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伊人睽睽
时间:2020-08-07 09:31:21

  言尚笑一下,温声:“好呀。”
  暮晚摇道:“今晚来找我。”
  言尚没适应她这突然转变的话题,愣了一下:“啊?”
  暮晚摇用美目撩他:“教你弹琴啊。”
  言尚:“……教我弹琴,也不急在一时吧。我今晚约了人……”
  暮晚摇不耐烦:“推掉!”
  言尚好声好气:“殿下,这样不好。已经和人有约……”
  她一下子瞪他:“明明是我先和你约好的!要赴约也是先赴我的约!闲杂人等都要靠后。”
  言尚不解:“我何时和殿下有约了?”
  暮晚摇白他:“我当日和你约好,演兵结束后送你一份大礼,你忘了?今晚必须来找我,我送你大礼。”
  言尚微怔:“……”
  一时沉默。
  气氛变得古怪。
  暮晚摇以为他这个人这么单纯,一定没听懂。她不放心地走近他一步,晃了晃抓着他的手腕,再次强调:“今晚必须来找我!过期不候!”
  半晌,言尚抬目,轻轻看了她一眼。
  暮晚摇火急火燎中,碰上他这一眼,心中一静。瞬间明白言尚听懂了。
  啊……是。他是很聪明的。
  焦躁的气氛褪去,变得几分柔媚。暮晚摇也不生气了,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了?”
  言尚有点尴尬,又有点僵硬,还有许多羞赧。他有时真恨自己心思太敏,一下子就懂了暮晚摇是什么意思。原来她说的大礼,就是这个……言尚慢吞吞道:“……必须今晚啊?”
  暮晚摇瞥他:“怎么?言二郎有什么意见?”
  言尚:“……我没有做好准备……”
  暮晚摇匪夷所思:“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还真的要沐浴焚香?或者是研究一下?不用研究,有我在呢。”
  言尚:“……”
  他半天不说话,暮晚摇强硬地自行决定了时间场合,外头守着的夏容喊有人来了,暮晚摇当即丢开言尚跑了。跑出几步,暮晚摇回头,见言尚仍在原地看她,目光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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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韦树、杨嗣三人一同去赴晚上的宴,内宦自然将他们这些和演兵有关的人分在一处坐着。
  有趣的是,赵灵妃也跟着他们,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跟在几人身后:“我刚才听人说,陛下给我们题了记,翰林院那些才子写了一首《长安英豪录》,就是为最近的事写的!听说他们跑去编曲子唱了,很快这首诗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吧?”
  杨嗣不耐烦:“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赵灵妃幻想道:“我还没看到‘英豪录’,但是我听说了丹阳公主和翰林院的争执,我觉得,说不定我也能被写进诗里去啊。”
  杨嗣嗤笑:“你做梦吧。”
  赵灵妃气:“你这个混蛋!”
  她不理会杨嗣了,追上言尚:“言二哥?言二哥你在发什么呆?你说呢?”
  言尚回神,神色微微缩一下。一旁的韦树一下子看出言尚是走神了,便低声解围:“那个娘子说的是‘长安英豪录’。”
  赵灵妃看向韦树,不可置信:“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居然叫我‘那个娘子’?”
  韦树困惑,抿唇。
  言尚笑着解围:“巨源,这位是赵家五娘,杨三郎的表妹,闺名唤作赵灵妃。”
  赵灵妃捂住心口,有些受伤:……保护了韦小郎君好几天,那郎君都没记住她名字?
  难道言二哥相交的朋友,都和他一样没心没肺么?
  正这般幽怨着,旁边传来一声清婉女声,为他们几人解释:“赵娘子说的‘长安英豪录’的事是真的。你们几位都有被写进去,翰林院那里已经去编曲了,我这里有原稿,几位郎君娘子要看么?”
  言尚回身,见是刘若竹领着侍女,正在对他们笑。
  言尚和刘若竹互相见礼后,又为几人互相介绍。赵灵妃对刘若竹口中的诗作很有兴趣,杨嗣却不在意:“吹捧的诗罢了,能有什么文采?倒也不必念给我听。”
  刘若竹蹙了下眉,杨嗣不屑,她反而生了坚持心,道:“郎君没有听,就断定写的不好了么?岂不是将翰林院的辛苦视作无用?几位郎君、娘子且等等,我去寻翰林院的人来为诸位解说。”
  旁边插入一道青年好奇的声音:“我能听听么?”
