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几人看向杨嗣,茫然中几许激动:“三郎……我们这一路,是胜了么?乌蛮王逃了?”
  杨嗣没回答他们,向后退开三步,跌跪在地。他握着枪的手隐隐发抖,脸上的血照着眼睛,衬得一双星眸更加野性难驯。
  杨嗣长舒口气。
  向后倒下,躺在了地上喘气。
  他忽然大笑:“老子赢了——!”
  众人愣住,然后纷纷笑起来,三三两两地坐下,开始说笑,又调笑同伴怎么那么快认输。峡谷中的气氛变得欢乐起来。不管演兵结果如何,反正他们这一路是立了功的。
  没有了烦恼,峡谷中少年们笑声朗朗。杨嗣仰躺在地,喘着气看头顶星空。
  星辰灌天,云翳遮月,之前被战斗吓飞的鸟群,小心翼翼地回归。
  杨嗣闭目,好像仍能感觉到方才热血沸腾的感觉——
  战斗,战场。热血,宝马……这一切,都让他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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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在石赶到营地,粮草已被烧光,言尚领着魏军直接投降。
  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军全部战败,立在己方烈火烧后的营地上,乌蛮王所领的使臣军队,成为了这场演兵的胜利者。
  使臣这边气氛松懈下,十分高兴,只等着演兵结束。
  蒙在石却脸色不好看。
  他问旁边高兴的人:“还有半天时间,我们粮草完全被烧光,你们想过这半天时间,这么多兵马,吃什么喝什么吗?”
  下属茫然四顾,道:“……都是言二郎使诈,我们一开始没顾上粮草。”
  有人乐观道:“那顶多饿半天,无所谓。”
  蒙在石淡漠地看着这批自己所领的乌合之众,道:“真正战场上,断半天的粮,兵力就要落后一半,魏军要是再来袭,我们就完了。”
  有人不高兴道:“反正是演兵嘛……再说,我们是全胜。乌蛮王何必这般苛责?”
  蒙在石抱臂看他们:“魏军三次两番来骚扰,就是为了麻痹我们,好到最后一次魏军真正攻营的时候,我们反而放松了警惕,让他们赢了。我们大部分赢了这场战,却连续在两个小地方吃了亏。你们管这个叫全胜?”
  众人无话。
  蒙在石不再理会他们了,抬步走向营地,查看粮草到底被烧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剩下的。然而他若所料无差,言尚不可能给他剩下。
  果然没胜。
  站在彻底被烧干净的粮草营前,众人兴奋之后,开始烦恼要饿肚子的事。蒙在石叹口气,默然无言。
  这场战争虽然己方胜利了,但是得饿半天肚子……总有一种虽胜犹败的感觉啊。
  言尚,杨嗣,甚至包括……主动摧毁己方阵营,给骑兵列阵空地的韦树。
  这几人若是成长起来,将是劲敌。
  然而蒙在石回头看这些使臣,见他们无一人察觉,都只在烦恼饿肚子的事。蒙在石摇摇头,不再和这群乌合之众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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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日演兵结束,众人向太子和秦王汇报情况。太子和秦王向使臣团道辛苦,对己方的落败也不以为意。之后二人领着诸人去见陛下。
  太子道:“父皇也一直在等着你们演兵的结果。无论输赢,今晚犒赏众将。无论是言二郎等大魏将士,还是乌蛮王所领的使臣军队……父皇说尔等都是少年英豪,还为尔等写了诗写了文,让人谱曲,供世人传唱。”
  蒙在石看向那几个大魏少年,笑道:“如此,我这个异族人,倒是能活在你们大魏人的传奇里了?”
  太子笑:“恐怕如此了。大王可愿意?”
  蒙在石半开玩笑的:“自然是愿意的。与诸位大魏少年将军交手,让我不觉感慨大魏人才辈出,让人压力极大。本王正要以此为动力,回到乌蛮后也得改进兵力了……可不能输给大魏啊。”
  另一使臣在旁问:“大魏皇帝在哪里?”
  太子悠然远目:“文斗那边已经结束,也在今日宣布结果。父皇去看六妹主持的文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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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傍晚之下,众青年少年一起下楼,共同骑上马,在太子带领下,一路驰骋,前去拜见皇帝。
  乐游原本是广阔平原,和长安城中街市楼阁的鳞次栉比全然不同。不怕伤到寻常百姓,众人便放开缰绳,信马而行,纵横长道!
  何等肆意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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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一处阁楼中,皇帝静坐,望着自己的幼女。暮晚摇红裙雪肤,坐于他旁边,正在评定文斗的结果。
  而皇帝看着她,正如这几日每日都长久盯着她那样。暮晚摇初时被皇帝看得心里发毛,这几日下来,已经习惯皇帝的眼神。
  宣布大魏赢后,暮晚摇正要挥手让人退下,然而使臣团中的人却有不服的。
  有人说道:“我们真的比大魏文才差那么多么?公主殿下凭什么能做判者呢?难道公主对我们比的所有才艺都是个中高手么?”
