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得知后冷笑:“摇摇是个死鸭子嘴硬,我自然知道。没想到言二居然不承认他和摇摇的私情?当我们所有人都眼瞎了么?
“这件事,必须有人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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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的是言尚不说话。
因为只要他说话,无论否认还是肯定,大理寺都能想法子给他安罪。
他若说他和暮晚摇没有私情,只是爱慕公主才搜集公主的画像,那么言尚府上搜到的那些不符合他品阶官职的东西,就足以证明他并不清白,他自己不清白,如何说户部贪污;
他若是承认他和暮晚摇有私情,那么这一切变得更为耐人寻味。这便是公主和太子有了间隙,公主故意用此事来害太子,户部那些事大部分都是公主背着太子悄悄做的,太子不知情,都是公主的错。
只要言尚开口……都能定罪!
这正是太子见赖不掉户部之事后,想出的法子。
说明太子已经没办法,只能抛出人当替罪羊……
最好的替罪羊,就是和太子走得近的暮晚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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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坐在暗室中,发着呆。
在大理寺的官员走后,她思索着,酝酿着。
言尚留给春娘的画像,言尚不肯开口……他在牢中说他给她留了一条后路,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就画像审问他,他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择,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他就是这样的人……大理寺居然拿言尚来诈暮晚摇,可是暮晚摇怎么会相信言尚会攀咬她呢?
这世间只有一个言尚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就是死在刑讯下,也不会说她半个不字。
这样让人心恨的郎君。
暮晚摇闭上眼,睫毛颤抖,放在案上的手指也轻轻颤动。她忍下自己想到言尚时的心神紊乱,她让自己冷静,想如何自救。
太子已经对她下手,已经要抛弃她了。她要抢在太子之前,做和太子一样的事。她要和太子抢时间!
暮晚摇走出屋子时,夏容等侍女怔了一下,因公主长发微散,衣衫不整,就这般吩咐她们:“备车进宫。”
夏容:“公主的仪容……”
暮晚摇:“我便要这样去父皇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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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自己显得很可怜。
要说自己是无辜的。
要说自己都是被陷害,被逼迫的。
要展示自己身为女性的柔弱,要让父皇知道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公主……要让父皇爱她,相信她,愿意帮她!
扶持寒门!
她要父皇亲口用这个答案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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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叵测的暮晚摇,再一次进宫面圣。
这一次她衣衫不整,一路走一路哭。路上好似还摔了一跤,本是华美的衣裳,沾上了泥污。她的面容也沾了尘土,云鬓间的步摇散了,松松地摇着。她一路哭着找皇帝,乌黑长发一半都散了下来。
皇帝刚喝完药,他的小女儿就跪在他膝边,开始哭大理寺今日到公主府对她的欺辱——
“父皇,你救救言尚吧?我在大理寺那里不敢承认,可是父皇是知道的,我和言尚不清楚,若是大理寺再查下来,他们肯定要说户部的事是我指引言尚做的。他们要杀了言尚,还要欺负你的女儿!
“我做错什么了?我就是喜欢言尚,见不得言尚死。我偷偷去牢中看过言尚,他们要证明言尚的清白,那么狠地打他。我受不了……我太难受了。”
都是假的。
不过是让皇帝觉得她是一个心里只有情爱的傻公主,所以才这般故意哭。皇帝觉得她傻,觉得她只是喜欢一个郎君,才会怜爱她,才会帮她。
可是哭着哭着,暮晚摇想到言尚,泪水就真的凝起了,真的哭得有些喘不上气。真真假假,她心里难受,如此伪装,才最天衣无缝。
果然哭着哭着,皇帝就让她坐起来,给她拿帕子。皇帝说:“青楼那个娘子手里有你的画像?”
暮晚摇哽咽,茫茫然地抬起雪白的脸,泪水涟涟:“大哥就是要用这个来害我。他要让我替他背锅。他们现在要让言尚不干净,也要我不干净。大哥要放弃我,可是我没做什么。
“我只是想救言尚。我不知道怎么救……”
她不是想救言尚。
她是想自保。
是想和太子划清界限。
是要把自己洗出这件事,哪怕自折羽翼,也不能被人弄成替罪羊。
暮晚摇:“我也想帮父皇肃清朝政,我不想被他们利用来,丢弃去。父皇,我有什么法子能够救言尚么?父皇,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做的么?”