  他们侧头看去,见是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乌蛮王蒙在石。
  刘若竹对蒙在石笑了笑,柔声:“诗中也有写到大王,大王自然可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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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数位演兵中相识的少年青年们露天围宴,坐在各自几案前用膳。中间围出一圈空地,烧着篝火。
  而刘若竹忙忙碌碌,特意领来了一位翰林院的年轻郎君。
  刘若竹还没介绍,言尚先行礼:“衍之,怎么是你?”
  翰林院的学士林道本神色冷淡,可有可无地被刘若竹扯过来,对这一桌演兵的人都没什么兴趣。毕竟文士和武士,自古互相看不起。然而林道见到席上的言尚,倒露出笑,连忙拱手:“素臣也在这边?”
  刘若竹诧异:“言二哥,你们认识?”
  言尚微笑:“我去翰林院借一些资料时,和林兄认识的。”
  刘若竹似懂非懂地点头,韦树则偏头看来一眼。见言尚和对方客气交流,又领着对方介绍给他们。但韦树看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和言二哥的关系更好些。韦树便不在意地继续扭过脸,安静坐着了。
  赵灵妃在旁边憋慌无比,郁闷地看看左边的韦树,再看看右座的杨嗣。想了想,赵灵妃还是凑过去和杨嗣聊天了。
  而刘若竹不光将翰林院的学士请来,还请来了宫廷中用的乐师和歌女们。乐师和歌女坐在旁边,拿着各自的乐器,作出准备奏乐的模样。
  众人诧异。
  翰林院来的林道看了刘若竹一眼,又看在言尚的面子上,淡笑着和他们解释:“刘娘子说你们想听‘长安英豪录’,正好我们这里刚刚编好了曲。第一次弹唱,你们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刘若竹柔声补充:“林郎的才学极好,曲子必然也是极好的。”
  林道矜淡一笑,负手而立,示意乐师们奏乐。
  悠扬曲声响起,丝竹声先开。众郎君们本是给面子地听一听,并不在意,然而紧接着,鼓声加入,编钟声加入,曲中瞬间多了铿锵决然之意。如杨嗣这样的人,便当即停了自己举着酒樽的手,侧头看向那些乐师们。
  乐师们旁边坐着的歌女还未开唱,先由林道声音冷淡地诵读陛下的题字:
  “佑和二十三年春,风调雨顺,百使来朝,贺朕之寿。
  颂不辍工,笔无停史,乃歌乃讴……功过千秋,特留三书缀记:女儿行、少年行、英豪录。愿我大魏,运膺九五,泽垂万世!”
  言尚目光沉静,轻声:“果真澎湃,英豪之气扑面而来。”
  之后,歌女还是唱曲。
  杨嗣手指搭在案上,低头聆听,侧脸冷然无比。歌女声音不如平日那般柔婉,而是清亮无比,越长音调越高。音乐越急,歌曲越激昂……所有男女们都停下了觥筹交错,去听那曲声。
  曲声第一段落低下的时候,杨嗣淡淡一声:“好有气魄的诗。”
  话音一落,他瞬间站起,抽出腰间白虹一般的长剑,掠入了正中围出的空地上。
  “长安英豪录”第二段落开始的时候,杨嗣便跟着乐声,开始舞剑。
  少年郎君剑意锋利,一往无前,配着歌女的声音,何等飒然!
  蒙在石当即一声喝:“好!”
  他大笑:“曲是好曲,宴是好宴!本王也来为尔等助兴——”
  蒙在石抽身而出,腰间剑也被他取出,如雪寒光,刺向杨嗣。杨嗣回身格挡,蒙在石再攻!二人在席间舞剑,且战且歌,且舞且狂……众人纷纷喝彩:“好剑舞!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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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摇跟在皇帝身边吃宴,却听得楼下喧哗热闹声。她情不自禁地让人去问,弄清楚下面在乐什么后,暮晚摇便坐不住了。
  她从皇帝筵席这里抱了一坛酒,就随便找个借口,要下去找那些儿郎们喝酒了。
  皇帝没拦住,又让她给溜走了。大内总管见皇帝脸色郁郁,便忙安排刘文吉跟上去,打探一下那些儿郎们在笑闹些什么。隔着这么远,怎么竟把公主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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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嗣和蒙在石剑舞肆意,气势如虹。
  围在此席周边的人越来越多。
  言尚静静而坐,带着极淡的笑看着他们舞剑,忽听到身后婉婉慵懒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杨嗣和蒙在石都停下,看向她。
  见女郎腰肢如柳,款款扶风而来,既是端庄大气,又妩媚风情。
  歌女的唱曲声还在继续,暮晚摇听了一下,若有所思,笑道:“你们在听‘长安英豪录’吗?那也应该听一听‘女儿行’和‘少年行’。”
  翰林学士林道在旁边道:“还未曾编曲。”
  暮晚摇扬眉:“这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编给你们。取笔墨来。”
  众人顿时惊喜。
  连林道都喜不自胜:“昔年听说丹阳公主博于才,精于乐,绝于貌,未曾有缘见识。今日竟有这般荣幸么?”