  皇帝似笑非笑看向他们。
  暮晚摇抬目,望向诸人,冷淡道:“不算个中高手,但都略懂。怎么,你们要我下场?”
  使臣中一阵骚动,然后推出一人:“这是我们中弹琴弹的最好的,公主殿下评说‘如弹木头’,我等听着实在不服气。想知道那不是木头的弹琴,是怎样的。
  “我们知道公主殿下箜篌一绝,便也不敢自取其辱。只要殿下在琴上让我们服气,殿下的判定,我等绝不质疑。”
  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也心中一动:昔日暮晚摇被说“才乐双绝”。然而这些年不见暮晚摇再折腾这些,她的箜篌弹得还是那般好,只是琴技可有生疏?
  暮晚摇看向他们,果断道:“夏容,取我的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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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花和榆花在空中飞舞,如飘飘飞絮,如片片落雪。
  黄昏下,数马奔腾,直向阁楼行来。
  道上贵族男女们、寻常百姓们听到马蹄声,连忙让开绕路。他们看到一群年轻男女骑马而来,飞卷花叶,向皇帝所在的阁楼奔去。
  那马上的青年、少年,郎君、女郎,都是俊美之相。如此豪气风流,青春年华,让人生起欣羡。
  有认出来的道:“这不是乌蛮王么?演兵已经结束了?谁赢了?”
  有人掰着手指头数人头:
  “那是乌蛮王蒙在石,那是杨三郎杨嗣,那是言二郎言尚,那边是韦七郎韦树……咦,怎么还有女子?是赵五娘赵灵妃啊。”
  “他们都从演兵场上刚刚退下么?”
  众年轻男女骑马从人前一掠而过,到了皇帝所在的阁楼前,马一一停了下来。
  天地阒寂,他们听到楼上传来琴声,不觉抬头去看。
  看到丹阳公主坐在窗下,手拨动琴弦,汩汩琴声从她纤纤指下挥出,曲调悠然中,带几分肆意杀气。
  天上层云密密,红霞满天,女郎坐于高楼,弹琴之际,低下眼睛向他们看来。
  言尚、杨嗣、韦树、蒙在石,赵灵妃,都怔然而望,听着悠然琴声,如同置身高山流水的玄妙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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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花飞絮满天飞,霞云切切宛如织,琴音绕梁跃清泉。
  有美一人,坐于高楼。望之悦目,见之心喜。
  永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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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云满天,天幕暗下。灯笼渐次点燃,灯火摇曳。忽有内宦打断诸人的畅想:“陛下传膳了——
  “诸位随老奴上楼吧!”
 
 
第93章 
  皇帝在高楼上召见了诸人。暮晚摇坐在琴旁抚弄弦丝, 她看到他们上楼时, 与他们对了一眼, 就垂下眼不再多看了。
  楼阁一琴曲,惹人惊艳。而再见到公主本人这般冷淡,众少年郎都觉得这才是公主该有的样子。
  作为胜者一方,乌蛮王一定是要大力赞赏的;而面对输了的大魏少将们,皇帝也不生气,还在乌蛮王得到赏赐后和众使臣离席去均分后,问他们是如何打仗的。
  如此少年人们一说,就突出了言尚和杨嗣的才能。
  杨嗣将才之能,自不必说。他凭百人将乌蛮王上千人阻在峡谷,虽有靠地形缘故, 但本身能力显然更重要。
  皇帝看着下方那个意气风发、站姿笔挺的杨家三郎, 点头:“杨嗣?很好。”
  太子在旁边听他们一通论功论赏,一直面无表情。等到听杨嗣在峡谷危急时候,太子忍不住身子前倾了一些, 皱起了眉;而皇帝夸一声杨嗣,太子神色仍是淡的,眼中却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放松般的笑意, 身子重新坐稳了回去。
  太子和杨嗣对视一眼,杨嗣对他露出笑, 依然是那般无所谓的、肆意的模样。
  皇帝面向韦树,道:“韦爱卿只是守后方,有点大材小用。不过爱卿这般沉稳, 后方交给你,他们也都是放心的。”
  最后皇帝看向言尚,目光变得复杂。
  言尚这个名字,从郑氏家主死,就一直频频被他听到。哪怕皇帝不刻意留心这个人,这个人的才能也无法被淹没。小小一个中书省主事,居然能在演兵中将中枢的命令执行得如此完美。
  这个人……皇帝看一眼旁边抚琴的幼女,幼女冷冷淡淡地低着头拨弦,好像对这边的言尚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皇帝却不太信她不在意了。
  当初为二人指婚,暮晚摇还拒绝;但上个月南山之事后,暮晚摇还能如何否认?