女儿哭得厉害,让皇帝心中一派柔软。因很多年,没有女孩子在他跟前这样。暮晚摇淅淅沥沥如同下雨般,让他想到了遥远的阿暖。
皇帝意识昏沉,看着暮晚摇,半是现实,半是虚幻。他分不清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他的女儿,还是他已经死去的妻子。只是看着这个女孩子呜呜咽咽地一直哭,他的心就一阵阵地跟着抽。
别哭了,别哭了……没什么的。
皇帝说出了暮晚摇早在等着的那个答案:“……扶持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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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局势在暮晚摇返水后,再次大变。
暮晚摇领着她那稀稀拉拉、少数坚定支持她的大臣,和太子公然唱起了反调。她开始站在公义那一面,扶持一些没有根基的大臣上位,让这些人和太子斗法。
又有秦王搅浑水。
户部摇摇欲坠已经不可挽回,太子遭受的最大打击,还是暮晚摇的突然背叛。暮晚摇带走了一批大臣和他反目,暮晚摇掌握着她昔日一些事的痕迹证据,暮晚摇用来威胁他,暮晚摇突然就要站在民众那一边,为百姓讨个公道了。
隆冬腊月,一日早朝结束,太子寒着脸出殿时,居然见到了坐在辇上、悠悠然准备又去孝敬皇帝的暮晚摇。
暮晚摇对太子摇摇一笑,冰冷漠然,太子面无表情。
太子要擦肩时,暮晚摇让辇停下,说:“大哥,若是再不认输,户部就要从你手中彻底丢掉了。还不如早早认错,为言尚洗清他身上冤屈,承认户部之前确实做错了。”
太子淡声:“这都是父皇教你的?”
暮晚摇对他一笑,眼尾金粉轻扬:“我是为大哥考虑。大哥再执迷不悟,弄丢了户部,如今隆冬天寒,边关兵士正是缺军饷的时候吧?大哥若是弄丢了户部,户部彻底不听大哥的话,那杨三郎今年在边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毕竟军饷这事,除了大哥,谁还会那么上心呢?”
太子盯着她,忽然笑:“你用杨三威胁我么?”
暮晚摇:“提个醒而已。”
太子:“你真是了不起。枉费杨三昔日在我面前多次为你说好话,今日你也将他当作一个工具、一个棋子来用,让我认输。暮晚摇,你今日的面目全非,枉费他对你昔日的维护了。”
暮晚摇沉静半晌。
她微笑:“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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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权势在握。
只要东山再起。
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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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她能够不被当成替罪羊扔出局了。
起码她重新找到了自己在朝堂上的位置。
起码她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了。
起码……言尚能够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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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末,朝局向好的那一面发展。朝中支持言尚的声音增多,在太子进宫向皇帝摘冠请罪时,这桩年底大案,基本快结束了。
皇帝将太子拘在东宫中,让他重新好好学一学为君之道。
之后皇帝面见了言尚。
两个月的牢狱之灾,在这一日结束。
皇帝昏沉间,得到刘文吉提醒,说言二郎来了。皇帝打起精神,让言二郎进内阁来。言尚在侧向皇帝请安,皇帝抬眼看向他。
觉得这个人,似乎瘦了很多。只是依然洁白秀美,温润沉静。
牢狱之灾啊。
皇帝淡声:“这一次的案子,太子已经认错,暂时交出了户部。你的冤屈洗清了,想来不久,言二郎‘海内名臣’‘宁折不弯’之风,就能传遍朝野了。”
言尚拱手垂袖。
皇帝问:“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还敢么?”