  暮晚摇翘唇一笑,坐了下来。她特意坐在言尚旁边,将酒坛递给他,还多嘴一句:“不许偷喝。”
  言尚笑着摇头。
  笔墨送来后,他跪在她身旁,亲自为她磨砚。暮晚摇看他一眼,又见众儿郎女郎们都期待地等着,她便只抿唇一笑,低头开始写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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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弦乐声重新弹奏,“长安女儿行”“长安少年行”,于此夜见众。
  歌女和乐师试着弹唱,杨嗣在场中舞剑,蒙在石为他作伴。
  韦树静谧地坐在一旁。
  赵灵妃和刘若竹不知何时坐到了一起,悄悄说着话。席上加了一空座,林道坐在旁边,盯着两个女郎不要喝醉酒。
  暮晚摇靠着言尚,在欢声笑语中,她悄悄伸出袖子,袖中的手握住他。
  他目光平直看着前方,好似完全没察觉一般。
  暮晚摇便低笑,故作经不住酒,轻轻地靠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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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歌声曲声动人,筵席上风采无双。
  觥筹交错,众儿女欢声笑语不绝,飘在酒液清池上,夜间暖风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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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黑暗和灯火交映的角落里,刘文吉怔怔地看着那些年轻男女们的肆意。
  看到他们的风流,不羁。
  看到大好前程,盛世画卷,在这些年轻男女们的手下铺陈开。
  他们有美好的未来可期,而他只有无尽的黑暗吞噬。
  刘文吉压下心头翻涌的嫉妒、绝望、愤恨、羡慕,扭过身,提着灯笼回去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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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筵席一直热闹快深夜,众人才停了这边。都是贵族男女,他们在樊川都有居住的地方。就是言尚……都刚刚被皇帝赐了一宅。
  然而言尚不必回皇帝赐下的新宅,到了樊川,和众人告别后,言尚便去了公主的私宅,赴暮晚摇的约。
  他被侍女们领入寝舍中,见暮晚摇只着单薄襦裙,长发垂地,脂粉不施,正笑盈盈看他。
  她坐在床畔梳着她一头秀发,空气中飘着沐浴后芳香的气息。
  言尚看得一时呆住,因他从不曾见暮晚摇这般无设防的样子。暮晚摇起身,推他:“去洗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热水。”
  言尚迟疑,没等他说出自己的意见,暮晚摇就将他赶走,压根不听他有什么想法。
  待言尚再回来时,脚步在寝舍前,他几乎迈不进去。总觉得有些不妥。
  他红着脸,心想上一次是自己完全不懂,被暮晚摇抱着睡莲拐上床,虽然之后也没怎样,但起码是被她拐走了。但今日不同往日,若说上一次他稀里糊涂,这一次他已经知道了很多。
  便总疑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们不应该先成亲么?
  临门一脚,心生踟蹰。那一步怎么都迈不进去时,言尚听到了屋中传来的叮咚琴声。他怔愣一下,听琴声听了半晌,为琴声所吸引,推门入舍。
  见到帷帐飞扬,只着白色襦裙、腰间垂着兰色长绦的暮晚摇长发如瀑而落,她跪在一张琴前,低头正拨弄。
  外头月色照入,帷帐飞得更乱。
  暮晚摇抬头,看到言尚立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她。她向他妩媚一笑,对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言尚僵硬着过去,被暮晚摇推到琴前坐下。她拉着他的手,跪在他身后,脸挨着他的肩,从后吐气如兰,教他怎么拨弦。
  琴声断断续续,时而尖锐,时而停顿。
  就如言尚那颗饱受摧残、置于水火两重天之间的心脏。
  他的颈上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是因为她在后贴着他,还是因为他的琴实在弹得烂。琴声太难听了,言尚手移开,不再拨弄了。
  暮晚摇不以为然,笑着咬他耳,声音沙沙的:“会弹了么?”
  言尚摇头。
  暮晚摇便笑着拉他起来,拉他进到内舍,将墙头靠着的箜篌取下。她又拉着他坐下,拉着他的手放在弦上,低头教他。
  暮晚摇:“会了么?”
  言尚跪得僵硬,低声:“哪有人一教就会的?”
  暮晚摇低头笑,越过他的手,她的纤纤玉指在箜篌弦上随意地拨了两下,那乐声就变得格外动听。
  暮晚摇:“我当时一学就会。不过没关系,由我教你,你总能学会一样的。你愿意跟我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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