  皇帝沉默一下,叹道:“杨三是将才不假,就是恐怕谁都想不到,你竟然有帅才之能。”
  将领兵,帅领将。兵士易得,将帅难求。
  大魏新一代的年轻人却已经成长了起来……皇帝不禁想,也许自己百年之后,世家问题彻底被自己解决后,边关国土,四方小国,都是这些年轻人发挥的时候了。
  暮晚摇那边听得心中紧张。
  秦王听得也是神色一绷。
  将才?帅才?
  这夸得也太过了。
  秦王怕皇帝夸杨嗣和言尚,夸着夸着就把这两人派到兵部来给自己添堵。这不就便宜太子了?
  幸而皇帝就只是夸了一下,并没有那种兴致当场派官。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杨嗣、言尚、韦树三人,此后都是要升官的。只是如何升,就需要中书省和吏部研究了。
  秦王倒是有心想在吏部卡一卡……只是尚且犹豫。
  皇帝给几人赏赐了良田良宅、珍品财宝,就连赵五娘赵灵妃,都被皇帝问了问,赏了她一通。想来赵灵妃的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干了什么,又得吓得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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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赐宴后,内宦见皇帝面露疲态,就吩咐几个少年人下去,说陛下该吃药了。
  暮晚摇便也找借口出去。她看出她要走的时候,皇帝神色顿了一下,似乎有让她留下的意思。但暮晚摇当作没看懂皇帝的暗示,走得毫不留恋,听到身后中年男人一声苦涩的轻叹。
  暮晚摇下了楼,就四处寻人。她在杨柳树荫下走动,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侍女夏容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暮晚摇顺着侍女的指示,看到了一棵长垂柳下,少年郎君靠树而站。
  见到美少年,她一下子目露笑意。
  夏容等侍女等在数丈外,帮公主放风。暮晚摇咳嗽一下,就走向垂柳下。
  言尚靠着树身,仰头看着头顶树叶缝隙。他似在看着虚空出神,不知又在想什么。
  如松如竹,洁净无比,端静安素,连阳光都不忍心打扰。
  暮晚摇却重重扯一下他的袖子,将他拉得趔趄,差点被她拽倒。
  言尚回头,看到她出现,他目中刚浮起丝丝笑意,暮晚摇就板着脸:“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算计什么人,打算做什么坏事呀?”
  言尚轻斥:“又胡说。”
  方才她在楼上时不理人,而今下来时她特意来找他,让他心中生起微微欢喜。又是数日不见,言尚不觉有些留恋地看她。他想靠近她,但又顾忌着人来人往,不好放肆。
  便只是看。
  而他只是垂眸俯睫,微微含笑看暮晚摇,目中缱绻温情,便看得暮晚摇心跳砰砰。小公主侧过脸,脸颊被晕染出了一层薄粉色。
  言尚咳嗽。
  暮晚摇瞪来:“又咳嗽!见不得人啊?”
  言尚无奈,抱怨了一句:“殿下怎么又说我?”
  暮晚摇心想:喜欢你,看你好欺负,才总说你呀。
  她面色如常,扯着他袖子就要将他往她身边扯。她硬是拖拽着言尚躲去了树后说话,对他上下其手摸了一通,一叠声问他战场好不好玩,他有没有受伤。
  而看到他颈下一道小口子,暮晚摇就吊着眉,骂杨嗣不知道护人,骂护卫没用。
  言尚:“好了好了,一点儿小伤而已。”
  暮晚摇看回来,见他遮掩着衣领,将她揉乱的袍子重新理顺。她端详他,看到他低着头,面容微绷,眼下耳上透红一片。
  暮晚摇斜目:“你又开始紧张了。”
  言尚叹气:“对不起。”
  暮晚摇抿唇:“不要为这种事道歉。”
  她眼珠转了转,想向他依偎过去,却见他绷着身后退了一步,抬目看她一眼。暮晚摇无言片刻,心里暗恼:迟早在外面办了他,让他总这样!
  暮晚摇愤愤不平,换平时早就要沉脸骂人了,但是也许是好几日不见言尚,她心里喜欢,便舍不得骂他矫情。
  暮晚摇眼珠转了转,忽笑问:“你听到我刚才弹的琴了?”
  言尚点头。
  他目露一丝向往,轻声:“我只知道殿下箜篌奏得好,没想到殿下琴也弹得好。”
  暮晚摇哼笑:“我不光琴弹得好,我唱小曲也好听。”
  言尚睫毛颤一下,向她望来,眼如清水。
  暮晚摇问:“你会弹琴么?”
  言尚摇头,低声:“我光是读书就很艰难了,哪有那般精力去学琴,熏陶情操?”
  暮晚摇便笑盈盈,伸手来拉他手腕。暮晚摇:“那我教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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