
贾瑾被徒晏清简短的话语噎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却还是舔着脸继续道:“兄台,可是也想出了那三道术数题的答案?兄台的答案是什么?兄台我们要不对对看是不是一致。”
徒晏清听着贾瑾一声声“兄台”,看着贾瑾稚嫩的脸庞,他的嘴角轻轻抽了抽。“未曾得出答案,只是听说来参加香茗阁文会的学子都是京中翘楚,便过来看看!”
末了,贾瑾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徒晏清冷不丁的补充了一句:“你不妨喊我,四……叔~”
虽然硬生生的矮了一辈,贾瑾却十分高兴,总算跟这冷面四皇子扯上点关系了!
贾瑾倒是立马就接了他的话,喊道,“四叔,我倒是得出了答案,只是不知对不对?”说完,贾瑾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徒晏清,大有一副“你快来问我,我就告诉你”的架势。
徒晏清心中好笑,他也不知今日他怎么这么轻易的就与贾瑾“勾搭”上了。
或许是被宫中的尔虞我诈扰了心?
又或许是想到那个与自己不甚亲近的长子?
看着贾瑾那副傲娇的模样,徒晏清难得有了点好心情。见徒晏清迟迟没有回答,贾瑾有些着急,那种“想说又不能说”的模样着实是取悦了徒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