言尚轻声:“不过是微臣该做的事罢了。”
皇帝盯他半晌,忽揶揄一笑。
他说:“可惜你不能呆在长安了。再在长安待下去,你的性命就要不保,摇摇又得来朕这里哭了。”
言尚默然,或者说近乎麻木。
皇帝说:“你去南阳,当个县令吧。”
言尚抬头,看着这位皇帝。
南阳不算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南阳是秦王背后的母家势力所在。
皇帝要将言尚这个工具……用到不能用为止。
第118章
南阳郡属于山南道, 南阳的最高官员是刺史, 而南阳刺史所在的治所在穰县。
如今皇帝说让言尚去南阳当个县令,指的其实是让言尚去南阳此州郡的州治所穰县当县令。
即是说,南阳刺史和穰县县令, 都会常年居于穰县。隔着一条街, 一边是县令府衙, 一边是刺史府衙。
而作为南阳最强势的世家姜氏,南阳刺史其实就是姜家出身。
皇帝让言尚这个县令去和姜氏出身的刺史对着干的意思,昭然若揭。
言尚轻轻叹了口气。
感觉到了一丝累, 和那种莫名的寒意。
皇帝不许他待在长安, 因待在长安, 在和太子闹翻脸的情况下, 为了自保, 言尚很容易会选择和秦王合作。但是皇帝显然没打算让秦王好过, 言尚刚出狱, 皇帝就马不停蹄地把言尚派出去, 断秦王的根基去了。
一个县令当然正常情况下不能对一州刺史有任何影响。
然而谁让这个新任的县令,是在长安闹出这么一出戏的言尚呢。
而言尚自己的生死,在皇帝眼中, 恐怕就无所谓了。活着很好, 扶他继续上位;死了也罢, 换个人扶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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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殿,言尚在前,刘文吉跟在后。
刘文吉观察着言尚, 言尚穿着偏旧的雪青色长袍,肢体修长舒展,瘦如玉竹。只看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好颜色,好气质。然而这样的人,每一次抬步,脊背都不可避免地轻轻僵一下。
刘文吉再看言尚袖中落出的手,隐约看到对方手背上露出的一点结痂的疤痕。
而再看对方颧骨瘦极,眉目间亦有些枯意。
刘文吉心中想,牢狱之灾不知道对言尚的精神有无打击,但至少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害。
刘文吉心中一下子难受,因觉得言尚的牢狱之灾,有他推一把的缘故。虽然之后他想方设法在皇帝面前为言尚说话……刘文吉听到言尚轻声:“多谢你。”
只有他二人出殿,周围最近的宫女都离言尚两丈远。言尚背对着刘文吉,这话却只可能对刘文吉说的。
刘文吉顿一下,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说话:“谢我什么?”
言尚:“陛下让我外放,你必然也出了份力。因如今长安对我来说不安全,反而南阳好一些。”
刘文吉没说话,低垂的面容上,眼中却轻轻地浮起一丝笑。
他当然帮言尚说话了。这种背后帮忙、被当事人洞察的感觉,他只在言尚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看到。
刘文吉低声:“我也要谢你。”
这下换言尚没说话了。
言尚目光越过宫殿前的白玉台阶,越过重檐斗拱。他知道刘文吉说的谢是为了张十一郎。张十一郎废了刘文吉,言尚这一次让张十一郎被刑部关押,之后数罪并罚,张十一郎也许会被流放。
言尚确实帮了刘文吉,他接受了刘文吉的道谢。
刘文吉看眼言尚侧脸,低声:“南阳富饶之地,去做县令其实也不错。而且你先前是从七品上的官职,南阳县令却是正七品上的官职。这算是升了官,也是好事。”
言尚微微笑了一下。
看似升官,实则贬官。就如暮晚摇以前告诉他的那样,京官和地方官员之间的区别,大如天壑。
想到暮晚摇,言尚乌浓的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眼。
他问:“罗修之死,是你害的么?”
刘文吉一怔。
然后面不改色:“不是。”
言尚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探究什么,或许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现在没能力做什么了。他只说:“好自为之。”
刘文吉眸子一缩,声音扬高中带一丝太监独有的尖锐刺耳:“奴才恭送言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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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文吉眼中,只要将言尚送出长安,罗修的事情成了悬案,就会这么结束。
但罗修其实对刘文吉早有提防。
对一个为了上位、会下手杀死两个人的太监,罗修并没有觉得对方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大魏长安因为户部的案子而闹得人心不稳时,南蛮之地,乌蛮王蒙在石的帐中,迎来了一位千辛万苦从大魏长安逃出来的南蛮人。
这个逃出来的南蛮人是罗修的亲随,此时浑身泥污地跪在蒙在石的脚边,饱含血泪和仇恨地诉说那个刘文吉为了掩饰过去,是如何追杀他们,自己是如何换装,如惊弓之鸟般逃出长安……
蒙在石若有所思:“是嘛。罗修受苦了。”
他站在这个罗修的亲随前,心里想的却是罗修死了也好,反正对自己没损失。他亲切地关心这个亲随,俯下身作出要扶对方起身的样子。亲随低着头感动时,不知蒙在石的手搭在他肩上,手指弹了弹,不紧不慢地擒向他的喉结。
这是一个捏喉致死的的动作。
但是蒙在石动作到一半,中途停顿,将亲随扶了起来,语气沉痛地叹气。
而同一时间,毡帘被从外掀开,顿顿顿的大地震动从远而近,火气腾腾的南蛮王阿勒王声如雷霆:“罗修死了?大魏竟然把我们的使臣害死了?大魏是不把我们南蛮放在眼中么?!”